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别说了……”
挂断电话之后，依兰又对自己无法自圆其说的情绪感到懊恼。既已下定决心离开李文斌，为什么现在又恋恋不舍？想到这里，依兰又再度激烈地摇头。
短短聊的几句话，遣词用字充分反映了李文斌惯有的含蓄风格，现在依兰还能体会到他热切期待的心情。她回想着李文斌和她相处的情景。仍能够感受到李文斌的热情。但是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和小海已不可分离。
天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变黑了。时间就在迟疑彷徨的情绪中一分一秒地消失。小闹钟开始说话了“依兰，该吃药了。”依兰突然回过神来，一看墙上的钟，九点多了。小海现在应该吃完饭回到家了。
依兰吃了药，看了一会电视，准备上床睡觉时，刚好是十点多，小海打来电话，说自己回到家了，问她吃饭了没有，吃药了没有。
依兰问他今天是怎么回事，办公室的人怎么这么闹啊？
小海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后，她只说，你啊，是不是平时不太理人家姑娘，今天被罚酒了吧？
我很高兴，终于让他们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喝多了一点，我妈妈刚才跟我说了，明天请你到家里来吃饭。我下班后去接你。这一次不可以像上次一样，到家门口了还逃跑。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你不丑啊。
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不是，我妈早就想见你了，你住的房间也早给你打扫收拾好了，是我爸妈一起干的，那天他们好开心，谁知道你不愿意来。你总不给我面子，我妈以为我骗她，我想证明一下，你是我的女朋友，不用他们操心。早点睡，养好精神，我妹妹也很喜欢你，从香山回来后她亲口对我说的。
没跟你父母说你打小梅的事吗？
小兰不会说，她可崇拜我了。见到你后更服我，说哥哥找了一个只有在电视电影才可以看到的美女。还把你给我剪指甲的相片洗出来了，让我父母看了，他们都说我有一下子。嘿嘿！
依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今晚你这么高兴，我也让你高兴到底。不过我可不是你什么女朋友啊。
你能来就可以，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小海想来个缓冲计。
第二天，依兰想，既然要去，那就应该准备一些礼物。于是她逛了几家商场，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在路边等的士。回到家，才忘了今天没吃药，她吓了一跳，赶紧找来药吃了起来。稍为平静下来后，吃了点水果，洗澡。看时间已是五点半，估计小海快到了。她穿上衣服，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凝视镜中的自己，依兰后悔自己没有上美容院好好地打扮一番。这是第一次上他家，虽说对自己的皮肤很有信心，但毕竟年龄在那里，如果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自己的表情都可以被看得一清二楚，脸上不能有什么瑕疵。我真的要做他的女朋友？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这样在乎他父母对自己的年龄和长相？她边修眉毛边想。依兰虽不敢奢想自己的皮肤能胜过小海的妹妹，但总不愿意小海的父母感觉出自己和小海有太大的年龄差距。自己都快岁了，小海却只跟他父母说是岁。我要把自己打扮成岁的女人倒不难，可是，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不可能天天化妆啊。
依兰对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一眼。
快的女人，皱纹还没有光顾她的脸上，不过有点黑眼圈，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好，用点眼影可以盖住的。自从生病以后，她很少认真的照镜子，她怕从镜子看到自己会一天天地老化的残酷事实。依兰在黑眼圈较深的地方涂上淡淡的眼影，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年轻，又把眉毛画成最新流行的形状，微微往上扬，并使用最新流行的变色口红，企图使嘴唇看来更饱满润泽。涂口红时，依兰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化妆过，是为了让小海看到自己化妆后的样子还真是为了赢得他父母的许可？
正胡思乱想时，小海开着门进来了，他呆呆地看着依兰。依兰问他怎么了？小海说你看你自己，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
怎么了？
看镜中的自己。小海说。
当她看到自己在镜中明亮动人的模样时，竟然呆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化妆后真是这个样子。小海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两个人对着镜子会心一笑。他眼里含着柔情，身体激动着，却直不起腰，但终归没有弄皱她的衣服，他轻轻放开她说“你今天真漂亮！”
“真的吗？”
“真的太美了。我都不想让任何人和我共享。”
平常依兰听到这样的话太多了很不以为然，现在从小海嘴里说出来，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意，似乎得到了什么厚礼。不过她装着不高兴的样子说，我可不是为了做你的女朋友才答应你去的啊，我是去看你父母。
为什么？
感谢他们生下这么一个好儿子啊。
那你就给他的儿子送份礼物吧。
没你的份啊。她一件一件拿起来说，这是给你爸爸的围巾和手套，这是你妈妈的外衣和耳套，这是你妹妹背包。这是你的腰带。
哦，要把我拴住了？
那这两件呢？小海拿起另外一个合子问。
你姐姐的。
你怎么知道她也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的啊？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可以这么说。走吧，天都全黑了。我出门时我妈妈都说做好饭了。
依兰本来还想换别的衣服，但由于时间紧迫，她只能赶快跟着小海出门了。
到小海家时，全家人都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们了。依兰的出现，让满屋子的人看得说不出话，她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口，小海把家里人一个一个依兰她介绍，这是妈妈，这是爸爸，依兰跟着叫伯父母伯母，叫到姐姐时，她叫不出口了，因为小海说过，他姐姐只有岁，而自己都要岁了，怎么叫得出口呢，就叫了一声小燕，小燕有些不大高兴地应了一下。叫到小兰时，小兰拉着她进来说，哥哥真有眼力，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小海从车里拿来依兰送的礼物往屋里搬。连声说是。叫依兰小兰都可以。小海的爸爸出去帮小海拿东西。
小海的姐姐小燕，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看着依兰点头笑呢。
客厅里挂着小海的全家福照，只少了姐姐小燕，左右两边的墙上挂着小海的书法作品。小兰在香山偷拍的，依兰帮小海剪指甲的照片明显是刚挂上去的，位置在有些偏，但非常醒目，依兰微笑着帮小海剪指甲，小海似睡非睡的把头靠在依兰并起来的大腿上，让谁看了都羡慕。相片放大有寸。是小兰刚挂上去的。
小海的妈妈拉着依兰坐在自己身边，说，小兰把你相片挂到墙上后，来我们家的人看了都说我们家小海有福气啊，不仅找个漂亮的女朋友，而且这么会疼人，我和他爸爸就商量好了，请你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饭，好让我们家小海也高兴高兴。
饭前，小海的妈妈把依兰叫到南屋，然后端来一碗甲鱼汤说，这是专门给你煲的，补补身子。小海这孩子太小，可能做些对不起你的事。有事也不好好商量，只会发脾气，这不，说你病了，要请你来住，我和他爸爸就把这屋子收拾成这个样子，你看……
依兰泪眼盈盈地望着她。
一个女人家在外面不容易，我们家小海是个善良的人，谁跟了他不会吃亏的。吃了孩子，不要光流眼泪，喝了汤再说，你慢慢喝。
依兰说，我喝不完，您也喝一点。
这东西太补，我喝了容易上火，你喝吧，孩子，别想太多，病了就治，钱要是不够，小海的工资给补上，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孩子，为什么要打掉呢？
依兰一口都没喝下去，除了泪眼茫茫，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甚至没听懂小海妈妈的话。
小兰进来了，说妈妈，别一个人独占依兰姐姐啊，大家都等她吃饭呢。看依兰脸上全挂上泪珠，以为妈妈说依兰什么了，匆匆出门把小海叫来。
小海进来，问怎么回来。依兰微笑着说，没什么。妈妈出去了。依兰对小海说，我这病最好不要跟大家同桌吃饭，我真不应该来的，现在我要是一起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我不能夹菜，我等你给我夹又怕他们误会。你说怎么办？
我给你盛好到这个屋来，我和你在这个屋里吃。
这怎么行？两人正商量时，小兰来叫吃饭了。依兰只好跟着去。
他们不住的给依兰夹菜，小海只是看着依兰，没吃几口饭就说吃饱了。
看到这样善良的一家人，依兰突然涌起一股回家的冲动。要他们接受一个比自己儿子大岁的女人儿为儿媳妇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依兰感到愧疚。
吃过晚饭，依兰和小兰一起收拾桌子。小兰手快，把依兰的碗跟大家的碗收在一起了。依兰大惊失色，尽管她非常注意不用自己的筷子去夹菜，没想到最后这个环节却忽略了。
依兰说，小兰，你去休息，我来洗。小兰不肯，
依兰心神不定地问，小兰，我刚才用的碗，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吗？
哦，都一样的颜色，这碗是妈妈刚买的，花色都一样。
我们家所有的碗都在这里吗？依兰又问。
是啊，全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觉得这碗很漂亮，有些可惜。
客厅里，小燕和小海在聊。小燕问，依兰有多大？
小海反问她，你觉得呢？
看样子和你差不多，但是从做事和说话来说，应该比你大。
如果她比我大，姐姐会同意吗？
小燕说，看来爸妈很喜欢她，只要他们俩同意，我的话你当我没说。
我想听姐姐的心里话。
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就容易变老，你看姐姐，才岁，可是看起来比依兰还要老好多吧？她刚才没叫我姐姐，我猜她应该比我大好几岁了。她会听你的话吗。
小海笑笑，姐姐，什么才算听话？像这个小家伙一样？他逗着姐姐的孩子。
小海刚想说什么，小兰和依兰手牵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小燕看了都嫉妒，小兰什么时候跟自己这样手拉手啊。
小海的妈妈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叫依兰过去。她们来到南屋。小海的妈妈首先感谢依兰对小海的照顾，接着说起他们家三代单传，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
小海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可能会做一些他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慌唐事，我今天特意请你来，一是向你道歉……
道歉？
是啊，前几天小海说你生病，他吱吱唔唔的样子，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女人的身体是经不起折腾的，你要是愿意就先住下来，养好身体再走。
我可以照顾自己，而且……
还呢，我们希望你能做好小海的思想工作，他现在只听你的。如果你能做他的姐姐，那是我们老两口的福份，我实在没必要勉强你。我们这个儿子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准的事啊，九头牛也拉不回。他的好朋友张健平最了解他的了。
依兰显得有些尴尬地低着头。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
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也不想太为难他，但作父母的，都是想的问题比较多，看得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动不动就跑你那儿去，我们老两口的守着空房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万般无奈的老人，依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叹息会触动儿女的心，看到这个无比快乐的家庭，依兰居然逐渐产生一种眷恋的情怀。在她的感觉中，原本毫无瓜葛的人，因某种原因而走在一起，因相互照顾，所以会有某些关联与牵绊，而且是割舍不了的感情。
她没有给小海的妈妈任何承诺，站起来说，自己应该回家吃药了。小海刚好进来，问依兰带药没有。依兰说没有。
走出院外时，依兰把小海叫到一边，要他把他们全家所有的碗筷都带上车，一个都不要留。小海问为什么。依兰说，我用过的那个碗小兰也收进去了，一起洗的。小海说消毒应该没事。依兰不肯，两人争吵起来。
家人都出来看他们。小海只好进去，用菜蓝子把碗都装起来。妈妈在一边问为什么。
依兰她想送过来一套好的。小海随口说这么一句。
我们这套碗也是刚买的，你放下！吃饭的碗还要怎么样才是好的啊？
妈妈！
她有钱我看得出来。你把车还给她，把她送的东西全让她带回去。我们家吃饭用什么样的碗我们说了算。
妈妈你不要这样，都是为我们好……
为我们？嫌我们家的碗筷不干净，让她自己带来，别在我们家面前摆阔。
小海和妈妈抢着蓝子，结果，碗筷撒落在地上，全碎了。
依兰听到碗落地的声音，跑进厨房，一家人都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片。
依兰蹲下，想捡起，妈妈说，你走吧。
小海抚起依兰要走。
小海你不能走。这是你的家！小海没听见似的，继续走。
小海！小燕道。
哥，妈妈现在气头上，你先依着她。
我们家连吃饭用的碗都没了你还不管不顾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唉，不就是几个碗嘛，明天去买就行了。父亲说。
只是几个碗那么简单吗？人家要把你儿子抢走了你还帮她说话。
伯母，要我怎么做你才消气？
你自己走，把小海留下。
依兰自己走了。
妈，这么黑的天她一个女人怎么走？路远着呢。
让她把自己的车开回去。省得我们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上次撞车我不知道原因所以我不说话，但是这一次我不能不说了。小海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可是认识了你就很有主张了，什么都想自己做主。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父亲说。
既然说开了，那就说明白。你把车开走，以后不要再和我们家小海有什么关系。你以前对他的好我们家会记着。
小海追着依兰。追了一会儿，掉头回到车上，发动起来。
妈妈站在车头挡着去路。小海下车，跪在妈妈面前说，妈妈，依兰她身体有病，真的，她是为我们好，本来她是不想来的。
我知道她不想来，你请她几次都没请来我就知道你是用你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是这样的。她得了肺结核病，怕传染给我们，所以不愿意来，我是求着她来的，她说只是想来看你们。妈妈，她能来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肺结核？天啊！她和我们一起吃饭。
难怪她一直没自己夹菜，只吃我们给她夹的菜。
对啊，刚才和我洗碗时还问我们家全部的碗都在这里吗，原来是我把她用过的碗收起来了。她担心传染给我们。
如果已经传染了怎么办？
不会吧，看她这么干净的，怎么会得涝病呢？
林黛玉还高贵呢，不也得这个病死的吗？
小兰和小燕姐俩一人一句的说着。小海的妈妈不知是害怕呢还是觉得对不起依兰，跟着小海回到屋里。
哥，依兰姐姐一个人走呢，你快去看看，这地方偏僻，她又不熟悉路。
小海跑出门外，开着车走了。
他这么心急的开车，我怎么放心啊。妈妈站在门口，望着儿子恨不得把汽车当飞机开的样子说。
小海知道依兰会在路边等车，因此他开着车沿着路边看着，他边看边打她手机，手机正在通话中，果然，他看到她在树下打着电话。他把车停下。上前就抱住她，
不要记恨我妈妈的话好吗？
我没有。
真的没有。
做妈妈的都会这样。
你一点都不生气？
不生气。
“我喝了她给我煲的甲鱼汤，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