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长时间的聚精会神造成了如今的疲惫;姜瞒支着剑;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她猛地回身,堪堪躲闪过从斜后方扑过来的一只妖兽,速度较之先前慢了一点,右臂上立刻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整只胳膊如坠烈火之中;她的表情却很平静;眼神不掀波澜;只是额头上密密的汗珠昭示着她并不轻松。
现在的妖兽大多都是四阶五阶;偶有六阶的混杂其中。
一只普通四阶的妖兽实力也可比得上元婴上境;又是这么多的四阶五阶齐齐扑上来,本来才元婴中境的修士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但姜瞒不同常人,跨阶对战对她是常事;加之上古灵符和仙剑帮衬;又有慕启琛关键时刻的出手;是以一直战到现在才显出弱势疲惫来。
写兽池;果真不是那么好闯的。
这里的妖兽并不是真正的妖兽;不然凭他俩这个打法,妖族繁衍能力再强也不够消耗的,但它们也不能说是幻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似“命花”“叶身”那样的存在,是通过某种方式产生出来的新的魂识,只不过“命花”的形态是朵莲花,而它们是妖兽罢了。
至于写兽池为什么可以源源不断产生从一阶到八阶的妖兽,就连魔族的大尊主都未曾弄明白过。
这是自然界的力量,不是修仙之人可以参透的。
曾经已至返虚境界的尺宵尊闯过写兽池,独自撑了七年,最后止步于第十一层,得到了一颗世所罕见的内丹。
似乎是遥相呼应一般,焰池十二层,最中间的是“一方焰心”,写兽池也是十二层,最中间的是“一方忠心”。
当初的她拼尽全力也不过撑到第十一层,何况是现在的她。
修炼一事无常,她的时间又不多,贸然踏入写兽池只会葬身于此。
她并不是个迂腐古板的人,只要为达目的所使出的手段不践踏她的底线,她并不会非得自己逞强。第十层有她需要的东西,既然目前的她没实力得到,以上古灵符或是其他罕见的丹药法器为报酬找人一同冒险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写兽池的“唯一性”直接断绝了她找帮手的念头。
“一方忠心”的名字是有来源的,在写兽池里得到的所有珍宝都只能归一人所有,其他人要么杀了那人夺宝要么一无所获。
就算姜瞒开出七张上古符文的价码,她也无法保证找来的帮手会面对写兽池里的珍宝不动心,到时若是被同伙杀了那就有点得不偿失。
达不到以前的实力,找来的帮手不可靠,时间所剩无几,种种限制顾虑让姜瞒不得已放弃了这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她一直觉得,自己本该死于天罚,能活到现在都是赚来的,为暮暮三人做完最后一件事后从容赴死没有什么遗憾的,反而若是贪图那一点希望找人入写兽池,万一死在里头,真就得不偿失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想活下去,她想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如果再也听不见他们的欢笑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容颜,那该是多么不甘的一件事啊。
姜瞒抹开眼睛上的血,从满目的赤红中辨出了几只半掩在土中虎视眈眈的小型妖兽。
她托着剑,一步一步走上前。
慕启琛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局面容不得他松懈半分。
六阶的妖兽堪比化神巅峰,虽然他要比它们高出好几个境界,但面对三四只妖兽围攻,仍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眸光暗沉,踏在清岳上飞到半空中,以他为中心纷纷扬扬洒落无数类似流星一般的冰雪,成放射状四散开来,看似极其缓慢,突然眨眼间就到了妖兽们的面前,以极寒之气入五脏六腑,从内部将其摧毁!
低阶的妖兽不过几息之间便在洞天巅峰的全力一击下分崩离析,而那几只六阶的则挣脱开来,奋力一跃,朝着空中的他扑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的每一息都被拉得无限长,一呼一吸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尺宵!”姜瞒猛地大吼一声。
尺宵剑剧烈颤动了一下,随即一道耀眼的红光从空中划过,如离弦的箭飞射至慕启琛的面前,一圈圈红中带金的光晕凌厉扩散开,将那些妖兽暂时逼退几尺。
慕启琛没有浪费姜瞒为他争取的这片刻时间,掌心一翻,一件嵌满了藏青色玛瑙的法器赫然出现在其中,最正中有个椭圆形遍布纹路的凹槽,他用念力将自己的食指划出一道不小的口子,细细长长的血流入凹槽之中,很快便涨满了凹槽,血液顺着纹路流入四周的玛瑙之中,只见玛瑙边缘的青色渐渐转变为鲜红,再朝中间晕染开来,几息之后所有的玛瑙都变成了瑰红色,美艳不可方物。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姜瞒放下心来,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的局面上来,因为尺宵剑的飞离,她被一只五阶妖兽瞅准空隙撕咬下了大块的皮肉,半条血淋淋的胳膊勉勉强强挂着,她除了在被咬中的那时皱了下眉头,其余则面色平静,甚至能靠单手简化手诀幻化出灵刃切下那只妖兽的两只爪子。
待解决了五阶妖兽之后,姜瞒抽空瞥了眼左边那条痛到麻木的胳膊,直接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灵符“啪”地贴在伤口断裂处,只见金色水流倾泻而下,白骨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出来,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姜瞒咬了咬唇,脸色铁青。
第四张上古灵符;骨生。
应该没有被他发现吧。姜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心虚地望了望空中的慕启琛。
结果下一刻慕启琛就从一堆断肢中朝着她飞了下来,神情冷峻地盯着她。
还是被发现了呐。姜瞒默默叹口气,只好晃了晃已经恢复如初的左手,笑眯眯道:“其实没什么的。”
慕启琛蹙着眉,轻轻捧起她的左手,充满压迫感的视线缓缓扫过上面每一寸肌理,最后停留在一道还没来得及完全愈合的伤口上,俯身低头,冰凉柔软的嘴唇落在伤痕上,一动不动,紧紧是覆在上面,好似要将她所受的疼痛都吸纳过来。
“慕仙君?”姜瞒轻轻唤了一声。
见过那么多对道侣,还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有点拿不准他是心疼大于恼怒还是恼怒大于心疼。
慕启琛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睫盖住眼底翻涌的心绪,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话不能说太满的诶慕仙君。不过姜瞒并不想破坏气氛,点点头,弯着眼睛看他:“嗯。”
两人在满地妖兽的尸体中休息准备了约莫七天,然后共同踏入了写兽池的第八层。
目标,第十一层。
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他们已没精力再算,头顶上的天空转了几十轮,他们的心神始终锁定在仿佛杀不尽的妖兽上。
这次他们在第八层停留了更长的时间,外界如何变化他们一概不知,唯一的念头就是往前走,往前走,那里有光。
待到他们将第八层的妖兽杀尽并休息了足够多的时间再踏入第九层后,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妖兽虎视眈眈地盯着闯入领地的他们。
面前什么都没有。
姜瞒摸着下巴思索着,当初她一路闯到第十层,遇到的都是妖兽,第九层也不例外,然而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这意味着写兽池的考验不仅仅是妖兽吗?
慕启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挡住了姜瞒,浅褐色的眸子从左往右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异样是从脚底下出现的。
原本坚实的土地,一瞬间被一层薄薄的血水覆盖,且越涨越高,几个呼吸间已经漫到了他们的膝盖处。
姜瞒和慕启琛对望一眼,同时调动体内的灵气往上飞去。
力量忽然被卸去的那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慕启琛冷着脸,将清岳往前一扔,右脚再上前一步,踩上去——踩了个空!
不,准确的说,是他的脚并没有随着他的想法而动。
目光移下去,水面红而清澈,他能透过微微晃动的血水看到底下的空无一物。
他的上半身还在水面上笔直地挺着,下半身却已经消失不见。
“慕仙君。”姜瞒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只怕我们有*屏蔽的关键字*烦了。”
慕启琛一怔。
还没等他弄明白她的笑容的含义,就见她将尺宵剑丢至半空中,下一刻尺宵剑惊恐的声音炸响开来:“主人!主人!!不要!!!”
慕启琛的心猛地一沉,空落落的,沉不到底。
他想朝姜瞒跑过去,然而两人短短几尺的距离,他却移动不了半分。
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但必须不顾一切阻止她!
心中有个声音在咆哮。
慕启琛立即双手掐诀,然而血水已漫至胸膛,集聚起来的灵气眨眼间又被打散。
这下不仅是双腿,连水里的手都消失不见了。
当血水漫过头顶,是否他们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尺宵,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前主人,就按我说的做!不得迟疑!”姜瞒紧紧盯着半空中的仙剑,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道。
“阿瞒,你到底要做什么!”慕启琛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质问姜瞒,但他再也压不住心底的不安和恐慌了。
血水漫过了姜瞒的下巴,渐渐朝着嘴巴逼近。
姜瞒看着慕启琛,说了最后一句话:“慕仙君,我等你来救我。”
一道金红色的光从天而降。
慕启琛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血水漫过姜瞒的头顶,水底下空无一人。
天地间,只剩下了尺宵剑的悲鸣。
那一刻,他感受不到心脏跳动所带来的痛楚。
似乎随着姜瞒的消失,他的心也一并分解在了血水中。
前主人。
她在最后一刻解除了与尺宵剑的契约,再一次。
第152章 返虚()
某一个时刻;写兽池的方向突然传出了仙剑的气势;修仙界的众大能们纷纷侧目。
灵剑谱上名震四方的仙剑,要么已经有了新主人,要么被飞升或是陨落的大能提前封在了什么地方至今未被找到,最有希望获得的尺宵剑也在几百年前被术影门的门主得了去,如今突现仙剑的力量,怎么不叫人好奇心动。
除了那些要事缠身的大能;几乎一身闲散又暂无合适的灵剑的修士都朝着力量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时,写兽池边挤满了人。
看样子;仙剑就在写兽池里了。
每个人都在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人;探看对方的境界实力,感觉自己颇有优势的便毫不迟疑地踏入了写兽池,而处于弱势的大部分都望而却步;仍有几个不甘心的往前闯。
于是,约莫四五十个人陆陆续续踏进了写兽池,朝着最里层前进。
层出不穷的妖兽;渐渐提高的品阶,一层一层踢出了许多不够实力的修士,最终到第九层时,剩下的仅有三个人了。
他们野心勃勃地冲到第九层,摆好了攻击的姿态;却不见一只凶狠的妖兽;荒原之上;只有一个半跪在地上脊背弯曲头颅低垂的身影。
他一身玄衣;侧脸被一把赤色的剑挡住看不清神色,但却无端地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三个闯入的修士中一个尖嘴猴腮长相刻薄的人眼尖地发现那把剑的不同寻常之处,目光灼灼:“他手里的是尺宵剑!”
另两人为之一震,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同时暗暗地拉开了与旁人的距离。
虽不清楚面前这人是如何得到尺宵剑的,又跟丁门主有什么关系,但很明显尺宵剑没有认他为主,不然他们也不会察觉到仙剑的力量。
这人瞧着似乎没受什么重伤,但这可说不准,在第九层里呆了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从他手里夺过尺宵剑应该是轻而易举的,那么需要防范的就是另外两人了——三位修士都想到了这一点。
三人互望一眼,立刻洞悉了彼此的心思,电光火石间,已来到半跪着的人的面前。
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露出被尺宵剑遮挡住的脸。
尖嘴猴腮相一愣,下手慢了半拍。
这不是段月宗的慕启琛慕仙君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下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愣神而慢下来的那半拍。
只见得眼前两条红光和蓝光交织闪过,伴随着两道凄厉的惨叫声,另两人已经倒飞了出去,飞过的地面上落下斑斑血迹。
猴脸大骇,在最后一刻转变了方向,然而侧腰还是受到了一股不小的冲击力,他被撞得飞了出去,胸口一闷,喉头腥甜,两眼发黑。
不、不可能!
就算慕启琛是洞天巅峰的修为,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将三个同为洞天的修士伤至这个地步!如果说是炼气期或是筑基,以一己之力击败四五个同阶还是有可能的,这种人可被称为“绝世天才”,但瞬间击飞三个同为洞天的人?!
这已经不是“绝世天才”了,这是“怪物”。
很快,他就知道这个“怪物”是如何产生的了。
猴脸捂着心口痛苦地站起来,仰面一看。
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汇聚了大块大块的乌云,沉沉地压过来,好似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前仆后继,其中有雷电如游蛇般窜动,不知何时劈向慕启琛,那没有一点征兆的危险直让人口干舌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破?!
猴脸及另两人难以置信地瞪着乌云下方的那人,他手握尺宵剑,腰间还别着自己的灵剑,双眸亮得可怕,里头仿佛跳跃着能够灼烧一切的火焰,又好似隐藏着吞噬所有的阴暗,这两种极端让他此刻看来竟比雷劫还要危险夺目几分。
这种情况下,再给三人十个胆子都不能上前抢剑,谁知道天雷会不会一个失误劈中自己呢。
他们现在能做的,仅仅是盯着慕启琛,希望他突破失败,从此孤魂游荡在世间直至能量耗尽彻底陨灭。
第一道天雷降临。
轰隆隆,如战前鸣鼓,鼓声重重地敲击在现场每个人的心上。
随后,千军万马,齐齐奔来,马蹄声声,呐喊嘶吼,刀光剑影,一片混乱。
三人就在远处骇然观望着,亲眼见证一道道天雷以越来越迅猛越来越强势的速度劈向慕启琛,而他周围的土地已经焦黑一片,唯有他挺直脊背,屹立不倒,神情冷漠。
好像跟传闻中的慕仙君不太一样。
传闻中他小气又古怪,独来独往,虽清冷如朗月,但做事风格说话语气都很平和,你若是白给他灵石,他还能冲你笑上一笑。
然而眼前的这个慕仙君,好像浑身扎着刺,不仅将自己弄得满身疮痍,也不允许旁人靠近分毫,清亮到不容忽视的眼睛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和事不关己的冷淡,真的是传闻不可尽信啊。
又是三道天雷劈下来。
慕启琛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眼前也是分崩离析的画面,天雷几乎摧毁了他的身体,如果他撑不过去,粉身碎骨,身死魂灭。
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必须去救阿瞒。
“慕仙君,我等着你来救我。”
阿瞒没有消失,她一定还在某处等着他!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三位修士只差没喊出来了。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
风浪滚滚,威压倾泻!
劈到他身上,余威扩散开来,直接将周围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