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 by 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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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寒雨晚来风 by 闲语-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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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秦斜川握紧拳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哑声问道。

云漫天强自平息了一下怒火,冷哼了一声,道:“有次宁大哥醉酒后对我说了一段往事,你可给我听清楚了!”

顿了顿,他开始叙述道:“十年前有一夜,宁大哥和他爹在路上被人围攻,有个路过的蓝衣少年出手相救,之后话也没说一句就离开了。宁大哥正觉得遗憾,可巧次日夜里他路过一座桥时正好看见那个蓝衣少年与另一个白衣少年在争吵……”

秦斜川心头一震,本能地意识到那蓝衣少年便是自己。十年前自己曾救过一对父子么?隐约是有个印象。不过他年少时嫉恶如仇,但凡看到有人恃强凌弱,以多胜寡,必会出手相助,过后也不会特别记在心上。

又听云漫天继续道:“宁大哥觉得好奇,便躲在一旁偷看,原来那两人是一对情人,白衣少年娶了亲,蓝衣的来质问他。争吵间白衣少年将一把匕首扔 进水里,叫道:‘从此我们一刀两断。’转身便跑。蓝衣的怔怔看着他离去,忽然撕心裂肺大吼了一声,拔足狂奔而去。宁大哥见河水不深,连忙下水捞起了匕首, 想要追上蓝衣少年还给他。追了一阵,到了一处偏僻的河岸,忽听见压抑的哭声。他循声找了找,最后在一棵柳树下看见了那个蓝衣少年。那蓝衣少年抱着树干闷声 痛哭,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抛弃一切来寻你,你却背叛我……我就比不上侯门的奢华么?你若是与我一起,我定也让你安适度日,再苦再累我一人承 受,你竟不信我能做到么?……’”

秦斜川听着他的叙述,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那夜,河水潺潺,月光如水,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却杳远了,只留下心头丝丝缕缕的惆怅。

“……宁大哥听了心如刀绞,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却又怕太过唐突。犹豫间少年已经站起了身,冲到一家酒馆里喝起酒来。喝得酩酊大醉后他摇摇摆摆 出了酒馆,四处乱走着。宁大哥怕他出事,一直悄悄跟着他,后来进了一处暗巷,暗巷里几条人影一见少年进去立即都缠了上来。宁大哥觉得这情景甚是诡异,他怕 少年吃亏,连忙上去将他拉出包围。不料少年却突然将他压在了墙角,撕扯他的衣衫。宁大哥太过吃惊,还没反应过来那畜生便已侵犯了他……”

“不要说了!”秦斜川忽然嘶叫一声打断了他,随即抱着头缓缓滑坐在椅中,十指用力插入发间死抠紧,仿佛想要在头上挖出十个指洞来。

云漫天看着他连声冷笑,口中又继续叙述道:“……结束后那畜生将几乎昏迷的宁大哥推在了地上,然后扔了些银子在他身上,大概是见宁大哥衣衫破 碎,临行前把自己的外衣扔给了他让他蔽体……”见秦斜川将头埋在膝盖间微微颤栗着,他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敢做不敢当么?你给我抬起头来!”

秦斜川缓缓松开抱着头的手,抬起头来,眼中红丝遍布,俱是心痛悔恨之色。他侧过头朝桌上那件褪色的蓝色袍子望去,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原来竟是自己十年前穿过的衣衫。

云漫天冷冷盯着他,目光越来越凶狠。片刻后他咬牙切齿道:“你若是你的罪仅止于此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可知那夜后来发生了什么?”

秦斜川白着脸不解地看着他。云漫天恨声道:“……暗巷里那些人见宁大哥半晌没有动静,只当他是死了,于是一拥而上抢夺那畜生留下的银子。听见 他们的争吵,宁大哥这才知道原来那是男娼卖淫的地方。想到自己被人当作了男娼,他羞愤难当,不顾自己的伤势起身便跑。想不到跑到河边时忽然冲出来几个人, 对着他便是一顿乱打,宁大哥刚受过摧残,哪有力气反抗?那些人直到把他腿骨打折才扬长而去……从此宁大哥便再也不能行走。”

外面的风呼呼盘旋着,高高低低地起伏。大门未关好,“唧唧嘎嘎”前后作响,忽然“啪”一声门被风吹开了。大风进来席卷着房里的一切,桌上的东西落了满地,蜡烛摇晃了几下,灭了,暗夜便再无光。

“你想够了没有?”云漫天突然怒吼了一声,“若非你当年酒醉后强暴他,他就算打不过那些人,多半也能逃走。秦斜川!你昔年害他残废,如今竟又亲手将他送上死路——你的心叫狗吃了!”

这番话象钢针一样刺进秦斜川的心里,里里外外刺了个通透。悔恨与心痛混在了一处,血肉模糊。暗昏的世界里,他的眼前却是猩红,他慌不择路地冲 出宁家大门,一路不分南北西东奋力狂奔。心中虽是一片混沌,可是无尽的混沌中却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为他辟出一条道路来——他不能让他死,决计不能!否则 他欠了他的几生几世也不可能还得清。

站在巷子口的秋谈二人见他一阵风似地席卷而过,不由感到奇怪。秋达心没好气地对着他背影啐了一口,嘟囔道:“十足的疯子!”

谈怀虚看着他的背影沉吟了片刻,神情忽然一凛,脱口道:“不好!他一定是去劫狱——这可是弥天大罪!”他面色一整,朝秋达心道:“万一他失手被擒,便是死罪一条。我们快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秋达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要去你自己去,我奔波了一天,累死了。”

谈怀虚见他如此轻描淡写,不觉有些动气。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秋道长,试问这天下可有一个人的死活是与你相干的?——对你而言,所有人都是可生可死,可有可无。”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数丈之外,身子一隐,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秋达心不由怔忡。过了好一阵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对着谈怀虚消失之处怒吼道:“谈怀虚,你竟敢这样说?真不知我辛辛苦苦跑去医好那个三寸丁的眼睛是为了什么?哼!就你是侠义心肠,正人君子——你了不起,你完美!哼!你完美得简直象个假人!”

忽听见身后有人拍了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英雄所见略同。”秋达心猛然回过身,见一个俊美青年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他神情一冷,咬牙切齿道:“南宫寒潇,你给我滚开!”

南宫寒潇笑了笑,道:“你应该已经找到他了罢,告诉我他在哪里,你立即便能如愿以偿。”

秋达心刚想说不知道,转念一想,若不告诉南宫寒潇云漫天下落,只怕谈怀虚会将云漫天带回藏花阁照顾。于是立时改了主意,伸手指了指巷尾亮灯的 地方,道:“就在那一家……”因想着秦斜川救了宁惜酒后定是要连夜出城,于是又加了一句:“你速带他去城外山神庙等我们。”说完一个纵身人已不见。

南宫寒潇走到宁家大门附近,悄悄伸头朝里张望。见云漫天正坐在桌边沉思,烛光下面色苍白如雪,目光冷冽如冰,比起从前又更清减了些,不禁一阵 愧疚。他连忙将身子缩回了暗处,在巷子里来回徘徊了有大半个时辰,把准备好的说辞在心里反反复复排练了无数遍,才终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二十二)

云漫天看见他进来,面色霍然一变:“怎么是你?”猜想着一定是秋达心干的好事,不由有些咬牙切齿。

南宫寒潇被他冷冽的目光一瞪,先前想好的词一下全忘了,期期艾艾道:“你怎么……怎么不声不响走了?我……我四处找你……”话一出口立即追悔莫及,根据他对云漫天的了解,说了这句等于是找死。

果然云漫天面上立时露出讥讽之色,道:“劳你大驾找我,实在是对不住了。”面色忽然一沉,冷冷道:“不过请你现在就滚,从此我们各管各的!”

南宫寒潇大吃了一惊,急声道:“可是你说了要我照顾你一辈子的!”见云漫天面色更加阴沉,又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是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谁要你照顾!你当我没人照顾活不了么?这两月来我一个人过,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可是……可是你的脚筋是我娘挑断的……”南宫寒潇愈发语无伦次起来。

“住口!”云漫天气得面色青白,指着大门口颤声道:“给我滚!滚!”想着自己以脚筋被他娘挑断为由,让他照顾自己一辈子作为补偿是事实没错,可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却只是想陪着他。此刻听他这么说,竟真当自己是去向他讨债的,惊怒失望之下全身从里到外立时凉了个通透。

南宫寒潇自然也知道自己惶急之下说错了话,可是此刻云漫天情绪激动,想来是解释也是无用的。忽然想到秋达心的嘱咐,他连忙转移话题道:“秋达心让我们速去城外山神庙等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云漫天先是一怔,稍稍一想便立即明白了过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与他争吵,喝道:“快带我过去!”

到了城门边时五更刚过,城门才开了不久。两人刚出了城,便看见有一匹快马到了城门边。马上的军官吆喝着说有死囚越狱,让守门的官兵从即刻起对所有出城的人做详细的检查,不能走路的全部扣押住送去太守衙门,又拿出一打画像让人贴在城头上。

云漫天一听,知道军官口中的死囚必是宁惜酒无疑,看来他已被救了出来,只是不知刻下是否已经出了城。正思想间有官兵策马追了上来,叫喊着让抱 着云漫天的南宫寒潇停步。云漫天忽然想起自己也属于被扣押之列,连忙催促南宫寒潇快跑。南宫寒潇虽不明究里,却还是展开轻功疾步飞奔,不多时便甩掉了那官 兵,带着云漫天进了山里。

到了山神庙外见庙门口大树上拴着三匹马,云漫天顿时大喜过望。这时忽有一黑衣蒙面人跃出了庙门,看见两人那人立即扯下了蒙面巾,却是谈怀虚。原来他听见门外有声音,怕是官兵追来,故此特地跑出来查看。

进了庙里,见宁惜酒双目紧闭平躺在稻草上,胸口处血红一片,秋达心正跪在一旁往他伤口上倒药,而秦斜川则坐在一旁望着宁惜酒的脸发呆。云漫天立时苍白了脸,急声追问谈怀虚:“宁大哥他怎么了?”

谈怀虚黯然道:“我们三人到达时他便已是这副模样,审问了一个牢役,他说应该是兰春归做的。他们见宁兄多半要死在狱中,也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漫天勃然大怒:“那他们为何不事先阻拦?”见宁惜酒除了胸口上中了一剑之外,此外还有些擦伤踢伤,显然曾被人殴打过,顿时恨极了兰春归。

谈怀虚叹了口气,道:“兰春归是何等身份,他们哪敢说些什么?再说宁兄本来就是死囚,就算行刑前真死在了牢里,压一压也就过去了。”

忙着给宁惜酒疗伤的秋达心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愤愤道:“早知道那日该给那臭小子迷|药下重一点,让他多睡几日。切!又何必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 该给他解毒,让他向阎王爷报到去。”他翻了翻宁惜酒的眼皮,有些颓丧地道:“他这次伤在心口,我们又去得太晚,十之八九是救不活了。”

一直神思恍惚的秦斜川闻言浑身一震,霍然抬头对着他大吼道:“你不是说世上没你救不了的人么?”

秋达心见他额上青筋暴露,目光凶狠,倒仿佛伤了宁惜酒的人是自己一般,不由冷笑着道:“我只能救还没死的人——他都已经进了鬼门关,叫我还怎么救?我把所有的续命丸都给他吃了才救回了一口气,否则他早就死在了半路上。你知道我那些续命丸有多珍贵么?……”

“闭嘴!”这时云漫天忽然怒吼了一声。秋达心吓了一跳,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再不说话了。秦斜川忙转向云漫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问:“他不会有事的是么?”

“你给我闭嘴!”云漫天咆哮着甩开他的手。他本来就讨厌他,此刻心急如焚,看了他更觉厌恶。若非忙着给宁惜酒疗伤,早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他了。

谈怀虚见秦斜川面色惨然,伸手拍了拍他道:“宁兄不会有事的。”他虽不了解秦斜川与宁惜酒之间的恩怨,却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想了想又道:“这里太不安全,秦兄你赶快带着宁兄回洛阳躲一躲。好在他们不知道劫狱的人是谁,一时怀疑不到赏剑山庄头上……”

“不行!”云漫天抬起头沉声打断了他:“宁大哥根本经不起颠簸,只能就近找个地方。怀虚,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安全之地?”

谈怀虚略想了想,之后道:“此地往南走八十里到了江边,再坐两个时辰的船便会看见一个小洲,叫做江离洲。洲上无人居住,甚是隐蔽。内里有几间 简陋的房子,是我几年前派人建造,他们或可在那里暂避些时日……”思忖了一下又转向秦斜川道:“秦兄,我会安排人去江边接你们。这一路上你自己小心,最好 走山间小路。”

云漫天处理好宁惜酒的伤口,然后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递给秦斜川,道:“这是胭脂醉的解药,你赶快服下。”之后又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嘱咐道:“这里面的药每日给宁大哥服一粒,服完了之后……就听天由命罢……”说罢别过了目光,面上不禁露出哀凄之色。

秦斜川闻言一颗心更是沉到了底,他黯然接过了瓷瓶揣进怀里,然后小心翼翼抱起了宁惜酒。云漫天又转过头来,狠狠盯着他咬牙道:“你要好好照顾他,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似是有不少人马,几人神情同时一凛。谈怀虚急忙道:“我们赶快离开。”说话间吹灭了香案上的蜡烛。

到了庙门外,秦斜川抱着昏迷不醒的宁惜酒骑了一匹马迅速离开。南宫寒潇见还余下两匹,正欲抱着云漫天上其中一匹,云漫天忽然道:“怀虚,我与你共乘一骑可好?”

谈怀虚一怔,尚未来得及做答,秋达心已然暴跳了起来,指着南宫寒潇叫道:“让我和这个烂货同乘一骑——休想!”

被人骂作“烂货”,南宫寒潇面色自然不会太好,正要出言反讽他,谈怀虚急忙道:“我看我与寒潇一匹马好了。”又道:“我与秋道长一身夜行衣,碰见官兵免不了要被盘问,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

秋达心冷哼了一声,只得不情不愿地与云漫天同骑了一匹马。途中他一直沉着脸,走了一段忍不住问云漫天:“你和那个烂货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漫天神情一暗,沉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事?”秋达心脱口道。要是云漫天与南宫寒潇分开,谈怀虚十之八九会要求云漫天随他一起去藏花阁。可这话他自然不能对云漫天说,于是露出一个假笑,道:“你好歹是我的师弟,你的事自然与我有关。”

“少装好心了!”云漫天冷诮地道,“我又不是今天才认得你!”

秋达心嘿嘿笑了几声,又道:“你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听说你们住在一起时他妓院没少跑,还常常连着几日不归家。”他回头扫了云漫天一眼,有些轻蔑地道:“也难怪,你整天沉着脸,哪有那些妓女美艳风骚?”


(二十三)

云漫天怒极,一掌朝秋达心拍了过去。秋达心身子一晃,避开他这一掌,口中叫嚣道:“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么?”见云漫天又一掌过来,忙腾出一只手疾点了他的麻|穴。云漫天身子往前一倾,便软软趴在了他的背上。

秋达心见自己这么轻易就制住了云漫天,正欲出言刺他几句,忽觉背上之人呼吸沉重,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他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两人在马上沉默良久,秋达心终于叹了口气,道:“既然不开心就回清修观,难道我真会赶你走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被人欺负连我也觉得丢人。”

云漫天抬眼望着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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