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海的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说要全家迁到香港去,而向涵殷的母亲也提出要儿子转学,至於转到哪里她不想说。
我有几分锺的呆愣。原来不止是我,连他们也要走了吗……?
而他们从来就没有跟我提起过……
发生这样的事情,任何家长都希望能够转学了事,可重要的是,你们真的也想走吗?
校长凝望著我。
……抱歉,我先离开!
一时之间我的心好乱,根本没有办法待下去,得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才行。
才踏出校长室一步,後面就叫住我。
巫琊紫。
我停住。
……你并不是一个坏孩子。
我僵了一下,静默片刻,便疾步走出。
(三十五)
一出去我就发觉不太对劲,同学们好像在讨论著什麽,可是一看到我就马上住了嘴,我一走过,他们却又在身後悄悄议论起来。我向来是谣言缠身的人,本不想理会,可不经意间忽然听到蓝和殷的名字。
心头涌现出一股不良预感,我随手揪过一个人。
发生什麽事情?
那人在我的威吓下结结巴巴地说蓝和殷在旧校舍前的小操场干架,我一听就呆住了。
怎麽可能?蓝很少会主动找人打架的,莫非是殷去找他……?
那不是更惨?!我立刻拔腿往旧校舍冲去。
殷不会打架,练家子的蓝要是认真起来他哪里招架得住?
赶到旧校舍,远远围观的学生们看到我忙闪开一条道路。
殷!蓝!
我冲进战火区,挡在他们中间。
你们在做什麽?
环顾了他们一遍,情形有些出人意料,我以为如果打起架来殷一定会受伤,可照目前看来,两人都气势汹汹地对峙著,丝毫没有一边倒的趋势。
蓝,殷不懂打架,你不会……?
对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向来是他最不齿的不是吗?
哼!
蓝嗤笑一声,脸上凝满了千年寒霜。
他不懂打架?那是他不愿打而已!
我这时才注意到蓝的下巴有一片淤伤。这……不会吧?
殷!
我扭头看向另一个人,正好瞥见他左脸颊上的青肿。
……他们不会是打过一场了吧?
我瞪大眼看向他们。蓝什麽时候这麽冲动,殷什麽时候学会打架,我一点都不晓得。
为了阿紫,我才不在乎这些!
殷冷冷地睨著蓝。
阿紫是我的!我说过,有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是你伤害了他,别想叫我再让出去!
蓝的语调又降低了好几度。
我也不会退让的!为了阿紫,我可以什麽都不要!
殷吼著。
我和阿紫本来就是在一起的,若不是你趁虚而入……
住口!
蓝恼怒地打断他。
你有什麽资格说我?在阿紫伤心失意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你只知道不断地伤害他,让他受苦,还口口声声说什麽是好朋友!像你这种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根本没有守护阿紫的权利!
我会守护他!我现在就可以用行动表示!
殷吼得几乎人尽皆知。
你们闭嘴!
夹在中间的我终於大喊一声震住他们。
不要把我当透明人地自说自话!
阿紫!
蓝和殷同时叫道。
我缓慢地扫视著他们,目光渐渐移到另一边的树木上。
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就这麽傻傻地让人看笑话……我不是货物,也不是女人!没必要让人守护,更不是由你们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我巫琊紫谁的人都不是!我只属於我自己!
(三十六)
阿紫!
殷心急地叫道。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心意吗?我们昨天明明……
蓝突然向他狠狠地挥出一拳,殷被震得往後退了几步,却没有倒。他揉了揉被揍的地方,眼底刹那间迸射出几缕浓烈的杀气,下一刻一个拳头就砸上了蓝的脸部。同样倒退了几步,仿佛电影重放般……
住手!
我及时地在他们迸发更大的怒气之前喊停。
不要再闹了!我们分开吧!
他们为我喊出的话双双大吃一惊。
阿紫,你说什麽?
我看著这两个在我十六岁的生命中烙下印记的男子,微微苦笑著。
我说……让我们分开吧!
分开?
殷瞪著我。
为什麽?
蓝追问。
这场戏该结束了,再演下去也没有什麽意思。
我走到一边,抚摩著操场边上的一棵柠檬桉。树都开始发芽了,这就表示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即将来临,万物苏复,我们也应该获得重生才对。
我们就此分开吧!蓝,你和你爸爸到香港去,殷,你也离开这个学校吧,而我,下个月会全家一起搬到美国旧金山去。
什麽?!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
殷冲上来拉住我。
我不会转学!那只是妈妈的主意!只要我不听她的她就没有办法让我走!阿紫!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啊!
我不著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凝视著他的眼。
别让伯母伤心了,她是真的关心你。
不!
殷慌乱地摇著头,捉住我收回去的手。
我不要离开你!这不是演戏!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厮守到永远!我爱你!我爱你啊!阿紫!
别说了!
好不容易强行平静下来的心又荡起层层涟漪,我使劲摔开殷的手。
不要再说这种厮守到永远的话!现在的我们能够用什麽来做承诺?以後的日子还有那麽长久,谁能肯定永恒不变?也许我们都是一时冲动,凭借著本能才做出这种事情,因为我们彼此都是男人,不需要付出责任。等到冲动过去了,头脑冷静下来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样。所以……拜托你,不要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泪珠隐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滚落,更在我的心湖里掀起无限波澜。
原来你害怕的是这个。
蓝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你永恒的承诺呢?不,不应该说是永恒,我给你的承诺当然是会变的,那就是我会一天比一天更爱你!永远没有完结的时候!
我心口一个悸动,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我也可以啊!
殷握住我的肩膀迫切地诉说著。
我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是你不给我机会证明!留下来!阿紫!不要去美国!留下来见证我对你的感情!
我话还没能说出口,一股强力就把我从殷手中扯出,一个头晕目眩的旋身後我被锁在蓝的怀里。
他直直望进我的眼里,仿佛在巡视著我的内心。
你要记住,我从十四岁起,就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做过任何事!以後也不会!我也没有因为那一个人或物全力以赴过,除了你!
(三十七)
你放开他!
殷抓住我的手使劲把我往後扯,偏偏了蓝又不肯松手,使得我被夹在中间,一左一右进退两难。
阿紫!我是真的爱你!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阿紫!
蓝用劲将我扯向他。
都给我放手!
扯来扯去像什麽样子!我气不过地大吼。
你们只会说这些好听的话,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阿紫!
不要说!
我挣开他们。
不管你们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我都不想说相信谁,不相信谁。我已经很累了,再继续下来我的头脑只会更乱,我的心也永远不会平静下来。或许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仔细想一想,让彼此冷静一下。在头脑发热的时候,谁都不会承认是一时冲动,只有用时间来证明。
阿紫!
听我说完!
我阻止他们开口,抬起头来直视著他们。
在决定去美国之前我想了整整一夜,觉得这是目前对我们最好的安排。任何东西都需要经过检验,而检验感情的最有力可靠的就是时间。我们分开,到不同的地方去,等过了一年,两年,三年,甚或更久,也许就会明白现在所不明白的东西了。你们都说真的爱我不是吗?那麽为什麽不让时间来证明呢?如果你们对我的感情真那麽深刻,为什麽要惧怕一时的分别?
没错。
蓝开口道。
可是,对爱情杀伤力最强的也是时间,很多事情并不能等,有时就是因为等待错过了一生。所以,该把握的时候就绝对不能放手!
可我们需要冷静!现在的你们可以给我什麽?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那是因为还有人给你们饭吃!不被任何人承认,凭现在的我们能够独立生活吗?就算离开学校,离开家,又有哪个地方会让一个未成年人工作?离开了家的我们根本不能生存!这是事实!这样的爱只会令彼此都痛苦!不是我不抱希望,我的希望留在更远的未来,为什麽我们就不能等上几年,等到我们完全可以独立不依靠任何人的时候再做决定呢?
我一口气将心里想说的全倾泻出来。
阿紫……
殷走近我,眼里盈满深沈的苦痛。
你真是这麽想?
对……
我强忍泪水,隔著泪膜看他。
十六年……我们都没有分开,现在也是分开的时候了……
不要!不要……阿紫!
殷终於失声痛哭起来,哭声里有著浓浓的懊恼和无奈,仿佛被撕裂了的野兽。
你叫我怎麽忍受在发觉爱上你之後却又看不到你的痛苦?我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你在一起,你却说要分开……?没有你的日子,对我而言,比死还不如!
不要这麽说……
听著他的话,我也心痛如绞。
不要轻易说死,上次你随我从楼上跳下来还没有得到教训吗?如果你能熬过胜过死的痛苦,你也可以解脱了不是吗?
阿紫!
蓝叫住我,声音明显带著颤抖。
我转头看他,此刻蓝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惶恐无措,平日强悍冷酷得宛如野生豹的他,现在就好像一个无助的婴儿一般。
蓝,你向来都坚守点到为止的原则,这次也请点到为止吧。
(三十八)
我终於登上了飞往美国旧金山的班机。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天使从云端闪过,他又朝我微笑了,一如梦中的景象。
我到了那边,每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附近拍照,把照片传到网上的电子相册去,如果你们有心,八年之後就依靠那些照片提供的信息来找我,找到的话,算我们还有缘分,一切到时再说,找不到的话,只能说我们缘分已尽,不能强求。但是,这八年之内,请都不要再联络!
我在临走的前一天对蓝和殷这麽说。
於是,走得非常干脆,没有留下地址电话等联络方式,只给了电子相册的帐号。
一切都交付在八年之後。
如果有人问,八年,这样的时间是长还是短,我也许会回答八年很短,一个婴儿出生,八年之後也就只有八岁而已,仅占人生的一小片段,但八年也可以很长,比如我不尽的思念,梦里飞渡太平洋,到海的那头,醒来却只有加洲的阳光照在我的窗前。
思念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而又磨人的事情,尤其是明知可以见面却偏偏不去见,也许有人会说我自讨苦吃,大概吧,但我是为了将来的幸福在吃苦。这一次的苦,不像以前,完全陷在泥沼里不知何去何从,这次我有八年的期待,我永远记得十六岁那年那一段痴狂的岁月。
来到美国,我确实也得到了重生,不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终日无所事事,妈妈虽然工作很忙,但也时常抽空回家,姐姐也不再似以前的冷漠,我们的家渐渐地多了欢笑与温馨。此外我还明白了一件事,以前的姐姐不是不关心我,而是那时的她根本无暇他顾,对於一个为爱所苦的人,除了对方,是看不到其他人的。好在她也重生了,但我看得出,她也在思念,也在等待著。我们都在等待幸福的翅膀。
不止旧金山,我们还到了美国的其他地方,妈妈的工作需要到处跑,她又不愿离开我们太久,於是我们就全家一起跑。从西部到东部,芝加哥,华盛顿,佛罗里达,每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依照先前所言,拍摄下住宅附近具有特色的景象,传送到网上,通过那小小的晶体管,灌注我所有的思念。
最後一年,也就是第八年,我们全家在纽约定居,因为妈妈嫁人了,对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红发中年男子,是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有著美利坚民族的爽朗和直率。看到妈妈在教堂里说我愿意时的微笑,我和姐姐都明白她确实找到了属於她的幸福。由於红头发爸爸的关系,我们总算安定下来,不用东搬西搬,生活也无须为金钱烦恼,接下来的就是等待了。
情人节那天,姐姐等来了她的白马王子,看到他们紧紧拥抱,我就知道不久後又会有一场婚礼。
家附近有一所很小但却非常美丽的教堂,不时有人在那里举行婚礼,其中也包括同性婚礼,我常常跑到那儿去。教堂的神父对我十分友好,他说我看著教堂的眼睛就像天使一样,每一次我都会笑出来说您又没有见过天使怎麽知道天使的眼睛是什麽样的,而那位大胡子的神父就会摊摊手说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思念中的时间是很漫长的,但对於天天为生活打拼的人来说,过得仿佛流水一般。很快就到了圣诞节,只要圣诞节一过,这八年就过去了。
圣诞节前一天,人人都在兴奋的准备著,家家户户都在装点著圣诞树,用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把住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爸爸妈妈说要和邻居们开联合PARTY,把姐姐和姐夫也叫回来了。家里为了布置会场搞得一团乱,人人都在忙,而我偏偏对弄东西不在行,在不小心弄爆了二十个气球,不经意砸坏了五个盆景,差一点点把圣诞树给烧了之後,我被赶出家门。
等布置好了再回来!
他们说。
我於是漫步到小教堂,却看到有人在举行婚礼。新郎新娘站在教堂前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不论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群忽然喧哗起来,原来是新娘准备丢捧花。
丢给我!
丢给我 !
这边!这边!
大家都兴奋地叫著,人人都希望接到那代表幸福来临的捧花。
一个完美的弧线划过空中,新娘将捧花抛了出去,底下的人纷纷伸高手。
一阵风袭来,一个东西不歪不斜地砸在我头上,下意识地接住,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直到人们欢呼起来。一抬头,看到新娘在向我招手,人人也都往这边看过来,一低头,捧花?愣愣地拿起那束由玫瑰和满天星组成的捧花,我的脑筋像打了结似的。
阿紫!!
身後忽来的声浪令我周身一震,仿佛电流通过,一直战栗到指尖。
这个声音是……
记忆好似海潮一般汹涌起来,一层层欲将我吞噬!
我强忍住狂跳不已的心,一点一点回头,迎面就撞上一副宽阔的胸膛,下一刻我已被来人紧紧抱住。
阿紫!阿紫!阿紫!
来者的下巴熨贴著我的脸颊,手臂宛如铁箍一般强劲。
我好想你!
(三十九)
蓝……?
我喃喃著,伸手抱住他,试图证明这不是幻影。
我好想你!
蓝埋首在我的肩窝,有一股暖流从颈边游过。
他在哭吗?我感觉眼眶也开始发热。
我……也一样……
紧紧拥抱了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稍稍推开:
你怎麽……?
八年未见的蓝长得比以前更高大颀长,宽宽的肩膀不输给杂志上的模特,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将他身上这套西装兼风衣体现得完美无暇,而那一张俊美狂野的脸更是所有目光的重点。
抱歉!虽然到明天才过完这八年,但我实在捱不到明天,想到今天就是平安夜,我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蓝捉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眼底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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