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是任清盟。
火焰烧的他狼狈不堪;但他依旧挺直脊背;维持着最好的风度;来到她的面前。
姜瞒耳边的杂音弱了下去,她开始听见脚步挪动的声音。
接着是暮暮。
她眉间的朱砂痣越发明艳;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过来时非常安静;她凑到姜瞒耳边;轻声道:“阿瞒;快醒来看看我吧。”
随着暮暮化为灰烬消散在空中,她恢复了全身的知觉。
再然后是雀禾。
永远着红裳生机勃勃的女子做了一件长久以来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屈起手指弹了下姜瞒的额头;睫毛卷翘;嘴角挂着一抹得逞的坏笑。
只差最后一步了。
姜瞒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只差最后一人便可挣脱出去;回到修仙界。
终于,脚步声响了起来。
跌跌撞撞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然而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
此刻的姜瞒睁不开眼,看不到柳双雁的模样,只能从微弱的呼吸中感受阿娘的脆弱。
修士尚且披着血衣而来,何况一介凡人。
柳双雁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那手颤得厉害,仅仅完成一个“抚摸”的动作都耗尽了她的力气。
“傻丫头。”
她叹了口气,手顺着姜瞒的脖子最后落在了脊背上,想把她抱起来却没那个力气,蹙了蹙眉,只好自己俯下身,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断断续续的气息浅浅地拂过几根发丝。
姜瞒觉察出脸颊上的冰凉湿意,突然就挣脱绳索,睁开了眼睛。
空荡荡的,整个世界寂寥无声,只剩她独独地躺在虚空之中。
她都还没来得及看阿娘一眼呐。
抹了抹眼角,姜瞒面色重归平静。
几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回到了修仙界,写兽池的第十一层。
双脚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姜瞒恍惚了片刻,背后一道强烈到不容忽视的目光扫过来,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就看到了慕启琛伤痕累累地跪在地上,若不是左手撑着清岳,只怕要当场倒下去,腰间则挂着她的尺宵剑。
那双眼睛,冷淡疏离,望着她时还带着一丝审视和疑惑。
——但你会痛不欲生。很快,你就会知道。
姜瞒瞬间就懂了。
有得就有失,她既得了“一方忠心”的珍宝,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修仙界里,他们被迫用“情意”来代替生命,将之舍弃了。
慕启琛手下用力,勉强站了起来,脊背挺直,浅褐色的眸子水一般清晃晃的。
“姜瞒?”他问。
姜瞒怔默片刻,微微一笑,点头:“是我,慕仙君。”
慕启琛步履缓慢但坚定地走到她的面前,眼睫垂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神罕见的复杂。
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而她一反常态的安静,回答完他后就不再开口,两人竟是头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拼尽全力打败了那紫衣男,仍不知要如何救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眼前所有阻碍之物都除尽,清岳不停歇地挥砍,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无动于衷。
忽然间,那个占据着他全部心神的念头模糊了起来。
等他斩尽第十层的妖兽后,站在满地的尸体中,他原本濒临崩溃的情绪一点点沉寂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茫然。
他是要去救阿瞒的,可
他似乎不喜欢她了。
回忆里,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他的心绪,她答应了他的道侣请求,他欣喜若狂,恨不能将满天的星光都抓下来为她编织最华丽的衣裳,然而他现在回想起来,却总觉得那些记忆蒙了一层沙,他想拂开砂砾,回忆一下子又变得遥远起来,远到他再也无法对记忆里的那个自己感同身受。
以至于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除了提着的心落回了原处外,竟是一点狂喜都无。
友人还活着,甚好,仅此而已。
慕启琛当然知道这种变化奇怪无比,也有心向姜瞒询问,可注视着那张似乎挂着笑又似乎面无表情的脸,心中的悸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有些心慌。
姜瞒却是比他直白许多,越过他,朝着写兽池的外层走去。
她道:“慕仙君可是不再喜欢我了?”
慕启琛默默跟上去,一面把尺宵剑递过去,一面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瞒接过尺宵剑,手指按在剑柄上,感受着剑体的混乱气息,道:“我回来的代价,不止是你,暮暮她们应该也对我没了情意。”
慕启琛怔怔地看着她,她说着这话时眼波略动了动,很快又平静无痕。
明明只是单纯地诉说结果,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块,血淋淋的。
荒唐,真是荒唐。
慕启琛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偏头看他,他只好快走几步,挡住她的去路,如往常一般凝视着她:“我说过的话依旧作数。或许我现在对你没了爱意,但我不想放手。”
因为他还留有记忆,就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执着于她,如果因为外界干扰使得两人越走越远最后形同陌路,他日后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姜瞒也回望着他,专注的模样似乎想在他的眼睛里寻找着什么。
这就是慕仙君啊,即便已经不喜欢她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仍叫他不愿放手,可能他现在还莫名自己的执着。
痛不欲生吗?那可不一定。
姜瞒笑了笑,月牙一般儿,梨涡若隐若现:“慕仙君,是我不会放手。”
他一愣,双手被一阵凉意覆上。
姜瞒的笑容无比宠溺:“反正你现在没有其他心仪的女子,我又答应了你,尺宵尊从不食言,也不轻言放弃,我等着你再次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与其哀哀欲绝怆然泪下,不如遮盖伤痕迈步走下去,她不接受悲剧。
“好,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这一定是他许下的最奇怪的承诺,却没由来的心安。
写兽池里禁飞,两人走了许久才走出写兽池。
在闯写兽池之前,姜瞒怕波及到暮暮三人,就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以防万一又步下了层层结界,此刻那泛着点点金光的阵法从一块巨石后露出了一角,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暮暮,雀禾,清盟!”她高声唤道。
几息之后,三只奶白色的脑袋探了出来,黑漆漆的眼洞盯着她,有些迟疑地回道:“阿瞒?”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组成一个名字,里头再没了其他的情绪。
“阿瞒,我们——”暮暮开了口,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
她望着朝他们飞奔而来的女子,心情复杂。
明明阿瞒还是记忆里的那个阿瞒,他们却不再是记忆里的他们了。这种转变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和突然,以致他们现在见到姜瞒,僵硬在原地,再无法像以前那样亲昵熟稔地围在她身边。
姜瞒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尴尬氛围,上前一把环抱住他们,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哄着人儿一般,唇边一抹浅淡的笑容:“你们丢失的情感是我回来的代价,所以这次,就让我从始至终都不辜负你们,我会比以前对你们更好,把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奉上,你们不必勉强自己亲近我,只要别离开我就好。”
“发生了什么吗?”暮暮乖巧地被她环绕在臂中,有些茫然,亦有些莫名的失落。
一向最跳脱的雀禾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对面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说什么。如果姜瞒只是她的同伴的话,丢失了这份情感倒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但正因为她曾对她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所以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加重了她的无措。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姜瞒松开他们,微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一切都纠正过来的。”
“嗯。”
他们点点头。
“好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姜瞒站起身,眺望远方,此刻乌云压境,闷雷滚滚,她眼眸浓黑,笑了笑,“在写兽池耗了不少时间,外界似乎不太平静呢。”
她料想的不错,这两百年修仙界并不太平,封丞残忍杀害了三位修士也是他们离开写兽池混入魔域中才听说的。
一早埋下的阴谋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封丞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收线了。
大古第七百三十二年,魔族和道修的大战,爆发了。
封丞及各位司奉率领魔族子弟向着道修修炼宝地笔直逼近,得知消息的修仙大能纷纷前往,一时间风雨欲来。
而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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