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见状从刘氏手里将画卷拿了过来,交到了银铃手里且说道:“几位夫人有所不知,王爷常说莫离阳刚之气不足。”
银铃亦笑道:“是呀,我家公子就是长相太过阴柔。”
兰太妃看看萧风逸,从未见他为何事动怒过,但今日显然有点反常。萧风逸当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是讨厌她们拿莫离开玩笑?还是无意间被说中了这幅画的隐情?
隐情?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再次涌了上来。这个隐情就是,他当然不可能记得当年那个一剑将狼刺死的女子的容貌了,他所画出来的就是莫离,将他想象成女子才得以作出了这幅画。想到此处,萧风逸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一手捂上心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王爷,你怎么了?”身边的月美人发现了萧风逸的异样,一手搭上了他的肩。
“无碍。”他轻轻推开她的手。
正在气氛又开始怪异的时候,方怀汐大步走来,此刻对萧风逸而言,他简直就是救星。萧风逸对着怀汐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昨日还对本王说定要早点到的。”
“王爷恕罪,怀汐正巧被要事耽搁了。”怀汐看到银铃、墨香和砚朱手上都拿着大大小小的锦盒,一拍脑袋,“糟糕,怀汐光顾着沾染莫离的光,能好吃好喝一顿,却忘记准备礼物了。”
莫离小嘴努努,“哼!原本也就没指望你给我备什么好礼。”
怀汐的心意(一)
怀汐看看桌上已经吃了差不多的酒菜,“莫离,你可吃饱了?”
“怎么说?”
“不如你陪我到外头去吃点东西吧。”
“不陪寿星用宴,反倒要寿星陪你出去吃东西,恐怕也只有你方怀汐才想的出来。”
怀汐笑着转而对萧风逸道:“王爷,你看莫离这般小气。”
“今日是你来迟了,本就是你不对。这样吧,罚酒三杯,莫离,你看如何?”
“三杯太少,谁不知这位精兵主将是千杯不醉,”莫离递上一坛未开封的酒水,“喏,喝了它吧,我便不计较你来迟又未备礼。”
怀汐笑着摇头,接过酒坛便朝嘴里倒去。只见怀汐不啃一气,未作任何停歇,满满一坛子酒就这样灌入肚中,仿佛喝的不是酒,只是白水而已。末了,他将坛子倒过来,坛中已经不剩一滴,而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怎么样,我已喝了整坛酒作为赔罪了。”
莫离耸耸肩,得到萧风逸的同意后便跟着怀汐出去了。
月色依旧明亮,但花园里的宴席却因为莫离的离开就此散去。从这个庆生宴上,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王爷对莫离着实用心,不单他平日爱吃的菜他都知道,还对他的娘亲也记忆犹新。众人都在暗自揣测,这个莫公子好像不单是王爷的贵客这么简单,也许是他的私生子?也许是异母兄弟?只是这两个猜测站不住脚。另一奇怪之事就是月美人和莫公子长的也这般相像。
一众人走在从花园回到各自寝宫的长廊中,心思各异。
******
“说吧,想去哪儿吃饭?”莫离骑着清风,侧头看着并肩的怀汐,“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酒楼,听说那里的口水鸡很是不错。”
“你请我?”怀汐道。
莫离朝他身上轻揍一拳,“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竟然好意思让寿星掏钱!”
趁着莫离叽里呱啦说不停的时候,怀汐却拿出一根黑色长带朝莫离的眼上罩去,莫离头一转,左手精准的揪住带子,“做什么?”
“不掏钱也可以,把眼蒙起来,带你去个地方。”不给莫离犹豫的机会,怀汐已经不由分说的蒙住了她的眼睛,“不准偷看,不然就是小狗。”
“搞什么鬼呀。”莫离嘀咕,尽管眼前一黑却并不挣扎,任由怀汐牵着清风一路而去。
走了一阵,莫离忍不住问道:“到了没?”
“快了快了。”
但是又走了一段路,怀汐却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莫离有点不耐烦了,“怀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于是又行了一些距离,“怀汐,到底还要走多久?”莫离的心里不禁埋怨起来,好好的不在府里赏月,却被他蒙住眼睛行夜路。
只是这次却没得到怀汐的回答,“怀汐,你怎么不说话?”
依旧是沉默。
莫离道:“你若是再不作声,我就要把眼罩拿下来了。”
还是没有回答,于是莫离一把扯下眼罩,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没有怀汐的身影,连同他的马也不见了,四周漆黑一片。
怀汐的心意(二)
借着月光的淡色,她发现自己身处的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杏子林。但是此时的杏林显然没有她与世清在白日里相处时的唯美,一阵凉风吹过,让人但觉阴森。
“怀汐,你别闹了,快出来!”莫离故作镇定。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清风似受到惊吓,不安的在原地踱起步来。莫离警戒的拽紧缰绳,心里一面担心怀汐的不知所踪,一面又担心会否有人突然从林子里冒出来偷袭,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手无寸铁。
“怀汐,怀汐!”莫离不断环顾四周,心想若再得不到怀汐的回应,她便准备策马离去了。
突然,四周亮了起来,定睛望去,那是一片烛光,从远到近,从暗到明。怀汐站在亮光的最前端,手举一根细长的树枝当作火把,高喊道:“莫离,我在这里。”
莫离再朝地上看去,一支支小巧的蜡烛整齐的摆放在面前,烛光显现出的便是“莫离,生辰快乐!”几个字。
待到烛光全部亮起,怀汐快步跑到莫离身边,“怎么样?这份礼物可还喜欢?”
莫离呆呆的看着随夜风轻轻摇曳的烛火,怀汐竟带给她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这个生辰带来的意外惊喜太多了,先是萧风逸的那幅画,现在又是怀汐的杏林烛火,心里一感动,眼泪又充斥了出来。
怀汐原本以为莫离会因为被耍了而大骂他一顿,转头却看到莫离怔怔的看着烛光,那样子似感动似伤心,反正绝不是平日那个为他所熟悉的莫离会有的样子。
“莫离?”怀汐试探的叫了她一声。
“谢谢你,怀汐。这份礼物我真是太喜欢了。”莫离赶紧忍下眼眶中的泪水,待到全部隐下,才转头看向怀汐,露出了平和的笑容。
怀汐突然挠挠头,竟有点不好意思,他倒是希望莫离因为装神弄鬼而把他骂一顿,现在的莫离让他有点不习惯。“不怪我将你骗来此处?”
莫离依旧笑着,摇摇头,眼睛却不曾离开燃烧的蜡烛。“怀汐,你有没有听说过,生辰之日,对着烛火许下心愿,定会灵验。”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说法?”
莫离并不作答,只见她对着烛火闭上双目,双手合十。
“你真许愿了?说来听听。”
“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知道你许什么愿?”
“哦?难不成你是我肚中的虫子?”
“一定与二哥有关,你定是希望早日与二哥重逢。”
此时,烛火渐渐灭去,直到零星的烛芯也燃尽了,四周终又重回黑暗,只徒留穿过树影而投下的月光。
“刚才你在林中穿梭,就是为了摆放蜡烛吧?”莫离问道。
怀汐却一脸不解,“没有呀,这些蜡烛可都是我事先就放置好的,等你步入林中,我点亮即可。”
莫离停了下来,心中警觉到事有蹊跷,“你是说你并无跑来跑去?”
“没有,我就站在那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怀汐也起疑的问道。
青铜匕首
莫离再度向林子周围扫视了一遍,除了已凋零杏花的树枝横在月下,她还发现了一个发出青色光芒的东西倚放在一棵树下,而那棵树正是当年世清常小憩的那棵。莫离快步走向那个光源,此时才看清原来是把体积稍大的匕首。
她拿起匕首,细细看了起来,这是用上好的青铜所铸,“这匕首是你放的?”
怀汐摇头,“不曾放过。”
莫离手拿匕首的一端,一把将匕首拔出,尖锐的匕首在银色的月光下不再发出亚光,而显得十分刺眼,刀刃更是单看就觉锋利无比,似那种只消轻轻一划便能封喉却不感到痛的那种。
“这把匕首不象是储心国的兵器师所铸,”怀汐从莫离手里拿过匕首,“我听爹说过,最擅长铸造青铜兵器的是个土布人,但凡他所铸的兵器都会在上面刻有梅花的印记。”说着怀汐就对剑身进行了一番勘查,果然在锋利的刀刃前端找到了梅花印,“你看,就是这记号,看来这把匕首是土布人留下的。”
莫离却赶紧将青铜匕首抢了回来,她庆生宴的当晚,杏林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人影,而后一把匕首被放在了世清常靠着的树下,而且此匕首是土布人才会铸造的青铜器,这会不会是有所预示呢?
莫离突然心下一喜,是世清!刚才那个人影就是他!也许此刻他正躲在林中某个暗处。他一定是想借青铜器告诉她,他现在在土布,对的,他临走时曾说过他不会再留在储心国。莫离越想越欣喜,但是又不敢将内心的想法告诉怀汐,免得他这个扩音喇叭一嚷嚷,把世清吓跑了。
“奇怪,难道有土布人曾来过林子?或是你刚才看见的人影就是土布人?”怀汐突然大惊,“不好,莫离,土布的奸细可能来尚京了!”
“可是你并没有看见人影,不是吗?走吧,只是一把匕首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吓人。”莫离一甩头,骑上了清风,手里却紧握着柄端不放松,“对了,这把匕首是我的了,谁捡谁要。”
怀汐“嘿嘿”笑了笑,被莫离这么一说他倒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赶紧跟上她,继续纠缠之前未完的话题,“你真不告诉我许了什么愿呀?”
“别废话了,请你吃夜宵,去还是不去?”
“难得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请客,当然去咯。对了,吃什么?口水鸡吗?”
“对呀。”
“哈哈,铁公鸡请吃口水鸡,难得难得!”
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杏林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有了刚才那个念头,莫离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
镇关王府,兰心堂
兴许是上了年纪,又太久没有热闹过的缘故,兰太妃的神情略显疲惫,但心情却还不错。萧风逸将她送至兰心堂后便要离去,“母妃,今夜您也累了,儿臣就告退了。”
“逸儿,先别忙着走,陪母妃小坐一会儿。”兰太妃说着已在堂中上首的位子坐了下来,等待萧风逸的入座。
太妃有话要说(一)
直觉告诉他,他的母妃有话要说,并不是小坐一会儿那么简单。
“逸儿,我们母子在尚京已经生活了整整十六载了,你心中的执念可曾动摇过?”
“不曾亦不可能动摇。”
“母妃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多年不让任何妻妾怀上孩子。”因为他们都太了解萧风远了,他从来都容不得他,他的子嗣越单薄也就越安全,倘若无子嗣,那么萧风远就会因为感受不到潜在的威胁而放下所有防备。“只是现在满盈有了孩子,亦就是说离动手的日子不远了,是吗?”
萧风逸看着兰太妃眼中的担心与忧虑,“母妃,儿臣会处理好一切的。”
“只是你兵少马弱,又远在漠北,一路攻入京城是何等的困难?当年你父皇死的那么突然,但他们母子却能事先都部署妥当,可见势力不容动摇。而今他在位十六年,更是今非昔比。母妃只是担心你们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逸儿,母妃已经失去了先帝,不能再没有你!”
萧风逸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站起身来走到兰太妃的身边,一手轻悠的按在了她的肩上,“母妃,他在位十六年是不错,但是不是好皇帝又是另一回事。就如同玩弄权术和为君之道是两回事一样。但看近年的苛捐杂税便能知晓百姓生活的有多困苦,若不是国库亏空的厉害,他何须这般疯狂的搜刮民脂民膏?再看对待土布的态度,再三退却、一味谄媚,这怎可能是个好国君所为?父皇若在世,看到这样的局面,该会是何等心痛。”他背过身去,眼里流露的是男儿的无限壮志。他想做的太多,想改变的也太多,但是只要不触及到权力的最高峰,那么一切皆是空。
萧风逸望着当空的明月,半晌,艰难的吐露道,“陵安传来消息,他要立储了。”
兰太妃心头一痛,她的儿子已经忍了十六年了,若不再放手一搏,恐怕就真的无翻身的机会了。到时没有人会记得他是先帝最器重的七皇子,没人会怀疑他当初被远逐漠北和先帝的猝死是有人一手所为,人们知道的只会是他谋权篡位,知道的只会是他这个皇叔要强夺年轻侄子的天下。
所以她要做的并不是一味的担心,而是全力支持他。儿子已经做好了奋起抗击的准备,她这个母妃岂能唯唯诺诺扯他后腿?这十六年,不单是萧风逸在成长,她这个当母妃也在极力改变,她早已不再是当初深宫里那个柔弱无助的兰妃了,她必须坚强,唯有她坚强了,萧风逸才看得到希望所在。
她握上萧风逸的手,“母妃知道你已经筹谋很久了,母妃一介妇孺,什么也不懂,但是却也知道‘人生能有几回搏’这一道理。”
“儿臣不打无把握之仗,儿臣向您保证,在动手之前定会考量再三,若无胜算,绝不贸然出击。”
“母妃知道你一定能达成你父皇的所愿。”
“儿臣绝不辜负父皇和母妃。”母子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太妃有话要说(二)
月色依旧皎洁透亮,尽管偶尔有淡淡的云层飘过,但是却丝毫挡不住它的光华。一阵小小的沉默后,兰太妃又说道:“莫离是个聪明的孩子,母妃看得出你对他很是看重。”
说到莫离,萧风逸神色一松,嘴角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他的确聪明。”
看着儿子的笑容,兰太妃想到庆生宴上他的异常举止,突感一阵心悸,儿子对这个少年的看重似乎有点过分。“母妃年纪大了,竟记不得他到王府已经多久了?”
“至今日,恰好六年零七个月。”他不假思索的答道,因为他记得太清楚了,六年前元宵节的第二日,方田英将一个如精灵般的孩子带到了他面前。
“难得你竟记得这么清楚,”兰太妃悠悠叹出一气,“他既已经十六岁了,逸儿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替他另开府邸?毕竟莫离不可能一直住在王府,他总要成家立室的。”
萧风逸的笑容立即变得僵硬,身体也由此僵直,他想拒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毕竟是个男子,如今已成年,为了避嫌也总该搬出王府的。”
“母妃说的是。只是,莫离是个孤儿,在尚京又无亲无眷,况且怀汐年长他三岁都还未娶妻立府,儿臣不想他才过十六岁就独自承担一府之重。”
兰太妃看着萧风逸,他从不曾逆反过她的意思,不论大事小事,只要她开心,他一俱顺应。但是这次,听他的口气如此决断,便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看莫离的眼神与看旁人不同?为什么她还觉得他对满盈的感情是由莫离而起?到底是她多心,还是母子连心所得的感应?她暗自祈祷这个聪明一世的儿子不要心存有违常理之念才好。
“说得是不错,但是适当的时候倒也可以替他物色妻室了。”兰太妃瞟了萧风逸一眼,“此事母妃慢点会交给玉嫣处理的。”
萧风逸起身,“有劳母妃操心了。”
“真正操心的倒是玉嫣,这便是有个贤内助的好处。”
萧风逸点头却不语,母妃这一语双关的话他不会听不懂。他知道自己今夜失态了,不然母妃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要替莫离娶妻开府一事,她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的。
“满盈有了身孕,你也不要再夜宿她处了,要让她好好安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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