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回到事务所时,肯正在等她。
“中午吃得很称心吧?”
“是的,谢谢。”
“亚当·沃纳是不是要找你办案?”他问话的声调有些随便得过了头。
“不是,肯。我们是朋友。”
这话一点不假。
那天以后,亚当的形象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明白自己应该忘掉他,不能再
与他见面了。他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当晚,詹妮弗和肯去观看理查德·罗杰斯主演的新剧《二乘以二》。
他们踏进戏院厅门时,人群中发生了一阵骚动。詹妮弗回过头去看个究竟,只
见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从车内走出一对男女。
“是他!”一个女人嚷了起来,人们纷纷向车子围过去。壮实的司机退到一边,
詹妮弗看到了迈克尔和他的娇妻。原来,众人所注目的人物是迈克尔。他是平民百
姓心目中的英雄。他仪表堂堂,相貌够当个电影明星;又胆识过人,足以使人钦慕。
詹妮弗站在大厅里看着迈克尔·莫雷蒂夫妇穿过人群。迈克尔在离詹妮弗不到三英
尺的地方走了过去,霎时,两人的视线相遇了。詹妮弗注意到他的两个眸子乌黑乌
黑的,几乎看不出瞳仁来。不一会儿,迈克尔便走进了剧场。
詹妮弗无心欣赏演出。看见迈克尔,那惨痛丢人的往事像洪水似地涌进脑际。
第一幕刚结束,她就匆匆要求肯送她回家。
次日亚当又打来了电话。詹妮弗狠下心准备谢绝他的邀请。她打算这样回话:
“谢谢你,亚当,但是我实在抽不出身来。”
然而,亚当所要告诉她的是:“我要出国去啦。”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你……你要去多久?”
“不过几个星期,我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好。”詹妮弗欢快地回答道,“祝你一路顺风。”
她心里直觉得如丧考妣。她宛如看到亚当正在里约热内卢的海滩上玩乐,身边
围着一群半裸体的少女;又好像瞧见亚当坐在墨西哥城小披屋里,和一个到了成婚
年纪的黑眼睛漂亮女郎对饮马格里塔斯酒;又似乎窥见亚当在瑞士的一间避暑小屋
里跟一个女人……快别胡思乱想了,詹妮弗告诫自己说。她应该问一下他是上哪儿
去。或许他是因公出差,上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忙得根本没时间找女人;或许是
到某个沙漠的中心地带去,一天得干上二十四小时。
如果她刚才装作非常漫不经心地就这个话题谈一谈,该有多好:“你是不是得
坐很长时间的飞机?你会讲外国话吗?如果你到巴黎去,请给我捎一点法国名茶。
打预防针大概很痛吧?你带着夫人一起去吗?”“我这是怎么搞的!大概神经失常
了吧。”
这时肯已走进她的力公室,正在凝视着她。“你在自言自语呢。身上没有什么
不舒服吧?”
没有!詹妮弗真想喊出来。我需要医生。我需要洗个冷水澡。我需要亚当·沃
纳。
可是她却说:“我很好,只不过有点累了。”
“你干吗今晚不早点上床休息?”
她思忖着亚当今晚是否会早早安寝。
雷恩神父打来了电话:“我去看过康妮·加勒特。她告诉我,你去过好几回了。”
“是啊。”这些拜访是为了减轻她自己的内疚的心理,因为她帮不上一点忙。
真使人气馁啊。
詹妮弗一头扎进了工作之中,可是这几个星期对她来说仍然度日如年。白天,
她几乎每天都上法庭。夜晚,她差不多全花在阅读状子上。
“慢慢来嘛。你这样非累死不可,”肯劝导说。
但是詹妮弗就是需要把自己的身心都忙得疲惫不堪。这样她就不会有空闲时间
去胡思乱想。我是个傻瓜,她想,一个十足的傻瓜。
过了四个星期,亚当才打来电话。
“我刚回来,”他说。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我们一
起吃午饭,好吗?”
“好,很高兴,亚当。”她觉得自己回答得挺不错,既简单又扼要。
“广场旅馆的橡树餐室怎么样?”
“好的。”
詹妮弗早早来到该餐厅入了座。几分钟后亚当来了。詹妮弗注视着向她走来的
颀长的男子,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皮肤晒黑了,詹妮弗暗想,自己原先关于亚当
在海滨陷入妙龄女郎包围之中的臆想可能还是真的呢。只见他对她微微一笑,拉住
了她的手。就在这一刹那詹妮弗意识到:不管她原先对亚当·沃纳或其他人使用过
什么逻辑,现在都再也不起作用了。她身不由己,好像别人在指挥着自己,告诉她
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她无法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
种经历。“这是化学变化吧,”她想,“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抑或是天意。”眼下
詹妮弗强烈地渴望投入亚当的怀抱。她有生以来还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瞧着他,
她似乎看到了他紧紧搂住自己,紧贴住自己。想着想着,她的脸上不禁直发烧。
亚当不无歉意地说:“对不起,临时才约你。一个当事人刚取消了共进午餐的
安排。”
詹妮弗暗自感谢那位当事人。
“我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亚当说。原来是一条考究的金、绿两色相间的丝
头巾。“是在米兰买的。”
噢,原来他去那儿了。意大利女郎,詹妮弗闪过了一丝醋意。“挺惹人喜爱的,
亚当。谢谢你。”
“你去过米兰吗?”
“没有。我见过那儿的教堂的照片。真好看。”
“我这个人不大喜欢游览观光。我认为只要看到过一个教堂,就等于见到了所
有的教堂。”
事后,詹尼弗设法回忆那次午餐时两人谈了些什么话,吃了点什么菜,谁在桌
旁站下来跟亚当寒暄过。可是她只记得亚当离自己近在咫尺,只记得无意中与他碰
擦了几次,只记得他脸部的表情,好像他在施展法术,使她如痴如呆,昏昏欲睡,
不能自拔。
两人的手无意之中碰擦了一下,一霎时,他们似乎通了电似的。他们隔桌对坐,
漫无边际地谈着,什么都谈,又不知在谈些什么。
饭吃到一半,亚当一把抓住了詹妮弗的手,声音嘶哑地叫了声:“詹妮弗……”
她低声应道:“嗯。我们走吧。”
詹妮弗在繁忙拥挤的大厅里等着,亚当去柜台登了记。他们在鸟瞰五十八大街
的广场旅馆的旧楼要了一间房问。两人乘坐后面的电梯上楼。在詹妮弗看来,那电
梯似乎永远都到不了他们要去的那一层楼似的。
要是说詹妮弗对那顿中饭什么也没有记住的话,那么,他们在房间里的一举一
动,一言一行她都记得十分真切。许多年以后,她仍然记得那窗外的景色,那窗帘
和地毯的颜色,那墙上挂的图片及每一件家具。她还清晰地记得从大街上传来的隐
隐约约的城市里的喧闹声。那天下午的印象将永远铭刻在她的记忆之中。这是一幅
慢慢地展现在她眼前的奇妙的图景,五彩缤纷的图景。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詹妮弗首先想到的是:我输了。
不料,亚当却告诉她:“我们来想想办法。哦,玛丽下星期一跟她姑母去欧洲。
去一个月。”
第十四章
詹妮弗和亚当几乎每晚都在一起。
亚当第一次在她的那间很不舒服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他说:
“我们今天告假,去给你找个像样的住所。”
两人一起去找公寓房子。当天下午近傍晚时分,詹妮弗租下了萨顿附近叫贝尔
蒙特的新建高层建筑的一套房间, 并在契约上签了字。 可这座建筑的门前却挂着
“售出”的牌子。
“我们进去干什么?”詹妮弗问。
“你等一下就知道。”
他们看到的是五间一套、跨两层楼的公寓房间,室内家具富丽堂皇。詹妮弗还
是头一回看到这样阔气上乘的公寓。楼上是第一流的卧室和卫生间,楼下是带有卫
生间的客房和起居室。在起居室凭窗远眺,东河和全城历历在目。还有一个偌大的
阳台,一间厨房,一间餐室。
“你喜欢吗?”亚当问。
“何止喜欢,我简直是爱得发狂了。”詹妮弗高兴得大声说,“不过我有两个
问题,亲爱的。第一,我付不起房租;第二,即使我付得起,这房子也是属于别人
所有的。”
“这房子是我们法律事务所的。我们租下来是为来访的显赫要人做准备的。我
会让他们另找地方住的。”
“那么租金呢?”
“我会付的。我……”
“不。”
“你这是怎么啦,亲爱的?我付这么一点房租不在话下。我……”
她摇了摇头。“你不理解我,亚当。我除了我这个人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
给你。我想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你。”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詹妮弗依偎着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办——我将在晚上
加班加点。”
星期六他们痛痛快快地买了一大批东西。亚当在彭威特·泰勒商店给詹妮弗买
了一件漂亮的真丝睡衣, 詹妮弗为亚当买了一件特恩布尔…阿瑟牌衬衣。他们在金
贝尔商店买了一副象棋,在亚伯拉罕和斯特劳斯法律事务所附近的朱尼尔商店买了
一块奶酪蛋糕, 在艾尔特曼食品店买了一只福特纳…梅森牌梅子布丁,还在德布尔
戴书店买了许多书。他们又去逛了盖蒙商店和卡斯威尔马赛商店,在那儿亚当给詹
妮弗买了够她用十年之久的百花香①。他们最后在公寓拐角处吃了晚饭。
①百花香是放在壶内的干燥花瓣和香料混合物。
他们相约每天下班后晚上在公寓会面,谈论当天发生的种种事。晚饭由詹妮弗
准备,亚当则整理餐桌。饭后在一起看书或者看电视、玩纸牌、下棋。詹妮弗总是
为亚当准备他最爱吃的菜。
说来也怪,詹妮弗想,在他们的风流韵事开始之前,两人都是公开见面的。而
现在成了情人之后,却不敢公开露面了。他们开始上一些不会撞见熟人的地方去,
例如到闹市区的夫妻小吃店吃饭,到第三大街音乐学院音乐厅听室内音乐,到第十
八大街奥姆尼剧院俱乐部看新上演的戏。 有一次还到布鲁姆大街上的格鲁塔…亚左
拉餐馆去吃晚饭,结果吃得过了量,整整一个月立誓不吃意大利名菜。“可是我们
能经常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詹妮弗想,玛丽·贝思再过十四天就要
回来了。
亚当酷爱运动。他常常叫詹妮弗去看尼克篮球队比赛,詹妮弗对球赛入了迷,
她常常大声喝彩,直至叫哑了喉咙。
到了星期天,他们就懒懒散散地过,不必衣冠整齐地吃早饭,随便浏览《纽约
时报》的一些栏目,谛听从曼哈顿传来的教堂里的钟声,每一阵钟声都带来不同的
祈祷声。
詹妮弗瞧着亚当全神贯注于摊在面前的纵横填字字谜,心里默想:为我祈祷吧。
她明白自己目前行为有失检点。她也知道这种局面不能维持长久。可是,她以往从
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旷神怡。情人们生活在一个特殊的
世界里,在这世界上,一切都显得无限美好。与亚当待在一起给她带来了巨大欢乐。
为了获得这种欢乐,她愿意在今后付出任何代价。她也清楚,自己总有一天得为之
付出代价的。
时间的概念在她心里起了变化。以往,詹妮弗的时间以小时为单位计算,大部
分时间花在和当事人的会面之中。现在,她数着分秒计算与亚当待在一起的时日。
亚当和她待在一起时,她想着他;亚当不在的时候,她也想着他。
詹妮弗在书刊上读到过一些男人在情妇的怀抱中心脏病发作的文章,所以她把
亚当的私人医生的电话号码写进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本上。这本子就摆在卧房床头。
一旦发生意外,她就可以妥善处理,亚当也不必陷入尴尬的境地。
詹妮弗心中充满着一种连她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的感情。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喜
欢搞家务,可是现在她甘愿为亚当做一切事情。她不仅为他准备吃的,而且为他洗
涤穿的,早上把他要穿的衣服摆端正。一句话,悉心照料他。
亚当在那公寓里留了一套换洗衣物,他差不多每晚都跟她在一起度过。她躺在
他身旁,望着他安然入睡,而自己则尽可能醒着,深怕失去他们在一起欢娱的宝贵
的分分秒秒。最后,当詹妮弗的双眼再也睁不开的时候,她就心满意足地钻进亚当
的臂弯入睡。多时以来使詹妮弗深受其害的失眠症已经消失。一切折磨过她的梦魔
都已绝迹。只要她一躺进亚当怀里,她马上感到安宁平静。
她喜欢穿上亚当的衬衣在公寓里走动,到了晚上还穿上他睡衣的上衣。如果她
早上醒来时亚当已经走了的话,她就滚到他睡过的地方。她喜欢他身上留下的暖人
气息。
在她看来,她所听到的全部流行情歌似乎都是为她和亚当写的。她觉得诺埃尔
·考沃德说得很对:一切下里巴人的音乐都有着强大的感染力,这真叫人惊奇。
她把自己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亚当。这些事她不曾向任何人泄露过。跟亚当在
一起,她不用戴上任何面具。她就是她——詹妮弗·帕克,不加任何掩饰的她。亚
当所爱的就是这么个詹妮弗,这可是桩奇迹。他们间还有一个共同之处:笑声不绝。
她身不由己地对亚当爱得一天比一天深。她多么希望已经开始的这一切永远不
要终止啊。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生平第一次变得迷信了。亚当爱喝一种特
别的肯尼亚咖啡。詹妮弗每隔几天总要买一点回来。
可她每一次只买一小听。
詹妮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因为她老是想到亚当不在跟前时他会遇到什么飞来
横祸,而她则只能在报上赫然登出或电台当做新闻广播之后才能知晓。这种担惊受
怕的心理她从不曾告诉过亚当。
亚当每次若要迟些回来,总设法给她留下字条。他把字条留在屋里意想不到的
地方:面包盒里,电冰箱里,甚至在她的鞋里。这些字条使她欣喜若狂。她把每一
张都妥善保存下来。
剩下的最后几天,时间一转眼便消逝了。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玛丽·贝
思第二天便要回来。
詹妮弗和亚当在公寓里用完晚餐,听了一会音乐,然后便上了床。詹妮弗整夜
不曾合眼,一直抱着亚当不放,脑子里回想着两人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
分离的痛苦就在眼前。
吃早饭时,亚当说:“不管出什么事,我要你记住:你是我真正爱恋的唯一女
子。”
离别的痛苦降临了。
第十五章
工作是一味止痛药,詹妮弗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不留下一点空余的时间来
思索。
她成了新闻界的宠儿。她在法庭上的胜利一再成为热门新闻。寻上门来的当事
人越来越多,她已经开始应接不暇。詹妮弗的主要乐趣是办理刑事诉讼案,但在肯
的要求下,她也开始接受一些其他案子。
肯·贝思对于詹妮弗说来变得比什么时候都重要。他为她办理的案子进行调查,
成绩卓著。他们一起讨论其他问题,詹妮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