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今看:从诸葛亮到潘金莲 -王溢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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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今看:从诸葛亮到潘金莲 -王溢嘉著-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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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ds)与“玩弄观念”(play 
ideas)的技巧。瑞克特(J.P.Richter)说:“笑话是一个伪装的牧师,他为每一对男女举行婚礼。”维歇尔(T.Vischer)又补充说:“这个牧师特别喜欢将让亲戚们皱眉头的一对男女凑合在一起。”很多笑话在“凑合”语文或观念时,都具有这种癖好,但这些都只是“搔”到笑话的“痒处”而已,仍无法“刮髓剔骨”。

  20世纪以降,精神分析、语言学、思考学(以“思考”人类如何思考为主的一门学问)等都曾对笑话作过较具体的谋杀,笔者拟先简论语言学、思考学,然后再详论精神分析的观点。

  语言学家拉斯金(V.Raskin)认为,每一个字词或句子背后都含有一大堆讯息或概念,我们在听一个人说话时,捕捉的是他的“语意叙述”(semantic 
script),并将这些“语意”串连起来,一方面和他刚刚所说的话中之概念作个比较,并准备继续收听他要说的话。这个“语文之流”通常是与“语意之流”或“概念之流”齐头并进的,而笑话则是利用两个可以“相容”的“语文之流”,使原先的“概念之流”走进死巷,然后豁然开朗,捕捉到原先难以预期的另一组概念,于是莞尔失笑,或开怀大笑。此一逆转通常是来自两组“对比”的概念,譬如聪明/愚蠢、好/坏、非性的/性的等。

  在《笑林广记》里,这种例子可说是俯拾皆是,譬如《黉门》一则说:“二秀才往妓家设东叙饮,一秀才曰:‘兄治何经?’曰:‘通《诗经》。’复问其次曰:‘通《书经》。’因戏问妓曰:‘汝通何经?’曰:‘妾通月经。’众皆大笑。妓曰:‘列位相公休笑我,你们做秀才的都从这红门中出来的。’”

  谈话中的《诗经》和《书经》形成一种“概念之流”,而“月经”和“诗”“书”两经因都有一个“经”字,它们在“语文之流”上是“相容”的,但却意外地带来了“概念之逆转”,原先培养出来的“圣贤”“非性”的概念之流一下被打散,而为“不洁”“性”的概念所取代。从这里我们多少也可以知道,要觉得一个笑话好“笑”,必须先了解“语文”及其“概念”,小孩子和外国人都听不懂这个笑话,正是缺乏这种素养。而每个特殊的职业团体(譬如医师),也都有他们的特殊笑话,因为他们有特殊的“用语”和“概念”。

  笑话与水平思考法

  提出“水平思考法”(Lateral Thinking)的心理学家狄伯诺(E.de 
Bono)认为,人脑懂得幽默,而电脑不懂,因为电脑只会以逻辑推理为主的“垂直式思考”,而人脑则能跳出僵硬的逻辑窠臼,从事“水平思考法”。所谓“幽默”或“笑话”多少是人脑跳出既有的逻辑规范,意识到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东西之间产生了新义,而发出会心的微笑。猜谜语也经常需使用这种“水平思考法”,譬如笔者以前看过一个谜语,谜面是“陆小芬闯出名号”,猜《红楼梦》一人物,谜底是“赖大奶奶”。这就是一种“水平思考法”,它打破我们惯有的逻辑思考,而赋予“赖大奶奶”这个通俗的人物称呼一种“新义”。

  《笑林广记》中让我们运用“水平思考法”而发出会心微笑的笑话,亦复不少。譬如《贪官》一则说:“有农夫种茄不活,求计于老圃,老圃曰:‘此不难,每茄树下埋一文即活。’问其何故,答曰:‘有钱者生,无钱者死。’”这也是一种“水平思考法”,因为它对大家所熟知的“有钱者生,无钱者死”这句话作了另一种解释,而让我们发出会心的微笑。

  又如《师赞徒》一则说:“馆师欲为固馆计,每赞学生聪明,东家不信,命当面对课,师曰‘蟹’,学生对曰‘伞’。师赞之不已,东翁不解,师曰:‘我有隐意,蟹乃横行之物,令郎对伞,有独立之意,岂不绝妙?’东翁又命对两字:‘割稻’,学生对曰:‘行房’。师又赞之不已,东家大怒,师曰:‘此对也有隐意,我出割稻者,乃积谷防饥也;他对行房者,乃养儿侍老也。’”

  对这个笑话,不劳读者用“水平思考法”去理解,因为馆师自己就用“水平思考法”来加以说明了。他所谓的“隐意”,虽然东拉西扯,但居然也使“割稻”与“行房”这两个原本“对”不上的东西,产生了“意义上的关联”,而让人莞尔。

  笑话技巧的精神分析:浓缩法

  语言学和思考学较偏重于笑话的技巧分析,精神分析则兼顾笑话的技巧、目的与快感来源等,弗洛伊德即曾写过一本探讨笑话的专书——《笑话及其与潜意识的关系》(Jokes 
and Their Relation to the Unconscious)。因为精神分析是笔者比较熟悉的领域,以下的讨论就将以精神分析为主。

  笑话的技巧可说是五花八门,不时有人推陈出新,事实上,我们很难有一套能涵盖多数笑话的“技巧分类法”,也很难区分“语文技巧”与“概念技巧”,因为“语文”的背后必然含有“概念”。从精神分析观点来看,笑话的技巧可笼统分为“浓缩法”(condensation)和“置换法”(displacement)两大类,这两种技巧刚好也是“梦运作”(Dream…work)的法则,我们稍后会再谈到“笑话运作”(Joke…work)与“梦运作”的关系。

  “浓缩”有很多含意,“简短”即是一种浓缩,好笑话一定短,太长的笑话一定会减弱它的笑果。龚鹏程在提到中国笑话的流变时,曾举《笑苑千金》里一则《一毛不拔》的故事,在《笑林广记》里被改写成另一个故事的过程;笔者觉得它最大的效果乃在于将一百三十二个字浓缩成六十五个字。

  用同一个词语来表示两个不同意思的双关语,是最常见的浓缩,这又有“同音双关语”与“同义双关语”之分。《问有猫》一则说:“一妇患病卧于楼上,延医治之。医适买鱼归,途遇邀之而去,遂置鱼于楼下,登楼诊脉。忽想起楼下之鱼,恐被猫儿偷食,因问下面有猫(音同毛)否?母在旁曰:‘我儿要病好,先生问你可老实说了吧。’妇答曰:‘多是不多,略略有几根儿。’”这个笑话也同时出现在《金瓶梅》一书里,在明朝,这种双关语的笑话似乎特别流行。

  将两个字摆在一起,而产生另一种新义,亦为浓缩法。《尿在口头》一则说:“学生问先生曰:‘尿字如何写?’师一时忘却,不能回答,沉吟片晌曰:‘咦——方才在口头,如何再说不出。’”“尿”与“口”浓缩成“含尿在口”令人发噱的嘲讽景象。浓缩法还有很多变型,限于篇幅,笔者不再赘述。

  笑话技巧的精神分析:置换法

  “置换法”是指将本来显而可见的思路转移到另一个方向,类似前面提到的语言学方法。在笑话里,它通常被转移到荒谬或愚蠢的方向去。《偷弟媳》一则说:“一官到任,众里老参见,官下令曰:‘凡偷媳妇者,站过西边;不偷者,站在东边。’内有一老人,慌忙走到西首,忽又过东来,官问曰:‘这是何说?’老人跪告曰:‘未曾蒙老爷吩咐,不知偷弟媳妇的该立在何处?’”“偷媳与否”是主要思路,那位老人只要站到东边即可,但他却将它移到一个既荒谬又愚蠢的方向,结果惹人发笑。此类笑话通常是置换者表情越正经,想法越严肃,效果就越大。

  “凸显反面”也是一种置换法。《贽礼》一则说:“广文到任,门人以钱五十为贽者,题赠曰:‘谨具贽礼五十文,门人某顿首百拜。’师书其帖而返之曰:‘减去五十拜,补足一百文如何?’门人答曰:‘情愿一百五十拜,免了这五十文又如何?’”从“增钱减拜”反转到“减钱增拜”是一种自卫式的置换,它通常意在挖苦对方。

  以间接的方式来“暗谕”某种事态或想法,亦属置换法。《取名》一则说:“一妇临产,创甚,与夫誓曰:‘以后不许近身,宁可一世无儿,再不干那营生矣。’曰:‘谨依遵命。’及生一女,夫妻相议命名,妻曰:‘唤做招弟罢。’”又如《恋席》一则:“客人恋席,不肯起身,主人偶见树上一大鸟,对客曰:‘此席坐久,盘中肴尽,待我欲倒此树捉下鸟来,烹与执事侑酒如何?’客曰:‘只恐树倒鸟飞矣。’主云:‘此是呆鸟,他死也不肯动的。’”

  笑话的技巧还有很多,一时也说不完,笔者就此打住。整体而言,笑话的各种技巧都能提供我们某种心灵的愉悦,譬如浓缩法能节省我们精神的消耗(psychical 
expenditure),符合“经济原则”;越是能将两组遥远的概念浓缩在一组语词里呈现,就越经济,也能带来越大的愉悦。置换法则将我们的心灵从僵硬的思路中释放出来,重拾古老的自由(也就是童稚般天马行空、不合逻辑的想法;近来不少以童言为主的笑话,用的都是这种置换法),越离谱的置换,释放的能量就越多,也带来越大的愉悦。从精神分析的观点来看,笑话技巧的主要效果在于精神能量的节约与释放,它释放的是已经郁积在心中的重担,而节约的则是追求快乐所需的能量。

  笑话之目的:抽象、挖苦与猥亵

  很显然的,笑话技巧所带来的愉悦感并非它们“好笑”的最主要来源,因此,我们还需进一步探讨笑话的目的(purposes)。就目的而言,笑话可分为两大类,一是“无目的的笑话”,一是“有目的的笑话”。“无目的的笑话”亦称“抽象的笑话”,或“纯粹美学形式”的笑话,它“别无寓寄”,提供给我们的纯粹是一种知性的愉悦。很遗憾的是,《笑林广记》里,这种抽象的笑话极为稀少,勉强可以算得上的有《争坐〉》一则:“眼与眉皮曰:‘我有许多用处,你一无所能,反坐在我的上位。’眉曰:‘我原没有,只是没我在上,看你还像个人哩?’”其实,这则笑话也别有寓寄,只是它讥讽的对象较不明显而已。

  抽象的笑话通常只具有中等度的愉悦效果,听者虽有清晰的满足感,但多半只是莞尔而笑,很难有忍俊不住、捧腹大笑的情形。让人突然爆发出不可遏抑的笑声的,绝大多数是属于“有目的的笑话”。

  周作人先生在《苦茶庵笑话选》里,将笑话依性质分为“挖苦”与“猥亵”,弗洛伊德则将“有目的的笑话”分为“敌意”与“猥亵”两大类,两人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敌意笑话”以攻击、讥刺、自卫为目的,而“猥亵笑话”则以性的暴露为目的;性与攻击刚好是精神分析所说人类受到文明压抑,而难以自在发泄的两种本能欲望。

  敌意、猥亵这两种“有目的的笑话”合而观之,可以说是在降低我们对攻击与性本能的“压抑”(suppression,尚能为意识所知觉者)及“潜抑”(repression,无法为意识所知觉者)。它们所用的两种技巧——“浓缩”与“置换”,刚好也是梦所用的技巧,运用这些技巧主要是为了降低意识的抗拒,扫除内在的障碍。

  但笑话和梦仍有所不同,梦是“非社会性的精神活动”,它来自人类心灵的内在驱力,人只是被动的做梦,而梦也不冀求被理解,它所用的“浓缩”及“置换”都比较隐晦,只有专家才能窥其堂奥,梦可以说是为了保护睡眠,“避免不快乐”的心灵活动。笑话刚好相反,它是一种追求快乐的“社会性精神活动”,希冀被理解,所以它所用的“浓缩”及“置换”技巧比较浅显,是多数人都能够心领神会的。

  挖苦与攻击的快感

  我们从《笑林广记》的原始分类——它依性质而被分为古艳(官职科名等)、腐流、术业、形体、殊禀(痴呆善忘近视等)、闺风、世讳(帮闲娼优)、僧道、贪吝、贫窭、讥刺、谬误十二类,即可知除了闺风一类外,几乎都有“敌意”或“挖苦”的性质。被挖苦的有两大对象,一是地位、知识、财富、道德等可能比自己高的人,也是广泛的“权威性人物”,譬如官吏、老师、秀才、医生、富翁、和尚等。兹举两例如下:《梦周公》一则说:“一师昼寝,而不容学生瞌睡,学生诘之,师说曰:‘我乃梦周公也。’明昼,其徒亦效之,师以戒方击醒,曰:‘汝何得如此?’徒曰:‘亦往见周公耳。’师曰:‘周公何言?’答曰:‘周公说:昨日并不曾会见尊师。’”另一则《家属》说:“官坐堂中,众役有一撒响屁,官即叫拿来,隶禀曰:‘老爷,屁是一阵风,吹散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得?’官怒曰:‘为何徇情买放?定要拿到。’隶无奈,只得取干屎回禀:‘禀老爷:正犯是走了,拿得家属在此。’”

  当老师自己昼寝而不准学生昼寝,官命隶捉拿子虚乌有的屁时,对这种无理的侵扰,学生和隶通常只能沉默地咽下,但笑话却提供了他们“积极自卫”与“安全报复”的途径,它借着一个隐喻回敬了攻击者,让攻击者哑口无言。因此,此类敌意笑话的神髓必然是在答话里头,而且在答话结束,笑话也立刻画上句点,让听者或读者能心无旁骛地分享攻击的快感。也有权威人士互相攻击的,譬如《问秃》一则:“一秀才问僧人曰:‘秃字如何写?’僧曰:‘不过秀才的尾巴弯过来就是了。’这种“狗咬狗”的情景也能让旁观者乐从心上起。

  另一类被挖苦的对象是盲、近视、呆子、穷秀才、妓女、乞丐、贫民等,照理说这些人并不施压于我们,应该是大家同情的对象才对,但他们依然受到嘲笑。不过我们若分析此笑话的结构,即可发现它们实具有另外的含意。

  先举两例:《问路》一则说:“一近视迷路,见道旁石上栖歇一鸦,疑是人也,遂再三诘问。少顷,鸦飞去,其人曰:‘我问你,不答应,你的帽子被风吹去了,我也不对你说。’”《子守店》一则说:“有呆子者,父出门,令其守居。忽有买货者至,问尊翁有么?答曰:‘无有。’问尊堂有么?亦曰:‘无。’父归知之,责其子曰:‘尊翁我也,尊堂汝母也。何得言无?’子懊怒:‘谁知你夫妇二人都是要卖的。’”

  这类笑话通常是一个人勉力遮掩其缺点,但却又在这种遮掩中自暴其短,它之所以让我们发笑,除了落井下石的快感外,还有一种看对方解除“虚伪之重担”而来的轻松感,每一个人都难免会有一些短处或缺点,而每一个人又都有意或无意地遮掩它,笑话中的那些人物就像一面镜子,他们煞有其事的辩词,像痛苦的呻吟,但却大声地为我们说出生命虚伪的真相!在西方,有很多挖苦犹太人的笑话,本身也是犹太人的弗洛伊德说这些笑话大半是犹太人自己创造出来的,他们是在嘲弄自己的短处。能够借“自我攻击”而解除“虚伪之重担”,并取悦他人,也算是一件乐事吧!

  猥亵笑话的三大内涵

  《笑林广记》里的猥亵笑话,除了《闺风》一篇外,也散见于其他各篇,它似乎是大家最爱听、也让大家笑得最愉快的笑话,我们有详加申论的必要。

  众所周知,猥亵笑话有等级之分,有的极为粗鄙,有的尚称典雅,但不管粗鄙或典稚,笔者觉得它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对性器及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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