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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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诅咒的女王-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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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伟大家族”,如果他们刚好拿起这本书来看,充其量只会以为作者捡拾
了一些零碎的真实资料,放进小说里面。
    这就是大家对於《夜访吸血鬼》、我的自传,以及这本《天谴者的女王》的感
想。
    这也是我现在所认同的,就像是玛赫特所言,再也没有留给上帝或恶魔的空间。
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应该只是比喻附会,无论是神圣弥撒、圣派屈克教堂、浮士德
在歌剧中出卖他的灵魂,抑或某个假扮成吸血鬼黎斯特的摇滚歌手。
    没有人知道玛赫特把玛凯带到何处,大概连艾力克也不晓得。不过他答允洁曦,
要在仰光与她会合。
    在她离开索诺玛野地之前,玛赫特吓我一跳。她悄悄地说:“当你在叙述双胞
胎传奇的时候,平铺直叙就好。”
    那到底是许可,或是万物为刍狗的漠然,我实在摸不清楚。在那些痛苦莫名的
时刻,除了思索书中的章节剧情,我啥都无法想。那是一张通往秘辛的路径地图,
也是诱惑与苦恼的纪事本。
    在那个傍晚,玛赫特看上去神秘引人。她到森林来找我,一身黑衣,装扮时髦,
化身为人类世界中被注目赏识的诱人女子。她的纤腰与修长的双手真是迷人,套上
黑手套更增添诱惑力。她小心地避开枝桠行走著,虽然她大可将用些阻住去路的树
木连根拔除。
    她与洁曦、卡布瑞刚从旧金山回来,她们在人语喧哗、灯光明净的街道上愉快
游逛。她清脆的语音听起来是多么地现代化,浑然不似那个当时我在山顶房间见识
到的、超越时间羁束的女性。
    她坐在我身旁,询问我何以独自在此枯坐。为何我完全不理睬其他人?我可知
道他们是多麽忧心仲仲?
    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不住地问我那些问题。
    即使向来不被这些所困扰的卡布瑞也不例外,他们都想要知道我何时会复原,
何时会说出所有的来龙去脉,何时会停止彻夜不断的书写。
    玛赫特说我们将会很快重逢,也许到了春天,我们可以造访她位於布尔玛的房
子。或许,某个晚上她也会出奇不意地给大家一个惊喜。重点是,我们再也不会彼
此孤立,无论我们漫游於何方。
    没错,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契。即使是荒野一匹烈的卡布瑞,也同意这样
的约束。
    至於玛凯,她可会和我们围坐在同一张桌子,以手势与符号的预言交谈?
    在那场可怕的事件之後,我只见过她一面。当时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正要从
森林回到房子里,行将日出的天空透出薄而柔的亮光。
    雾气逐渐上涌,笼罩树木的枝桠与野生花朵就在巨大枝干的高处,溶入幽淡的
微光。
    此时,双胞胎刚好从树林里走出来,挽著对方的臂弯。玛凯穿著一件羊毛长裙,
和她的姊妹一样美丽,头发也梳得整齐服贴,散落在胸口与肩头。
    似乎是玛赫特在玛凯的耳边低语,而她转身看向我,绿眼圆睁,空白的表情让
人感到惊怖。我感到哀痛从心房处飘浮起来,像一阵风。
    我无法明察自己的思绪,只觉得哀痛逾恒。玛赫特摆了个温和的手势,示意我
可以迳自走开。清晨将至,森林将我们包围起来,珍贵的时刻所剩无几。如同一声
抽身而出的呻吟,我的痛楚就在转身走开的当下掉落出体外。
    我回头看这对身影一眼,看著她们被绰约的枝叶与淙淙的流水音色所吞没。
    原有的梦境影像片片剥离而去,当我现在想到她们,只会想到森林里的一对精
灵,而非葬仪中的狂饮魍魉。没多久後,玛赫特就把玛凯带走了。
    我很庆幸她们已经离开,那表示我们也快要离去。我居留於此地的记忆是全然
的哀痛,在那场灾厄刚发生过的头几夜更是糟糕透顶。
    很快地,大家的幽暗沉寂转变为喋喋不休的分析与诠释,交换彼此的心得。那
东西究竟被转化为什麽?当脑细胞已经溃散分离的时候,它可会居留在玛凯体内的
那个类似器官?心脏又会如何呢?
    光采夺目的现代术语络绎而出,什麽分子结构、核子构造、单子元素、原生质
之类的。拜托,我们可是吸血鬼耶!我们吸饮著凡人的鲜血,杀人维生,而且热爱
这等感觉,无论我们是否当真需要。
    我无法忍受他们沉默的窥探,他们想知道在那几夜,我究竟是怎么和她度过的?
但我也无法掉头而去,索性离开他们。无论是他们陪伴在侧、或是我独自一人,总
是倥偬难安。
    对我而言,森林并不够深邃。我在硕大的红木丛中漫游许久,然後行经橡木与
潮湿的密林。但我无法远离他们的声音:路易斯坦白承认,在那些最惊心动魄的时
刻,他完全丧失意识,丹尼尔只听得见声音,但无法目睹影像;洁曦在凯曼的怀中,
见证了从头到尾的经过。
    他们也品味著那巨大的反讽:玛凯什麽都不知道,但却以人类的姿态打败她的
敌手。当她无知於任何不可见的力量时,却能够以非人的速度与蛮力挥下致命的一
击。
    她任何部份,会不会残留在玛凯的体内?先别管玛赫特所谓的“科学的诗意”,
那才是我渴望知晓的谜底。还是说,当脑髓分崩离析之刻,她的魂魄也从肉身的疆
域抽拔出来?
    有时候,在黑暗的怀抱里,就在蜂巢般的众多房间当中,我会蓦然醒来,确定
她就在我的身侧。就在体肤相亲的距离,我看到她黑色瞳眸的深沉幽光。而当我摸
索著她的形影,却只有湿冷的墙壁。
    然後我会想到可怜的珍克斯宝贝,想到她最後回首看著世界的那一刹,被多重
色彩的光束环抱,消融於万物的光环。那可怜的小飙车族怎可能幻想出此等视野?
也许到头来,我们都会归乡。
    谁晓得呢?
    如是,我们继续著不朽、恐惧的生涯,揪住能掌握的事物。既然我们是仅存的
吸血一族,风水轮流转,全新的巢穴已经形成。
    我们像是古老的吉普赛马车戏团,由一列黑色跑车载著家当,一高速奔驰於深
夜的洲际车道。就在这趟漫长的旅程,他们告诉我一切的始末,每个人都同时发言,
有时则不高明地相互议论。事情的全貌如同拼组成形的马赛克纹饰,当我在绒质的
椅背上打瞌睡,还听得见他们谈论自己的所见所闻。
    最後,我们抵达颓废无伦的南方之都。迈阿密,同时是天堂与地狱的谐拟所在。
    我立刻将自己锁在舒适的房间,被地毯、沙发、与皮耶·达拉·法兰西斯的画
作包围著。桌上摆著电脑,韦瓦第的音乐从隐藏式的音响涌现出来。还有私人的通
道,通向晨眠时专用的地下室:钢制的墙壁、黑色压克力漆、烛光与棺材、白色蕾
丝滚边的亚麻帷幕。
    血液渴欲,真是难以抗拒之物。你未必当真需要它,但却无法抵挡它的驱力。
这可能会持续到永远,而且你比以前更加激灼多欲。
    当我停下笔来,我会躺在灰色的软椅上,从阳台观望随风舞动的棕榈叶,一边
倾听它们的交谈。
    路易斯软语乞求洁曦再描述一次克劳蒂亚的幽灵,洁曦以慰藉而自信的语气告
诉他:“你知道,路易斯,那不是真的!”
    洁曦走後,卡布瑞最是怅然。她们常常一起到海滩上游玩,数小时不发一言地
共处。但是,我又怎能确定什么?
    卡布瑞会做一些取悦我的小事,例如说把头发梳得很漂亮之後放下来、在晨眠
之前到我房间道别。她不时会以焦灼的眼光注视著我。
    “你不会是想要离开吧?”我带著恐惧发问。
    “不,我喜欢这里,很适合我居住。”当她躁动不安时,会到不远处的岛屿去
散心。但是,这不是她想说的重点。她一直想问我别的事情,有一回几乎开口询问。
    “告诉我……”然后,她硬生生地住口。
    “我是否爱着她?”我说:“这就是你想要问的?没错,我爱她。”
    但是,我还是不敢提及她的名字。
    马以尔去而复返。
    离开一个星期後,他今晚又跑回来,在楼下和凯曼攀谈著。凯曼风靡了大家,
想想看,首代血族的所有力量,况且他还亲身走过特洛伊的街道。
    他的模样总是一直震慑人心,希望这等说法不是自相矛盾的修辞。
    他竭尽所能要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类,在这麽温暖的地方,穿长大衣似乎过於
古怪,这实在不是简单小事。有时候他会用褚红色的原料与油混合起来,涂暗自己
的皮肤,如此戕伤自己的容貌非常不该,但除此之外,也无法遮掩他峭拔特立於人
类的模样。
    有时候,他会敲敲我的门。“不出来走走吗?”他会看著电脑旁的厚重稿件,
“天谴者的女王”字样就印在上头。他也会让我检视他零星片断的记忆,毫不在意。
我似乎让他感到迷惑,但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晓得。他究竟想要些什么?他总
带著骇人的圣徒微笑。
    有时候他会驾著阿曼德那艘黑色快艇出海,在温暖的港湾追逐星海。有一回,
卡布瑞和他一起出游,我真想窃听他们的交谈;透过遥远的距离,他们的声音既私
密又亲昵。不过我还是没有那么做,这样不够公平。
    有时他会害怕自己的记忆又骤然遗落,如此他就找不到回来的路途。过去之所
以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承受不住痛苦之故,但他现在非常快活。他希望我们知道
这一点。
    似乎某个协议已经达成,此後我们不会随意游荡,总会乖乖还巢。这就是我们
的圣地、安全庇护所。
    他们开始设定一些铁则:不再创造新的同类、不再写书、虽然他们当然知道我
在干嘛,而我才不菅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活守则呢,我向来不管。
    当“吸血鬼黎斯特”终於消失於媒体,他们大大地松一口气。灾难已被遗忘,
没有真正的伤亡,大家都赢得漂亮,就连乐团也顶著先前的名字继续巡迥演唱。
    而那些骚动也已经平息,虽然无法提供满意的解释。
    别再节外生枝、骚乱局面、介入怪事,这是现在的共同守则,也请你把猎物的
尸体处理好。
    他们向那个嘻嘻哈哈的丹尼尔说教,就算是快速膨胀饱满的大都会,还是要小
心为上。
    我可以听到迈阿密的人类集体之音,高低不等的机械噪音,甚至可以集中详述
一组互异纠结的音色,分析出它们的来龙去脉。不过我还不预备使用它,正如同使
用我的新力量。
    但我喜欢接近这个城市,喜爱光锐的锋芒,摇摇欲坠的旅馆混迹於高楼大饭店,
带咸味的风,甜腻的腐味。我倾听这首永无结尾的都市歌曲,低沉的悸动之声。
    “那你干嘛不下去玩?”
    马瑞斯。
    我慢慢从电脑荧幕抬起头来,只想恼恼他,虽然他是我们当中最有耐心的一位。
    他站在阳台前,双手交握,足踝并拢,灯光扑洒在他的身後。太古的城市中,
可有如此光景?光电网脉织成的城市,闪烁的灯楼如同古代点燃煤气向的栏杆。
    他把头发剪短,穿著当代的衣服:灰色风衣与裤子,鲜红色的套头毛衣。
    “我希望你先把那本书摆一边去,加入我们。你已经自闭一个月以上。”
    “有时候我会出去走走。”我喜欢看著他霓虹灯般的蓝眼珠。
    “这本书的目的何在?你可愿意告诉我?”
    我没答话。这回他有策略地推动话题。
    “难道说那些歌曲与你的自传还不够吗?”
    我猜想,或许是当他说话时聚拢在眼皮的细小纹路,使得他在说话的时候显得
如此温柔慈祥。
    巨大的眼睛一如凯曼,效果惊人。
    我回头看著电脑,电子符码的语言,大概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也都知道这个,
才会忙不迭地提供资讯。
    “那又怎样?”我说:“我要记下一切的始未,当你告诉我那是什麽样子,我
就记载起来。”
    “但是这份纪事又是为谁所书写?”
    我先想到演唱会场的那些歌迷,然後是那些心胆俱丧的时刻:就在她身旁,我
屠杀了无数村民,成为一个无名之神;虽然微风温柔吹拂,我突然感到冰冷无比,
她指控我们的自私与贪婪可是真的?当我们希望世界一如往常,也只是为了自身的
需求?
    “你自己和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略略挨进,手靠在我的椅背上。
    “那是愚蠢的梦想吧?”要说出口还是很伤:“那决不可能实现,就算我们都
遵奉她为女神,事无不恭。”
    “那是一场疯狂,”他说:“早在她醒悟之前,这世界就会毁灭她。”
    我无言以对。
    “她无法觉悟到,这个世界根本不要她。”
    “我猜想,到头来她总算明白,无路可出,没有任何归属之地。当她看穿我们
的眼底,就明了这一点。况且,她不都小心翼翼地拣选最原始的地方充当试炼场?”
    他点点头:“你明知道自己的问题的答案。那又为何把自己封锁在悔恨?”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注视着他。
    “你已经饶恕我的所作所为?”
    “这不能怪到你头上,”他说:“她蛰伏在地底,眼观四方,总是会择时突袭。
早在一切的肇始点,那就是意外一场,她不小心唤醒了那东西。”他叹息著,苦涩
的语气如同事件刚结束时、过於哀痛的当下。“我早知道伺伏於此的危机,只不过
我想要相信她是女神,直到她微笑著对我说话。”
    他又想起冰层砰然作响、陡落在他身上的光景。如此长久的活埋。
    他不著痕迹地移动到阳台,往下望著景色。古老的吸血鬼都以这等姿态支颐吗?
    我跟著他看入底下的黑色波浪,熠熠发亮的天际。然後我看著他。
    “你可知道那滋味吗?长久以来的包袱终於得以卸下!”
    我没有答话,但我明白这种感受。本来我为他感到害怕,以为这就是他的生存
意义,恰如“伟大家族”是玛赫特的生命轴心。
    “不是这样,”他摇摇头:“这就像是某个诅咒被破解了。原本我必须为他们
所作的一切行为焚香、献花、祝祷都不再必要,自从我体认到他们真的远去。”
他停顿一下,思考著,然後看著头顶的光线:“那麽你呢?你也自由了吗?我真希
望能够了解你。”
    “你总是非常了解我。”我耸肩说。
    “你因为不满而全身发烧,你不要我们的慰藉,要的是外面的大千人类、红尘
众生。”他往外面一指。
    “你们是我的慰藉,我无法想像没有你们的话,会变得如何。但你知道嘛,我
在旧金山的舞台上……”我没有说完,依依不舍地叨絮著又有何用?直到骤变产生
之前,那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光景。
    “即便是他们根本不相信你?他们以为你只是巧妙地扮装,写了那本小说。”
    “他们叫著我的名字,倾听我的声音,看著我沐浴在镁光灯下。”
    “所以,你又写了《天谴者的女王》。”
    我没接腔。
    “让我们陪你吧,来谈谈发生过的种种。”
    “你自己也在现场目睹。”
    我觉得有些困惑,感觉到他不愿意显示出自己的好奇心。他还是盯著我看。
    我又想到卡布瑞欲言又止的模样,天哪,我真是个大傻瓜!他们想要知道在那
几夜,我和她独处的时光究竟发生些什么?她的血液带给我那些影响?但是我丝毫
不予透露,使得他们一无所知。他们也不知道亚辛的神殿林、横七竖八的尸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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