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的…不用了……”
四只手都在用力地拉扯着那床可怜的被单,棉帛撕裂的声音已隐约可闻。
”哼哼,本小爷今天高兴,你非要这么扫兴的话……”
左拉右扯还是无法把突然与被子成了连体婴的林晓揪出来,牛朗”唰──”地一记手刃劈向一旁的小木桌,那结实的梨木桌子顿时呈现出了散架的先兆。
”……”
这小火狼的力气还是这么大……
林晓吓得一个机伶。乱没骨气地屈服在恶势力之下,手倒是松开了。
眼睁睁地看着牛朗哼着歌儿把被单抽掉,只裹着单衣暴露在空气中后,林晓感觉自己活像是在砧板上等待洗剥开膛的鱼。
”有这么怕我吗?我不会再打你了……”
轻笑着安抚不停颤抖的林晓,只当他还在害怕着自己给他的邢一顿打。牛朗把绞得松松软软的热毛巾轻敷在他还带着青肿的脸上。
其实仔细看起来,他也长得蛮好看的──只要忽视他面颊上几处狠狈的青紫,然后再漠视他由于两天没洗、效仿鸟巢的蓬蓬乱发,最后再忽略他身上的竖条纹病人服……
毛巾抹过后还沾着水珠的脸顿显活色生香起来──紧闭的眼睑抖动着女孩子都比拟不上的纤长睫毛,薄薄的唇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丰厚性感,可是却相当的柔软。弯起弧度时的形状也还算优美──只是目前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铁青罢了。
牛朗相当仔细地用热毛巾在他的脸上擦拭着,顺便巡视自己的所有物,抹完了差强人意的脸后,一手便去解开他身上的衣服。
”咦?什么东西卡住了裤子;”
由于上身打了石膏,只能象征性地抹一抹,把重点转移到下半身的牛朗正欲褪下那碍事的裤子时,一个异峰突起的地方阻止了他的动忤。
带着几分疑惑不耐烦地拉断了裤带后,弹跳而出的赤红色欲望之剑招摇地直指天际!
”你!”
脸上一红,牛朗瞬间爆发的怒火直冲脑际而去──这色鬼居然还不学乖!趁他心情大好地为他服务的时候想些什么?
斜睨着闭目自我催眠中的人,扳动着的手指关节”哢吧哢吧”做响。
”我听说……”
故意放温柔的语气,对上林晓战战兢兢中微开一线的眼睛,牛朗脸上的笑容好狰狞好可怕。
”在医院里受伤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所以……你去死吧!”
”嗖──咚──哢嚓──劈里啪啦──”
一系列意义不明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
五分钟后──
急促的急救呼叫铃响彻云霄。
第六章
”对不起──”
这本是一句极含亲善用意的礼貌用语,表达的是施暴者对受害人的愧疚、抱歉及忏悔。
可是这句话从被强按着头道歉的牛朗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多少带着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忽略儿子咬牙切齿的表情,运用母亲的威严达到了目的的牛母一手按住还在负隅顽抗的红发脑袋,一边挤出了个和蔼的笑容对着全身打上石膏的林晓再度表达他们母子俩的歉意。
”唔…唔……”
可怜的被害者只能从嘴里呢喃出几个模糊不清的混音,表达他已经听见了这来自上帝召唤般的天籁。
”听您的朋友说,林先生目前好像是一人独居吧?不介意的话,您这段时间的起居就由我们母子来照顾吧!我这没长进的儿子竟然对一个病人出手,回头我一定会好好再教训他的……”
滔滔不绝地对床上已然生死末卜的病人痛诉着愧疚之情,牛母实在是打从心里过意不去──从小怕儿子吃亏,让他跟着帮里的大哥打打杀杀的,可是她记得有教训过儿子不可以对一般的无辜百姓出手。
”妈,你秀逗了!我还要上课,谁有空照顾他呀……”被强按住的牛朗听清了前面那句话的含意,急忙表明要与这个病中色魔撇清关系。
”你去上什么学?给你念书也是白念!都不知道你学的东西学到哪里去了,高四的补习生了还这么不生长性。一看就知道这位林先生是温文尔雅、斯文俊秀的人物,你竟然把人家打成这样!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说着,被院方通知来的牛母忍不住愤愤地向儿子近在眼前的脑袋上再敲了个爆栗。
”……”
嘁!一具完全裹在石膏里的活体人像,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出他有温文尔雅、斯文俊秀的潜质来了?
对老娘的鬼扯嗤之以鼻,她自已不也没好好地念过几天书,还好意思在这里掉文袋。牛朗挣扎了良久后终于抬起来的脸上也堪称色彩斑驳,牛家母子的沟通方式通常为”打是亲””骂是爱”,以暴制暴永远是最有效的方法。
”总之,你一定要照顾好林先生,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纤纤玉指毫不客气地拧扭着牛朗没长性的耳朵,力图把人类表皮的可伸延性拉扯到最强。
”好痛!我知道了啦!”
天生一物降一物!
连连惨呼着从慈母手上拯救出自己的耳朵,牛朗偷眼看一下床上的林晓,多少也有些内疚。
其实他也没想把他打成这样子,只是他那种一点就爆的火爆脾气被惹起来后,等到他想起后悔时,还是没有抵抗他拳脚的林晓已经挂掉很久了。
他为什么都不反抗一下呢?
仅仅是出于对那天醉后发生的事情的内疚吗?
在医生喝斥着要让病人休息后。临走前再看了一眼孤独地躺在病床上的人,牛朗心里有几分疑惑,不过终究没把自己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地处亚热带气候的香港虽然四季的分界不甚明显,可是绿油油的草芽已悄然地给这颗美丽的东方之珠换上了春装。
早晨。
一碧如洗的天空恍若上好的青瓷,自瓦蓝中透出一抹嫩青,蛋清般的细腻而柔嫩。金色的阳光从戊密的枝叶间洒落下来,地上晃动着一个个细碎的光点儿。
由于受到意外的再度伤害,本是住院半月的时间变成了加护住院一个月后,林晓总算盼来了他出院的日子。
虽然在医院中的日子还算是平静的,可是再这样待下去他身上的霉菌都可以长成蘑菇了。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好事也有坏事。
其中最让林晓高兴的,莫过于父亲为了一宗跨国的商业企划,东渡日本,没有再来过问他的事。
这期间,好像也认识到自己实在打得太过分的牛朗倒是收敛了很多的脾气,从补习班下课后每天晚上都乖乖地来医院报到,任劳任怨地照顾行动不便的自己。还说过去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他一概既往不咎,轨当两人从没有过任何过节,一切从头开始。
如果不是误食了牛家妈妈送来的炖品,估计他还能早个三五天出院。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林晓拿起自己在医院看来解闷的几本医学读物放进空空的行囊,虽然左胸上还会有些隐痛,可是在他坚持自己也曾经是医师,能自我看护后,医院莫可奈何地给他签了放行证。
在此之前他拒绝了父亲的秘书请他回主屋的邀请,想通知龚宁海来接他回家时,那个满世界乱跑的花花公子又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牛朗在一星期前使说了自己这个周末要小考,回炉烤鸭在被烤得水深火热前临阵磨枪去了──真是无比同情把苦难日子进行到第二年的高四生!
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上,看着自己被阳光拉得斜长的身影,林跷突然间觉得有些寂寞。
想一想他已经虚渡了人生二十四年的光阴,却没有哪一个部分可以说是活得精彩。
家庭──父母始终貌合神离的家庭是他心底永远的无奈。
事业──他个人偏好医学、艺术等方面的学术研究,对商业经一窍不通。可是现在却偏偏只能面对惨痛的现实,与自己最厌恶的东西纠缠一辈子。
爱情──明白他身份后趋之若鹭的女人为数不少,可那算是什么感情?就算他有所回应了,那也只能是经不起考验的虚情假意。更何况,在不久的将来,他必须接受一个安排给他的妻子,一个对家族事业有帮助的女人。
奢侈地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成了他的专长,要概括他现在的状况倒也简单,只用四个字──’一事无成’即可。
自嘲地笑了笑,走出医院大门,呼吸着都市街头的乌烟瘴气,久已没有出游的林晓也不想叫车,只是慢慢地走着,顺便活动一下他已睡懒了的筋骨。
走入一条林荫小道,道旁的路树冒出了青青细芽,幽幽青草气息凝绕鼻端,那被深埋的记忆也如细草般钻出地面,想忘也忘不了的岁月在眼前流转,回忆的锁也在舒缓的步伐中打开。
二十多年来他曾有过的最大愿望历数下来,也不过三个。
小时渴望能得到父母多一点的关爱;次而变成了渴望自己未来能有个温暖的家;至于现在,他只希望目前的生活不要太快就成为过去,他被逼着为家族效命的日子不要来得太早。
从幼稚园开始,他听话地照长辈安排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小学时天真地以为父母总是不回家是因为自己学得不够好,他拼了命去念书、考试,虽然捧回了优异的成绩,可是仍旧得不到父母忙里偷闲的一丝关注。不知有多少回,他负气地甩开接他回家的保姆,一个人趴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嚎啕大哭,可是哭到累了,空旷的大厅里也没出现过父母的身影,只有佣人把自己抱回床上睡觉。
到了国中后,他多少比小学时长了一些见识,认为自己突然由让父母放心的乖乖牌变成不良少年的话,也许会令他们担心。责骂也好,喝斥也好,只要他们每天不都是那么的忙,有时间回来看他一眼就好。于是他学着堕落了。在几个世家子弟就读的圈子、皆是大家族企业继承人二世子同辈人中,他巧妙地运用了超越别人的头脑与家世,他学会了盛势凌人、学会了抽烟喝酒赌博打架嗑药,可是不管他变得怎么样的坏,也没有得到父母更多的怜惜。只是由着照顾他生活起居的秘书们一次次默默地把他从警局领出来。他进警局的次数之多,甚至跟当时警署长官的儿子龚宁海成了好朋友!
上了高中后,他对自己的家庭彻底绝望了,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一个人改变了他的想法。那个人是他远渡重洋归来的小叔叔。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人可以笑得天真得像个孩子,他每天都是快乐的,他还懂得很多东西,天文地理、医学生物,知识渊博到令人惊叹的地步。
叔叔回来后,父亲也常常回家了,一向严肃且不苟言笑的父亲看起来对这个弟弟倒是十分痛惜的,不过听下人说,是因为他的叔叔从小就患了绝症的缘故,对父亲的地位不会构成威胁,所以才没有被力排异己的父亲赶出林氏。
那个有着一双猫一般的眼睛,能看透别人心灵的男人第一天看见他,就很是疼爱地抚着他的头顶说:”可怜的孩子,你也不容易。你不像我,我还有翅膀可以飞,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锁住了。虽然你会成为维护两大企业平衡的牺牲品,不过你可以尝试着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让自己快乐些。不要老是在担心一些已经挽救不回来的事。人,要学会向前看。”
他说的那番话,当时自己还不太明了其中的涵义,但却觉得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
从那天起,他不再一心想着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家,而把希望放到了自己的未来,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要再重蹈父母这种政策联姻的悲剧,至少让自己未来的家庭能实现他的梦想。
他从那以后又开始发奋读书,并自动断绝了以前那一票狗肉朋友的联系,戒了药瘾也治好了因为药物作用带来的抑郁性神经衰弱,努力地补救着以前错失的岁月。
待一切时机成熟后,他也效法当年的叔叔,悄悄地独自一人逃到了异国他乡,想在一个全新的国土上开拓着自己不同以往的人生──直至知晓那个电话,及后来学成求业的一系列挫折,终于完全断送了他梦想。
他这才真正领悟到了叔叔的那番话的含意:他没有叔叔那样自由的身份,是一只从生下来就已经被’家族利益’这把重锁锁住的鸟儿。随着林、海联盟生意越做越大,加诸他身上的伽锁也就越来越重。他甚至不能任性,因为作为林海的下一任继承人、两家联盟企业中心的支点,动辄便可能会牵涉到上千万资产的品名,这背后便是林海联盟的上万个员工及其家庭。他可以无用、无能,但必须听从董事集团安排的路,哪怕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他们要的就是他独特的身份!他身上的血缘!──这与世界冠军犬比赛时附上的血统证明书有什么区别?
所以当初叔叔才会对他说,’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让自己快乐’的话。
一路慢慢地走着,沉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种种往事,林晓无喜地无忧的心中只有淡淡的悲凉。蛰伏在心中的愿望,也许是一辈子也无法实现的了──虽然只是那么小、那么小的愿望。
他的人生应归于那片黯淡的林海,是不该指望能爆发出绚丽火花的。
那种灿烂得犹如夜空烟火般的鲜活人生,大概只有牛朗那样随意挥洒青春的人才能拥有吧?他的人生简直就是在火山尖上渡过的,哪怕是一星几点小小火花,也能让他造成一片壮观火海,爆发出令人心神皆醉的美丽火焰,绚丽得别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卷入他轰轰烈烈的人生中去了。
那么轻易就能被惹怒的人,其实撩拨起他的怒火也是一件好玩的事,会让人上瘾般地乐此不疲。
想起那个暴躁易怒的小火狼,林晓唇边情不自楚地带上了一抹微笑,邢是多么让他羡慕的生活,可以自由、任性,随意地挥洒自己的青春和梦想。当初不就是他眼中闪耀着的燃烧般旺盛的生命力吸引了自己吗?
从认识他到今天,经历的事已经比自己回国后一年的事都多了……
自己能与他的相遇相识,那恐怕也已经是他人生中爆出最让人惊奇的火花了。
等等,火花?
刚刚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面前一晃而过。
倒退着走回一片刚刚走过的堆积着建筑材料的空地,几根耸立的高大管柱之间,一个火红的身影正与数个操着日语的黑西装拳来脚往,虽然在几米外就有行人匆匆而过,但却无一人敢上前管这类帮派寻仇的打架斗殴事件。
啧!这年头的人心还真是日见凉薄了……
暗暗咋舌,在一个黑西装踉跄着退往他的方向时,林晓利索地用装着厚厚医学原文书的袋子就给他头上来了一下,让那个还不明所以的人含冤晕倒。
”喂,你好像也能打两下子的嘛?以前怎么不见你出手过?”
发现了林晓后,牛朗边打边退地返到了他的身边,虽然在仓促间看不真切,可是他刚刚那一下准确而利索,实非无打架经验人士能打得出来的。
”嗯,他们是怎么回事?”
五公斤重的解剖图谱再度出击,林晓皱了皱眉,看向越来越多朝这边涌来的打手们,悄悄地向一边的牛朗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们莫名其妙!”没好气地一个勾拳,撂倒左边的偷袭者,牛朗对林晓能有几分斤两倒有了好奇心。
”喂,他们一共十个人,你五个我五个,看谁动作比较快。好不好?”
”不好!”
他的伤才刚好耶,一出来就叫他打架?林晓往牛朗的身后一躲,让那个直觉反应的人帮他挡去了天外飞来的一脚后,这才笑嘻嘻地说:”我讨厌使用暴力,更讨厌打架后拳头会痛。”
”那你是不帮我了?那就滚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唔,一个人打十个可能有些困难,有个累赘在旁边更是麻烦!
牛朗瞪了那个没同情心的人一眼,却仍是不肯认输,反倒越战越勇。
”喂,我们先逃吧,他们人太多了……”
看着以寡敌众,林晓提了个上上之策。
”能逃得了才怪,他们有十个人耶!”没好气地一个甩腿,避开来自右边的一拳,牛朗的衣服倒是叫人拉开了个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