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舰首必须始终朝向敌舰作战。
3。所有舰必须遵循旗舰进行运动。
译完之后,就可以分析了。很明显,丁汝昌的第1、第3条战令正是来源于“舰队一体”的权威理论。另外,他也照顾到了北洋舰队的实际情况。
由于北洋舰队的舰炮大多数为大口径的架退炮,这些炮大部分安装在舰首,第二条战令舰首对敌,就是要发挥大炮的威力。
在下达这三条战令后,丁汝昌开始布阵。命令以定远、镇远居中,各舰分列两侧,排出一个“弯曲的一字”阵形迎敌。
所谓“弯曲”,并不是故意为了迷惑对手。这仍然是丁汝昌出于防卫的考虑,丁汝昌命令军舰在组成横排时,五艘稍微强的军舰稍微突前,首先迎敌,依次跟随在强舰身边的五艘军舰稍微拖后,如此一来,“一”字就变成梯梯等等了,每艘强舰在迎敌时都保护身边的弱舰,达到以强护弱的目的。
以“一”字对“1”字,这又是一对天然的克星、注定的对手。看上去也简单明了,而意外情况在接下来的时候发生了。
引发意外情况出现的因素很简单,那就是——时间。
在发现敌舰之前,北洋舰队是以双路纵队前进的,由定远和镇远分别打头,各自带领四艘军舰向前航行,航速最慢的弱舰分别在队尾。现在,最强的定远和镇远不动,而航速最慢的弱舰反而要走最远的路去排成横排。在极短的时间里,北洋舰队并没有完全成功地变阵,而是最终形成了一个由定远打头、“一”字的两翼没有完全展开拉直的“人”字阵形。
通过一幅图来是看得比较清楚的。下图是北洋舰队和联合舰队接战示意图。
这是古兵法中雁形阵的一种,可攻可守,攻守兼备。以“人”字的尖头——强大的定远、镇远攻向敌人,而它们又可以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包抄。在战斗激烈的时刻,两翼还可以突然展开,奇袭对手,起到“奇兵”的效果。
当然,这是从理论上来说的。
这并不是丁汝昌最初设想的阵形,是由于时间仓促,在排阵过程中变成的新阵形,但北洋舰队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阵形最后完成,丁汝昌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做出调整,“人”字就“人”字,大雁没排成“一”字,排成个“人”字效果应该也不错吧。
而没有时间的原因很简单:先锋队的头舰吉野已经进入距定远五千米以内,这已经是定远的射程了,丁汝昌传令:各炮手瞄准吉野!
瞄准!听我命令,伺机开炮!
这一刻我已经等待很久了,多年以来,清日两国进行军备竞赛,买舰的买舰,买炮的买炮,是因为知道,一场命中注定的海战不可避免。
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伊东佑亨的命运。是李鸿章的命运,也是桦山资纪的命运,是清国人民的命运,也是日本人的命运。
而当这一步真正到来,武器就是最好的代言,铁拳就是最终的手段。
以命相搏,这是一条不归路。唯一的选择就是披挂盔甲,握紧武器,亮出獠牙,冲向战场!什么兵力对比,什么权威理论,什么阵形布局,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用实力说话的最后的结果。
开炮!轰他娘的!
·丁汝昌的意外·
中午12时50分左右,黄海大东沟海战正式打响。
虽然是在射程之内,但由于距离太远,定远发出的第一炮并没有命中目标,在吉野旁边激起巨大的水柱。定远炮手立即修正,瞄准,再发第二炮!
这一炮,打得那是——相当准。
炮弹穿过吉野舰体后在甲板上爆炸,吉野的甲板上顿时烧起大火。吉野舰长河原要一望着舰体洞穿的吉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看来强大的定远果然名不虚传。
这发炮弹宣告了北洋舰队——旗开得胜!
然而吉野没有退缩,救火的同时,河原要一指挥炮手瞄准定远。而这一次的瞄准,也非常有水准。
在联合舰队和北洋舰队的军舰中,远距离瞄准使用的都是当时通用的“六分仪瞄准法”。
在先进的瞄准仪出现之前,六分仪瞄准法是一种比较古老的瞄准方法。具体方式是先派一名观测兵站到很高的指挥观测台上面,手拿六分仪水平测距,得出相对距离后传话给炮手,炮手根据距离修正炮管的高低角度。很显然,这种比较原始的方法还要受到战场上烟雾弥漫的干扰,精准度很难保证(科学数据:使用六分仪瞄准在敌距4000米时误差为170米左右)。
两支舰队中唯一不使用六分仪瞄准,而是用一种更先进的瞄准方法的,就是吉野。
前面已经介绍了,吉野是一艘刚刚下水半年的军舰,在建造过程吸收了很多当时世界的先进技术,其中之一就是将六分仪变成了镜瞄仪。
所谓镜瞄仪,就是一种使用起来类似望远镜的瞄准仪器,使用时只要将目镜焦点对准目标,就能快速显示出目标距离。
河原要一命令瞄准的不是别人,正是正站在定远指挥台上指挥的一个人——丁汝昌。
丁汝昌并不知道吉野号上有如此先进的瞄准仪器,也不知道危险已经朝他临近了。
“发炮”!河原要一一声断喝,一发120毫米口径炮弹飞向丁汝昌。如果丁汝昌中炮,北洋舰队损失主帅,后果不堪设想!
镜瞄仪还是有误差的,炮弹并没有击中丁汝昌,也没有击中指挥平台,而是在一旁爆炸。丁汝昌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而即使是在旁边爆炸,炮弹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视的。
丁汝昌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卷上高空,重重地跌落到甲板,他的左腿被落下的碎物压住,无法动弹。几乎在落地的同一时刻,恐怖的大火冲天而起,火苗竟然贴着甲板和丁汝昌的身体燃烧,这是一种奇怪而恐怖的大火,就像事先给着火点浇上了一层油。这个秘密将在接下来的战斗进程中揭晓。而丁汝昌虽然躲过了炮弹,却即将被烈火吞没!
情急之下,旁边士兵用刀割破丁汝昌身上的衣服,才将丁汝昌从火焰中救了出来。而此时的丁汝昌已经严重受伤了,无法站立。
士兵们想把丁汝昌背走,离开危险地带,但丁汝昌坚决不离开甲板,他表示:我就坐在这里督战,鼓舞军心!
在过去很多的书中,关于丁汝昌的受伤是另外一个过程。也就是定远发第一炮时震塌了年久失修的指挥观测平台(舰桥),导致丁汝昌跌落甲板。这种说法曾经广为流传,因为它是北洋舰队管理混乱和腐朽的证据。开一炮没有打中敌人,却震伤自己的主帅,这确实是世界奇观。
但仍然有很多人对此表示怀疑,其中包括我。
在找到定远舰的模型后,根据定远前主炮和舰桥的位置和距离,发现这种说法并不能成立。如果定远发炮就能震塌自己的舰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桥上根本不能站人,站上去就得塌,而丁汝昌和其他人员一直站在舰桥上。实际上定远的舰桥是非常坚固的,木质钢皮,虫子也咬不进,当年从德国订购定远时,由清国方面派人全程监管,德国人也并没有偷工减料。
在综合了中外史料后,我们还原了以上的过程。
作为主帅,丁汝昌的勇气是可嘉的,他的英勇也大大地鼓舞了定远舰上的士兵。然而,还有一个问题是丁汝昌没有意识到的。这是一个严重的疏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将给后来的指挥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伊东佑亨的算计·
我们再把目光转向吉野。在击伤丁汝昌后,形势又对联合舰队极为有利了,但河原要一并没有趁胜厮杀,朝已经着火的定远继续发炮,而是按照伊东佑亨事先安排好的部署:率领先锋队军舰向左大转弯,全速冲向北洋舰队“人”字形阵内!
在上一场的牙山湾海战中,先锋队的转弯是为了诱使济远驶出狭窄的牙山湾航道,以便发挥速射炮的威力,那么现在这个转弯是为什么——难不成转弯还有上瘾的?
这正是伊东佑亨在战前的战术安排:在先锋队绕过前面的定远等军舰之后,就可以实施日军最爱用的一招——包抄了。而包抄的战术对北洋舰队恰恰是致命的:北洋舰队“人”字形阵脚是基本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超勇、扬威等弱舰,在炮火的打击下,最容易被击沉!
你以强护弱,我就以强打弱!兵者,必破其意图!
这就是伊东佑亨的算计。
算计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而现实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伊东佑亨又是在赌,因为转弯时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在转弯过程中,不仅无法向对方瞄准开炮,军舰的一侧也全部暴露在北洋舰队的炮口之下,在这个过程中,先锋队四艘军舰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伊东佑亨又实施了他的下一步:率领主力队,向前掩护!
为了掩护那四艘军舰顺利转弯,伊东佑亨率领主力队冲上去了,而他的松岛号冲在最前面。
伊东佑亨并没有放弃攻击定远,他率松岛号冲向前还有另外一个秘密:松岛号上有专门为击沉定远设计的杀手性武器——320毫米口径大炮!在受到吉野的攻击后,定远舰上已经燃起大火,火焰一时还没有被扑灭,伊东佑亨决定抓住这个绝佳的战机,以巨炮击穿定远的装甲,打破“定远不沉”的神话!
在甲午海战之前,定远和镇远曾经几次访问日本,巨大舰体刺激了天皇睦仁,也引起了日本军民的恐慌,从那个时候起,击沉定远就成了日本每一位海军士兵的梦想。军中流传一首歌《请问定远沉了吗》(这首歌在日本一直流行到了二战期间),而根据一些史料记载,在日本的学校里,还流行一项特殊的游戏。
这项游戏就是“捕捉定远”的课间游戏。由日本小学生一队扮演日本舰队,另一队扮演清国舰队,围捕定远和镇远。由此看来,定远和镇远是当之无愧的日本国民的梦魇,从建造“三景舰”开始,日本一直在为击沉定远、镇远做各项准备,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了伊东佑亨。
在伊东佑亨看来,只有击沉清国的海上巨无霸,才是联合舰队真正的胜利!
此时的定远仍然在救那恐怖的大火,舰体已经暴露在巨炮之下!
旗舰危矣!
·林泰曾突施冷箭·
伊东佑亨得意了,他没想到击沉定远的这个馅饼会砸到自己的头上,千载难逢的良机,一定要抓住。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定远的,更别说去征服它,亲手去毁灭一个得不到的庞然大物,除了胜利的喜悦,一定还有一种邪恶的快感。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双眼睛背后总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经验告诉我们,每当一个人洋洋得意的时候,也是危险临近的时候。伊东佑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定远上,却没注意在定远身后不远的另一艘军舰上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对他充满仇恨火焰的人。
镇远舰舰长林泰曾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作为定远的同级姊妹舰,镇远一直很低调,默默地陪伴在旗舰的周围。这次也不例外。海战开始后,林泰曾指挥镇远一直伏在定远的身后,它没有开炮,也没有鸣笛,由于一直很安静,以至大家都忽视了它的存在。
一个人不停地擦拭手中的战刀,却迟迟不肯动手,那只有一个目的——为了最后的荣耀,为了致命的一击!
林泰曾一直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当然,这双眼睛前面还有一个玻璃物件——望远镜。伊东佑亨的身影就一直出现在林泰曾的望远镜里,如果精度再高一点,日本人嘴角有没有饭粒、脸上有没有麻子应该也能看清楚。
斩首!擒敌先擒王!
但是,用大炮去轰一个人还是比较有难度的。这也是林泰曾尽管一直想实施斩首行动却迟迟没有开炮的原因。此时的林泰曾发觉了伊东佑亨准备用320毫米大炮偷袭定远的企图。必须先护旗舰!林泰曾立即命令前主炮炮手瞄准松岛大炮炮塔,抢先一步,发炮!
305毫米主炮炮弹径直朝松岛大炮飞去,这一发炮弹造成的结果是松岛大炮旋转装置被击碎。
没了旋转装置,也就再无法有效瞄准,松岛这门标志性的大炮基本报废。
看着变成废铁的大炮,伊东佑亨满鼻子的汗,暗暗叫苦,刚才的洋洋得意变成了垂头丧气。这门专门为对付定远、镇远定制的大炮一直被寄予厚望,连皇宫里的睦仁都经常念叨,也是伊东佑亨的杀手锏。可惜大炮未响,它已失灵,辛辛苦苦修造几年的东西到了战场,连个表演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就在松岛中炮的同时,先锋队也成功地完成转弯了,在冲过北洋舰队“人”字的箭头后,开足马力朝“人”字的阵脚冲去,那里有北洋舰队最弱的两艘军舰——超勇和扬威。
其实对于伊东佑亨来说,他刚才的举动是用松岛主动为先锋队挡住炮火,掩护先锋队成功转弯才是真正的目的,偷袭定远只是一时心动,想顺手牵羊。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更会放冷箭的林泰曾,自己砍人不成,最厉害的刀却被打飞了。
掩护任务完成,伊东佑亨立即在松岛挂出“随我左转!”的信号旗。看来,在先锋队朝北洋舰队的阵头冲过去之后,伊东佑亨也要让主力队冲过去。
所有的军舰都向前冲,以此扰乱对方的阵形。很好,很好。但伊东佑亨真正的用心并不在于破阵。
在海战中,军舰编队的阵形虽然比较重要,但它的重要性要比陆战中弱很多。陆战是大兵团作战,人与人对面交锋,随便拉出来都是几万或几十万大军,规模大一点的还有上百万,当然要排个出场顺序,安排站位,讲究阵法,而海战不会有人挤人的问题,大家都在船上,靠的是中远距离的炮战。如此视野开阔之地,空气新鲜,温度湿度适宜,正是杀人取命、惊风起浪的好时机,兄弟还需要排什么阵形,架起大炮轰就是。
在双方武器、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要想取胜就只有一个诀窍了,那就是:局部优势。也就是俗话说的以强击弱,以多打少。所谓一张嘴的斗不过三张嘴的,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要想取得局部优势,就要找到对方的薄弱环节,然后派出精干力量,进行一种类似田忌赛马的游戏。
在伊东佑亨看来,定远、镇远就是北洋舰队最强的上等马,现在是不能碰的。而作为下等马的弱舰都在阵脚,所以就必须冒险向阵脚冲去。
随着这个谜底的揭开,伊东佑亨真正的算计也完全暴露了。这正是这位仁兄的得意之作:先锋队和主力队所有的军舰都暂避强大的定远和镇远,冲过北洋阵前,利用局部优势,围歼北洋舰队阵脚弱舰,然后实施各个歼灭,最后合力攻向定远、镇远的方针!
心机不可谓不深,算计不可谓不好。一旦让这些军舰冲过阵头,北洋舰队将阵脚大乱,情况极为不利。
但是,伊东佑亨图谋的实现也没那么容易的。此人倒霉的事还没有到来。
还是那个原因:转弯有危险,行动须谨慎。
·实战专家刘步蟾·
虽然海战一开始在定远上最出风头的是丁汝昌,但刘步蟾才是真正指挥定远的人。刚才他在忙着指挥救火,现在大火基本被扑灭,松岛又傻乎乎地在面前转弯,不抓住这个战机,简直对不起观众朋友们!
在林泰曾打得兴起时,刘步蟾也在为给松岛添上一炮作准备。虽然架退炮准备的时间长了一点,发炮的速度慢了一点,但只要兄弟们配合,还是可以做到对敌连续打击的,很不幸,伊东佑亨又将迎接他的下一炮。
这一炮击中了松岛舷侧,具体位置是舷侧速射炮区第7号炮位,炮位旁的炮长、装弹手等战斗一线人员,以及传令兵等战斗服务人员全部飞向天空,而炮位也被炸得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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