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法海。
“小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起呆了?”圆净拍了沈襄肩膀,大咧咧问道。
沈襄猛然一抖。
她猛然惊醒,像是从另一个被透明罩子笼住、沉沉闷闷,远远的世界放出来,溺水般濒死,剧烈喘了几口气,才真实触摸到一切,背后一片黏湿,应当是汗湿了衣裳。
“小沈,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怎么这么白?”陈一达按住她肩膀,沉声道。
沈襄疲惫摇摇头:“我没事……”
她抬头,看方丈,想问他究竟看出什么了,却见方丈已盘腿坐好,双目轻阖,打坐起来,显然不打算再说话。
沈襄只得放弃,心乱如麻。
方丈应当是提醒吧。
她失魂落魄往回走,被一道人拦住去路。
这人着灰蓝色道袍,却是个短发,瘦长脸,眸光纯净,脸上有几道皱纹,看着比陈一达大几岁,望向陈一达眼神也多有亲昵。
陈一达道:“这是我大师兄。”
那人冲沈襄抱拳,拿出小玉盒:“沈修士,我们掌门伤势太重,已经回观里闭关修养了。不过临走前,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沈修士。”
沈襄既接了方丈东西,这个也不能推回去,只能收下。
盒子不小,沈襄却没心情猜里面是什么
她只想快些回去。
众人看沈襄收下,才算安心。
他们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心神皆倦,在这里等候也不过是为了见沈襄一面,当面道谢。现下事情已毕,都各自休息去了。
沈襄回头望一眼方丈,他依旧打坐着,轻合双眼,慈悲悯人。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出去了。
圆净和陈一达相送。
陈一达,看她脸色,担忧道:“小沈脸色太难看,让人看着担心,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圆净也连声附和:“小沈,你要不要休息休息再走?”
沈襄连道不用。
她现在哪里还敢再留。
坚决辞谢二人,她独自回去。
出酒店时,正好看见警察叔叔在抓人。
警察叔叔看起来很重视这事,足足过来两警车人。现在正一个个将人押解出来,带上警车,不过……看总人数,两辆警车还远远不够。
善与恶……
公平与正义……
暴力和和平……
真的是永恒对立的吗?
她抬头,头顶一片*阳光,碎金似的,地上被晒出一色儿白。风声、鸣笛声,哒哒脚步声,小贩躲在阳蓬里,大喇叭叫卖着,臭豆腐臭豆腐的声音聒噪又亲切,羊肉串小哥似乎有些烦,不甘示弱地撒孜然,香味飘出几米,远远传来小夫妻吵架的声音,似乎想养个猫,声音又小下去,不知是谁妥协了……
沈襄忽然笑了。
真好。
这样平静的生活真好。
若是没有小襄捉住闫青,解了夺灵阵,这样琐碎而富有生气的市井生活,还能存在么?
若是那时……
这里恐怕只剩废墟和尸体,哭声与哀痛了。
她像被点化般,瞬间想通了。
世间本没有绝对善恶,在方丈眼里,小襄残暴而嗜杀,是彻底的恶。在她看来,这恶也不过是善的一种,它屠尽恶人,反而是救了更多好人。
就像一把好刀,在佛家眼里,是杀人凶器,戾气十足,而在侠客手中,却是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杀尽天下恶徒的利器。
刀总是刀,只在于人如何看。
行小恶而扬大善。
纵然有报应,沈襄也甘之如饴。
一个年轻小警察看见沈襄,走过来,好心提醒道:“小姑娘,这边是个传销窝点,警察叔叔正在抓人,保护你们安全呢。你别怕。”
他把沈襄的踟蹰当做害怕了。
沈襄冲他乖巧一笑,仰头道:“好的,有警察叔叔保护我们,我不怕。”
年轻小警官挺了挺胸膛,金色警徽似乎更鲜艳了。
沈襄忍住笑,快步走开了。
她却并未离开,等着警察叔叔走完,又回到那地下室。因刚被搜查过,里面一片狼藉,东西东倒西歪,脚印杂乱,但因没人,静得厉害,显得空间又大又空旷。
沈襄走到祭台边。
两尊道像被人踢开,随意滚在地上,头和身子分离了,身上披的长袍也不知所踪。沈襄找了好久,才在桌子底下找到,上面有半个清晰脚印。
沈襄摇头。
方才,这两尊道像还被人顶礼膜拜呢。
沈襄把两尊道像捡起来,找了水龙头,用抹布,想把两尊道像洗干净。大道像脸上颜料太厚重,时间太久,洗不干净,倒是小道像被水洗着,渐渐露出面容。
沈襄边洗边猜着。
从一看见这两尊道像,她就觉得似曾相识,疑心是在闫家见过的人。
见两尊道像一大一小,大的为男,小的为女,又疑心是一对夫妻……猜了闫家老祖夫妻,闫青的爷爷父母都可能……
沈襄胡乱猜着,手里动作不慢。
道像五官逐渐明晰。
沈襄看清那道像面容,却咕隆一声,失手将道像掉落在地。
那尊小道像上……
为何是她的面容?
------题外话------
每天看着今日书评后面的‘0’,心痛到无以复加
043 天同教()
沈青山急坏了。
他女儿不见了!
昨天一晚上,他在门口守了一整夜,都没见到女儿身影。给女儿相熟的同学,学校的老师,家里亲戚都打过电话,可都说没见到女儿。
她还这么小……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青山想报警,可警局的人说,未满二十四小时,不能算作人口失踪案。
他只能悻悻回来,心里却七上八下,一会儿想,女儿应该只是玩忘了,肯定没事,一会儿又担心,女儿被拐卖了,要被卖到深山里……一会儿又想起一些恐怖凶杀案,里面主角都不自觉代换成自家宝贝女儿……
他是越想越怕。
还不能让孩子他妈知道,只和她撒谎,说是女儿去同学家了。
她现在怀着孕,万万受不得惊吓。
他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拜托亲戚、邻居们一有信,立刻通知他。沈青山又带上帽子,搓着手,和妻子扯谎,说是去看书,出门找女儿去了。
出门转了一圈,他把女儿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人。
沈青山颓然往回走,一路都在想着,女儿要是出事怎么办。临到家门口的小巷子,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青色背影,在家的方向一闪而过。
闺女!
他立刻追了上去。
果然是襄襄。
不知为何,她看上去憔悴得很,愁眉不展的模样,眼下也有微微黛色,应当是一夜未睡。
他着急道:“襄襄,你可把我给急死了,昨晚去哪儿了?”
沈襄愣愣抬起头,眼珠子慢慢动着,似乎有些想辨认这人是谁,待看清来人,才惊讶呐呐喊了声:“爸,你怎么来了。”
沈青山都给急坏了,从头到下打量着闺女:“你个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我都给你急死了。”
沈襄才反应过来般,抬高声音道:“爸,你怎么在这儿?”
沈青山担忧地看着女儿:“襄襄,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看医生,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爸……”沈襄忽然伸手,紧紧搂住沈青山,“爸,我没事的。”
沈青山僵住了。
他许久没和女儿这样亲密,犹豫半晌,反手搂住沈襄,用最温柔和缓的语气问:“襄襄,没事了,没事了,都回家了。在爸爸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襄闷闷埋在爸爸怀里,蹭了蹭。
沈青山也不多问,只是温柔拍着女儿后背,无声安抚。
沈襄渐渐缓过来,那种仿佛一个人置身于另一个缩小了狭小,阴暗空间里,如影随形般的不安与恐惧,慢慢水溶般消失,心境渐渐安宁下来。
缓过来后,她反而有些难为情了。
都十几岁了,还躲到爸爸怀里哭,太孩子气了。
她挣扎着从沈青山怀里出来,故意不提刚才的事,问道:“爸,妈知道我没回去的事吗?”
沈青山知道女儿心思,也只把想要过问缘由的心思压在心里,摇头道:“我不敢和你妈说,直说你是到同学家过夜了,她现在还不知道呢。”
沈襄羞赧道:“爸,这次是我的错,我手机没电了,忘了及时通知你们。”
沈爸爸并不太相信,却并不点破,只说道:“你平安回来就好。快回去看看你妈吧,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念叨着要给你同学打电话,让你回来呢。”
沈襄嗯了一声,跟沈爸爸回家。
回家后,又是一番上下打量,嘘寒问暖,沈襄应付了好久,只能再三保证再也不随便在同学家过夜了,才算让妈妈安心一些。
下午时,趁沈爸爸沈妈妈不注意,她偷偷溜出去了。
她来到附近城郊一处废弃仓库。
这里因为地处偏僻,附近是一处坟场,加之四面漏风,晚上时常有呼呼风声,极像鬼哭,一般很少有人过来。
闫青就被绑在这里。
从地下室出来,她和圆净等人去见方丈时,把她放在一公共女厕里,待圆净等人休息后,她便把人直接拎到这里。
她早就为闫青准备好的墓地。
闫青嘴唇与脸同色,雪一般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她手腕处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包扎住,并没有精心处理,此刻可能有感染,发了烧。
沈襄走近,居高临下睨她。
闫青气息虚弱,艰难睁开眼,看见沈襄,又是一抖,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嘴里只来来回回叫着:“鬼,鬼,你别过来,你是恶鬼……”
沈襄嫌恶瞥她。
她一脚踩着闫青的断手上,凛然问道:“闫青。”
闫青疼得冷汗直冒。
沈襄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我问你,那两尊道像是怎么回事?”
闫青撇头,固执不说话。
沈襄面无表情,只是加大脚下力度:“说。”
闫青忍不住尖叫出声,嘴唇剧烈颤抖,却无力嘶叫出声,像是困兽般,无济于事地撞击笼子。她艰难道:“那是我们圣父,圣女。”
沈襄:“什么狗屁圣父圣女?”
闫青立刻怒目瞪她,尽管脸色惨白,还是边咳嗽着,边厉声骂道:“异教徒,不准你侮辱圣父圣母,她是我们的救世主,侮辱圣父圣母的人都该受火刑,去极恶地狱!”
说出最后一字时,她声音已尖利到狰狞。
沈襄皱眉。
闫青这样子,分明就像一些极端宗教分子。
她冷声问:“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圣父圣母。”
闫青瞪着眼睛看她,原本漂亮的眼睛,因大力而睁得极大,眼白多余眼黑,石灰一般惨白,像是墙上忽然干枯的浮像的眼睛,冷冷的阴森。
“异教徒!该下地狱!”
沈襄恨恨踩了一下闫青的断手。
“啊……哦嚯嚯——”闫青短促一声尖叫后,声音被压制在喉管里,只能无力如拉风箱一般嚯嚯响着,全身痉挛,“异教徒……”
沈襄蹲下身,冷冷看她:“……你们的教,叫什么?”
闫青眼神涣散,嘴里只喃喃着异教徒、极恶地狱,不回答沈襄问题。
沈襄捏紧她下巴,强迫把她掰向自己:“说不说?”
闫青嚯嚯几声,还是浑浊吐出几个字:“天…同…教。”
“你们的创始人是谁?”沈襄继续问,“教义是什么?还有你口里的圣父圣母,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见过她真面目吗?”
044 余子濂醒了()
闫青抬起头,斜睨沈襄,神色间竟有着凛冽。
她狂吐了几口血,鲜血染红嘴唇,忽而秾艳起来,她笑着,语气嘲讽:“沈襄,你看到那道像了,是吗?”
沈襄心头一跳:“你也知道道像面容?”
闫青却不正面回答她。
她弯唇,诱哄着:“沈襄,你愿意加入我们天同教吗?”
“闫青,我看你是烧糊涂了。”沈襄冷冷说道,“那等邪教,以活人为祭,伤天害理。我灭之唯恐不及,怎么会想要加入其中!”
“我是在帮他们,帮他们摆脱这痛苦污浊的人世,让他们远离折磨,登上那极乐世界。他们死后,圣父圣母会拯救他们,将他们的灵魂直接升上那极乐世界,我是在帮他们……他们应该感激我……”
闫青昂起头,脖上青筋毕露,用力嘶吼着。
“胡说八道!”
沈襄冷冷吐出二字:“邪教!”
“不准你侮辱我们天同教!你这个异教徒,会遭到圣父圣母的报复的,要下极恶地狱,每日遭烈火焚身,痛苦不堪,哈哈哈……”
闫青疯子一样大喊,恶毒诅咒着。
沈襄只高高看她,像看一只猴子。
闫青望她,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似讥讽似报复:“沈襄,有时候我真可怜你。”
沈襄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一直想做个善人,可偏偏身份却那样为人不齿,你明明这样厌恶我们天同教,可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天同教……哈哈哈。”
她又大笑着,重复了一遍。
“沈襄,我真可怜你……”
沈襄想到那尊道像,心头跳了一下,逼问闫青:“什么叫我一出生就注定了和天同教牵扯不开,你到底什么意思?”
闫青却仰起头,眼神放空,喃喃唱起了歌:“善恶浮世世真假借,尘缘散去不分明,……世恶道险,终究难逃……何为善何为恶……且怒切悲且狂哉……”
似质似叹似悟,如泣如诉如嘶如吼。
歌声呢喃,悠悠传荡。
沈襄忽然觉得不安,厉声喝道:“别唱了,说话!”
闫青却置若罔闻,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仍望着遥远天空,喃喃自语。
“我叫你别唱了!”
“沈襄,我真可怜你。”她朝沈襄笑着,忽然,身体剧烈痉挛起来,口中狂吐鲜血,仍逼出一声高喊,“问世间,何为善,何为恶……众不知,唯有天同犹存……”
她又吐几口鲜血,拼尽全力喊道。
“圣父圣母万寿无疆……”
接着,头一歪。
沈襄来不及阻止,只能上去探她鼻息。
她死了。
咬舌自尽。
·
沈襄处理掉闫青尸体,回家后,同时接到两条消息,一喜一悲。
沈青云和李翠丽。
她二叔二婶,彻底死了。
他们在医院躺了足足有一月,养伤之余,一直饱受煞气折磨,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每天说梦话,说有鬼追他们,有鬼要杀他们……还把给他们打针的护士当做鬼差,给他们动手术的医生当做阎王,一见面就缩得老远,不肯配合……
长此以往,如何受得了。
可偏偏他们却怎么都死不掉。
这其中当然有沈襄的原因。
她在他们身上设了禁锢,无论如何保他们一口气,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仍由他们这样轻易死了,对不起上一世被他们害得惨死的沈爸爸沈妈妈。
没想到,熬了这么久,终是死了。
另一条消息,余子濂醒了。
他的病原就是因在广场的夺灵阵染的煞气,加之恶鬼入侵,造成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