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谁听 (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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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给谁听 (短篇合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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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怎么回事?”他见杨蔚是铁了心不买他的帐,只能转向老四,“老四,你说,怎么回事?”
                  “我跟老五疯,跳到老六床上了,他,他就火了。操家伙就打人!”
                  “就为这个?”宋澎湃扭头看杨蔚,“六儿,就为了这个?”
                  “他没穿袜子,光脚踩我枕头。”杨蔚低低说,态度有些古怪。
                  “那也用不着……”宋澎湃知道杨蔚有点癖,可他脾气挺好,闹到动手至于么?不料,杨蔚忽然火了,跟刚才小声说话那个判若两人:
                  “你知道他几天没洗脚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瞎管什么呀?就你能耐,全天下都得听你的?”
                  喊完,拖把一扔,夺门而出。
                  “哎,我,我也没说什么……”宋澎湃没办法,左右为难,最后还得跟着追出去。
                  老四这才敢从上铺跳到地上,一边叽叽歪歪:
                  “他这是借题发挥,他上午跟老大为了班上的事闹翻了,拿我撒气!你们说对不?”
                  老五瞅了他一眼,回一句,“你那脚是该洗洗了哈!”
                  多年后,偶尔聚会,老四还老拿这个说事儿,杨蔚不好意思地笑着狡辩,说我那是比划吓你,也没真碰上。
                  “打到了,”每到这个时候,老四从不放过他,“左脚两下,右边一下,屁股两下,我都记着呢!”
                  “你跟个十七岁的孩子计较什么?”
                  杨蔚实在解释不过就耍赖,其实他已经记不得当时为了什么,忽然火气那么大,他们都说跟老大有关,也是老大把他劝好的,可他连宋澎湃劝他的事也忘了,脑袋似乎下意识地,屏障了那一片记忆。
                  事后,老四还是得写检查,跟杨蔚道歉:
                  “我不该光脚踩你的枕头,以后要踩,会记得穿上袜子……”
                  刚说完,就给老大敲了个爆栗。收拾完老四,大家很有默契地,开始针对杨蔚,以宋澎湃寝室长为代表,跟他们的小六儿展开严肃的对话。
                  “六儿,我觉得你有些毛病也得改。”
                  “我有什么毛病?”
                  “你,你太爱干净了。”宋澎湃鼓足勇气,“讲究卫生是好习惯,可你太讲究,就给我们很大压力,尤其象老四这种特别邋遢的人。”
                  “不光我哦!”老四连忙把话头接过去,“大伙儿都一样,例如,你吃过的饭盒刷得透亮,这个是值得学习的,但为什么你一定要放在固定的位置呢?不仅如此,你知道吗?你每次放的地方,跟上次误差不超过两厘米。如果我有东西堆在那里,你总叫我挪开。差多少啊?你往旁边放点儿就好啦!这是给群众生活造成困难。”
                  “哦,那都是习惯么!”杨蔚低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你们忍我很久了吧?”
                  “没,没,不是那个意思,” 宋澎湃连忙解释,却给一直沉默的老五打断。
                  老五说,“男人很少象你这么注意小节的。”
                  “你说我不象男人?”杨蔚身高腿长,又擅长运动,说他不象男人是缺乏证据。
                  “不象!”老五大胆说,“那是因为,你,就,是,男人!光象有个屁用!”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要帮小六克服洁癖的毛病。他们故意要把他的饭盒挪到窗台另一边,毛巾跟别人的搭在一起,周末会坐在他床上打牌……开始的时候,杨蔚整个下午坐在寝室桌前写作业,平均每十分钟瞟一次不在原处的饭盒,咬着嘴忍着……再忍……继续忍……终于受不了,刚站起来就给老五揪住,
                  “你要干什么?”
                  “挪回去吧!”杨蔚说,“我都没心思看书了。”
                  “不行,坐下。”
                  就这么看管着,别扭地拧着,渐渐地,杨蔚一些过分的习惯,还真给板得差不多正常了。只所以说差不多,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想戒除是不太可能,自那以后,杨蔚没有在因为卫生的事发火,或者打人。老五知道得最多,后来也想明白,小六儿那时候纯粹是为了迁就老大,才硬板着。即使其他人不怎么知情,却也看出四年的大学生活,杨蔚虽然改变着,老大却也神出鬼没不知不觉地,比刚入学时整洁多了。改变是相互的,冲着彼此的方向,他们都迈近了一步。
                  那是象矿泉水一样清纯甘甜的日子,他们争着做主,急着改变世界;宽阔校园,狭小寝室,是他们的地盘儿,纵容他们随意放肆,忘乎所以,那是,青春的地盘儿,只有年少的他们,才能说的算!
                  一根烟的时间(上)
                  七十年代后期生的男孩儿,叫“斌”的不少。那年代,文有恢复高考,武有对越反击战,都希望儿子文武双全,要么能金榜题名,要么保家卫国吧?至少寝室老五王斌是这么解释的。老五爱抽烟,瘾还挺大,身上有味儿,被辅导员批评过,后来擦古龙水,弄得整天香喷喷的,大伙都叫他“含香老五”(杜月笙的情妇)。宋澎湃坚持,杨蔚抽烟的习惯,就是经老五挑逗的。
                  “这屎盆你往我头上扣?”王斌反驳,“抽烟的人都有点愁事儿,你怎不开导开导六儿?治病得治本啊!”
                  大学毕业以后,宋澎湃跟女朋友出国念书去,第一年圣诞节假期把女朋友扔国外,他自己跑了回来。当时,聚会在杨蔚租的公寓里,他没女朋友,家里比较方便,在一个城市的几个都跑过来过元旦。
                  “六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跟哥说,哥给你治治本!”
                  “我有什么心事?”杨蔚狠狠瞪了一眼王斌,起身去拿啤酒,“你们几个把蹄儿放地板上,被我抓到穿拖鞋踩沙发,小心我给它们剁了!”
                  “看吧!”老四立刻借题发挥,“我就说不能选他家,他那身臭毛病改不彻底了。”
                  王斌是知道杨蔚心事的,可这事儿不好办,多有能耐的人也解决不明白。所以多年后,杨蔚的烟瘾渐渐比他的还大,他也只能这么看着,朋友做得很无用,也很无奈。
                  几天没见太阳,杨蔚就觉得自己快要发霉长毛了。在外面抽了根烟,回到办公室,手机上三个未接电话,都是王斌。拨回去,刚接通就听见王斌的大嗓门:
                  “你小子怎么不接电话?”
                  “刚才不在,什么事?”
                  “晚上出来吃饭啊!俩星期没见面,想你了呗!”
                  “说得这么恶心干嘛?”杨蔚皱眉,“去哪儿?”
                  “小四川吧,好不?吃麻辣锅,去去这一身湿。”
                  王斌是个外粗内细的人,杨蔚那点心事,都是他自己蛛丝马迹观察出来的。虽然他不能完全理解杨蔚能为一个人死等那么多年,渐渐地也明白,这世界上痴情的人越来越少,一旦碰上,就是痴得发倔发傻。
                  杨蔚到的时候,发现王斌身边还坐了个眼镜男。王斌在挺知名的一家唱片公司做市场,认识的人什么样都有,上次好象还带了个写歌儿的。王斌给他介绍,原来这次是做混音的,杨蔚其实也不太清楚那究竟混的是什么,不过他也没问。王斌话特别多,那个姓什么?楼,对,姓楼的,没怎么说话,坐在杨蔚右手边,居然还帮他夹了一筷子百叶,弄得他觉得这气氛怎么这么怪?抬头看王斌,说得唾沫星乱飞。楼明只要一开口,话题不离杨蔚,好象无论如何,今晚也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我,出去抽支烟,”杨蔚往后挪了一下椅子,“你们先吃你们的!”
                  “这就是吸烟区,”楼明挺关心地说,“外头又阴又冷的,就在这儿抽吧!”
                  “我习惯外头抽!”
                  “他就这样,抽烟跟Zuo爱似的,怕人看。”王斌开玩笑,却不忘提醒一句,“穿着外套啊!”
                  杨蔚抽烟确实喜欢在没人的地方抽烟,最好还是块开阔的地儿,抽着抽着走神了,也不至于盯个脏不拉几的旮旯,抽完烟都觉得郁闷。工作了,也没那么多时间,只有抽烟的时候,他的脑子是自由的,可以随意寻思些平时没空寻思的事儿,想想平时不敢想念的人。有烟在嘴里,镇定着的头脑,麻痹着心,怎么想,都不觉得疼。那时候,杨蔚的烟瘾还没后来那么大,每天也就那么一两次,通常是在午休或者睡觉前,他会站在阳台上,在一支烟的时间里,慢慢地,还觉得感情还是活的。其实忙得不见天日的时候,不抽也就不抽了。今天,是什么让他忽然想抽烟?是楼明的一句话:
                  “你别光吃粉丝呀!这么多好东西别浪费!”
                  如出一辙,宋澎湃每次跟他吃火锅肯定劝他别跟粉丝过不去,他也会自己夹菜,不给另外几头,只给六儿夹。
                  “老大偏心!怎么咱不是你兄弟?干嘛就光给六儿夹菜?”
                  “靠,你们还用别人帮,肚子都快装不下了吧?”
                  这时候,杨蔚会咬着筷子笑。
                  杨蔚不喜欢楼明,他给自己夹菜的时候,那种态度暧昧得让他不舒服。这个闲得没事儿干的臭老五,不知道在搞什么。他重新走进去,楼明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王斌说话,杨蔚只好礼貌地问了一下:
                  “谈什么呢?”
                  “说你呢!”楼明说,“我问王斌,为什么有洁癖的人还会爱抽烟?”
                  “谁跟你说我有洁癖?”杨蔚拿起筷子,挑着粉丝,“跟王斌比起来,这世界唯一没有洁癖的,是猪。”
                  “喂,你别造谣啊!那是老四,我比他好多了。我刚才跟楼明说,你既爱干净,又爱抽烟,是充分体现了我们需要用矛盾的眼光看世界,只不过,我们六儿,是特别用力地矛盾。”
                  杨蔚低头继续欺负粉丝,矛盾,谁能一辈子不矛盾?明知不可为,谁真能就轻易死心?心里一个答案,外头一个现实,我们改变不了世界,只能适应。
                  一根烟的时间(下)
                  好不容易太阳出来,周末杨蔚在家开门开窗通风晒日头,他家住四楼,朝阳,开了窗满屋子都是风。正在阳台收拾,有人在楼下喊:
                  “六儿,下来帮哥拿东西!”
                  是王斌。他们公司每人发了一箱黄桃罐头,他不吃这些,就拎来给杨蔚。
                  “你怎么有两箱?”一人抱一箱爬楼梯,杨蔚就问。
                  “楼明听说你喜欢这个,就把他的那份儿也给你了,这福气,简直全世界人民都无时无刻不关怀着你。”
                  杨蔚不领情,一边开门一边说:
                  “你以后别老跟别人提我,我又不认识他们。”
                  “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熟了呗!”
                  “我跟他们那么熟干嘛?”
                  “多个朋友多条路!”
                  “少在我面前冠冕堂皇,就你那点小心眼儿?傻子才看不出来!”
                  “你还以为你聪明呀?”
                  杨蔚瞪了他一眼,王斌立刻妥协,笑脸上:“真知道?那你看上哪个没有啊?”
                  杨蔚没搭理他,又回到阳台上打扫。王斌讨个没趣儿,开了电视看了一会娱乐新闻,见杨蔚还在阳台上磨蹭,作威作福地说了一句:
                  “六儿,给我弄点水喝,口渴!”
                  “自己拿,谁还侍候你呀?”
                  他们太熟,谁也不把谁当客人,也不招待,想吃啥喝啥玩啥都是自己动手。
                  “我有话跟你说!”王斌终于忍不住了,“你小子给我进来!”
                  “等一会儿!没看忙着么?”
                  “靠,老是这样儿,”王斌却没投降,拿出耍赖的本领,“看在黄桃罐头的份儿上,进来跟哥聊聊天。”
                  杨蔚终于走了进来,关了阳台的门,屋里风小了,但也安静不少,对面工地周末也没闲着,吵死了。这黄桃罐头是有故事的,念书的时候,有次杨蔚发烧,宋澎湃给他去食堂打饭,问他想吃啥,杨蔚就说,你给我买瓶黄桃罐头吧!我在家的时候生病就吃那个,然后就好了。宋澎湃半信半疑给他买了,别说,吃完真退烧了。大伙都连连称奇,说六儿好侍候啊,生病不用打针不用吃药,一瓶罐头就摆平。有时候心理的药,比生理上的有用。
                  “你觉得楼明怎么样?”王斌直接问。
                  “没感觉。”
                  “啊?上次那个陈峰呢?”
                  杨蔚苦笑出声,“你朋友太多了吧?我怎么记得住都见过谁?”
                  “对!我别的长处没有,就是朋友多,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又男又女的,都有,随你点,六儿!只要你想,哥什么样儿的都能给你找到。”
                  “你歇着点儿吧!要不,你自己留着用吧!我现在挺好的。”
                  “楼明人不错,不是我介绍,是他自己看见我办公室里的咱几个毕业的照片,没事儿总旁敲侧击地问我你的情况。我才顺水推舟,请他一起吃饭的。别看他做音乐,挺本分的人,家里跟你差不多,没牵挂,好象只在老家有个外婆……”
                  “所以一箱罐头,你就把我卖给他了?”杨蔚开玩笑地说,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认真,他一认真,王斌就得得寸进尺,立刻就安排晚上的活动。
                  “这是怎么说话的……”
                  “行啦!我才二十四!你们都没女朋友呢!推销我干什么呀?你卖唱片卖上瘾了,连活人也卖?”
                  杨蔚进厨房,开始翻冰箱找东西,没吃早饭,肚子早就饿翻天了。王斌站在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杨蔚弯着腰,一只手撑着膝盖,专著搜着,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欲言又止的话,还是没憋住:
                  “老大六月初回来,他跟金媛说不定回来就办事儿了。”
                  “办呗,他们一块儿也五六年,早该办了。”杨蔚好象挺轻松,拎出鸡蛋跟西红柿,“鸡蛋柿子面,你吃不吃?”
                  “吃,给我多来点儿,饿了。”
                  王斌没想到杨蔚反应这么平静,难道是自己估计错误?毕竟毕业两三年,大概慢慢也就忘了,谁傻么?既然完全不可能,还等个屁呀!不过,王斌很快又说服自己,六儿在这方面其实就是个傻子!完了,转一圈又回来,本题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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