万巫失神地呆望着那随风轻动的几块破布,心头是一阵不可抗拒的万分悲恸——一刹那间,三个最亲的人都已成永别,特别是刚有了爹娘却又突然即刻失去。万巫不是铁人,而是个面冷心热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那冷漠的脸丝毫也掩饰不了他内心那种如被万支毒箭攒射般的巨大伤痛。
徐东来和张氏眼见这一番变故,竟呆呆地呆在当地一动也不动,仿佛两尊雕塑。一阵疾风刮过,他二人竟同时砰然倒在地上,仍是未出一声。宫十老疾奔过来一看,不由连连几声重叹——敢情他二人早已气绝身亡了。
白皑皑就算有“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平漠之心,却又怎能面对几个亲人同时丧身在眼前而无动于衷?他的眼中没有泪,心底却已在滴血。他痴然地呆望着这一切,宁静有如万年石雕,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想到这些亲人都已永远永远地离去了,再也不会见到了,以前在东京城郊的那种静谧甜美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他心底那种浓浓的凄凉悲怆,又岂是别人所能体会的?这几年四处飘泊,心中却始终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份美好的牵挂,可这个家出现在眼前时,却又突然消失了,永远永远地消失了——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是多么地令人心酸!令人心碎!
宫十老呆了半晌,轻叹道:“老朋友都走了,这里也不是老夫再能呆得下的地方了……”忽对白皑皑沉声道:“娃儿,你还有许多事情未了,老夫找到小任儿后会将他带到东京城郊,你办完事后就到那里,老夫和小任儿会等着你!”话声中,人已如大鸟般盘旋掠起,一下扑入了深林之中。
白皑皑默然地将地上的几块破布捡起,走到徐东来和张氏二人身前,将破布系在二人身上,再抱起二人缓缓向林间行去。
在林间拐得几个弯,竟正好见到了爷爷徐北州老先生的坟墓,白皑皑便在一旁挖了个深坑,将徐、张二老埋葬了。
“雪花呢?雪花不也要葬在这儿么?”白皑皑心道,“唉,那裘少庄主对雪花情深一片,还不如由他去吧……嗯,也但愿他能跟那位范姑娘白头偕老……可我、我、我又怎对得住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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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豪杰客栈了情仇(1)
这家客栈的招牌大匾上边有一只凶恶的饕餮巨头,以示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江湖豪杰。它便是豪杰客栈。在江陵城北大街。
此刻客栈里坐了诸多客人,品茶饮酒,谈天说地——小口抿的都是上等好茶,大碗喝的都是陈年老酒,高声谈的都是江湖大事。
一看到“豪杰客栈”这块招牌,菊英便已魂不守舍,整个人好似在做着痴梦。
白皑皑、万巫、白天乐、萧玎珰、萧玎玲、秋英、紫英和高金石几人围坐一桌,要了酒菜闷吃闷喝起来,菊英却迈脚向楼上的客房走去。
一名小二见状,忙丢掉脖子上的白巾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笑道:“这位女客官,要住夜么?请先看看客房!请先看看客房!”
菊英漠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东边第三间房……”一边说着,一边木然地迈脚前行,看得下边的秋英和紫英连连摇头叹息。
小二忙追上去拦住菊英,急道:“客官!客官!那间房已被一位公子爷包了下来,他此刻正在里边喝酒呢!”
菊英心中微微一动,淡然笑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说着,更加快了脚步。
小二只得摇头苦笑了一下,自顾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菊英行到东边第三间房的门前,里边忽地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菊英心头不由狂跳不已。
房门半掩着。菊英轻轻推开门进了房内,整个人一下就定住了——那个梦里千百次无情出现、心中千万遍呢喃呼唤之人,赫然真的就出现在了眼前!
“郎君、郎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菊英霎时间已痴了、醉了。
那人身子一阵剧震,只飞快地看了菊英一眼便偏开头,漠然道:“你是谁?萧某不认得你!”他若不是江陵绿林寨大寨主萧王天的大公子萧帖行,还会是谁?!
菊英身子一踉跄,跑出几步跌坐在萧帖行对面的檀木椅上,痴痴地盯着萧帖行,喃喃道:“郎君,郎君,妾身是你的娘子菊英啊,你真不认得妾身了么?你果真如此狠心?你为何几年都不去找妾身?你真的已把妾身忘了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把妾身放在心上么?你可知几年来千百个日日夜夜妾身是如何熬过来的么?你可知妾身想你想得好苦……”
萧帖行仰脖干了一大杯酒,斜看着菊英,冷冷道:“那几个老不死的没来么?你不叫他们进来捉我么?!”
菊英不由睁大了眼道:“你、你说什么?谁要来抓你?”
萧帖行冷笑道:“当年你不是串通你爹和几个老东西要捉住我、将我废了么?!”
菊英不由连叹数声,凄然苦笑道:“妾身总算明白了,原来郎君并未忘了妾身,却疑妾身出卖了郎君……你可知妾身曾与我爹大吵了一架么?郎君为我爹设想一下他的处境,也该原谅了他……你、你、你真的应该前去太湖提亲、将妾身明媒正娶了过门啊……”
萧帖行凝视了菊英片刻,颓然一叹道:“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恨你么?有一段时日我曾四处采花作案,却都是因为你!一个我心爱的、我的第一个女人,竟然出卖了我!”
菊英已泣不成声:“你错了啊,郎君,你错了……”
萧帖行的眼神有些迷朦了:“是的,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一时之气而记恨心爱之人,甚至自甘堕落……不知从几何起,我竟真的成了一个恶名昭著的采花淫贼,嘿嘿,嘿嘿……”忽地话锋一转,叹道:“傻姑娘,你现今还未嫁人么?”
菊英霍然一呆,凄笑了片刻,缓缓低吟道:“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自绾。被狲儿踏破裙。蝉鬓珠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郎君,你要知道,除你之外,妾身不会对别的男子多看一眼……”
萧帖行目中不由泛起无限怜爱之色,轻轻握住菊英的小手,柔声道:“这几年我爹娘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操心,提了数十门亲,我都没应——我天天就住在这里,想你,想我心爱的女人,想我们那段恩爱缠绵梦萦魂牵的快活时光……”
菊英一下扑入萧帖行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一下又从身边走了。而她自己的泪水,已似喷泉般狂涌而出——多年的苦苦相思,毕竟有了回报、有了安慰。她呢喃道:“郎君,郎君,快将我娶了过门吧……”
萧帖行亦呢喃道:“好,好,我马上要我爹去你家提亲……”说到此处,他身子蓦地一震,眼中是无限恐惧之色,颤声道:“不成!不成!我爹他们都疯了!都疯了!他们就知道成天练功、练功、练功,个个都成了疯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的疯样!……”
菊英仰起头,泪眼痴痴地望着萧帖行,柔声道:“郎君既不想回家,就随妾身到太湖去吧,那儿的风景多美、多美……只要有郎君在,妾身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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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豪杰客栈了情仇(2)
萧帖行微一沉吟道:“你爹,他肯放过我么?”
菊英微叹道:“我爹固然恨你,但他又能如何?他难道忍心看我苦恨终生?”
萧帖行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随你去,一生一世陪着你……”
菊英甜甜地笑了:“还有咱们的孩子,小龙儿……你说他今年几岁了?他也在等着、盼着你这个当爹的呢……”
萧帖行身子一震,呆呆地道:“咱们的孩子?!小龙儿?!”
菊英双手缠着萧帖行的脖子,幸福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萧帖行轻轻托起菊英的头,柔声道:“真是苦了你了!”话声中,温润湿热的双唇已吻上了菊英的秀发、鼻尖、朱唇……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英已急冲冲地奔了进来,一边大声嚷道:“大姐!大姐!先下去吃了饭再说吧……”猛一看到正忘情拥着热吻的二人,她不由“啊”地一声呆住,血气直往脑门上翻涌,胸口一阵阵小鹿踹鼓。
菊英红着脸挣开萧帖行,起身笑道:“四妹,你该为大姐高兴,大姐终于找到你大姐夫了……”
秋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萧帖行道:“就是他?”
萧帖行起身抱拳道:“江陵绿林寨萧帖行!”
秋英轻叹了一口气道:“果真是你!”接着也是一抱拳道:“太湖‘鹰巢’郑秋英——对了,玎珰和玎玲两位萧姑娘都在下面呢!”
萧帖行喜道:“大妹和二妹都回来了么?”一边说着,一边挽了菊英的手跟秋英向楼下行去。
萧玎玲眼见萧帖行下得楼来,不由蹦过去拉住了他惊喜地叫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帖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扫了众人一眼,微愕道:“天乐、玎珰、玎玲,你们都是要回家去么?”
萧玎玲如竹筒倒豆似地道:“可不是么?大哥你可跟我们一起回家去么?你可知玲儿这一路上的情形……”
萧帖行面色微沉道:“回吧!回家吧!回到那个家去吧!去跟那些疯子在一起吧!大哥从此将要隐居太湖,再也不要踏足江湖一步,再也不会回家,只一生一世伴着你的嫂子……”
“嫂子?!”萧玎玲不由大感疑惑,古怪地看了看菊英。
菊英只是陶醉地将头倚在萧帖行的肩上,对秋英和紫英微笑道:“四妹、五妹,大姐和大姐夫先回家去了,你们多保重,等着回家喝喜酒……”看她眼中,是无穷的喜悦,无尽的甜蜜,无限的满足……
眼见此景,万巫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抹过一丝不知是痛苦抑或是欣慰的神色,仰脖干了一大杯闷酒。
萧玎珰朝菊英点头笑道:“大嫂,恭喜你了!”
萧帖行看了看萧玎珰,又看了看白皑皑,微笑道:“大妹,你毕竟还是跟这小子走到一起了——”又对白皑皑和白天乐二人笑骂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好生待我的两个妹子!”说罢,挽了菊英大步而去。
萧玎玲“哎哎”几声追了上去,白天乐沉声道:“玲妹,还不回来?!你大哥能有今日的归宿,你不为他欢喜么?!”
萧玎玲哼了一声,撇着嘴坐回桌边,灌了一大口酒,嘟哝道:“大哥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走了?又为何说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话,说什么回去跟那些疯子在一起……谁疯了?谁是疯子?莫非爹娘他们出什么事了么?……”
眼见万巫不停地喝着闷酒,秋英举杯碰了一下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方道:“万大哥,秋英明白你的感受,秋英陪你喝……”斜眼瞥见一脸酸意的高金石,她不由偷偷地抿嘴乐了——毕竟有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有人为了她而吃醋呢?特别是这个人还并非她十分讨厌的。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了两个很惹眼的人:当先高大的年轻人一身风尘,头发零乱飘散,绿袍破烂不堪,眉宇间似有无限风雨沧桑,眼睛炯炯有神,手上提着一柄木鞘长剑,年纪似只二十出头,却又仿佛已四十上下,似一个江湖浪子,又似一位风尘侠客;他身后的那位瘦削老者却是一身捕快打扮,背缚两柄护手钩,眼神机警犀利,三绺短须飘拂颌下,看来是位吃公家饭的。
那年轻人大步走至一张空桌边翘腿坐下,将剑丢在桌上,要了酒菜大吃大喝起来。那老者慢慢地踱至他对面坐下,也自要了酒菜吃喝起来。
酒至半酣,年轻人忽地吟道:“独自悔罪痛断肠,浪子回头金不换……”
老者斜看了年轻人一眼,缓缓道:“浪子可回头,覆水却难收!老夫虽已退出公门,却还天天穿着差服,只因昔年之事老夫一刻也未敢忘怀——金不换,你做下的公案,该由你自己来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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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豪杰客栈了情仇(3)
万巫和白天乐听得“金不换”仨字,不由齐地一惊,方知那年轻人就是与万巫齐名的另一位年轻高手“回头浪子”金不换。金不换行踪不定,为人捉摸不透,行事亦正亦邪,武功更是高深莫测。
但听金不换道:“沈端,金某初出道时的一桩错事,值得你追究到今日么?”
看这老者情形,原来他便是历经两朝六扇门中有名的“神钩猎鹰”沈端。
沈端微叹道:“我已老了,若我女儿璐芳还活着,我还有个亲人、有个依靠,说不定她还会嫁一个像你这般的男人……”
金不换面上一阵痛苦地扭曲,低吼道:“不要再提起她!不要再提起她!”
沈端逼视着金不换,不紧不慢地道:“我也知道,你和璐芳连手都没碰一下,甚至最多也不过才说过一句话,可我知道,是的,我知道,你们其实相互已爱慕极深,若不是……”
金不换业已恢复常态,摇头叹道:“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你又何必再提起?何必再提起?”
沈端长叹一声,半晌不语,盯着桌上的木鞘长剑,又缓缓道:“十年前,我败在这柄木剑之下,我女儿也就没了性命——十年后的今日,我还想再见识一下这柄木剑的风采!”
金不换猛灌了一大口酒,连连摇头苦笑道:“何苦呢?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
沈端双目蓦地一张,微一耸肩,背后的护手双钩竟已自飞到空中!他双手一伸,各自抄住一把护手钩,上下交错直钩金不换的颈、胸!
金不换的木剑已出鞘,剑尖暴射出一段青芒,连连几招划开护手双钩,青芒伸吞中直射沈端的眉心!
沈端急退中护手双钩反被木剑和木剑鞘钳住,只得撤手一个仰跃,起身时已是一脸颓然,恨声叹道:“你竟已将‘剑芒’练成了——十年前我不是你的对手,想不到十年苦练后我仍不是你十招之敌!……”
金不换将护手双钩抖落桌上,一边微笑道:“钩虽是剑的克星,但却也要看使剑的是什么人——你十年来一直在苦练,金某又何尝不是在江湖血雨腥风的舍命厮杀中不断磨练、提高了自身技艺?”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抛予沈端,沉声道:“昔年之错,不全在我——我本怪罪于‘妙手空空’林拂尘,欲取他性命,不想他从‘玄机渔翁’处得来了这张羊皮,我方知一切原来都出于误会……唉,这段错事,原本就怨不得谁……”
白皑皑、万巫和白天乐诸人闻言,各自不由心道:“原来那林拂尘要夺取‘龙丝软甲’却是为了与金不换的约斗……”
沈端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羊皮出神,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确实不能怨谁,不能怨谁……”话声中,他已茫然地转身向外而去了——当一个人发觉他耗尽精力心血、历经千辛万苦所做的事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无谓空梦的话,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金不换急道:“连家伙都不要了么?!”
沈端的声音飘了进来:“那堆破铜烂铁,还要来作甚?……”
金不换轻吁了一口气,又自摇头苦笑了一下,抓起酒壶仰脖一干而尽,摸出一锭银子按在桌上,正欲离去,忽听得有人道:“金兄,过来一道喝一杯如何?”转头望去,但见发话之人却正是已站起身的万巫。
金不换眼神一亮,微一点头,走至万巫身前一抱拳道:“是兄台叫在下么?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二人齐地坐下,万巫斟了酒,与金不换干了一杯,方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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