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还有什么容身之地。再说凡六老头既然设计在此地捉拿我们,想必他对这里了如指掌。如果我们在村子里躲避,实在是自投罗网。
可看唐四老人的状况又不能走太远,我心里焦急万分,却想不出个法子来。
正当万分紧急之时,对面的街道上忽然闪出一条黑影,朝我们大力招手。
我心头一动,借着渐渐明朗的天色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竟然是死尸客店的那个小老头。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些,只得咬了咬牙,冒险扶着唐四老人朝他跑过去。
小老头也跑了过来,当他看到唐四老人的惨景时,脸色大变,双目中露出一丝杀气。他上前和我一起扶住唐四老人,然后低声对我说:“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
我感激地点点头。
两个人扶着唐四老人闪身躲进街道旁的一个胡同,然后一直往前走,最后来到一座院落前。小老头一脚踢开院门,扶着唐四老人走进去。
院子到处是血迹,东屋和西北两间房子都已经塌陷,只有一个堆满杂草的牲口棚。小老头示意我一起扶着唐四老人来到牲口棚里,然后他让我先扶着老人,他自己则来到那堆杂草前,用手左右一拨。
杂草堆下竟然是一口井!
小老头站起身四下观察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快!扶着四爷下去!”
我不敢迟疑,扶着唐四老人来到井口。
说是一口井,其实里面早已没有水了,枯井大概两米多的深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已经干裂的地面。虽然井口直径有一米左右,但要把受了重伤的唐四老人送下去却极是麻烦,稍一不小心井口边沿的石头就会碰到老人断臂处。
小老头纵身跳入井中,在下面扶住唐四老人的脚,而我则抱住老人的腰一点一点地往下放,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老人安全地送到了井下。
我趴在井边看着小老头一边抱着唐四老人,一边用手在井底的石壁上按,不多时,井底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我侧身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堵石墙向里凹进去,橘黄色的灯光射了出来。
井下竟然暗藏玄机!
小老头扶着唐四老人走了进去,他临进门的时候冲我挥手喊道:“快下来!”
我连忙点头,纵身跃下。
眼前是一扇敞开的石门,而里面是一间宽阔的石室。
我走进去,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
石室四壁挂满了腊肉,靠墙整齐地放着一坛坛酒。在酒坛中间是一座石床,石床上铺着厚厚的兽皮。适才射出的灯光源自石室顶部吊着的八个海碗煤油灯!
小老人扶着唐四老人躺在石床上,然后朝我招手,让我帮他一起给老人包扎伤口。我赶忙走过去,可放眼石室,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包扎的。再看看小老头身上的破旧衣服,要是用他的,我真不敢保证唐四老人伤口会不会感染。
我脱下狐皮衣递给小老头说:“大叔,把它剪开吧!”
小老头愣了愣,接过狐皮衣说:“小老弟,你可想好了。这雪狐皮衣可是价值连城,世上绝无仅有的宝物。”
我坚定地说:“对于我而言,任何东西都没有唐大叔的命重要,剪开吧!”
小老头微笑着点点头说:“四爷果然没看错你!好!”
小老头不再犹豫,从腰上掏出一把匕首割开狐皮衣,扯成一条一条的,开始给唐四老人包扎断臂处。看着华丽地雪狐皮衣眨眼间便支离破碎,我心头不禁有些酸痛,毕竟我是爱财的,毕竟这雪狐皮衣上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解开。可此刻救人要紧,也顾及不了多少了。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不肖片刻血就印了出来,于是只能继续包扎。唐四老人的脸色越发难看,惨白中渐渐泛出青紫色,我心头的阴霾随即更加浓重。
当小老头把最后一条狐皮包扎上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样?”我问小老头。
小老头翻开唐四老人的眼皮看了看,神色黯然地说:“回天无力。”
我感到一阵剧痛贯穿心脏……
我伸手理了理唐四老人稀疏的白发,泪水再也止不住了。老人为了救我,把命都搭进去了。可最后我却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离去。
泪水滴在唐四老人的脸上,凝滞在他的皱纹中。
唐四老人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看着我。
“孩子,你怎么哭了?”
“大叔……”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唐四老人看向身边的小老头说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老头低头不语。
“咳,咳咳……”唐四老人剧烈咳嗽着,他一喘一喘地对小老头说:“把药给我吧。”
“四爷!”小老头身体在颤抖,好像被触痛了什么。
“给我吧,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我还有很多话没有交代呢……”唐四老人虚弱地把右手伸向小老头。
小老头咬了咬牙,双手同样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放到唐四老人的手中。
唐四老人把药丸捏在指间看了看说:“想不到最后还是要吃这颗‘杀身丸’,唉!命啊……”
说完,唐四老人闭上双眼把药丸放进嘴里,用力嚼碎,咽下。
这药丸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唐四老人服下后,青紫色的脸上竟然泛起一片红光,凤凰涅磐一般,在死亡的边沿突然幻化出某种神奇的光芒。
唐四老人睁开双眼,两道犀利的目光射了出来。适才的虚弱无力竟荡然无存,甚至比平日更具神采。
“扶我起来!”唐四老人声音底气十足,石室内尽是回音。
“大叔!您没事啦!”我赶忙上前扶住老人,我注意到老人断臂处不再往出印血。
唐四老人苦笑了一声,看了看小老人说:“你出去守着,我有话要对这孩子说。”
眼见唐四老人服下药丸后身体恢复,小老头却并未露出任何喜悦的表情相反是更大的悲伤。他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石室门前,在墙上磨了一下,门立刻打开,他走了出去。
唐四老人叹息了一声,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说道:“孩子。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牢。不然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知道吗?”
我不解地问:“大叔,您……”
唐四老人说:“我刚才吃下的是一位高人炼制的‘杀身丸’,顾名思义杀身成仁。垂死的人一旦吃下药丸,便会激发出体内残存的潜能。但人之生死岂可忤逆,所以纵使潜能被激发出来,也会很快被消耗掉,等到油尽灯枯之时便是大限到了,以我的体能也只能支撑几个时辰而已。”
我说:“大叔,你这又何必呢!您的伤势虽然危险,但没有到伤及性命的地步啊!”
唐四老人说:“我的伤势我知道。虽然断臂保命,但那凡六的黑蝎子毒已经蔓延我全身,我只是暂时求存而已。”
我低下头,其实我知道老人并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我。他如果不断臂却掉身上的蝎子,就无法保护我离开。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他。
唐四老人用手拂去我脸上的泪水说道:“孩子,不要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我已经时间不多,好好记住我叮嘱你的事情。”
我用力地点头。
唐四老人说:“第一件事情,我要你小心一个人。”
我说:“谁?”
唐四老人说:“刘龙枪!”
我说:“刘龙枪怎么了?”
唐四老人说:“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刘龙枪并不似他的外表那样憨厚,此人深不可测。还记得那晚河滩被女子袭击的事情吗?”
我说:“记得。”
唐四老人说:“据我观察那刘龙枪早就察觉到那女子不对劲儿,所以抢在你之前伸手抱住她。然后又恰到好处拽住了女子的头发,试想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如此的目力和手段呢?至于他为什么这样煞费苦心地保护你,目前看不出个端倪来。还有在祠堂的时候,他看似软弱无力地躲避,可如果细心观察可以发现他每次都是抢在对方利器刺到身前躲开的。由此看来,此人不但深不可测,更有可能身手不凡,只是掩饰得很好罢了。”
我心头猝然一紧,经唐四老人这么一分析,这个刘龙枪确实是很不简单的人物。只怪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只是一个拉过黑货的司机而已,并没有在接下来的事件中对他细心观察。
第二十六章 杀子存义
第二十六章杀子存义
唐四老人说:“第二件事情,我要你知道一件事情。”
我说:“什么事情?”
唐四老人说:“唐四不是唐四!”
我愣住了,心说这唐四老人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啊!
唐四老人说:“觉得不可思议吧。让我来告诉你。我并不是真正的唐四!”
“什么!”我又是一愣。
唐四老人不慌不忙地说道:“唐四先生是唐门乃至整个湘西地域传说中的一个神话人物,他因为同门之争离开唐门,游历天下,靠着无以伦比的医术和诡异的身手救死扶伤成奸除恶。而我只是唐四先生的一个朋友,我叫刘中正。想想这么多年来,刘中正这个名字竟然能和唐四先生相提并论实在荣幸之至。”
我看着唐四老人,不!是刘中正心里出现了无数问号。
“大叔,那您为什么要用唐四这个名字行走湘西呢?”
刘中正说:“说来话长,当年我全家被仇人追杀,幸亏唐四先生出手搭救。后来得蒙上天眷顾,唐四先生和我结拜为异性兄弟,还把一身的本领传授给我。相处两年后唐四先生返回唐门说是要处理一些个人恩怨,结果他一身是血回来了,原来唐门那帮畜生竟然暗害他。那段时间唐四先生一直躲在我家养伤,可没想到唐门的人发现了他的行迹追了过来,他们抓了我的妻儿要我交出唐四先生。你想想我全家要不是当年得蒙他相救早就死光了,我夫妇咬紧牙关抵死不说。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他竟然是个软骨头……”
说着说着,刘中正两眼湿润了。
我说:“大叔,这也不能怪您儿子,毕竟人总是怕死的。”
刘中正摇摇头说:“怕死不丢脸,丢脸的是就算他说了,那些人也照样不会放过我们。于是……于是我心下一狠,一把掐住了修儿的脖子……”
“修儿!”我猛然想起刘中正曾几次下意识地叫我修儿。
刘中正望着自己的右手说:“我就用这只手掐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时他和现在的你一般大,长得也极其相似。”
杀子存义!
说实话,我挺敬佩刘中正老人的。为了保住恩人的性命,能够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一件平常人做不出来的事。当然其中的痛苦也是可想而知的,不然老人就不会对像他儿子的我几次老泪纵横了。
刘中正继续说道:“后来我老婆自行了断,而我也了无牵挂。只等他们给我一刀,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唐四先生突然出现把我救走。后来唐四先生带着我进入八千六百里大荒原,他因为出手救我,伤势加剧,于是再次避难养伤,从此下落不明。我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唐四先生至今仍旧在这荒原中,至于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刘中正指了指门外说道:“那个老头是我和唐四先生在进入荒原后从狼嘴里救下的。他是黑水村人,自幼父母双亡,因为身材矮小,所以经常受人歧视。唐四先生可怜他,便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在荒原中建起了那座死尸客店。唐四先生避难养伤后,我便用唐四先生的名号开始在荒原中行走,偶尔接些赶尸回乡的活计。但最主要的还是观察荒原内的活动,保证唐四先生的安全。这一守就是二十年,岁月催人老,容貌早已变化,以至于连那个凡六都没有识破我这个假师兄来。”
我说:“可当时在河滩上,我明明听到您喊凡六师弟,还叫出他的名字。”
刘中正说:“那是因为唐四先生曾向我描述过他几个师兄弟的体貌特征,加上当年的血债,让我对唐门中人一直记忆犹新!”
我望着老人目光中的恨意,心中一阵酸楚,他为了一个义字不惜家破人亡,不惜用一生的孤独来守护那个神秘的唐四。真的不敢想像,已经是古稀之年的刘中正到底是靠着怎样的毅力在茫茫荒原上行走的。
“好啦,该说第三件事情了。”刘中正顿了顿说道“这件事儿还是和你有关。”
我说:“什么事情?”
刘中正指了指包扎断臂的狐皮说道:“你可知道这狐皮的来历?”
我说:“你当时在死尸客店跟我说过这是天香谷特有的一种雪狐狸的皮毛。”
刘中正点点头说:“不错。现在我就要跟你讲一下这天香谷的事情。天香谷不光只生活着雪狐狸,还有人。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据我推测你身上的雪狐衣很可能是那里的人帮你缝制的。也就是说你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很可能是在天香谷中度过的,如果你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可以去天香谷。那是你梦开始的地方……”
我说:“可是您对我说过,荒原荒芜人烟啊!怎么突然又说天香谷内有人烟呢。”
刘中正说:“特例,一切都有特例存在。湘西大荒原内总共有三股势力,一股是荒原出口的异族山寨,这些人大多是抗日战争时期流民的后人;另一股是大阿山山脚的神秘组织,据那个小老头提供的线索,这股势力是近几年刚刚崛起的;还有一股便是天香谷的恨天氏族人组成的势力,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但你身穿雪狐衣的出现告诉我这个传说是真的。”
恨天氏!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氏族呢?
古往今来,无论哪个氏族都是以皇天后土之间的一切生物或者事物为膜拜对象,怎么会有人专门以恨天立族呢?和老天爷作对,这不是逆天而行吗!这世界上难道真有这么胆大妄为的氏族,看来这件雪狐衣上面存在的故事真不少。
“三件事都讲完了,好累啊……真想休息……”刘中正望着石室顶部说道:“这座枯井下的石室其实是当年唐四先生设计的。看着平平无奇,其中却另有玄机,外人如果不知道根本无法进入。只要石门一打开,顶部的八盏海碗煤油灯就会自动点亮。以前这石室还有十二道悬门按照天支地干设计而成,每一道门都是一个秘密通道,不知通向何处。只不过当时唐四先生伤势太重就把尚未完成的通道给封上了,这样独一无二的设计恐怕日后不会再有了,想想实在可惜……”
我环视石室,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北京的时候,困住我和刘龙枪的石室不就是这样的构造吗!难道说那间石室也和唐四有关系?之前向刘中正讲述北京经历的时候,我只是说自己和刘龙枪被关进了公寓下的石室,并没有仔细说明里面的构造,所以此刻老人才会望着石室感叹它的独一无二。
我赶忙低头,想告诉刘中正老人,却发现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神态安逸。
我低声呼唤了数声,老人只回应了一句“修儿,爹好冷”,那只苍老的手便无力地垂下了。
泪水再次涌出眼眶,我用力地抱紧老人,把他的手放进我的怀里,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道:“老爹,不冷啦,我给你焐热。”
第二十七章 红白蜡丸
第二十七章 红白蜡丸
含泪把刘中正老人的遗体扶躺在石床上,用兽皮盖上老人的遗体。盯着兽皮下的遗体,我痴痴地站了很久,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许久后,身后的石门打开,小老头走了进来,他来到我身边,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道:“你别太难过了,四爷是个苦命人。现在能够舒舒服服地在这里睡觉,不用再奔波,他已经知足了。”
我说:“是我害死了他。”
小老头说:“别这么说,生死由天不由人,这是他的命也是我们的命。”
我低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