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礼深切地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不想放弃,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博岚能够不要再继续这种“事业”,说不定他可以救他——是的,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救他。
也可能,怎样也救不了他。裴延礼的手指慢慢一根一根地松开了。
“对不起,少爷,我只是……忽然有点害怕。”
“害怕?”博岚大笑,“你也会害怕啊?说说看,为什么会害怕?是不是因为怕我受伤害……”
他又想靠近裴延礼的身体,裴延礼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现在还不算太晚,现在离开的话,说不定可以……
从那天起,博岚就明显地感觉得到裴延礼在躲他。他在裴延礼房间的时候,裴延礼绝不回去,他会出现的场合,裴延礼就绝不出席。偶尔不小心碰到面,博岚刚刚走近,裴延礼就会很快躲开。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博岚疯狂地乱砸房间里的东西,他现任的贴身保镖们都逃到了房间外面,没人胆敢进去。“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他好好说话了!他明明就是在躲我!为什么!我要是作了什么错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房间内一片狼籍,这是他发狂了一个小时的结果。几天没有见到裴延礼,他不仅是心理上,身体之中也充满了欲望。见不到裴延礼,他派人去叫,裴延礼也会推辞,一次两次博岚还能安慰自己,可是十次八次下来,要他怎么能不怀疑!
“延礼……”
决定了!不管延礼是不是想见他,是不是在躲他,他都要去见他!这种迫切的心情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一定要见到他!
此时的博英杰,同样在他的公司里对着自己的下属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饭桶!”他发泄愤怒的方式和他的儿子一模一样,不仅办公桌上的东西惨遭毒手,连摆放在角落的茶几也未能幸免于难,“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次总共才发了九批货!你们呢!居然一口气给我丢了六批!过去我们博家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属下们都低下了头,大汗淋漓,只有裴延礼,虽然也低着头,但是眼睛很坦然地看着地面,情绪平静而无波澜。
“说什么是条子的问题,那为什么裴延礼的三批货一批也没有丢!怎么就这么巧!只有你们的丢了!”
这次押送的总共有五个人,只有裴延礼一个人押送了三批,每一批都是安全到达。其他人的货要不是被“凑巧”路检,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意外”,然后被当地警察碰巧路过逮捕。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人的目光刷地一声集中在裴延礼身上,裴延礼不动声色。
博英杰看一眼裴延礼,似乎冷笑了一下,很快又变得非常愤慨,“你们这群蠢猪!难道不知道咱们这次几乎是把身家都当上了!丢了这么多货,叫我拿什么跟人家赔!把你们全部卖掉也还不起!怎么不都被条子抓去杀了算了……”
博英杰还是在继续破口大骂,裴延礼的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么明显的袭击,绝对是冲着博英杰去的没错,现在上面的人要做的,恐怕就是切实地抓住这只老狐狸贩卖毒品的尾巴。
过去他交给他们的只有情报,光有这些足不够的,还必须有人证和物证才行,尤其是对这只已经成精的狐狸!
但是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只袭击那几个人的货物,而不来袭击自己?真是做得太愚蠢了!难道他们不明白,这样只会让这老东西怀疑自己吗?该死……
博英杰终于发够了火,稍微平静了一点,“你们几个,回去等我发落吧!”
那些人如释重负,裴延礼正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却听博英杰叫道:“裴延礼,你过来。”
裴延礼站住。博英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把腿跷到了桌子上。
“这次你干得不错。”博英杰道:“不过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摆脱那些条子的?”
裴延礼微微一鞠躬,淡淡道:“属下只是很小心罢了。现在这世界,谁知道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东西呢?”
博英杰看来非常赞许地点头,“没错没错!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世界上,谁知道哪里会出现什么呢……不过延礼呀,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是不是也是因为太小心,而不敢跟任何女人交往?”
“不,” 裴延礼回答,“我只是没有时间。”
他不结婚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绝对不是“没有时间”。最主要的一点,当然是博岚对于他的独占,但是还有一点,他不想多一个累赘。
结婚是枷锁,对于他的这种工作来说更是这样——不管对于他黑社会的身分来说,还是对于他的卧底身分来说。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给自己留下一个可怕的弱点,不能被别人发现之后去危害他所爱的人,所以他不能结婚!
“恩,很好。你走吧。”
“我告退了。”
裴延礼走出门去,只觉背后一片湿冷。这老家伙太厉害,他根本无从揣摩他的心思,甚至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来他的确应该离开了,但不是现在,如果他离开得太早的话,万一引起博英杰的怀疑,销毁所有的证据,那么他这十年中所搜集的东西,就会全都变成废纸。
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小心为上。 裴延礼第十次让助理挂掉了博岚的电话,之后的半个小时,博岚没有再打来。
在那段时间中,他明明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的,但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心神不宁。
他并不是在担心博岚,因为他知道至少今天,博岚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这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让他坐立不安。
距离他让人挂掉博岚最后一通电话过去了四十分钟——他的预感应验了。
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声音,他的办公室门被人一脚蛮横地踢开,狠狠撞到墙壁上,门上装饰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裴延礼!你故意想躲我是不是!”博岚双腿分开,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漂亮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一看见他,刚才挂了他N多次电话的助理,马上吓得钻到盆栽后面,深怕他发现是自己做的。
其他的人看见他的表情,手中拿的东西全都淅沥哗啦地散落到地上,再看看面色平静的裴延礼,都开始左右眼睛溜啊溜地各自寻找逃生的地方。
“少爷……”裴延礼刚想说什么,博岚手一挥,一只手机掠过他的面颊。
“你还当我是少爷!我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你就不停地挂我电话!你就这么对待‘少爷’的吗?”
裴延礼攥紧手中的笔,一曰不发。
博岚大步走到他身边,揪起他的衣服领子大吼:“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啊!”
周围的人一见博岚离开了那扇要命的门,都慌忙逃了出去,最后出去的是那个助理,临走还不忘体贴地为他们把门关上。
“岚少爷……”被博岚揪住的领子让裴延礼有点窒息的感觉,他想掰开他的手,但博岚却依然固执地抓紧他。
“我讨厌你离我这么远,我讨厌你对我这么冷淡,我讨厌你不理我,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对我好一点难道会死吗?该死的……该死该死该死!”
博岚好像已经忘记了怎么去组织语言,只是不停地骂着一些无意义的词汇,抓住裴延礼领子的手越来越紧,裴延礼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但他却逐渐松了手,还是很平静地看着博岚,似乎在等他自动放开,或者直接掐死自己。
“你太可恶了……延礼……”博岚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把头靠在裴延礼的肩膀上。没一会儿,裴延礼的肩膀上就湿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
裴延礼微微抬起一只手,想要触摸博岚的身体,却有放了下来,在膝盖上握成拳。
他的冷漠让博岚更加伤心,竟抱着他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
听到他的哭声,裴延礼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的手也松了开来,犹豫了很久,抬起胳膊,抱住了博岚。博岚顺势将整个上身都贴到了裴延礼的身上,屁股也不客气地坐上他的腿,但是脸依然贴在裴延礼的肩窝里,没有动弹。
一个不长眼的小弟敲敲门,没反应,其他的人还没来得及警告他,他就已经推门而入,“裴哥,那件事……”
他的话没说完就卡住了。这房间内的情景,难道会是……他慌忙退出来,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在门外呆滞了四五秒,迅速转身逃之夭夭。
裴延礼看见了那个小弟恐慌地逃走的情景,不由得在心底叹口气。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过长不是好办法,后面说不定还会有人进来,不能让博岚继续这么哭下去。
第十四章
看看办公室的内套间,他一手挽住博岚的腰,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腿,将他打横抱起,往那里走去。
他并不知道博岚现在其实一滴眼泪也没有了,他只是靠在他的肩头冷冷地笑着,悄悄擦干泪痕,一只手伸到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套间里本是裴延礼小休的地方,后来在他有意想躲博岚的期间,就一直住在这里。房间内有些杂乱,换下来的衣服丢得到处都是,房间角落里叠满了看过的报纸和已经喝空的易开罐,让这个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也放不下的房间,显得满满的。
他本来是个喜欢干净的人,但最近心情非常烦乱,也没有心思去整理它。
他将床上的杂物随手拨掉,把博岚放到床上,可是博岚还是紧紧攀住他的脖子,看来说什么也不会放手。裴延礼只好双手支在他身体两边,上身悬空着不敢放松,防止压到他。
“延礼,我要你回来当我的保镖,可不可以?”博岚的声音大半被捂在裴延礼的肩窝中,显得闷闷的。
裴延礼的心颤了一下,“不行。”
“为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那不是理由!那根本不是理由!你只不过是想离开我吧!现在也一样!只要听到是我找你的,电话就马上挂掉!还敢说是因为那种理由吗?”
“少爷……”
“别叫我少爷!叫我岚!”
“叫我岚!”
“……”
“延礼!”
“少爷……请不要让我为难。”
博岚心中的怒火骤然升腾起来,他一口咬住了裴延礼的肩膀。这一口可不轻,裴延礼低低地哼了一声,博岚的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博岚边哭边这么说。
裴延礼苦笑。这个任性的孩子,已经成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他现在的心里只想着他,他所做的事情伤害了多少人也没关系,只希望他不要受任何的伤。
每次博岚一在他面前哭,他就会感觉到心脏像针扎一样痛。爱或者不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不能开口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卧底,不想让他和他父亲一起被抓,只想带着他一个人逃走,甚至丢下自己刑警的身分也没关系……
谁也不可能了解他现在的痛苦,偏偏博岚还在逼迫他,让他恨不能抓破胸膛掏出心来,让他看自己最不愿意伤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是他只能沉默着,让博岚继续误会下去。
在他沉默的时候,博岚的手就在他背上缓缓地游移。哭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裴延礼认为那是错觉,但是他又不太确定,一种酥麻的热量不知何时起在他身体里流窜起来,刚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让裴延礼以为那只是偶尔出现的东西,可是那种酥麻逐渐开始传送到全身,他支着床的两只手也慢慢地变得虚软无力。
他蓦地警觉起来,猛然直起身体往后退去。
“你干了什么……”他没有退很远,只是刚直起身体,立刻又倒了下去。
博岚坐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泪痕的脸上,挂着冷漠的微笑。
“药效终于发作了哪,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对你不会有效的。”
裴延礼此时的意识非常清楚,但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肢体都没有任何反应。
“少爷?”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少爷!”博岚恨恨地道,不过很快他又微笑了,“没关系,等一会儿我会让你不停地叫我的名字的……”
难道他是想……裴延礼猜测到了什么,四肢变得冰凉。
“少爷你!”
“很简单的东西。”博岚下床走到门口,把裴延礼刚才没有关严的门锁上,又插上插销,转身走回来,“只是一些可以通过血液传播的神经肌肉毒剂,我知道你接受过这种抵抗毒药的训练,所以我特意找来纯度最高的药品,就算是你也是抵抗不了的。”
神经肌肉毒剂,指那些可以破坏肌肉运动神经传递的毒剂,主要可以切断肌肉的反射和运动,博岚给裴延礼所用的,是对于四肢的骨骼肌尤其有效的一种,会出现类似于重症中肌无力的症状。
这种药物有的在一段时间之后药效可以自动消失,没有后遗症,但更多的会永久破坏神经,导致神经性瘫痪!
裴延礼现在才明白,原来博岚刚才咬他的那一口,就是为了要让药物进入他的血液中!他居然……
“现在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博岚微笑着说。他费力地把已经完全不能行动的裴延礼拖动到自己满意的位置,上床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开始脱衣服。
“少爷。”
脱下T恤扔到一边,伸手去解裴延礼的衣服。
“岚少爷!”
手停滞了一下,博岚呵地笑了一声,又继续去解。
“岚!”
扣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用尽力气也解不开,博岚有些愤怒了,双手捏住裴延礼衣服的下摆,用力一分——嗤拉!衣服变成了两片破布。
裴延礼死了心,闭上眼睛,不再发出声音。
他一沉默,博岚反而对他开口了,“延礼,你比我还明白我现在要做什么吧?”
裴延礼不答话,博岚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我?难道我不够好?我爱了你这么久,这么久……可是你对我却总装做视而不见,你不断想离开我,我却在拼命追你,我很痛苦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脱下裴延礼的裤子用力甩到房间角落里去。
“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可在你的眼睛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因为爸爸的命令,你才守在我的身边!我却可笑到认为那是因为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期待你不可能给我的东西!我真是蠢材!”
脱下自己身上剩下的遮蔽物,两人真正“袒裎相对”了。
“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你,你总是逃得那么快,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马上逃到远远的地方,观望我的行动!我只是想得到你而已!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我都要得到!就算用一辈子我也不在乎!”
一辈子……真是个很长的时间。裴延礼淡漠地想。
只有博岚这样年纪的小孩子,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以为什么都是永恒的,只要发了誓,一切就会保持到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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