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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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19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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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谷场  堆放杂粮与喘息的谷场
  堆放着一些别的什么  谁能数清?
  
  世界小得像一个调色盘  风雨轮回
  那些藏在谷壳里的东西  曾经见过
  
  是去年的金子  辉煌了一生的梦想
  豆角里的东西不忍轻易掰开
  
  这些籽粒有着以往的水分
  不宜暴露  恐再次受潮
  
  秋在一滴露珠里  无限大  无穷小
  雾霭的背后  菊花点亮寂寞的黄昏
  
  旷野干净得像一池清水
  几只麻雀在啄食什么  没人去赶
  
  慵懒的风把一切都丢在了脑后
  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  司空见惯
  
  落叶将剩余的浮尘吹刮到了树下
  纸鸢升高  笙乐随炊烟飘飞到了云层之上
  
  父亲搓搓手  搓掉了十月的硬茧
  燕子的巢又空了  它们去了南方
  
  河套有点冷清  适合大雁栖居
  孩子们手持几根羽毛  像是拣回了飞的欲望
  在秋天  在秋天谷场的深处
  唯余一群秸秆  等待被小雪引燃
  
  秋  雾
  
  这悬浮于低处的蒸气
  这被竹篮漏掉的作物的馥香
  是大地的焰火
  
  这节日噼啪作响的平原广场
  还会冒出些什么
  来不及燃放?
  
  运玉米的马车走远了
  胡须接近于金子的颜色
  晒场与屋顶显得窄小  村庄窄小
  
  高梁坚守在那儿  比空荡高出一截
  豆粒直想逃出闺房  芝麻也是
  有那么几粒已经烂掉
  
  谷子累得不想再看见别的什么
  葵盘狼尾巴草相互瞥了别人一眼  说:谢谢!
  蟋蟀站在叶子的废墟上  且歌且哭
  
  炊烟以缓慢的速度拔高
  被雾揪住  雾是秋的一千双素手
  雾摘取一切  包括  草尖上的露珠


白沙河(外一首)
■ 张 杰
  红薯和花生展开去
  织毯子
  小白鹭,还未醒
  小石桥已醒
  大嘴鲢在水草里
  推开叮咚小木屋,空
  丝瓜和南瓜转成了小风车
  黄黄的,探头探脑
  竹床下两只小鸡争虫把架打
  杌凳边,黑肚鸳鸯狗,一只眼蓝
  一只眼黄,紧盯着
  鹌鹑笼边那只蝶儿扑闪闪
  撒欢的白牛犊,立着小尾巴
  哞哞喔喔叫
  毛蹄子没进青草丛
  犟犟走过处,趟起一群小飞机
  原是绿蚱黑蜢惊
  茄子花,芝麻花,玉米花,蒲公英……
  灰灰菜,赶驴棍,苍耳子,抓地龙……
  一张张十恬睡在白纸里的画!
  
  在鲁山
  
  黑咕隆咚,揣着半瓶乱晃的榆树白
  我们走回适合拍鬼片的小胡同
  (你说这个巷子叫“和平居”)
  记忆中,沙河田埂飘出猪苦胆的气息
  就在下午,踱进抛荒的军事管理区
  多么妙,我们长出快速转动的兔耳朵
  铁丝网,监管着菜园,幼杨和白蒿
  四近的田庄,满是柴鸡和石垛
  村民,聚集在小四轮旁谈论着煤
  另一些,捧着大海碗,晒暖,吸溜
  粗面条。我们上到防风林的高处,
  俯看一户农家用炊烟粘补车胎。那些
  麻野鹊也随俗,就在玉米秸里搭窝
  村外,没有线的电杆一字排开
  光秃秃的让你发笑。再走一程,
  煤渣小路四处弯曲,分岔,慢慢扯松
  小平原的黄昏衣襟。那时,两个
  拉架子车的老农,在前面,山羊一样
  走出,不见


河北老家(三首)
■ 周建歧
  少  年
  
  他知道他的宿命是一把锹的宿命
  他已经把渠埂修整了一半
  把春天的泥土新翻了一遍
  他现在仰卧在土地上
  把天空看成了村庄的倒影
  把自己的躯体看成了
  一个城市的中心
  那把锹的木柄看成了
  广场草坪上高高昂起
  的自来水龙头
  
  他知道躺在这儿,只是休憩一会儿
  他的事情是把渠埂弄直
  把春天的泥土再翻一遍
  他要在地界一头立个标志
  他要背着手,睁着一只眼睛瞄准
  他要像他的父亲,干这些要得心应手
  他还知道村庄的前面,草垛挨着草垛
  高过了秋天的马车,也高过了
  春天的屋顶
  他还知道里面一定裹着
  一些蚂蚱,小小的干瘪的尸体
  就像村庄后面,那些没有
  墓碑的坟墓
  
  柿  子
  
  秋天深了,帝王的骨头
  也藏得很深
  我看见山的斜坡上
  石砌的农院里
  柿子挂满了灰色的
  枝丫,此时此刻
  火红的柿子,填入
  无边的秋天
  给燕山带来了
  短暂的纯洁
  像一只元朝火石红的瓷
  又像一只小小的
  神的乳房
  柔软,易碎却又结实
  将被谁的嘴巴
  遍遍吮吸
  
  天空高远,路在拐弯,白霜在
  一堆堆羊粪上闪烁着光
  弯腰拾柴的老人指正了
  车子的何去何从
  乌鸦拍打着翅膀
  它的喜悦是
  孕妇的喜悦
  一颗种子打开了它的门
  我们几个疲惫的旅人
  疾步行走
  燕山的秋天,在天空的低处
  一个柿子滚过山冈,像落日
  滚过山冈
  
  他  们
  
  在冬天,他们已经无所事事
  一溜烟蹲在村委会的墙脚下晒太阳
  他们都穿着土黑的棉裤棉袄
  仿佛电线上的一排老燕子
  有的低声说着话,有的把手
  吞在袖子里,有的闷头抽着旱烟
  这些老头,像干瘪的种子,凑在一堆
  听听高音喇叭里的通知
  村里村外,国内国外的新闻
  仿佛这样,就能够在来年春天发芽
  当你走进这些村庄,看到这些
  弯腰驼背,缺牙少齿的老头
  你千万别小看他们
  他们当中年岁大些的曾参加过
  解放战争,肩上至今还留着弹孔
  他们当中年岁小些的曾当过
  几十年的支书,却没占过公家
  一分便宜,他们贫苦,倔强
  都是一把侍弄土地的好手
  他们当中即便是没儿没女的光棍
  也都有菩萨的心肠
  在冬天的无所事事,已经让他们厌烦
  他们蹲在一起,在等待春暖花开
  他们当中的一些肯定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当你再来这个村庄的时候
  他们就真的剩不下几个了



■ 赵登垒
  麦穗的籽粒裸露在外
  熟了,就哧哧笑
  多好看的小牙
  密实闪亮
  
  笑露牙儿,终生
  就这一次
  笑了,随即死去
  
  一辈子血汗
  就为了粲然一笑
  还有玉米、高梁、稻谷……
  也一样
  
  父亲没笑,他说
  庄稼大多熟在壮年
  壮年临终,得
  咬紧牙关
  
  有种呵


风梳头
■ 瑞 贤
  秋深了,娘的长发
  该在故乡的山冈枯黄了
  在女儿的手指不能及的地方
  正被秋风冰凉的梳子
  胡乱地梳理着
  
  娘呵,在你生我的时候
  我们是母女
  你不会想到  三十年后
  为母亲梳头的女儿,是风
  为女儿梳头的母亲,是梦


父亲从乡下送白菜来
■ 李志明
  天气很冷  年过六旬的父亲
  从偏远的乡下来
  他扛着鼓囊囊的麻袋爬到四楼
  推开门  乡下跟来的寒气
  抢先一步闯进暖融融的屋子
  父亲站在客厅  大口喘着粗气
  屋子中的氧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
  我感到一阵胸闷和难受
  他的胡须和眼睫上结着霜花
  像冬天的枯草
  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父亲来不及坐下  就麻利地倒空了麻袋
  带着泥土的鲜亮绿色滚了一地
  我数了数一共十二棵
  我说今年大旱
  白菜却长得这么好
  父亲说他一天浇一遍水
  我知道我家吊在山坡上的白菜地
  离最近的水井也有两公里


滦河的天空(外二首)
■ 王文新
  几只南方的雏雁飞来
  飞回时成了鸿雁
  更多的雏雁随秋天一并飞回
  
  我在滦河口蹲望多年
  鞋子被泥沙灌满
  
  锄草
  
  两个时辰,锄了二十条垄
  锄杆荡着玉米叶的露水
  湿漉漉的。
  汗衫贴在身上
  在地头他撩起衣襟透风
  天已透亮。
  蹭土时一只蚂蚱窜到锄上
  又想起小儿子将上大学
  那个日头,还要上升。
  这时候
  谁会大于牛的脖子
  除了父亲不倦的锄弓。
  
  父亲的脊背
  
  暑假父亲带三哥和我
  去滦河滩上割青柴
  那时天晴得刺眼
  父亲光光的脊背成了细密的泉
  我递上水壶
  父亲缓缓地回过头
  放下蒿草,拍拍手上的土
  蹲下,摘下草帽
  这个过程就让三哥先把水喝了
  父亲高小文化,做马城小学的老师
  三十年前用三十五元的工资
  驮负了七个子女
  今年七十五岁的腰椎有些错位


伏天里我要做的事
■ 鬼叔中
  太阳这坛红红的老烈酒哇
  我要敞开胸膛喝下这坛毒酒
  我要全身暴出吱吱嘎嘎的油
  我要带上割禾刀子奔过田垄
  我要把这伙害虫赶到金黄的稻浪尽头
  我要骗一个十四岁还留着青涕的小孩
  骗他陪我躺在草垛上
  猛抽祖父的黑烟
  骗他眯起双眼
  阳光和火星噼啪作响
  这时冷冷的蛤蟆趁机跃上肚皮
  我还要去放一把火
  把所有的稻草烧光
  我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要找到那窝伏天的甘泉
  我要狠狠举起我的锄
  吓得那头四脚蛇
  丢下一条活蹦乱跳的尾巴
  仓皇逃走
  溪沟里的水旱干了
  我要手上脚上结层虫壳般的泥
  然后我要挥挥我的臂膀
  招呼我的牛
  大摇大摆跟我回家吃午饭


一个村庄点着灯盏向我走来(外三首)
■ 李亚军
  我还能记得天黑之前的建筑工地上
  三位女人在灶房旁低语、抬头
  数着楼层:暮色慢慢将男人淹没
  一群鸟飞了很久,它们似乎在目击这个入侵的
   营帐
  以及这些游牧中的男女
  结实的爱情
  
  我想他们已经入睡,梦中的一条河
  还有一座千年的村庄
  都在今夜的雨水中徐徐展开
  他们的乡亲:或耕或籽
  他们的土地:黍稷薿薿
  
  而我还醒着,今夜可
  我被一些事物刺痛
  霓虹灭了,一个村庄会点着灯盏向我走来吗
  载风载雨
  为一只失散的羔羊
  
  设  想
  
  设想,这个城市能像村庄一样容纳他们
  一群洁白的羊,槽前咀嚼青草的黑马
  人们在公鸡的啼鸣中醒来,那神态
  就像多年以前的灯盏映亮
  年轻的父亲
  
  设想,我的设想若能成功
  关于爱情就可以这样解释:一个男人的嗓子和
   一个女人的鞋垫
  (月光下唱着花儿的男人,女人在窗前羞涩
  花儿摆动、为爱情扑打……)
  或者形式简单的饮食:白面、玉米面、酸菜、咸
   菜;饱。
  甚至哲学:不善言谈的农人深陷麦浪
  他们说衣食是天
  
  那时,我们都会停下来吗
  (章子、理论、印刷机、酒杯、轿车……)
  诚实地抬头:一群鸟飞过头顶
  多年不见,我们是否有着逼真的疼痛
  像一朵花,从一位女人眼中坠落
  
  幸福和犹豫的时刻
  
  苇子之边静若清水河的女人
  紧挨着大地湾的月光
  多像一棵麦子紧挨着一个村庄,紧挨着
  一块麦场和一把连枷
  
  那个思念的人还在远方
  地城市的工地上彻夜通明
  那个不肯入睡的人,他的眼神
  如一块多年不动的稿纸上落下的墨水
  
  能这样坐下来,紧挨着他
  我瘦弱如酸刺的民工兄弟
  大地湾讨不到工钱的兄弟
  衣服上沾满水泥的兄弟
  怀念月光的兄弟
  这是一年来我最幸福和犹豫的时刻
  
  看见父亲是一只鸟
  
  他占据了这个城市高空
  一个最为显著的位置,他以蜘蛛的方式
  攀援。手中的钢管一根又一根
  插入钢套,那些钢管密集杂乱
  如同正在拔起的树根
  
  一场雪就在这时落下,整个早晨
  我看见停电的工地上,几位民工陆续
  撒尿、咳嗽、抽烟
  之后钻进工棚
  如果我所有的描述只是一个背景
  对一个不远处晨读的少年,在他高三的这个日
   子
  于一阵沙哑的声音之后抬头
  他能看见吗
  
  一位父亲如沉默的鸟蹲在枝头


母亲和她的另一些儿女
■ 葵 子
  我的母亲是另一些植物的母亲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的时候
  还生下另一些植物
  譬如:桃树、竹子和那些花草
  
  我的骨头里流淌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营养不良
  即使汲干了那片日子的  本来不多的油水
  还是瘦弱得  和那片日子一样
  苗条
  不似院子里的那些姊妹
  几口风  几口雨
  顺便吸几口阳光
  就发育得像一些摇曳生姿的女人
  
  当  我的母亲指着窗外的院落  说
  他们真是儿孙满堂啊
  我已经在设计一场骗局
  ——到远方去
  
  如今  我把母亲交给了她的另一些儿女
  一座热闹的院子里
  一个白发的老人  和她的那些植物
  在悄悄说话


月下场院(外一首)
■ 李继宗
  首先是一排劈柴的阴影盖着水井
  接着是阴影里大起大落的斧头
  以及一整天都就着木纹劈完一堆干柴的
  一个厚道男人的背影正盖着水井
  这水井
  在今夜是如此亢奋如此饱满
  它不挪动
  就能把月亮的羞涩
  深深地送给南院厢房一夜说悄悄话的夫妻
  
  马鹿草原
  
  一头出神吃草的牛和一头出神反刍的牛
  不是两头牛。因为是一头牛
  所以才可能忽略周围:声音,以及
  敞向陕西北部的真切世界
  才可能悄然突现凝聚和浓缩
  苍茫和化境的非凡奇迹
  ……
  事实上,整个草原什么也没有
  除了漫山遍野都是扎着堆儿的
  来历或去向不明的牛群


乡村电筒
■ 李茂鸣
  一根两节电池的电筒,就可以把乡村的道路刷
   白,
  要是换上一根能撕裂大地的三节电池的电筒,
  就可以看到野猫眼睛里发出的蓝光,
  野兔眼睛里燃烧着的火苗……
  
  在乡村,走夜路,不怕踏息一路虫鸣,
  就担心踩着寂寞的蛇,
  
  在乡村生活,除了月光之外,
  还必须一根两节或三节电池的手电筒……


四川的菜花地
■ 杨 铭
  能告诉我菜花地是什么样子吗?
  菜花地?菜花地有啥好谈的。
  大片大片的,金黄金黄的,像妹妹的黄花裙
   子。
  有一点儿香,讨厌的蜜蜂在耳朵边吵个不停。
  我们小娃儿在地里逛一圈出来,就变成了黄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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