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早点的王大妈没有认出来林落凡,毕竟这一年多来他的模样变化有些大,个子长得有些高了,身板也接近一个成年人了。
那个瘦猴儿一般的林落凡早已换了个模样,要是再换一身行头,说不定会被王大妈认做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更何况在王大妈想来,林家早已死了个干干净净,那个隔三岔五来这里吃饭的林家娃娃想必也死了。所以当王大妈看到林落凡的时候,只是一怔,或许是看着眼熟,随即开口道:“小哥,你要来点什么?油条还是糖饼?”
林落凡看着王大妈娴熟的动作,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亲切,仿佛看到了母亲拉着自己的小手,前来吃饭的场景,不知为何嗓子有些哽咽,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王大妈觉得眼前的小哥有些奇怪,于是再次出声道:“小哥,大妈这里有永安城最正宗的老豆腐与最好吃的油条,糖饼!可谓这永安城里的老摊点了,你想来点什么?”
林落凡依旧没有答话,若不是夏侯婉在一旁扯了他的衣袖,恐怕他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过神来,半响儿后林落凡道:“来三根油条,两碗老豆腐!多汤,少盐,要香菜,少许葱花!”
王大妈一怔,心想这位小哥倒很是讲究,而且对于自己所售饭食知之甚清,似乎是位熟客,但她看了林落凡与夏侯婉半天,也确定没有见过二人,于是扯着嗓子喊道“小哥您找个位子,稍等,马就来!”声音拉得极长,正如街巷里的最正宗的叫卖声一样,两碗老豆腐,三根油条,得也很快。
站在一旁的夏侯婉一直在盯着林哥哥的脸,某个时间段内,他甚至会错了意,这位卖老豆腐的王大妈莫不是林哥哥的娘亲?她看了看王大妈,又看了看林哥哥,觉得二人没有一点共同之处。但林哥哥的眼睛里为何却有股晶莹滚来滚去?只须一眨眼,那滴泪珠想必便会滚滚而落。
面对着夏侯婉的直视与怀疑,林落凡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吹欠儿,然后极为自然地用衣袖掩住脸面,偷偷抹去了眼睛里的泪滴,开始吃饭。
韭菜花儿的味道很浓,再加少许的辣椒,老豆腐的汤汁喝起来都味美至极,与母亲林翠携他来时的味道一模一样,直至碗底朝天,林落凡才意犹未尽地付了饭钱,拉着夏侯婉向西城方向走去。
……
……
林落凡的家在西城。林震远的府邸自然也在西城,沿着帝都的内河岸,向西走过三四里,再转过两条街,便是林府。
林府门前的两尊石狮依旧在,只是有些斑驳,左边的那尊狮子少了一只耳朵,右边的则缺了一条狮腿。两座石狮的基座周围堆积了太多的黑泥,有些凝固,若是仔细看,或许还会看到一些乌色发黑的血迹。
朱漆大门的漆皮早已掉落,露出了木头的青灰本色。两枚铜环静静地挂在大门,被两张飘荡的纸封护住了半落la铜环。
门墙内,有两株老槐偷偷探出了头,犹如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松散着发髻,惺眼蒙胧地欣赏着墙外的风景。
林落凡的心头一酸,忆起了母亲拉着自己的小手进出将军府邸的种种场景,还有他与林冲一起蹲在石狮子身后捉迷藏时的欢乐童年。
夏侯婉的目光在两扇大门和林落凡的脸往复,感觉到林哥哥此刻的心情黯淡复杂而低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觉得这间巷子里的风有些冷。
天启元十二年,三月十三,林震远一家老小,惨遭灭门。
母亲林翠也葬身在那次灾祸中,如今早无旧人提起,想是时间太短,林府仍未被拆除翻新。
如今林府依旧在,只是那夜间的灭门惨案,在大汉朝的朝堂有了另一番说辞:林震远将军以叛国的罪名被诛连九族,亲王殿下亲自主持审理,宰相及诸公旁视,林震远奉君命,前往宜昌城戍边,也被安了莫须有投敌罪名,被定成了铁案。朝野之间根本没有人想到去翻案,即便有些记得此事的人偶尔想起那些本不应该死去的家人管事,痛惜之余更是痛恨林光远此人罪恶滔天,不止让自己身败名裂而死,还拖累了这么多无辜。
夏侯婉自然猜到了林落凡的身世或许与这处院落有些关联,她看着林哥哥,低声地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落凡摇了摇头,眼眸里的神伤一闪即逝,大步流星地顺着林府的外院墙,向东南方的墙角处走去,因为那才是他与母亲林翠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家。如今那个家早已不在,甚至他可以想象出,家中的木梁早已被烧成了炭灰,被风一吹,消失地一干二净。
若不是在林府的外墙还有些大火的痕迹,很难有人想象得出来,这里还有一处外宅!
如今林府早已被附近居住的居民传言成了一座凶宅,自然也少人有来。
林落凡的情绪一涌,泪水无声落下,打落了地一层尘埃。夏侯婉立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
林落凡对着母亲曾经居住的空旷宅邸,磕了三首。随即站起,向外走去,这一次没有丝毫的停留,更没有什么犹豫,快步走出了这片永安城里的不祥之地……
第0177章 再见仇人青楼门前()
走出了那街老巷,林落凡低着头,一路无言。
夏侯婉则在猜忖着林哥哥的真实身份。
中午时分,林落凡与夏侯婉早已回到了客栈,在客栈旁边的一家酒馆要了一盘花生米,一斤牛肉,两大碗牛肉面,还有一壶老酒。
花生米在上一世中号称:“战斗到底!”那就意味着如果与朋友吃饭,即使桌面上的菜都吃光了,花生米恐怕还在!
花生米就酒,虽然吃得有些慢,但终会吃完。
夏侯婉的面只余了半碗面汤,她喝了一口老酒,发现过于辛辣,便不再喝了。甚至有些不太明白,为何林哥哥喜欢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林落凡眼前的那碗面却动也未动一口,更没有了初时的蒸蒸热气。汤面上面飘着的一层黄澄澄的牛油,也开始因为温度骤降的原因而凝固了,但林落凡却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林哥哥,你与那处院落究竟有什么关系?”夏侯婉看着他认真问道。
林落凡觉得夏侯婉有些臭屁,但还是笑着答道:“自然是有关系的。”
“我是问的是……什么关系,不是问有没有关系!”夏侯婉嘟着小嘴儿认真地纠正道。
林落凡沉默片刻,敛了笑容,道:“关系是有的,但却说不得!”
“为什么说不得?如今你贵为荒人长老,我是荒人圣女,还怕得谁来?”夏侯婉不服气地问道。
“总之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来,便会有人去死!大汉王朝的朝堂上会有人想要砍了我的脑袋,甚至还会牵连了你!我不想死,所以不能说,但如果有一天我要说出来的时候,那么就会有别人去死!”林落凡肃声道。
夏侯婉看着他的眼睛,很不满意林哥哥方才的回答,摇头说道:“你这是在说废话吗?说了这老半天,也没说出来你跟那座院落的关系。”
“在我大汉王朝里,废话害死的人可不比战争里死的人少。”林落凡晃着脑袋回答道:“有时候有些事情只能说,不能做!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而我现在与那座院落的关系,便不能说,只能做!”
夏侯婉根本不太明白林哥哥说了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嘴里咂了咂酱牛肉的味道。
林落凡会错了意,以为夏侯婉懂了,但其实夏侯婉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乱的成了一锅粥。
恰在此时,“轰隆隆”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转瞬之间,窗外起了一道道雨线。
林落凡倚着窗看着路上的行人纷纷避雨,街道两旁的摊贩慌乱中拿错了人家木盆,雨下的太急,街中的百姓一个个好似惊弓之鸟,抱头乱窜。
离得家近的想必都是跑回家了,离得家远的大都站在了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避雨。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黄袍,腰里挎着一柄军制单刀,走进了酒馆,应该是大汉王朝里的一名军官校尉,这一点应该从那左手反拿刀柄的姿势可以看出来。
林落凡向对方瞥了一眼,不知为何他对于大汉朝的军制单刀有种特殊的厌恶感。
中年男人方一进来,向酒馆窗户这边扫了一眼,便有客人连饭也未曾吃完,便草草结帐,让出一张方桌出来。
官僚作风,在大汉王朝里是有的!但大汉朝的百姓却生性粗犷,自然很少有人怕得什么官兵!若是官兵不讲理,那便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跟对方掰扯掰扯。
但这名官爷的黄袍却不是一般,只有应天府的官爷才有资格穿上一身黄袍。
应天府,在大汉王朝里本是一个不起眼的机构,但自从当今圣上刘明举执政以来,应天府便成了大汉王朝里的最大的特务机构。相当于上一世中大明朝里锦衣卫的角色!
不管你是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一旦被应天府里的人盯上了,便几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年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忠于皇族的老臣旧将在那应天府里莫名死去,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以叛国投敌的罪命被当街抓走,最后消失在了永安城里。
渐渐地,“应天府”这个名字令大汉王朝里的所有人闻之丧胆,就连家里的小孩不睡觉总是哭闹,大人也会吓唬孩子道:“你睡不睡?再不睡……应天府的官老爷可要抓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了。”
由此可见应天府在大汉朝里的绝对权威。
百姓们虽然不怕官,但若跟应天府的人怼上了,难免有些忌惮。中年男子唤了小二,要了两壶好酒,便坐在临近林落凡的一张四方桌前独酌起来。
夏侯婉第一时间发现了打从这位身穿黄袍锦缎的官爷走了进来之后,林哥哥的眼睛里便闪着光。
官爷点完了菜,林哥哥的眼里到处充满了仇恨。她看了看这位官爷点的菜,似乎跟林哥哥点的一样,不同的是对方的菜量要比她们大了许多。难道这就是林哥哥愤怒的缘由?
夏侯婉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与荒诞了些,她摇了摇头,看着林落凡的脸,看得极为仔细。
这种仇恨的表情在林哥哥的脸上只是出现了一瞬间,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就在那个中年男人开口说话的同时,林落凡便再次抬起头来,确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杀母仇人。因为那个人的声音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林落凡的脑子里,甚至于林落凡只是完全凭着声音的辨识度便认出了这个韦姓官员。
他并没有立刻冲上前去,一刀结果了对方,而是强压心中的怒火,喝起了小酒。
时间过得很慢,但又很快。
林落凡手心里的汉水早已湿了干,干了湿的好几个来回,显示出了他的内心并不像夏侯婉所看到的那般平静。
两个时辰之后,雨终于小了,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或许雨天的缘故,才至黄昏十分,天黑的便已经不像话了。
韦姓官员,喝了两壶酒,满脸通红,显是有些不胜酒力,唤来小二,结帐出了酒馆。顺着街巷向东走了二里,转而向北又行一里,终是停在了一处青楼门前。与其说是停,不如说是被门前的丰腴的姑娘们拦了下来。
两名打扮妖艳的女子,见到一位官爷,自然招呼的极为热情,其中一名穿着翠罗裙的女子未语先笑,用香指点在了那个韦姓官员的眉额处腻声说道:“韦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好久不来了,我可想你的紧!”声音温柔至极,旁人不须见到这名姑娘,只闻其声,便觉回肠荡气,似乎整个身子都酸麻了一般。
路边有男子经过此处青楼之时,有一大半男人面红过耳,全身颤抖。若是与妻子结伴而行,恐怕都会被老婆揪着耳机给拽回家去。
夏侯婉皱着眉头,显得极为厌恶。她扯着林哥哥的手道:“你不许进去,也不知这永安城里是个什么地方,怎么竟有如此不要脸的女子?”
林落凡心想:带着夏侯婉进青楼,多少有些不便。况且既然知道韦姓官员来过此处,而且那迎客的姑娘能一口道出他的那姓氏,自然也就是熟客,那么总有一天,他还会再来。
这就好比男人不偷惺,猫儿不吃鱼,狗不吃屎一般的上瘾,到时候自己只须守株待兔即可。所以他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
夏侯婉甜甜的一笑,在林哥哥脸上香了一下,算做是对林落凡很乖的奖励。
二人有说有笑地折身而返,回到了所住的那栈客栈,早早睡下。因为明天是书院招录学生的日子,林落凡想去看看,就算不考也得去凑凑热闹,毕竟被马渭大哥与众人吹捧的上了天的四大不可知之地,总归有些特殊!
千年前的明教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撼,那么书院呢?
虽然他不知道学院招生,会考什么内容,但万一考上了呢?
正是基于这种侥幸心理,林落凡觉得明天得以一个精神百倍的自己前去应考。至于夏侯婉,只听林哥哥的,林哥哥说去那儿都行,反正只要不去那家青楼就行。
因为青楼里的姑娘肤色比她白了很多,胸部也是波涛起伏的厉害,单只听今日里站在门口的那个姑娘的声音,她都觉得没有几个男人会经得住如此的诱惑?
这一夜,她盯着自己的林哥哥,又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四平八稳”辗转难眠,生怕林落凡跟得那个走路一步三摇的水性扬花的姑娘跑了……
第0178章 书院招录国教黄浦()
翌日一早,永安城中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物汇聚一处,那个地方更是人潮起伏厉害的地方书院!
书院招生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当今天下的一大盛事。
书院,是大汉朝的书院!也是世人的书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书院的学生来自于五湖四海!无论是你哪国人,无论你是信佛还是信道,只要你能够进入书院学习,那就相当于买了一道免死金牌!
从来没有人胆敢在书院内杀死一名书院里的学生!即便是当今大汉朝的皇帝刘明举也不行。
所以经常会有一些臭名昭著的恶人前来考取书院的录取资格。这些人要么被道门追杀,要么就是结下了什么梁子,有一个强大的随时准备取了他性命的仇人!
如果这些人一旦被录取,那只要不出书院大门,便没有人会动手寻仇!
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
这是书院的规矩!
没有人敢违背这个规矩,千年以来一直如此,千年之后也许还会如此。
因为这些人一旦进入书院,恐怕就没有再出去为恶的可能性。所以从某个观点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佛宗也效仿了此法,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和尚的!因为一旦出家,便不会再有亲人!可书院允许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不再为恶,否则一旦你真得再次出得书院的大门,甚至妄动杀念,不用别人动手,书院自会有人会清理门户,而且从未有过失手。
当然你确实很想杀掉某人的话,也可以言正名顺的发起挑战,他可以不接受!
但如果一旦接受了对方的挑战,那就意味着此人不仅代表了自己,而且代表了书院。
书院有七处分部,在林落凡想来,这七处分部,必然不在一处。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书院位于永安城南郊,青恋山脚下。
这七处分部依着山势而建,一字排开,巍然而立。
此时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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