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萨尔瓦多·费奥雷把一张纸塞到他鼻子底下,说:“这是一张当票的号码。
我们要看看那样东西。”
“好的,先生。”
谷思·斯坦夫洛斯向楼下走去,那两个汉子在后面跟着。斯坦夫洛斯半年前请
人安装了一套复杂的警报装置,只要一按警铃,或者用脚踩一下在地上的机关,便
立刻会有人前来救援。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的本能告诉他,人们到达之前他
便会丧生。他明白,只有照那两个人说的做,才是自己的唯一活路。他在心中默默
祈祷:在把这两人打发走之前,自己千万不要死于气喘病突发。
他开了楼下的电灯,三个人同时朝铺面走去,谷思·斯坦夫洛斯不知道这究竟
是怎么一回事,可有一点他心里十分明白: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糟得多。如果这
两个汉子是来抢东西的话,他们把当铺洗劫一番之后便会离去。这两个家伙似乎只
对一件东西感兴趣。斯坦夫洛斯很想知道他们怎么会使装在门窗上的报警器失灵的,
不过他觉得还是不追根究底为妙。
“快一点,笨驴,”约瑟夫·柯勒拉说。
谷思重又看了一眼那当票的号码,然后在当票的存根里翻寻着。他找到了他需
要的那一张,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那口有一人高的大保险柜走去,打开了门。
那两人紧紧跟在后头。斯坦夫洛斯在架子上东寻西找,最后找到了一只信封。他转
身对着那两个人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只钻石戒指来。那戒指在从上面照下来的
灯光下熠熠闪光。
“就是这个,”谷思·斯坦夫洛斯说,“我给他五百美元。”实际上戒指至少
值两万美元。
“五百美元给谁?”矮子萨尔瓦多·费奥雷问。
谷思·斯坦夫洛斯耸了耸肩膀。“每天进进出出的顾客有百把人。这信封上的
名字是约翰·多。”
费奥雷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铅条,朝谷思·斯坦夫洛斯的鼻子上猛砸过去。他
痛得大声尖叫起来,跌倒在血泊里。
费奥雷不动声色地问:“说!是谁卖给你的?”
斯坦夫洛斯气喘吁吁,艰难地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没有告诉我。我向
上帝起誓!”
“他的外貌怎么样?”
鼻血涌进了谷思·斯坦夫洛斯的喉咙,他几乎话都讲不出来了,险些晕了过去。
可是他心里明白,如果不讲完就昏过去的话,那么自己就永远别想再醒过来了。
“让我想一想,”他苦苦哀求道。
斯坦夫洛斯竭力集中思想,可是由于痛得发晕,竟难以如愿。他搜索枯肠,设
法想起那个走进当铺、从盒子里取出那只戒指给他看的顾客来。啊,想起来了。
“他……他头发是金黄色的,瘦瘦的个子……”他往肚子里咽了口血,噎住了。
“请帮我站起来。”
萨尔瓦多·费奥雷在他肋下踢了一脚。“往下讲。”
“他留胡子,金黄色的胡子……”
“给我们讲讲那块钻石。从哪儿来的?”
尽管他剧痛未减,他还是犹豫了一番。如果讲了,他日后会送命的;如果不讲,
那么此刻便得去见阎王。他决定把自己的死期尽可能地往后推。
“是从赃物中获得的。”
“干这勾当的除那个金黄头发的家伙外,还有谁?”
谷思·斯坦夫洛斯感到呼吸艰难:“米基·尼古拉。”
“我们该上哪儿去找尼古拉?”
“我不知道。他……他跟布鲁克林区的一个女人同居。”
费奥雷抬起一条腿,用脚对着他的鼻子轻轻一踢,谷思·斯坦夫洛斯痛得嗷嗷
直叫。
约瑟夫·柯勒拉问:“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杰克逊。布兰奇·杰克逊。”
凌晨四时三十分。
房子远离马路,房子四周是白色的栅栏,房前是一片精心管理的花园。萨尔瓦
多·费奥雷和约瑟夫·柯勒拉从花坛上踩了过去,来到后门跟前,不到五秒钟就把
门打开了。他们听到楼上一个卧房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讲话声。两人掏出手枪,
悄没声儿地往楼上摸去。
床上有两个人。
那女人朝上一望,尖叫了起来。男人翻过身来,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可是半途
又缩了回来。
“嗳,”他说,“我的钱包放在椅子上的裤子的口袋里。拿了去就给我滚蛋。”
萨尔瓦多·费奥雷说:“我们不要你的钱包,米基。”
正怒目而视的米基·尼古拉脸上的表情骤然起了变化。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小
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脑子里琢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尼古拉两腿从床上伸了下来,坐在床沿上,做好一跃而起的准备。他的眼光盯
着跟前的两个人,等待时机。
“你们要干什么?”
“你跟弗朗克·杰克逊是同伙吧?”
“滚你妈的蛋!”
约瑟夫对同伴说:“瞄准他的下身开枪。”
萨尔瓦多·费奥雷举枪瞄准。
米基·尼古拉尖声叫了起来:“慢,你们疯了!”他望着那小个子男人的眼睛,
忙不迭地说:“是的,我跟杰克逊同过事。”
那女人生气地喊了声:“米基!”
他蛮横地冲着她喊:“住口!难道你要让我做个阴阳人不成?”
萨尔瓦多转身对那女人说:“你是杰克逊的姐姐,对不对?”
她怒容满面地说:“我从来没听说过他。”
费奥雷手里举着枪,向前迈了一步。“给你们两秒钟。过了时间不讲的话,便
要二位血染墙根了。”
他讲话的口气使她毛骨悚然。他举起手枪,吓得她陡地面无血色。
“快把他们要的情况讲出来吧。”米基·尼古拉喊了起来。
枪移到了那女人的胸脯上。
“别碰我。弗朗克·杰克逊是我的弟弟!”
“我们该上哪儿找他?”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他。我向上帝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上哪儿找他!我……”
他的手扣紧了扳机。
她尖叫道:“克拉拉!克拉拉知道。去问克拉拉!”
约瑟夫问:“谁是克拉拉?”
“她……她是弗朗克认识的一个女招待。”
“哪儿可以找到她?”
这一回她不再迟疑了,话一下从嘴边滑了出来:“她在奎恩斯一家叫谢克斯的
酒吧工作。”说完,她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两人走了。
凌晨五时三十分。
克拉拉·托马斯平生的愿望即将实现啦。她一边乐陶陶地哼着曲子,一边往手
提箱里装进上加拿大去要穿戴的衣物。她以往也跟男朋友外出旅行过,可这回却不
一样。那些来酒吧间喝上一杯的男人,一有机会就在她身上乱摸乱拧,他们全是畜
生。弗朗克·杰克逊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正人君子。她仅和他见过四次面,可明
白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她认为他刚来那阵子就被她迷住了,因为他每次来总坐到她
招待的火车座上。第二次他一直坐到酒吧间打烊,然后送她回家。他曾跟她谈起,
一到加拿大就举行婚礼。她的宿愿很快便要实现。克拉拉看看表,决定加快行动。
她已说定七时三十分开车到弗朗克住的汽车旅馆接他。
她在镜子里瞧见有两个人走进自己的卧室,他们像是两位天外来客,一个巨人
和一个矮子,直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矮子望着手提箱,问:“你上哪儿去,克拉拉?”
“不关你的事。你们要什么就拿吧,拿了快给我离开。这间房子里如果有一样
东西值十块美元,我就吃了它。”
“我倒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大个子柯勒拉说。
“你自己享用吧,大块头。”克拉拉没好气地说,“如果你们想强奸我,我可
以告诉你们,医生正为我治疗淋病呢。”
萨尔瓦多·费奥雷说:“我们不会碰你一碰的。我们专为打听弗朗克·杰克逊
的下落来找你。”
只见她表情起了变化,身子挺得直僵僵的,脸上的神情变得不可捉摸。
“弗朗克·杰克逊?”她带着迷惑不解的声音问。“我根本不认识谁是弗朗克
·杰克逊。”
萨尔瓦多·费奥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铅条,朝她靠近了一步。
“你吓不住我,”克拉拉说,“我……”
他的手臂从她脸上掠了过去,她感到一阵剧痛,好几颗牙齿像沙砾似地在嘴里
互相碰撞着。她张开嘴想讲话,可是吐出的却是鲜红的血。那小个子男人举着铅条
又朝前走了过来。
克拉拉呻吟着:“求求你,别打了,弗朗克……在前景路布鲁克赛特汽车旅馆。
他……”
她昏了过去。
约瑟夫走到电话机前,拨了个号。
迈克尔·莫雷蒂拿起电话。“喂!”
“在前景路布鲁克赛特汽车旅馆。要我们去找他吗?”
“不。你们在那儿等我。别让他跑了。”
“他跑不了。”
清晨六时三十分。
孩子又动了一下。弗朗克·杰克逊望着乔舒亚,看着他睁开眼睛。孩子看了看
手腕和脚上绑着的电线,抬起头看到了弗朗克·杰克逊,记起了所发生的一切。就
是眼前这个人硬把药片塞进了他的喉咙,把他绑架走的。乔舒亚从电视上看到过绑
架是怎么一回事。他相信警察一定会来救自己,并把那个人抓进监狱的。他决心不
让人看出自己的害怕,他要告诉妈妈,自己是多么的勇敢。
“我妈妈会带着钱上这儿来的,”乔舒亚对那人说,“请你不要伤害我。”
弗朗克·杰克逊走到床前,朝孩子笑了笑。这孩子确实长得漂亮。他希望自己
把这个孩子而不是克拉拉带到加拿大去。弗朗克·杰克逊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表,该
是动手的时候了。
孩子举起绑着的手腕,上面的血已经结块。
“你能放开我吗?”他彬彬有礼地问,“我不会逃跑的。”
弗朗克·杰克逊走进卫生间,为了不使汽油弄脏起居室的地毯,汽油桶又搁在
浴缸里了。他把油桶拿进卧室,放在地上。他走到孩子身旁,抱起捆着的孩子往地
毯上一放,然后拿起锤子和两只大铁钉,跪在孩子身旁。
乔舒亚·帕克睁大眼睛望着他:“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要让你感到舒服、痛快。你听说过耶稣基督没有?”乔舒亚点点头。“你知
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钉死在十字架上。”
“说得很对。你真聪明。我们这儿没有十字架,所以我们只得将就着点。”
孩子的两眼充满着恐惧。
弗朗克·杰克逊说:“没什么可害怕的。耶稣当时可没害怕,你也别害怕。”
“我不要做耶稣,”乔舒亚低声道,“我要回家。”
“我这就送你回家,”弗朗克·杰克逊答应着,“我送你到耶稣那儿去。”
弗朗克·杰克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往孩子嘴里塞去,乔舒亚咬紧牙关。
“不要惹我生气。”
弗朗克·杰克逊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孩子的面颊,强掰开双唇,把手帕塞了进去,
然后贴上胶布,不使手帕往下掉。乔舒亚又伸胳膊又踢腿,四肢被电线捆扎的地方
又开始流着殷红的血。弗朗克·杰克逊用手摸了摸那些新的创口。
“这是基督的血,”他柔声说。
他抓住孩子的一只手翻了过来,使手心朝上。然后拿起一枚铁钉。他用一只手
把钉子竖放在小孩手心,另一只手握住锤子,他猛地一击,铁钉穿过孩子的手心,
敲进了地板。
清晨七时十五分。
早晨交通高峰时刻, 迈克尔·莫雷蒂乘坐的黑色高级轿车被堵在布鲁克林…奎
恩斯高速公路上。挡路的是一辆翻倒在地的装运蔬菜的卡车,公路上满地都是菜,
来往车辆全停了下来。
“把车子开到路的那一边,然后超过去,”迈克尔·莫雷蒂命令尼克·维多说。
“前头有辆警车呢,麦克。”
“到前面去找他们负责的,就说我要跟他讲话。”
“是,头儿。”
尼克·维多从车上下来,匆匆朝警车走去。几分钟后,他跟一名警官一起回来
了。迈克尔·莫雷蒂打开车窗,把手伸了出来,手里攥着五张一百美元的钞票。
“我有急事在身,警官。”
两分钟后,那辆警车亮着红色车灯,在前头给轿车开路,绕过了那辆坏了的卡
车。车子来到畅通的地段后,那个警官从警车里出来,朝后面的轿车走去。
“还要我护送你通过什么地方吗,莫雷蒂先生?”
“不用了, 谢谢, ”迈克尔说,“下星期一来找我。”又对尼克·维多说:
“快走!”
清晨七时三十分。
门前的霓虹灯映出了以下几个字:
布鲁克赛特汽车旅馆
约瑟夫·柯勒拉和萨尔瓦多·费奥雷坐在七号平房对街的汽车里。几分钟前他
们听到房里发出一下敲击声,可见弗朗克·杰克逊还在里面。
他们倚坐在车子里继续等着。
清晨七时四十五分。
七号平房里,弗朗克·杰克逊在做最后的准备。那孩子实在叫人扫兴,一下便
昏了过去。杰克逊准备在他恢复知觉后再钉另几枚铁钉。可是七时三十分已过。他
拿起汽油桶,往孩子身上浇汽油。然后伸手到口袋里取出一盒火柴,摆在汽油桶旁
边。
弗朗克·杰克逊又看了看表,揣摩着克拉拉为什么姗姗来迟。
清晨七时五十分。
七号平房外边,一辆高级轿车悄然停了下来,迈克尔·莫雷蒂飞快地跳下车。
在另一辆车里等着的两个人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约瑟夫·柯勒拉指着七号平房。“他在这里。”
“孩子呢?”
大个子耸耸肩胛。“不晓得。杰克逊一直没拉开窗帘。”
“我们现在进去抓他,是不是?”萨尔瓦多·费奥雷问。
“在这儿呆着。”
两个人望着他,大吃了一惊。他是头儿,大可不必亲自动手,今天他却执意要
亲自出马,这可如何是好?!约瑟夫·柯勒拉说:“头儿,让我俩……”
迈克尔·莫雷蒂头也不回地朝七号平房迈开了步,手里提着一支无声手枪。他
在门口倾听片刻,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脚踢开了门。
莫雷蒂刚走进房间,不由得惊呆了: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跪在一个躺在地板上
的小男孩身旁,小孩的手用铁钉固定在地板上,满屋子散发着浓烈的汽油味。那人
抬头朝迈克尔望去,嘴里吐出了他一生中最后几个字:
“你不是克……”
迈克尔第一枪打中了他前额中部。第二枪撕裂了他的咽喉。第三颗子弹钻进了
他的心脏。不过这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迈克尔走到门口,向门外等着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两人匆忙赶进屋里。迈克尔
跪在孩子身旁,摸了摸他的脉搏,脉搏十分细弱,可小孩还活着。他转身对约瑟夫
·柯勒拉说:“马上打电话通知佩特隆医生。告诉他我们已经上路,一会儿就到。”
上午九时三十分。
电话铃一响,詹妮弗一把抓起,牢牢地握在手里:“喂!”
迈克尔·莫雷蒂的声音说:
“我把你的儿子送来了。”
乔舒亚还在梦里呓语。詹妮弗弯下身去,双手轻轻搂住他。迈克尔抱他进屋时,
他还没醒。詹妮弗望着孩子失去知觉的躯体,望着他的手腕脚踝上裹着一层又一层
绷带,身上纱布连着纱布,几乎要发狂了。迈克尔带着医生一起送孩子回家,医生
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安慰詹妮弗,告诉她乔舒亚会复原的。
“他手上的伤会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