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号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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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号密室-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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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町咣当一声拖了一下椅子。
“说话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一样。不过,火村先生,这个世界上不是
存在着许多被逼到绝路上,在极限状态下犯罪的人吗?刚才火村先生不是说过自
己也曾经被逼到那种状态下的吗?”
“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如果无意义地说宇宙是斯皮诺扎神创造出来的,那
我相信。不过……”
火村的宣言显得有点突然。
“这个世界里充满了许多难以忍受的不平等。仅仅为了活下去,人们每天要
经过多少努力克服多少困难啊?没有什么可以保证早晨离家出门的人,当天晚上
可以平安地回到家里,也许会遇到什么不幸。”
石町听着火村的这番话心里也许在想,说什么看破红尘的话呢。
“有人会因为被没有驾照的少年乱开的车撞倒而丧失生命;也有人会被从建
筑工地掉下来的钢筋砸死。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着这么多不讲理的事情和不幸的
命运,我怎么还会相信可以主宰人类命运的神的存在呢?所以,我只有成为无神
论者了。”
“这和刚才的话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在这个不存在值得崇拜的神的世界里,命运这种有着不可回避的力量主宰
着我们。我无法从这种认识中逃脱出来。因此,我绝对不能原谅剥夺我们的可怜
同胞的惟一拥有的宝贵生命的人。”
“听起来真像是一位人道主义者的发言啊。”
石町说着点着了手中的香烟。
“而且,听起来您所说的犯罪好像只是指的是杀人吗?”
“是啁,你说得对。因为我最关心的就是这点,也可以说我本身最为接近的
犯罪就是杀人吧。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我否定神的存在,热爱人类这种可怜的动物,于是就产生了对像神一般为
所欲为的犯罪分子的厌恶感。”
“你对死刑是怎么看的呢?”杉井问。“对国家权利像神一般为所欲为地杀
人的制度作何感想呢?”
这是我与火村之间存在着分歧的问题。
只听火村干脆地回答:“我赞成。因为能够对人作出裁决的也只有人,并不
是神。如果说把执行死刑的任务交给你的话你会做吗?我想我会的。这样的心理
准备我是有点。”
杉井又问:“难道法律的裁决真的是那么绝对的东西吗?”
“我没有断定法律是绝对的。但是,在人类世界里不执行相对化不是也有它
存在的价值吗?要是不这样的话,无论说什么都是空谈。我认为绝对犯罪是存在
的。那就是人做出像神一样为所欲为的事。”
“难到想像神一样为所欲为的就是犯罪分子吗?那不是当权者吗?与你有着协
作关系的警察机构让手下服从的权利不正是那样的吗?”
“我并不是在为了维护权力机关而甘愿当维持秩序的走狗。为了维护人类的
尊严,我愿意鞠躬尽瘁。”
“蹂躏着人类尊严的恶毒势力不是还存在着吗?”
“我只能说,我有我自己的斗争的方法。”
不知道是对火村的回答很满意还是什么,杉井结束了提问。
“只是……”
看来火村还想做一些补充。
“我并不是一味地去厌恶那些杀人犯。可以说是被他们那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所吸引才与他们接触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从他们的身上了看到了神光,也许他
们就是架在人间与另一个世界之间桥梁上的一个或是两个桥墩。关于他们的思考
也使我的思维能够去另一个世界畅游。也使我这个曾经险些加人他们的队伍的人
有了更进一步的自我认识。
“还有,我并没有抱着要将犯罪分子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和一定要实现完
全消灭犯罪的信念。只是想抓住逍遥法外的罪犯,给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死者家
属有个交代。”
“哦!”这是风子发出的声音。
“在我的小说里虽然有名侦探的登场,不过他在侦察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我倒要考虑考虑了。”
“火村先生,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船泽说。“这是一个认真的问题。
要实现您刚才说的,与当教师或者是研究者相比,去当警察不是来得更方便吗?”
“他们必须绝对遵循和服从漏洞百出的法律。还要为此在罪恶势力面前低头。
与其那样的话,我还是愿意做自由自在的游击队。也许一名游击队员在强大的警
察机构面前会显得势单力薄,但是我认为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力量的。”
“这样还真不错。”风子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也让我的侦探先生以这个为
指导思想进行工作。”
火村让佐智子为自己再添一杯咖啡,然后点起一支烟休息起来。他看上去就
像是刚做完早锻炼,脸上露出一种非常爽快的表情。
“关于火村先生刚才说的看到发出神光的罪犯的事,等一会我还想再仔细地
问一下。”
真壁喝着第二杯咖啡说道。
“那是可以的。不过不能给您的新作里设置密室疑团带来什么启发哦。”
对他那轻松的口吻大家都笑了起来,可是真壁却不一样。
“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听起来真壁是为了再一次申明昨晚所说的不再写密室推理小说的宣言是真的。
杉井的表情马上就严肃了起来。
“您说的那番话,让我也顺便求您了。等一会。”
“好吧。我们到书房去慢慢地谈吧。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是啊,是还有时间。那样的话,我们大家就可以谢天谢地轻松地度过今天的
圣诞节了。
在这个所谓无宗教的国度的都市里,正在蔓延着不正常的狂躁。街上充满了
与醉汉一起谈情说爱的空虚的男女。

4
我在休息室里读着一份半个月前的杂志。突然觉得有谁站在了我的身边,抬
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石町。
“到街上去,你不去吗?”
他的身后是彩子的身影,大概是准备和她一起到北轻井泽的街上去买东西吧?
“不妨碍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没关系的,又不是几年没见。呆在屋子里不无聊吗?”
还好,从孩提时代开始因为喜欢幻想,所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无聊。不过,
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不妨碍的话,那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火村先生呢?”
“他让真壁先生抓住,说不定正在书房里进行他的犯罪学讲义呢。”
“那,我们走吧。去买点酒,再到附近转转,总比呆在屋子里强多了。”
突然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我手里的杂志上了。
“拍得还真不错嘛。”
杂志的封面上登的是真壁圣一和船泽的照片。因为这本杂志里面有一篇名为
《老搭档的近况》的连载,总是登载着著名作家和他的专职编辑的合影,然后再
添上一段短短的随笔文章。这一期登的是船泽的一段回忆。
“我想这里怎么放着这么旧的杂志,一看上面还登着真壁先生和船泽的照片。
他们的确能算是老搭档了。”
“这里不是写着从先生的第一本作品开始就一直与他打交道二十多年了吗?”
船泽的随笔里写下了,从他第一次遇到真壁时就觉得这人将来一定成为大人
物开始,到真壁的作品被译成英文在海外出版的迂回曲折的故事。是用一种怀旧
的调子写的。我不由得想到,什么时候我也能登在这一页上啊?
“照片虽然不错,不过不能说是近影吧?好像是在星火庄前面照的,大概是
在去年的圣诞节吧?”
是的。好像就是杉井咔嚓咔嚓照的一大堆照片的其中一张。
“因为他们两人都对这张照片很满意,虽然不能说是近影但还是希望用这张
照片的缘故吧?正好与杂志发行的季节相符合嘛。”
见彩子无精打采地等着我们的样子,我赶紧将杂志放回了书报架。
“走吧。”
石町的车子看上去挺新的,是白色的GOLF。我让彩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死
活不愿意,一定要坐在后座上。虽说是他们邀请我去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是在
做电灯泡,嘴里不由得说“不好意思”。
“有栖,你这个O型血的家伙还这么在意。跟你的性格可不符啊。”
石町边发动着车子边说。一个大男人还相信什么血型算命,我随即作了反击。
“你可不要这么说。我跟你说这是经过科学统计的。不是迷信。”
他这么一说,我只好耸了耸肩说:
“真不巧,O型血的人是不相信血型算命的。”
“你还真会说啊。”
车子驶入公路,石町来了个大转弯,只见他使劲扳动了方向盘,使坐在后面
的彩子东倒西歪的。
“真壁先生的感冒没什么大事真是太好了。”
彩子从后座爬起来时说。
“啊啊,是啊。”
石町看着后视镜中答应着。
“要是发高烧爬不起来的话,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啊。”
这家伙说出话来一点也不客气。
“真的是感冒吗?说不定是因为安永小姐被你夺走了,真壁先生心里有点不
舒服吧?”
我是说者无心,可是石町听了这话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废话少说。你也认为那老头曾经称她为‘可爱的小猫’吗?”
没想到他的声音会这么冷冰冰的,我有点狼狈。
“啊呀,没有那样的事。”
“知道没有那样的事的话,就不要说。”
我说了声对不起,又对后座的彩子说:“要是觉得不高兴的话,我向你道
歉。”
“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石町先生,有栖川先生又不是故意的。要想装酷的
话,在你的读者们面前装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呀。”石町呲牙一笑。“我要想在我的读者面前装酷的话,恐怕
还要等十年吧?在我的读者们面前,我只会满膛堆笑地搓着双手,对他们我只会
鞠着躬说‘今年也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话。”
“对,对。只能像傻瓜一样搓着双手。要是我们都能成为在读者面前可以摆
架子的大作家就好了。”
“是啊。要是不成功的话,恐怕手指上的指纹都要磨光了。”他说着,转过
头来对着我,“哎,你最近出版的那本书初版有多少册啊?”
“你这家伙问起话来直截了当,对自己的后辈一点也不客气。只有你平时的
八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初版部数的?”
“我只是建议你,要是这样想的话心里不就高兴了吗?事实大概也差不多
吧。”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不会在盯着被列为畅销书吧?要是你写着正统派
的作品心里有那样的野心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我的野心只是超过真壁先生向海外进军。”
石町说了句“亏你说得出”。这倒也算了,从镜子里看见彩子在后面用手捂
着嘴在偷偷地笑着的样子时,我受到了伤害。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指纹
变浅的手掌就像在盯着石町。
就这样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无意中已经到了街上。我们买好了葡萄酒和威
士忌,又给真帆和光司买了巧克力之类的零食以后,顺便来到附近的照月湖。说
是湖,实际上不过是个池子而已。夏天可以看见全家老小或者是谈恋爱的在湖上
划船的身影,现在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湖面上刮过的冰冷的寒风。彩子掖了
掖大衣的前襟撒娇似的对石町说:  “我们回去吧。”于是,我们立即上车返回
星火庄。
“你与火村先生是在学校里认识的吗?”
彩子问我。
“是啊。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时,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有
趣的家伙,后来熟了发现跟我想的一样。”
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很清楚。是在那一年的五月七日,黄金周刚过完。那天
天气特别好,简直就像是从天国发出来的一样,温暖又柔和的阳光从阶梯教室的
窗口射进了进来。我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缩着脖子写小说。关于亲属继承法的讲
义内容在慢慢地进行着。刚进教室时,我是准备认真听课的,可是过了十分钟左
右就将草稿纸取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因为我准备投稿参加推理小说的新人奖比赛
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我再也没工夫去听什么甲先生和乙先生之间的遗产继承问
题了。我想转移到图书馆去写又觉得太费事,于是一边觉得有点对不起讲坛上的
教授一边动笔写了起来。一开头竟然还很顺利,三十分钟便写完了四张稿纸。我
将这些稿纸反过来放在已经写好的一百张左右的稿纸上。
“哦。”
右边的谁嘴里发出了声音。就听见一阵沙拉沙拉的翻纸张的声音。我朝那边
瞄了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的男同学,一边用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
一边看着我的原稿,还不时地用食指摸着嘴唇,看到写得不好的地方皱起了眉头,
鼻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
这家伙真有意思。
我想,偷看坐在旁边的人手里看的杂志或者是报纸事是常有的,自说自话地
拿起旁边的人写到一半的小说来看的人还真是少有。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小
说的人也不多。
别管他。
我自顾自地写了下去,不过那篇小说在半年后的预选中落选了。其间,旁边
的这位男同学也在继续读我的稿子,终于他追上了我写的速度。这回他竟然伸长
了脖子来看我手里的稿纸了。这倒真让我难为情起来,真是个不懂道理的家伙。
就在我打算教训他的时候,正好下课了。我松了口气。
在我忙着收拾摊得乱七八糟的课桌的时候,旁边的这位男同学一点没有起身
离开的意思。还不快走,我有点不高兴。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突然被他那浑厚的男中音一问,我觉得就像被一尊佛像问了一句一样。他的
东京口音非常标准,问题表达得也很清楚,我没有理由不回答他。
“当然隐藏着惊人的真相。”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真想知道”。
“真的吗?”
“当然。”
说得好听,我虽然是这么想,心里倒觉得还不错。他说,一起去吃午饭怎么
样,因为看了你的小说所以我请客。那天他请我吃了咖喱饭,当时一盘咖喱饭是
一百五十日元。
“这就是你跟火村先生的第一次接触吗?”
“是啊。他是喜欢听法学部的讲义的社会学部的秀才。从此以后,我便再也
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我故意用恐怖片的旁白的腔调说完了这番话,石町和彩子却没有反应。今天
我好像是当不成逗乐的小丑了。
“那么,火村先生在有栖川先生获得‘金阿罗奖’的时候,一定是感慨万分
吧?”
虽然当时他只说了一句“干得好”,但是我心里清清楚楚地感到那是发自内
心的祝福,所以对他的这句话我从心里说了声“谢谢”。有一点必须订正的,那
就是我不是“金阿罗奖”的获奖者,只不过是佳作人围者而已。
“朋友才是最宝贵的。”
石町冒出了一句。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了星火庄。车子进了门驶入车库。
就在这时我看见车库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是个人影。
“会不会是……”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真帆的话,身穿咖啡色夹克的圣诞老人。
“喂,你们看。”
就在我用手指的时候,正在步履沉重地走在河对面的小树林里的小个子人影
一下子停了下来。他转过脸来的时候,目光正好和我合在了一起。我清楚地看见
了那人从右脸颊一直到脖子根处的被火烧伤而留下的紫红色伤疤。跟真帆说的一
模一样。那人看上去六十出头。一开始他好像也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笑了起来。
“你们看那儿。”
“啊?”
那个有伤疤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朝白桦林深处跑去。那样子好像我正在用枪对
着他一样。
“什么?在哪里?”
石町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已经晚了。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只有我
一个人看见了。因为光线很弱,树枝又挡住了那人的身影,再加上那人跑得飞快。
“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石町惊讶地说着,将车子放人了车库。车子一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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