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哥……」明月仍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等待。她不忍见念生哥万分痛苦的模样,缓缓的撇过脸去,安慰道:「念生哥,只要忍耐一下就好,痛苦很快就会过去。」
冷念生一瞬恍然明白,痛到发颤的两片唇困难的开启问道:「明月……你……究竟让……我吃了……什麽?」
明月并未回答,等了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来靠近那渐渐产生抽搐的身子;俊秀的脸庞惨白如纸,唇色渐成紫黑,整个人沿著墙面快要倒向地面之前,又彷佛恢复意识般的勉强坐好。
明月立刻捂住嘴不让唇畔的声音流泄,早已泪湿满腮,缓缓的蹲在冷念生的面前,伸出颤抖的手触碰那挂在胸前的翠玉瓶,她哽咽的闷道:「这东西不能戴在身上。」
然後使劲一扯,登时扯断翠玉鍊子。
冷念生猝然一吼:「还给我!」盲目的往前伸手一抓,正巧抓住了鍊子的尾端。
明月也用力扯回,咬牙道:「我不能还你,你的身上不能有那男人所给的东西,我要救你脱离那个男人……这样你就会乾乾净净的了。」
一股气登时提上胸口,残存的意识支撑著自己还不能倒下。冷念生几乎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吼:「你到底在胡说什麽……把东西还我……放手……」
「不,」明月见他一手捂著嘴仍不断乾呕,另一手则紧紧抓住鍊子不放。死到临头,他还在乎那个男人……。
「念生哥,你放手!」她开口求他。
「不放……」冷念生气若游丝的说:「我死都不放……不放……」
乍然,明月像发狂似的吼--「我不还!念生哥都要死了还在犯糊涂,鍊子绝对不还给你,我不让你带走--」
片刻间,明月瞪著那那渐渐倒下的躯体再也听不见她说了什麽。手一松,她喃喃自语:「念生哥……这辈子,我自知配不起你,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犯糊涂……我们下辈子要在一起。你先走,我等孩子生下,就会去陪你。」
冷念生不再回应,缩在地上的身子由频繁的抽搐渐渐消缓,乾呕的反应也逐渐停止,唯有手中仍抓著鍊子的尾端,紧紧不放。
心突的一痛,翟颖整个人抚著胸口晃了一下,随即收敛心神,看似安稳的骑在骏马上,实则不然。
莫名的--
愈渐接近人儿的所在地,心就愈沉……
今夜,已由大夫口中证实昨夜所搜来药方具有毒物;其中混杂了安胎补药、壮阳药材和几包堕胎药。离奇的是堕胎药物竟然含有砒霜。
已派邵军带部属分别去抓沈娘与卖药之人回府衙候审。
而他,也就无须再担心人儿被下毒,这个中原因只需以後盘问清楚,定能水落石出。
然,他--不安什麽?
霎时,感到系在脖子的鍊子一滑,瞬间掉落--
翟颖跃下马,折腰拾起掉落的琥珀鍊子,抬起头来的同时,阿生正好从场子里急急奔出。
阿生泛红的眼眶见到来人,立刻张口高喊:「大少爷,二少爷出事了!他……就快死了……」
轰!
丹凤俊眸定在阿生手中抱著的人,那俊秀的脸庞呈现一片死灰,翟颖当下全身凉透--
47
阿生抬手「砰砰砰砰--」的一阵猛敲,嘴上喊道:「老大夫、老大夫……快救命……」
「谁啊?」老大夫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刹那熟悉的身影像一阵风似冲进屋内,来人的嗓音喑哑,万分焦虑的求道:「老大夫,求你赶快救治念生,他已经奄奄一息。」
赫!
老大夫一瞬清醒,惊诧道:「快快将人放下,我看看。」
翟颖不敢延迟半刻,随即将人抱进药堂内室,阿生也赶忙点亮室内烛火,老大夫坐在床沿为冷念生把脉,接著叫了一声:「糟!」
翟颖和阿生两人互看了一眼,脸色均惨白。
「二少爷到底有没有救?」
「念生现在的状况怎样?快告诉我?」
老大夫摇了摇头,「他中毒已深,完全陷入昏迷的状态,你要有最坏的打算。我马上去调配解毒药剂,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老大夫并未说出若不是冷念生的体内有解毒抗体,否则撑不到现在,早已一命呜呼。
轰!
翟颖浑身晃晃然,连连踉跄退了几步,无法接受他在早上时後明明毫发无伤,甚至跟他回府衙。然,短短的数个时辰之内,他就出事……
闷了一整天的不安与突遭打击,翟颖的脾气一瞬爆发--
他怒吼:「阿生!快告诉我到底怎麽回事?念生怎会变成这样?」
阿生难辞其咎,双膝骤然跪下,请罪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带明月去找二少爷。」
「少跟我说废话,事情是怎麽发生的?」
「明月她……送宵夜给二少爷,而我在外等候。时间一久,我始终未见明月下楼。於是我上楼去找人,这才发现二少爷倒地不起,明月则是呆坐在一旁不知所云。」
「为什麽场内都没有人发现念生出事?」
「大少爷,因为赌场之内人声吵杂,才无人发现。」
「明月人呢?」
「我派场子的人看紧她。」
翟颖闻言,不再多说些什麽,立刻奔出老大夫的药堂。
阿生跪在原地,心想二少爷若是死了,这下子该如何对爷和夫人交代。
阿生抬起头来见老大夫快步靠近床沿,不忍睹二少爷宛如死人一般,阿生把心一横,说道:「大夫,就拜托你尽力抢救二少爷,我得赶去通知爷和夫人。」
「好。你快去吧。」
翟颖一跨入场子,峻厉的神情令人胆颤心惊,今夜场子之内出了大事,追究起来,所有人都会遭殃。
闷不吭声的踏上二楼,在厢房门外就听见明月喃喃自语--
「念生哥……呵呵……没救了。」
俊眸映入那令人恨恼的女子跪坐在地,不远处留下一大滩的秽物,翟颖悄然无声的走到明月身旁,粗鲁的将她拉起,冷冽的语气问道:「你到底给念生吃了什麽?」
明月两眼无神的看著男人,唇漾起一抹得意的笑,「呵,何必问呢,我不会告诉你。」
翟颖瞪著这女人,再问道:「你为什麽毒杀念生?」
「因为我不能让念生哥白白受你糟蹋。念生哥死了吧,过了这麽久,他死了……呵呵……」
翟颖扬起手来,「啪!」的甩给明月一个耳刮子。「这一巴掌是替念生打的,你不该糟蹋他对你的怜惜,你看你究竟干了什麽!」
明月抚著吃痛的脸颊,含怨的目光射向翟颖,愤懑的指控:「若不是你,念生哥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你是罪魁祸首,你不该污染他!」
翟颖诧然一惊,此时才明白这女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当下松开她的手臂,多接触一秒都倍觉是辱了自己。
「明月,我对他有情,而你对他有什麽?狠心下手致你的恩人於死,这笔帐,我们慢慢算!」
翟颖是来带走剩下的宵夜,若是找出毒物,或许能对症下药。
下楼前,他对场子的两名属交代,把明月押去府衙交给官差处置。
未来,他对她,绝不手软!
翟颖来回奔波,刚回到老大夫的药堂,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麽,只见老大夫摇了摇头,宣布:「念生已经断气……」
「匡啷!」手中的宵夜落地,翟颖整个人颤巍巍的踱至床沿,伸手探了他的鼻息,「不--」
伤痛的悲吼骤然响彻内室,颓然的身形倒向人儿身上,覆在渐渐冰冷的躯体,宽厚的掌包覆住他成拳的手,指尖触及到冰凉,「紧握著金属鍊子,死都不放,为什麽就忍心丢下我……」
「念生……你没有遵守承诺,你没有……」轻吻著他的脸颊,残留的馀温渐渐冷却,视线模糊了俊秀的脸庞,脸上的湿意滴落在他紧闭的眼睫,就像他流下的泪……
另一手轻柔的为他拭去,唇落下哽咽的安慰:「念生……别哭……」
为什麽老天爷如此残忍,几年前的夜晚让他失去至亲,几年後的今夜让他失去所爱……
尔後,翟颖将他抱起,紧紧的拥在怀中,轻吻著他顶上的发,踱至药堂之外--
仰望天色,一轮明月高挂,晕黄的光线照射在人儿的身上,柔和了他惨白的面容与泛紫的唇色,翟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整个人跪在地上,无言的痛哭--
良久,他轻晃著怀中人儿,哽咽的问道:「如果可以换……我把寿命分一半给你好不好?我们两人虽无法活到老……但是能在一起多久就算多久……好不好?」
「念生……告诉我……好不好?」
「好不好……」
翟颖是中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仍是跪地不起,破碎的问句不断重复著他的不死心--
老大夫站在药堂门口,落下无数的叹息……
48
阿生将爷和夫人带来老大夫的药堂已是来不及,三个人的脚步在乍见到堂外的人影时候骤然停止。
断断续续的悲鸣传入每个人的耳里,一声接一声的『念生……好不好』消失在空气之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老大夫来到三人的面前,说了几句话之後,便黯然的垂首回到屋内。
尹玄念一瞬红了眼眶,晃晃然的身子靠在男人身前,手紧揪著男人的衣襟,喃喃说道:「念生……念生……他……」
冷铁生怔忡在原地,不敢相信老大夫刚说了什麽。「念生断气了……」
轰!
阿生一瞬掉入地狱,想到自己是间接的刽子手,昂然的身躯一软,当下跪在爷和夫人的面前请罪:「是我该死、我该死、该死……」
他难辞其咎,若不带明月去找二少爷,什麽事也不会发生。
「我罪该万死!」阿生不断磕头请求爷和夫人原谅。「是我没将二少爷保护好、是我害了二少爷、都是我不该带明月去找二少爷……」
「够了!这不干你的事。」已经了解事情发生的始末,「念生被女人害死,那女人在哪里?」冷铁生怒极攻心,非杀了那女人不可。
事已至此,阿生无力保住明月,心下对她所产生的私情抵不过必须给主子一个交代。「明月在场子里。」
冷铁生一怒之下,才不管大儿子是干什麽的,谁敢动他的孩子一根寒毛就是找死,更遑论人都被害死了。
他命令:「阿生,你带玄念回去。」
尹玄念赶忙出声制止相公的冲动,「不要。你若是报私仇,就是让翟颖这孩子为难。」
翟颖喃喃说道:「爹,那女人已经被送入府衙,处置那女人是我的事。求您别干涉。还有,念生没死,他只是睡著了而已。他答应过要陪我到老,他一向遵守承诺。我相信他会醒来……」
翟颖爱怜的抚著人儿的脸庞,轻声细语的唤著:「念生,我这就带你回府衙,只要在我身边,就没人敢害你,我们回去,就像往常一样。」双臂紧紧一收,他才不相信他已经死亡。
尽管抱著一副冰冷的躯体,翟颖缓缓的站起身来,俯头深情款款的磨蹭著人儿的脸颊,他是他的,是他想呵护一辈子的人呢。
「你现在不跟我说话没关系,我等你睡醒,等著听你碎念,等著让你黏著我,念生……」
「翟颖……」
「大少爷……」
翟颖置若罔闻爹、娘和阿生的叫唤,漠然的经过他们身旁,泛红的眼眶只剩下人儿的存在,紧抱在怀,谁也不许来跟他抢……
冷铁生彷佛被雷给劈中似的愣住,忧虑渐渐取代了怒气,目送大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他问:「玄念,翟颖是不是疯了?!」
尹玄念的眼前一黑,紧抓衣襟的指节松开,整个人沿著男人的身躯下滑--
冷铁生眼明手快的将他捞回身上,低头一探,才发现娘子经不起双重打击,昏了……喝!
「大夫--」
冷铁生赶紧将人抱往药堂内的椅子上放好,他心急如焚的催促道:「老大夫,我娘子昏了,你快过来瞧瞧。」
「慢著……」老大夫蹲在地上收拾狼藉,皱眉细看溅在地上的残渣菜羹,伸手捻起切成半片的香菇,「赫,原来是这东西……」
「起来!」
冷铁生脸色铁青的揪起老大夫,冷冽的威胁语气出口:「妈的,人都昏了,你还在磨菇什麽,你是嫌我家死的人不够,想陪葬?」
刹那,老大夫的两排牙齿上下打颤,两片唇抖阿抖的说:「念……念生……没死。」
「你说什麽?!」冷铁生立刻松开老大夫的衣领,讶然道:「此话怎说?」
老大夫把手上的东西摊开,再度检视它一遍,确定道:「就是……就是这种菌菇的关系。」
冷铁生的双眼一眯,看那香菇长得跟一般形状没啥两样,差别在於颜色是白,被切开的部分色泽偏黄。他掠下警告:「你快说清楚,否则……」
老大夫吓得脖子一缩,立刻解释:「翟大人先前打破这盅羹汤,我猜他应该是要拿来给我检查念生究竟吃了什麽。结果我找到了毒物。」
「你的意思是……毒菇?」
老大夫点点头。
「这种菇菌就生长在山林里,本身具有毒性,人不小心误食会引起呕吐、肠胃剧痛、全身抽搐、甚至昏迷至假死状态。若是延误医治,则一命呜呼。可是有不少人误食了这种毒菇,最後却死於被家人活埋或封棺闷死。」他就遇过好几个案例,病患家属通常草草将人下葬,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喝!冷铁生倒抽了几口气,听老大夫又说:
「因为一般人不知这种毒菇会麻痹病患的经脉神经,所以念生目前应是处於假死状态。」
「老大夫怎会如此笃定?」
「因为念生的体内原本就有解毒抗体,且之前又被我强灌特制的解毒药剂,其成分能控制与化解一般菇菌的毒性。呵呵……」老大夫眉开眼笑的说:「冷爷,你大可放心,念生死不了。」
冷铁生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提醒老大夫,「念生没死,可是翟颖疯了。」
老大夫继续笑说:「翟大人的疯病仅是暂时,药就在他身边不是麽。」
「他适才抱著念生走了。」
「只要人没被他送去埋葬,我敢断定翟大人不出三日之内,疯病即可痊愈。」
「如此说来,今夜是虚惊一场,念生在三日之内便会醒来?」
「是。」
有了老大夫的保证,冷铁生一扫心中阴霾,道:「麻烦老大夫将我娘子弄醒,我得带他去看念生死而复生、翟颖也会恢复正常。」
他最喜欢给娘子惊喜了。冷铁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呵呵……」如此一来,娘子一定会多爱他一些,至於那远在天边,目前丢给春花、秋月照顾小儿子……嗟!想跟老子抢娘子,小鬼头的道行不够深,去慢慢哭吧。
阿生守在药堂外,将老大夫和爷的话听进耳里,不禁谢天谢地,幸好二少爷福大命大,人会安然无恙。否则,他会选择一死以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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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
冷念生死亡的消息从大人回来的隔天开始传遍了整座府衙--
小厮富贵吓得两腿发软,正和几名官差说出今早所见的情况。「翟大……人疯了……他他……把冷念生的……尸体放……放在房里,还交……代我我……不准去打……扰冷念生睡……睡觉。」小厮吞了一抹唾沫,终於把话说完。
几名官差的脸色登时僵化,接著是一片静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名叫王琛的官差率先开口:「难怪,大人的双亲都来到府衙,依我看他们会住在府衙几天。」
「该不会要等案子终结,他们才会走?」
「还是劝大人将冷念生的尸体安葬?」
「也或许会等到大人的精神恢复正常,同时处理冷念生的尸体。」
几名官差们纷纷猜测,其中一名官差眼见邵捕头朝他们走来,他赶忙上前问道:「头头,咱们大人是不是真的……疯了?」若真是如此,大人的仕途将会受到影响……
邵军怒然一喝:「简直胡说八道。谁敢质疑大人的精神有问题,我第一个不饶他!」他必须阻止对大人有害的传言流出府衙,以免有心人士作怪,大人的仕途将毁於一旦。
小厮富贵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说:「可……可是大人……明明……」
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