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麽一说我才感觉身上冰凉冰凉的,沾了汗的衣服就像被冻住一样,又硬又冷。
可是身上实在是没力气了,我只能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把我的衣服一件件解下来。
雪花积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上,白花花的,一进到温暖的室内就慢慢地化成了水。他眨了下眼睛,冰凉的雪水从他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晶莹剔透,像眼泪一样,很漂亮。
我伸手去替他抹。
他抬头朝我笑了笑,又低下头去脱我的裤子。
我尴尬地缩了缩。
他一点都不以为意,很快就把我剥光了包在被子里。然後又从包裹里取了衣服给我穿上。
等衣服穿完了,我整个人已经从头红到脚了。
虽然在情事上,我的经验绝对比他丰富,被人服侍著穿衣也不是第一回了,但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娃娃似的给人摆弄,实在是……很丢脸。
感觉脸上有水珠滑下,我伸手胡乱抹了两把脸,顺带掩饰自己的尴尬。
脸上大概有些地方已经冻伤了,一擦就疼。
“别蹭,会掉皮的。” 凌决雪把我的手拉下来,改用他的手敷著,“待会儿再用温水敷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啊,我有点汕汕地扯下他的手:“我自己来好了。”
“别,你的手太冷了,我给你取些热水来。”
“笃!笃!”门板被轻轻扣了几下,“大公子,我拿热水来了。”跟著又有一个的声音接著道:“喂,我可要进来了。你们准备好没?”
一开门,首先进来的就是那个狐狸眼,手上还端了只火盆。大概也是冻僵了,脸上的笑都有点龇牙咧嘴,只是那嘴巴还是一样的没遮没拦:“怎麽样?这次我可记得敲门了哦。”
夜照安静地跟在後面,手上也端著个盆子,里面热腾腾地冒著热气。凌决雪走过去接手:“我来好了,这几天赶路你也辛苦了,去好好休息吧。”
“是。”夜照立刻听话地退下。不过另一个人就不好打发了。
“哎呀,怎麽好让你送来啊,让小二端来就可以了。”我假装客气给他一个笑,故意拉长了嘶哑的音调,好荼毒他的耳朵。
从可以说话起,我就一直是这副沙哑的嗓子。心里其实也清楚,能恢复到成这个程度已经是万幸了,我也没指望能像到从前那样。只是这声音委实是刺耳了点,粗砺地像磨刀一样,我自己听了都受不了。所以平时我总是故意放轻音调的,不过有的时候也可以利用来对付某些讨厌的人──
看见对方的嘴角反射性地抽了抽,我心里终於舒坦了些。
“麻烦你了。”凌决雪客气地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正好碰上小二我顺路就端来了。”文少卿脸上的笑变立刻大了,只是僵硬的肌肉让这笑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我知道凌决雪给他过一大笔钱作为他通风报信的酬劳,而从那之後他一见著凌决雪就一直是这副谄媚的模样。我只当这人油滑,没想到还是一个钱迷!
“掌柜说来白灵山采药的人一般都是在春季过来投宿,冬天大雪封山就没什麽客人了,所以这时候客栈里储存的柴碳不多,只能给我们这些。”文少卿把火盆放好点燃,然後用铜钳拨了拨,“我也是乘著进来暖暖身子,这里当真是冷死人了。”
“这里的天气本就是变幻无常……决绯,手伸出来。”
凌决雪端著盆子来到床前,我伸出手。冰凉的皮肤一浸入温水里,立刻就是一阵刺痛。
“慢慢来。”凌决雪撩了点水浇在我的手上。
感觉到手上开始一点一点地回暖,我舒服地叹了口气。
“好了。”觉得差不多了,我收回手,接过他递上来的帕子擦干。
却见他又把盆子放在地上:“脚也浸一下吧。刚才一直在雪地里徒步走,脚一定要暖一下,不然接下去的路就走不了。”
我把我的脚从被子里拉出来,先浇了些水让我适应了一下,然後再让我踏进盆里。
全身上下最冷的就是那里了,冻得几乎没知觉了。浸在水里也感觉不到热度,渐渐的才觉出一点麻,然後蔓延著变成火辣辣的热,最後皮肤才觉出水的热度。这次可真冻地够呛。
一抬头,这才发现文少卿那家夥正傻傻地盯著我们看。
看什麽看,我瞪他一眼。
“你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最後却只是叹了口气,小声的嘀咕,“我好歹是个大活人啊,当我透明的吗……”
“文公子你说什麽?”我不怀好意地提高了音调,粗嘎的声音顿时变地刺耳。
这一路上我没少修理他,只要我用这样的音调跟他说话,就肯定是他要倒霉的时候了。於是他立刻嘿嘿朝我笑了两声道“
“没什麽,我说我肚子饿了,啊,对啊,我先去找点东西吃,”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退,“咳,我不打搅了,你们慢慢,慢慢的啊。”
说完立刻脚底抹油地溜了。
“哼。”我朝他的背影不屑地哼哼。
一转头,正对上凌决雪注视的目光……
“怎麽?想替他求情?”我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他。
“我不会。”他伸手顺了顺我鬓边撒乱的头发,“你知道的,除了你,我没在意过别人。”
“谁晓得,”我调开视线,轻轻地开口。
刚才对夜照还不是一样很温柔,“你对每个人都是那副样子……”唇上忽地一暖,我一下子住了口。
“我不会对别人这样。”他退开去,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只是这次融进了眼里……和刚才的,不一样。
我掀了掀唇,却什麽都说不出来了,心里恨恨地想著:这家夥越来越会肉麻了,以前还以为他有多正经,这麽会甜言蜜语!
“我只是不想看你难受……别恨他,恨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的。这一路上,他其实一直都让著你。你明白的。”
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脸上浮现出冷冷的笑意。
是,我是明白。那个人对我有愧,所以我一路上有恃无恐地欺负他。别人欠我的,我就一定会讨回来。为了达成目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我就是这麽一个小人!而你──
我抬头看他。
你又何尝不是对我心存愧疚呢?所以才会这麽宠我,包容我这些日子以来一切的任性。
“好,最多我以後不在他的饭里放泻药!”我故意摆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引得他更深的笑意。
“你啊……”他用指节敲了下我的额头,复又怕我疼似的在那处轻轻摸了摸,“别耍宝了,刚才不是还累得动不了吗?这会儿倒有力气开玩笑了。”他弯下腰,伸手挽在我的膝下把我整个人往床里挪了挪,“你先躺会儿,我去弄点姜汤,很快就回来,你可别睡著了。”
“恩……”我随口应了一声,身子一触到床板就舒服地直哼哼。虽然褥子不软,床又很硬,可你现在给我点烂毛草我都可以当床睡。
果然,凌决雪走了没多久我就开始犯困,坚持著眨了两下眼睛就宣告放弃,实在是撑不住了。半睡半醒间,也不知道凌决雪什麽时候回来的,只感觉到带著潮热的巾子轻柔地贴在脸颊上,很舒服,我忍不住噌了两下。
一声轻轻的叹息,是他的。细微地几乎听不见。
可是,即使是在睡梦中,我却听见了。心里不知怎麽,很无力。像沈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上。
在完全陷入梦乡前,我所记得的,就只是那一声,轻叹。
第十三章
我是被咳嗽声吵醒的。这家客栈的确是破旧,一点声音都隔不住。隔壁房里那人已经断断续续咳了好久,那仿佛断气似的喘息,让我不得不放弃继续好眠的念头。
起身从被窝里爬起来,我把挂在床头斗篷披上。大约是已经哄烤过了,那毛皮摸上去已经不见方才的僵冷湿气,只是干燥温暖。我把拢在自己身上。
木制的窗子被风吹的咯咯做响,看来外头的风雪还是没停。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只觉著身上暖和不少,屋子里也已经一团热气。可是不见了凌决雪的身影。
我想了想,还是摸回床上。
隔壁的咳嗽声还是没断,我把耳朵贴在墙上。
“……给我吃药……管你去死……混蛋……”
什麽乱七八糟的,我皱了皱眉。正要再听清楚点,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赶紧坐好。
“你醒了?”
“我饿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凌决雪好笑地走到床边:“就知道你睡醒了会喊饿,我下去弄了点粥给你。”
我这才看见他手里的瓷碗。里面盛著的粥洁白如雪;上面还撒了些碧绿的葱末;似玉中藏翠。
本来只是掩饰的话,可一见著这粥我倒真饿了。
接过他递来的碗勺,我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好吃吗?”
恩,味道还挺特别的,清鲜爽口。
“这是鸡粥?”
“啊,放了点雪参,这里的药膳很出名的。初冬的时候吃这个最好,可以祛寒。”
絮絮的声音低低地缠在耳边上,我抬头看他:“你吃过了吗?”
他笑著替我拢了拢衣服:“当然吃过了,快点吃完它,凉了就不好了。”
“这麽破的客栈,哪来的雪参?”我忽然放下勺子。这白灵山最出名的就是雪参,在外头可是千金难买。
“我跟掌柜的认识,他给我的。”他瞧我不信的样子又添了句,“因为决钰曾经救过他妻子的命。”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
“恩。”
“哦。”我继续吃了几口,忽然觉得没了滋味。
他不说话,我只顾著低头吃,屋子里顿时一阵沈默。
“一年多了……上次来的时候是初春,山上还开著花。”他忽然开口,我的心紧了一下,不敢抬头看他。
“父亲让我去接决钰回来,可是药王谷不肯放人。那阵法太厉害,我们被困在山上遇上了大风雪。”
“我和手下几个人差点冻死在这里。是决钰救了我们。”
我猛地抬头,怎麽会?药王谷的人都不管别人死活吗?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往事。
“我当时不知道是他,药王谷里的人易容术都很好。”他笑了笑,好象很佩服,“後来他师傅过来抓他回去我才明白。”
“你们打起来了?”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我忍不住追问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他师傅让他自己选。”
“他选了跟你回去?”
“不是。他选了跟他师傅回去。”
那他怎麽回栖凤楼的?我给搞糊涂了。
“我想既然他想留在这里也不好勉强他,就准备回去了,走到半路上他突然又跑来追我们哭著说要回家。”他停下来看我。
“事情就是这样,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说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麽了?”他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
“我哪有?”
“没有吗?看你刚才的表情那麽僵硬,还不说话。”
看著他认真的脸,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大哥,你真的不懂吗?那个人为什麽哭著要你带他回家──
“决绯?”
“没什麽,我吃饱了。”我把碗递还给他。
他接过碗,我却不肯放手,他疑惑地抬头──
我乘机吻上他。
“决绯……”他有些惊讶,却还是回应著我。
“我很冷啊,大哥……抱抱我……”我靠在他的颈边吹气,完全是露骨的诱惑,我知道只要我要求的,他从来不会拒绝。
我以齿细细咬著他的薄唇,从他简单的叙述里,我可以想象这个故事。
飞雪里的相遇,刻意隐瞒的身份,殷殷照料,懵懂不清的情感,我可以体味那是怎样萌动挣扎的情感。
从一开始就注定错了的开局,在这冰天雪地的白灵山里,永远没办法结出果实的美丽花朵。凌决钰,碰上他是你的不幸。
你不曾让他明白你的感情。而我,一辈子也不会让他知道!
第十四章
第二天,风雪还是没有停的迹象,我们只好继续逗留在客栈里。掌柜的对我们十分周到客气,给的饭菜用置总是最好的。虽然不喜欢,但在现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粗粗观察了下,客栈里除了我们似乎只住著隔壁客房里的那两位客人。
一个在大堂用饭的时候见过,是个矮个子的少年,长的面黄肌瘦,走起路来总是微驼著背,抖抖缩缩的。
另一个似乎是病著,没见著他下来。想起晚上偶尔听见的咳嗽声,我想那病恐怕快到极限了。
几个人正坐在大堂里用饭,那矮个子少年忽然急匆匆地从楼上奔下来。
“掌柜,还有满山红吗?”
“怎麽?你爹又咳了?我手上的都已经给你了啊,这……”
那少年咬了咬唇:“那我去别家瞧瞧。”
“可外面这麽大风雪……”
“没关系,我习惯了。”他一转身就想冲出去──
“等一下。”我叫住他。
他诧异地回头。
我走过去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他:“外面太冷了,你一个孩子可受不住的,这披风御风保暖,你穿著。”
“我不要……”
“回来你再还我。”我硬帮他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末了还摸了摸他的头。
他抬头深深地看我一眼,却什麽都没有说。
我温和地笑,跟著凌决雪那麽久,这样的笑我学的没有八成也有七成了。
果然,我看他别扭地低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我放开他,看他走出去,一阵寒风卷著雪片窜进来,背後有人给我批上温暖的大氅。
“小心著凉。”
我回头朝他笑笑,说:“这孩子倒是个孝子。”
拉著凌决雪坐回饭桌,正看见文狐狸眼珠子滴溜溜地朝著我转。
“哎呀,很少看三公子那麽温柔啊,没想到你还挺热心的。”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我虚应著。
“说起来那孩子挺可怜的。”
“怎麽?你又知道怎麽回事了?”这麽快就把人底细弄清楚了,真是走到哪都不忘自己的本行。
“我听掌柜说的,父子俩前日刚来,还带了女子,是那孩子的娘,说是得了绝症过来求雪神医治。什麽雪神,这世上哪来的神?真搞不懂……”文狐狸又开始罗嗦扯了一堆,我自动略过。
凌决雪跟我提过,山里偶尔会有人误闯药王谷的奇门阵,谷里的人为了不让秘密外传,会用特殊的迷香销去记忆,碰上有病的也会施以援手。久而久之,当地人就以为是白灵山上有雪神可帮凡人医治百病。
“可是那孩子的爹也没多少日子可活拉,小二……”他叫住帮我们上菜的夥计,“你说是吧?”
“是啊,咳地贼厉害,都见血了。”
“你见过他爹娘?”我装做无意地问了一句。
小二大概也是个嚼舌的,见我们有兴趣就兴致勃勃起来:“男的见过,书生似的,年纪倒不是很大,可那孩子的娘一直没见过脸……好象一直昏迷不醒啊,那天还是被抱著进来的。”
原来有三个人?
我皱了皱眉,还有一个是谁?
“你若不放心,我出去帮他。”凌决雪见我皱眉,开口安慰著。
“不用了,他能做的事就让他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