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仅是道:「好。」随即绕过沈娘身边,回房。
约莫一个时辰後,冷念生和阿生一前一後回到宅院,得知明月回来,他们两人终於松了口气,不再提心吊胆。
冷念生并未对明月单独外出的事件给予太多苛责,人既然平安无事,他嘱咐阿生以後需加以注意,以防事件再次发生。
晚膳时刻,明月一扫先前的疲态,她好高兴念生哥回宅呢。就像先前一样,会对她嘘寒问暖,事事关心。
然,美好的气氛彷佛昙花一现,当她看见严谨的男人跨入厅堂,霎时手一滑,碗瞬间落下--
冷念生眼明手快的接住,将碗交还至她手里,眉心一紧,注意到她的手有几处割伤,冷念生随即吩咐:「沈娘,快去拿金创药来给明月擦手上的刮伤。」
「不用去了,我身上有。」翟颖从衣袖内掏出小瓶膏药放置桌上,「这是老大夫特地调制的生肌去疤药膏。」还有解毒功能呢。
冷念生的脸庞蓦地一红,对那药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每晚都会擦在他身上就是。
「呃,你……来啦。」斯文人简直神出鬼没,要来也没通知。
「正好赶上陪你吃饭。」哼!他翻墙私闯民宅。
翟颖凛著一张脸,阿生马上起身让位,「大少爷,你坐。」
沈娘也起身去拿一副碗筷回来,恭敬的说著:「大少爷,请用。」
这还差不多。丹凤眼眸瞅著身边的家伙,「怎麽,你忘了我说过什麽?」
「没……忘。」斯文人就是要他傍晚得回府衙一起用晚膳,「我也会记得吃药。」
「是麽。」
「是。你管真多。」冷念生不悦的撇撇嘴。
翟颖夹了一块鸡腿至他碗里,催促道:「快吃。」
简直易客为主,这到底是谁的地盘啊?!
冷念生转念一想:自己是斯文人的,那麽在宅院的发言权理当归斯文人。冷眼斜睨著他--嗟!就只会吃。
「你来干什麽?」他等会儿就会回府衙。斯文人是等不了一时半刻才滚来的吧。冷念生很期待斯文人的回答和自己脑中所想一样。
「我来吃饭。你的厨子比府衙的厨子手艺好。」会乱添料,真是好极了!
冷念生瞧他一派斯文的模样,妈的!听他说的这麽理所当然,「那麽,要不要跟我交换厨子?」
「好啊。」翟颖露出一抹浅笑;有点阴险的盘算--
一旦被他证实了什麽,那厨娘就该关到大牢去,窝到老。
冷念生挑眉,语带挑衅的问道:「你还想换些什麽,我都给你,行麽?」哼!他就没一顿饭、一个厨子重要。死文人……欠揍!
翟颖放下碗筷,丹凤俊眸细凝他含怒的眉心纠拢,伸手以食指轻点其眉心,揉散他的恼--
「念生,我只想换你陪著我到老。」
话落,沈娘瞠目结舌,嘴里含著食物,不知该吞下,还是吐出来。
明月黯然的垂首,食不下咽,颤抖的手快要握不住碗筷,一股闷气在体内愈渐泛滥,她恨--
这男人好不要脸!
阿生佯装什麽都没瞧见,心里头泛起一阵隐忧;他确定明月小姐无法接受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昭然若揭的关系。
冷念生的唇畔漾起灿烂的笑,问道:「今晚,是要在我这过夜,还是回府衙?」
「我留下。」他得继续逮老鼠。
45
「明月,快将这盅补胎要吃了吧。放久了,都要凉了。」沈娘好言相劝,她入房陪伴明月已经有一两个时辰。
「沈娘,我不吃。」
在烛火的照映下,秀丽的脸庞显得苍白憔悴,晶莹的泪花在眼眶打转,「你都看见也听见了,翟大人和念生哥……」
这就是她来陪伴明月的主因。一提到这事,沈娘就有气!
「二少爷糊涂,怎会兴起这种嗜好?」莫非是跟外边的野女人逢场作戏玩腻了?
「这大少爷也真是的,好好的一个官不做,八成都跟著流行玩男娼,不然怎会对二少爷……呸!」她想不透;男人跟男人能有啥搞头?!
明月黯然的垂首,并未将念生哥吃媚药的事说出来。千错万错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咱们这辈子当女人真是有够可怜……」沈娘开始老调重弹,感概万千--
「嫁个丈夫以为可以厮守终身,可世事难料--俗话说:家花不比野花香。男人啊,十个有八个经不起外边狐狸精的诱惑。这世风日下,现在就连男妓也学女人来勾引诱惑男人。我常听菜市场里的三姑六婆提起,本来还不太信会有这回事,结果自家主子就是一例,糊里糊涂的被拐……」她不否认,大少爷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然,他不娶妻生子,竟然来纠缠二少爷……
沈娘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乍然--
「匡啷--」
沈娘吃了好大一惊。叫:「明月……你……」
「别再说了!」
她听不下去别人批评她的念生哥,「念生哥是不得已的……都是那男人害的……念生哥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明月不断喃喃自语,彷佛如此才能说服他人同时也说服自己。
秀丽的脸庞漾起一抹笑,十分有把握的说著:「放心好了,念生哥一定会乾乾净净的……我要救他,就像他救我一样……」
沈娘瞠目结舌个老半天也无法从喉咙挤出声音,明月在转眼之间变得面目狰狞,是受到太大的刺激麽……
眼看怀安的心意就这麽被摔个粉碎,满地一片狼籍。沈娘嗫嚅著唇唤:「明月……」
「沈娘……」明月彷佛没事人儿,说:「我去拿扫帚来扫地,你回房去歇息。」
沈娘见她走去开门,恢复往常一般。这才放心的交代:「你也要早点睡……听话,别胡思乱想。」
「嗯,我会听话。」这样念生哥才不会讨厌她。
半夜三更
一条人影跃入宅院,随即依循大人指点的方向,来到陌生的厢房院落,果不其然,大人已在房外等候他到来。
「邵军,老大夫断定得如何?」
邵军靠近大人的身边禀明:「大人,老大夫告知,您交给他过目的药渣里除了一般兹补常见的当归、人参之外,其中最特殊的就是木鳖子。」
「咦,那是什麽药?」
「老大夫解释木鳖子乃是壮阳药材,须谨慎食用。除此之外,木鳖子的成份含有毒性,用来毒狗,此毒能令狗毙於倾刻。人若食之,後果不堪设想。大人,这也证实了冷念生为何中毒,八九不离十就是这药物作祟。」
喝!
翟颖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木鳖子……一般人哪懂得这药材的厉害。」
他立刻将手中物品全交给邵军,吩咐道:「这是我今日在厨房搜到的药方,明日一早,尽快拿去给老大夫过目,且派人盯著沈娘究竟是在何处买的药。」
「大人,会不会是厨娘欲加害冷念生?」
翟颖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厨娘应该也不懂这药材有毒才是……但药铺的老板和夥计一定懂得。能长期下药害人於无形,这其中的牵涉不单只有厨娘而已。」
顿了会儿,翟颖又下令:「邵军,明日若是由老大夫那里证实药方仍有问题,立即派人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全数抓回府衙候审。」
「是。」邵军又问:「大人,这事您不让冷念生知情?」
翟颖摇了摇头,「那家伙善恶分明,我怕他一旦知情,会做出以眼还眼的事。」
「嗯,那麽属下告辞。」邵军说罢,就如同来时一般,隐没在夜色之中。
翟颖憋著一肚子的怒火,想不透这个中缘由到底牵涉些什麽?
为了逮老鼠,他不仅亲身试毒,还干出小偷的行径。刹然,翟颖不禁感到莞尔--
时光回朔到从前--为了那家伙的一句话,他不也做出偷换画的事。
手彷若有意识般的抚著左肩膀,一道深刻的记号划出了他的血和他的泪;已经明白当年的他,究竟怨著什麽。
一个推他入火坑的亲人……
翟颖仰头望著天边的残月,乌云凝聚,渐渐遮掩了其光华。蓦然,心下一凛--他想起了爹死亡的当夜,天上的月亮就如同今夜一般……
不安的情绪溢满胸口,止不住阵阵悸颤,究竟在担心什麽……
不明所以然,翟颖甩头回房,轻手轻脚的上床躺回人儿身边。须臾,腰腹一紧,人儿黏上身来,占有欲十足的搂著,俊秀的脸庞压在胸前,迷迷糊糊的咕哝:「你……去哪里?」
「我在外面跟邵军聊了会儿。」
冷念生撑起沉重的眼睫,问道:「出事了麽?」
「没有。只是案子开始有些眉目。」
「嗯……」
「念生?」
「别……吵……」
翟颖的脸上露出淡笑,稍侧过身,粗暴的家伙落入怀中位置,落唇轻吻著他的发,轻声细语道:「念生,一定要跟我厮守到老。」
低沉的要求传入了耳,冷念生本能的回应:「好……」
知他向来信守承诺,翟颖顿觉落下心中大石,不安的情绪渐渐平缓,敛下单凤俊眸,任心上人儿抱著沉入梦乡……
46
翌日
「颖,我今天晚不会那麽早回去,你不用等我一起用膳。」
翟颖想到已至月底,这家伙会忙著估算旗下事业所得,不论在人事上该给的、该用的、该扣的必需经过他的手,「事情处理完就回来,我会等你。」
冷念生狼吞虎咽的把粥喝完,说道:「我尽量提早回去。」不平和不凡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他总不好意思凡事都丢给弟兄们做。
「我听不凡说,怜儿怀有身孕了呢,我们改天一起去看她,可好?」
「好。」
翟颖放下碗筷,伸手将他胸前的翠玉瓶子取下来检视。「没药了,我回府衙差人拿给你。」
冷念生嫌他,「你真罗唆。我瞧爹也没这样管娘,你倒是管的不少。」他站起身来走出厅堂,回头道:「我去牵马,然後在门口等你。」
「好。」
翟颖慢条斯里的继续用早膳,丹凤俊眸注视对面的女子,说道:「明月,怀春曾是我的後娘,她本名叫媚娘,嫁给你爹也有两三年的光景。这期间,你可有见过怀春不安於室的一面?」
突来的话题令人措手不及,细微的抽气声传入在座的阿生与翟颖的耳里。
阿生劝说:「明月,想洗刷你爹的冤屈,你有什麽线索就坦白告诉大少爷。」
明月颤抖著双肩,唇瓣抿得死紧,不愿回答些什麽。
翟颖并不逼她,仅是吩咐:「阿生,麻烦你暂时回避,也别让沈娘进厅堂。我有话问明月。」
「是。」
见阿生立刻起身走出厅外,明月心下非常不满--
这男人凭什麽来宅院发号施令;他不仅来打扰宅院的生活、来迷惑她的念生哥、还提到她那该死的爹……
偌大的厅堂之内气氛沉窒,翟颖闷不吭声的等待明月回话,他压根不信明月什麽也不知情。
两人皆闷了会儿,翟颖才道:「媚娘的本性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明月,我爹也同你爹一样死得冤枉,媚娘的身上牵涉著两条人命,你若知道什麽,甚至是知道她跟谁来往过,都是可追查的线索,我希望你能配合。」
明月将问题丢还给他,「我早就说过什麽也不知情。翟大人要查案子就自己想办法把人揪出来,这是您的职责所在不是吗。」
瞬间冷静的面对,依然是不配合的态度,好一个一问三不知的说词。翟颖不愠不火,仅是掠下警告:「明月,知情不报,得论罪处置。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是等到案子水落石出,证实你有隐瞒事实之嫌,我可不会徇私。就算念生想护著你也没用。」
说罢,翟颖站起身来,离开了厅堂。
明月踱至厅堂的门口,目送翟颖离去的背影,随及唇瓣勾起一抹凄楚的笑,「呵呵……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会坐牢……」
宅院外--
冷念生等到斯文人终於滚出来,就忍不住发难。「你在下蛋是不是?动作拖拖拉拉,我都想把你丢下然後先走。」他口是心非的说。
翟颖低头睇凝他仰起来的脸庞,小嘴仍碎念个没完没了--
「妈的,我真搞不懂不过喝两碗粥,三两下就解决的事,你尽是在屋内穷耗时间,真服了你……」
「念生,你想跟我回府衙一趟是不是?」
「呃……」
斯文人一猜就中。冷念生倏地闭上嘴,撇过头去,脸颊迅速窜起一抹红。
「我是想跟你回府衙拿药,省得你差人来找,又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那我们走。」
翟颖迳自跨上骏马,等他搂上身来,粘著。
冷念生的双臂环在斯文人的腰腹,俊秀的脸庞靠在斯文人的肩膀,敛下眼眸,唇漾著笑。脑中思忖著:他们俩就这样在一起,真好。
一辆马车停在冷念生的赌场外头--
阿生拗不过明月小姐的请求,索性答应带她夜晚出门--就为了送食物来给二少爷。
明月小姐真是体贴、用心。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二少爷对明月小姐纯属兄妹之情,他希望明月小姐能够接受我行我素又直率的二少爷只喜欢大少爷的事实。
阿生将明月搀扶下马车之後,开口道:「明月小姐,我带你上楼找二少爷之後,会在车上等你。」
「好,我要等念生哥把羹汤吃完之後才走。」明月手捧著亲手熬煮的一份心意,步上场子二楼,送给她的念生哥--
冷念生从桌上堆满的帐册之中抬起头来,讶异道:「明月,你怎麽来了?」
「念生哥,感到意外吗?」明月巧笑倩兮的说:「我拜托阿生带我来的。会专程送消夜来给你,是翟大哥今天早上吩咐我做的呢。你别责怪我。」
「哦。」
斯文人惦著他空腹,也不该叫明月送宵夜来。冷念生不甚领情的撇撇嘴,碎念:「真是……。他的脑子在想些什麽?若是想我就不会自己滚过来啊。他也不想想你挺著几个月的身孕,过些日子就要生了……」
冷念生边说边腾出桌上的空间,催促道:「快把东西放下,你现在赶快回去。」
明月不为所动,在他对面坐下。「念生哥,我要看著你把宵夜吃完,才能放心。」
冷念生一翻白眼,真受不了明月也变得罗唆。他伸手端来明月准备的宵夜,一小盅香菇羹汤香味扑鼻,引人十指大动。
伸手接过明月递来的汤匙,冷念生三两下就吃了将近半盅。「好了,我吃不下了,你快拿回去。然後早点休息。我今晚不回宅院。」
「我知道。念生哥,就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不要赶我走。」明月低垂著头,双手扭绞裙罗,心里七上八下的。
冷念生瞧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想自己还需耗费一段时间才会离开,也就没再反对些什麽。
「你想睡就跟我说,我会带你下楼去找阿生。」
「嗯,念生哥,我不会想睡,我要陪著你,我会把孩子生下来,这杂种不能留在肚子里,不然,我们就一起走。」
冷念生只想赶快忙完手边的事,想回到斯文人的身边,根本没仔细听明月说了什麽。
随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冷念生全身开始冒汗,一阵阵作恶反胃的情况频繁,他一手捂著嘴,另一手再也拿不住帐册,「碰」--
帐册落地,冷念生同时也弯身狂呕不止--
「念生哥……忍耐一下就好,今晚过後,你再也不会被人糟蹋,从此脱离苦海……」
「你说什麽,明月……」冷念生提袖擦去嘴角的污秽,抬起头来一阵天旋地转,入眼的影像瞬间变得模糊晃然,一个重心不稳,手本能的想抓点什麽东西来支撑,却扑了空,刹那--
他整个人往身後一倒,咬牙闷呼:「噢……好痛……」腹痛如绞,冷念生趴在地上痛苦难当的撑起身子,爬了一段距离让自己靠坐在墙面。
此刻,额上的冷汗直流,他难受的弯身忍著腹中剧痛,不断乾呕、喘气……
意识愈来愈昏沉,视线也愈来愈黑暗,残留在脑中的疑问出口:「到底怎麽回事……」
「念生哥……」明月仍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等待。她不忍见念生哥万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