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类似女王那样的动物性姿态起身,拥抱他的妻子,撕开她的喉咙。
“凯曼不敢再看下去。这两个苍白的人形在他眼前招展,如同恶魔。他跑到花
园,倚著墙壁。当他失去意识瘫倒下来时,只察觉到青草拂过面颊。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女王寝宫的一张长沙发上。整个王宫安静无比,
他的脸庞与双手已被洗净,周围只有最昏暗的灯光与香料。通往花园的门打开著,
似乎告诉他没啥好怕的。
“就在阴影当中,他看到国王与女王俯视著他。但那不是他原来的国王与女王!
他很想大叫出声,就像其他人那样,可是女王示意他安静。
“‘凯曼,我的凯曼,’她温柔地呼唤他,递给他那把美丽的镶金匕首,‘你
服侍得太好了。’
“然後凯曼停顿下来,他说:‘明晚你们自己就会亲眼看到。当太阳下沉时,
他们便会出现在王宫,你们会看到我所见过的景象。’
“‘但为何是太阳下沉後?’我问:‘那有什麽含义?’
“他说:‘当太阳的曙光乍现,他们开始退缩起来,叫喊著阳光会伤到他们的
眼睛。他们早已避开所有的火炬与灯光,但早晨到来时他们似乎无处可躲。’
“他们以人类无可企及的速度潜逃出王宫,进入世家的古坟——那些被迫将尸
体造成木乃伊的处所。他们逃到无人可亵渎的神圣之地,速度之快让凯曼无法追随。
国王一度停下来乞求太阳神的慈悲,但阳光似乎让他们难受无比,虽然天空才刚刚
破晓。最後,国王与女王终於从凯曼的视线远离。
“他们每一天都躲在神圣的古墓,到了黄昏时才现身。如今,人民拥戴守候著
他们,视他们为神只阴月之神奥赛惴斯,与爱西丝的化身。人民对著他们顶礼膜
拜,丢掷花朵。
“谣传说女王与国王得到上天的神力,征服了他们的敌手也克服了死亡。如今
他们是不死之身,如同上帝般无敌。他们还可以看穿人心,没有人能对他们隐瞒任
何事。他们的敌人全遭到处泱,每个人都惧怕他们。
“但只有我们与他们的忠诚仆人知道,他们无法忍受烛光或灯火近身,他们看
到火光就忍不佳大叫;他们私下处决敌人,好享用他们的鲜血。他们如同猫一样吸
饮敌人之血,他们的房间如同染血的兽拦,必须由忠实的侍卫长凯曼处理掉尸体,
将之丢到深坑里去。说著说著,凯曼终於忍不住哭泣起来。
“但是他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太阳高升在山上,我们即将穿越尼罗河,沙漠灼
热无比。当士兵们的第一艘船将要航行,凯曼走向河边,看到河水映著太阳的火光。
他还在哭泣。
“‘凯门最古老的太阳神已经舍弃他们。’他低声说:‘为什么呢?他们为自
己的命运哀泣,饥渴使他们迹近疯狂,他们更害怕这会愈来愈糟糕。为了人民,你
们得救救他们。他们不是要来责备你们或是伤害你们,而是需要你们的援手。你们
是伟大的女巫,请精灵收回这样的作为吧!’但当他看著我们、记起我们承受过的
种种刑求,他陷入绝望之中。
“玛凯与我没有答话。船只准备好要载我们到宫殿去,我们透过水面看著皇城
里雕梁画楝的建筑物,不禁疑惑著这恐怖的事件将会以何等型态告终?
“当我踏入船只时,我想到自己的孩子,突然知道自己注定死於凯门。我想要
阖起眼睛、以秘密的声音询问精灵,是否这一切必得如此?但我不敢这样做,我不
敢看到自己最後的希望也为之破灭。”
玛赫特紧绷起来。
洁曦看到她的肩膀挺起,右手指甲抓著木柱,不住张开又合起。金色的指甲油
映在火光中闪亮著。
“我不愿意你们感到害怕,”她的声音变得单调:“但你们必须知道,母后已
经跨越东方之海。她与黎斯特正朝向这里来。”洁曦感到震惊的波动传遍桌前的每
一个人。玛赫特僵硬地站著,可能在倾听或注视。她的瞳孔微微地移动著。“黎斯
特发出呼救声,”她说:“但距离太远,我无法听到内容。他没有受到伤害,但我
没多少时间了,要赶紧结束这个故事!”
7黎斯特:天堂的王国
加勒比海的海地,上帝的花园。
我站在月光浸润的山顶,尽力不去看那个乐园,只试图勾勒出我所爱的那些人。
他们是否已经集结在那个童话般的木屋,我的母亲正在其中徜徉?如果能够看到他
们的脸或听到他们的声音该有多好!马瑞斯,请不要变成愤怒的父亲。帮帮我,帮
助我们全体!我还没有放弃,但已经迷失了,我的身心都只属於她一个。
但是他们距离我实在太远,我无法横越这样的间距来抵达他们那边。
于是我只好看著翠绿的山丘,点缀其中的农舍,以及与树木一样高然的艳红繁
花。变幻无端的云朵宛如栖息在风势上的帆船。第一批踏上这块被晶莹海洋覆盖的
岛屿的欧洲人是怎麽看待这个地方的?上帝手中的花园?
想想看他们竟然在几年内就将本地人宰杀殆尽,由於残酷的奴役与疾病而导致
灭种。这个和平的种族没有半个後继者,再也没有人呼吸这纯净的空气、从丰美的
植物身上摘下花朵,误以为那些天外访客是某种神只,只可惜对方没有回应他们仁
慈的想法。
就在山底下,王子港的街道上充满了死亡与暴力。那并非我们所为,只是承袭
了四百年来始终不变的血腥历史,虽然山顶上的云雾美得令人心碎神伤。
我们早已做完了该做的事。她的部份就是她想做的,我的部份是由於我无能阻
止。从村庄小径到迎风大道,乃至於到山顶的这端,城镇里布满泥灰制的房屋,香
蕉树狂野生长,人民既贫穷又饥饿。此刻女人们吟唱著祷文,在观光与燃烧的教堂
火光中埋葬她们的死者。
我们独自在此。就在狭窄的道路一端,森林再度生长,盖住曾经如同碉堡般俯
视山丘的巨大房屋。当时的地主已经离开数百年,彼时他们在屋内纵情欢乐,无视
于奴隶的哀泣。
树藤攀爬著月色下的砖块,一株雄伟的树木从发亮的地板上巍然升起,在绽放
如花朵的月光下推回原先可能是屋顶的一些残缺木条。
如果能够与她永远在这里,忘掉其馀的一切,不再有杀戮与死亡。
她叹息著说:“这就是天堂的王国。”
就在我的眼底,女人们追杀著男人,巫毒教士尖叫著古老的咒文但还是在墓地
被处泱。我嗅到集体屠宰的气味,生气於自己的无能,也无法再看下去,只好攀登
到山顶。
她随後来到这里,发现我在这儿攀附著某些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古老的
铁门,生锈的铃铛、藤蔓缠绕的砖块,唯有这些人工制成的物品才能持久。她可真
去取笑我!
这铃铛以前是用来传唤仆人的,她说。这就是当初血溅这块士地的征服者住所。
为何我因为那些单纯灵魂的雀跃而感到受伤,独自来到这里?每一楝房屋不都终究
会化为废墟吗?我们像一对烈火中烧的情人般争执不下。
“你想要的就是从此不再沾染血液吗?”她说。
“我只是个单纯的生物。或许危险,但很单纯。我只为了生存而杀人。”
“你让我伤透了心,竟然撒这种谎。我要怎麽做才能让你明白?你怎麽如此自
私而盲目呢!”
我又看到她脸上骤然出现的苦恼,用使她看上去无比的人类化。我无法不迎向
她。
有好几个小时,我们只是享用彼此的怀抱。
就在平静的情绪,我从悬崖边走回来,再度拥抱她。透过诡异月光量染的云朵,
我听见她说著:“这就是天堂的王国。”
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我能够与她一起躺著,一起坐在长凳上,或是站起来拥
抱著她。只要能够如此与共,就是无比的快乐。而且我会饮取她的甘露,即使在那
当下,我去泪流满面告诉自己:你彻底败北,如同一颗浸浴於美酒的珍珠,自我的
意志融化殆尽!你完了,你这个小恶魔,你已经彻底对她缴械,完全没入她的体内。
你总是站在一旁看他们死去,是吧?眼睁睁地看著。
“只要有生命,就会有死亡。”她低声说:“我是他们的信仰之道,唯一能够
赦免他们痛苦的生命希望。”她的唇凑进我的口,我疑惑著,是否她会再来一回,
如同当时我们在神殿时的狂欢,沉浸於彼此发烫的血洎。
“听听那些村民的歌声吧,你听得见的。”
“没错。”
“那么,再听听远方的城市吧!你可知道,这一夜有多少起死亡事件?你可知
道,如果我们不试图更改他们的命运,扭转成新的视野,将会有多少人继续死於男
人的手中?你可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多久了?”
在我还活著的时代,这个地方是最富庶的殖民地,只要有菸草与咖啡就足以让
人一季致富。如今,人们赤脚行走在泥泞的街道上,捡拾垃圾过活;机关枪扫射过
王子港的大街小巷,穿著花衬衣的死者堆积如山;孩童拿着铁罐在壕沟中取水喝。
奴隶奋起抗暴,获得胜利,但也失去一切。
然而,这是他们人类的世界,这也是他们的命运。
她轻柔地笑著:“那么们是什么呢?我们难道亳无用处?我们要如何合理化自
身,难道只能站在一旁,看著无力改变的事实?”
“假设这些都是谬误,”我说:“这一切终究都只是生命的恐怖,无可实现、
无法执行那又如何?每个男人都了光光,把地球化为一个大型坟场也不会变得更
好啊!这一切都是败笔,大败笔。”
“谁告诉你那是败笔来着?”
我没有接腔。
“马瑞斯?”她笑得可真是轻蔑啊。“你难道还不明白,现在已经没有父亲的
容身之处无论他们生气与否。”
“但我们有兄弟也有姊妹,”我说:“在彼此之间,我们可以找到父亲与母亲。
难道不是如此吗?”
她又笑了,但这回柔和多了。“兄弟与姊妹……你可想见见他们?”我将倚在
她肩头的头抬起来,亲吻她的睑。“是的,我好想见见他们。”我的心跳加快。
“求求你!”我亲吻她的喉头、她的颅骨,以及她闭起的眼睛。“求求你嘛!”
“再喝一些吧!”她低声说,我感到她坚挺的花蕾抵住我。我将坚硬的獠牙戳
入她的喉头,於是那小小的奇迹便发生了:坚毅倏地破裂开来,甘露灌满我的口。
一股巨大的热流并吞了我。没有重力也没有特定时空的存在,整个宇宙只有阿
可奇!
然後我见到那红木林,山顶的房屋破灯火燃亮,他们围著桌子坐著,被黑色的
玻璃墙映出身影,火光跳动不休。马瑞斯,卡布瑞,路易斯,阿曼德……他们都聚
集在那里,而且安全无虞。我可是在作梦吗?他们都在听著一个红发女子说话。我
认得这个女人,我见过她!
她出现於红发双胞胎的梦境里!
我看著这群聚集一堂的不朽者,看到另一个更年轻的红发女子——我也见过她,
当时她还是个人类。就在演唱会的高潮起伏,我将她一把抱起来,看入她失神的双
眼。我亲吻她并说出她的名字,接著,后续的情景宛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我脚
底下裂开,我掉入事後根本难以回溯的双胞胎梦境,只记得覆满图画的墙壁与神殿
之类。
影像突然间淡化了。卡布瑞,母亲!太迟了,我已经抽拔而出,在黑暗中打著
转儿。
如今你拥有我全部的神力,只要假以时日便可臻至完美之境。你可以杀人於弹
指之间,移动物体於千里之远,随意纵火焚烧。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去见他们了,
但先给他们结束那愚蠢计谋与讨论的时间吧!我们将再向他们显示一些力量。
不要这样,阿可奇,我们就直接去见他们吧!
她离开我的怀抱,冷不防打我一掌。
我震惊地往後退,冷得发颤。痛楚布满睑颊,仿佛她的手掌还停留在上面。我
咬紧牙关,让痛苦强化後才退去;气得只能握紧拳头,什麽也无法做。
她以轻柔的脚步跨过古老的旗帜,长发随风飘摇。她停在颓倒的大门,肩膀微
微耸起,背部略微弓起来,仿佛要缩到自己体内。
那些声音响起时,我无法阻止,然後它们如同洪水退潮般地停止。
我又看到周围的山丘与破败的房屋,脸上的痛楚已经退去,但我还在发抖。
她紧绷著脸,眼睛眯起来,尖锐地看著我:“他们对你而言,可真是重要啊,
你以为他们会说些什么或做些什麽?你以为马瑞斯可以说服我?我比你了解马瑞斯
多了,我知道他的每一条思路,他就和你一样地贪得无餍。而且,你当我是谁啊?
我那么容易就被劝退吗?我生来就是一个女王,即使在神殿沉睡的岁月,我也是个
统治者。”她的眼神突然暴亮起来:“我在传奇故事与那些信仰我的心灵中身居统
治者之位,王子为我弹奏乐曲、供奉物品与祈祷的人,而你现在要我做什么!只为
了你一个,就要我弃绝我的王座与命运?”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你可以读取我的心灵,”我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就是你去听听他
们说话,给他们一个机会,就像你给我的一样。他们知道得比我还多,能够表达我
说不出的事物。”
“噢,黎斯特,但是我并不爱他们如爱你一般。他们的说词与我何干?我可没
有那种耐心。”
“但是,你说过你需要他们的助力,否则你要怎麽开始——真正的开始,不是
这种村落,而是人们会群起抵抗的大城市、你需要这些你称呼为天使的同类。”
她哀伤地摇头:“我谁都不需要,除了……除了……”她迟疑著,脸庞因为纯
粹的惊骇而空白一片。
在我能阻止自己之前,我发出某种类似於绝望哀悼的声音。我看到她的眼神黯
淡下来,声音似乎再度响起,但不在我的耳内,而是她的。她瞪着我,但没有看见
我。
“但如果非得如此,我会毁了你。”她含糊地说著,眼睛搜索著我,但没有真
正看到我。“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你最好相信。这一回我不会轻易罢休,我不会退
回去,我非得要让这个梦想实现不可。”
我撇开她,看著朽坏的大门,断崖的裂口,底下的山谷。我要怎麽做才能够从
这个恶梦得到解脱?我非得自愿就死不可向?我的眼底充满泪水,看著黑暗的田野。
这真是懦弱的想法。一切都是我惹的祸,如今已经没有逃脱的余地。
她还是直挺挺地站著,仿佛倾听些什麽,然後她移动肩膀,似乎被什么重担压
著。“为何你不相信我?”她说。
“抛弃它吧!”我握紧她的双臂,她几乎是危颤颤地望著我。“我们所征服的
是个古老的村落,没有时间淘洗的痕迹,这几千年来都是如此。让我展现这个现代
世界给你看吧,阿可奇,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城市一角,不是为了杀戮,而
是观察。”
她的眼睛发亮,原先的颓靡一扫而空。她拥抱著我,突然间我又渴望血液。即
使我尽力抗拒,即使我为自己软弱的意志掉泪,我还是得承认那是唯一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她。无法抵挡这种欲念,那古老的奇想再度袭上脑海:我遐想著唤醒她之後,
带著她在大街小巷之间漫游,逛著博物馆与音乐厅,赏玩伟大的首都与百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