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傅恢复了平常神色,瞬息之间,林涓喜心中一惊,这位吴师傅,真不是普通人呢!
“你是吴师傅吗?你的饺子。”
“我是。”
他接过饺子,淡淡谢了句,砰一声关上门。
林涓喜立在当地,心神震动,半天回不过神来。她慢慢往自己房子走着,细细思量,越发不安,直觉告诉她,吴师傅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杀手了?
林涓喜握了握拳,她现在断定,这个吴师傅,他应该知道自己杀过人的劣迹,才会露出如此惊惧的表情。
她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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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从下午就开始阴了,到了黄昏,厚重的铅色云块黑沉沉压下来,似乎距离头顶不盈尺,弄得大部分人都有点儿低气压。
完全黑下来时,终于飘下了第一滴雨,一会儿工夫就淅淅沥沥下起来,地面很快湿透了,空气中是泥土的清新气息。
林涓喜趴书桌上看书,昏黄的台灯只照着一小片,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
在这样的灯光下,人偶尔会感到孤独。
林涓喜面前是英文书,字母像无数细小顽固的爬虫,看着就想用杀虫剂乱喷一气。这是如论如何都看不进去的,吴师傅是林涓喜心中一个沉重的疙瘩。
她取出小镜,想看看自己这几天如此焦虑,有没有长痘。
这是面手掌大的镜子,有绿色的塑料镶边,廉价而实用——突然,林涓喜就呆住了,脸色一沉。
她盯着镜中情景。
她身后就是窗子,全映在小镜中,此刻,玻璃上现出一张人脸,她仔细一看,正是隔壁吴师傅,由于镜子太小,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吴师傅身子藏在墙后,只探出头来,几乎贴着玻璃,显然是在偷窥。接触到他的眼神,林涓喜就觉得不对劲,心里很不舒服。
这男人的眼神非常奇怪,他看着她,似乎在苦思冥想着什么,一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面摇头。
他就这样偷窥了很久,似乎还是想不明白那件事,叹了口气,最后瞥了她一眼,转身隐没于黑暗中。
林涓喜“啪”一声倒扣下镜子,她脑子飞快转着,现在的情况,怎么办?作为一个杀手,对于这方面是相当敏感的,这是杀手的软肋,也是底线……
呵,说不定人家是为别的事情呢——林涓喜烦躁地合上英语书,自己身上还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别人震惊害怕成这样?
正在心烦意乱思量着,突然有人敲门。
林涓喜去开门,来者竟然是吴师傅。
吴师傅戴着顶鸭舌帽,穿着长大衣,领子高竖,遮了脸,帽檐低压,阴影中的眸子闪闪烁烁:“有事问你,可以进来吗?”
林涓喜一愣,继而说:“请进吧!”
吴师傅进来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林涓喜只得靠着书桌,双手抱肘,注视着吴师傅。
这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是杀手,一般人的做法,是畏而远之,他竟然亲自找上门。假若他是富有正义感的公民,早可以像公安局告发,何必亲自涉险?难道,他是想以她的身份相要挟,欲图得到好处吗?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最大,如果自己不答应,他或许会大声喊叫,叫来所有人,叫来警察,那么自己就完蛋了!
因为吴师傅的诡异表现,林涓喜给枕头下放了把消音□□,她自信枪法和格斗能力,可是,到万不得已,真要杀了他吗?她下得了手吗?
吴师傅四下打量一番,继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林涓喜:“你,贵姓?”
“我姓林。”
“林姑娘,最近几年,在你身上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林涓喜又是一愣,奇怪的事?多了去了,但她怎么会随便和别人讲这些呢?就冷冷地说:“没有,我的生活很平淡。”
吴师傅目光如蟹爪,紧紧勾着人,让她不舒服,却由不得自己不被他抓牢,他说:“你骗人,肯定有蹊跷事,或者是你没察觉到。给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林涓喜皱眉说:“你在说什么?如果你酒喝高了,可以去包租婆那儿喝碗醋解酒。”
“我没喝酒,我知道你对我隐瞒了些事,你肯定有蹊跷经历,比如,反复出现的梦。”
林涓喜头顶一个炸雷,但她面不改色,装作越加困惑和不耐烦,她想从他那里做些打探,就说:“你说什么梦?我倒是经常做梦我知道了高考题。”
吴师傅竟然笑了一下,神色和语气也柔和了:“原来你只是个单纯的学生罢了——你身上确实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件事我还不能说出来,因为太残忍了,你会受不了。”
林涓喜脸上困惑愈重,隐隐透出一丝担忧:“吴师傅,我到底怎么了?”
“这么给你讲吧,在你身上发生了件大事,从那以后,你就会碰到些蹊跷现象,可能不是很多,但是没办法解释,比如经常出现的梦。”
林涓喜心里一惊,更加警惕,脸上做出表情:困惑彻底被恐惧取代的样子,失声说:“啊?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吴师傅和颜悦色地说:“这该是我问你吧,肯定有什么蹊跷事,你疏忽了,或者不愿意给我说?我真的可以帮你,小姑娘!”
“蹊跷事?没有,真的没有!”林涓喜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可能!”吴师傅面色一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好吧,既然你防范心这么重,我也无能为力。”
他站起身,开门离去,脚步干净利落,头都没有回一下。
林涓喜天真的表情一扫而光,一张脸阴沉下去。
黑黢黢的窗外,雨纷纷而落,夜色越发静谧黑暗。
她看着紧闭的门,眼中漫上忧虑。
林涓喜决定好好打探下吴师傅的底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把一切都打乱了。
第十五章()
第二天,林涓喜下了晚自习回来,路过志强家厅房门口,被志强媳妇叫住了。
“涓喜,你给隔壁吴师傅端碗羊肉水饺。”
怎么又是羊肉水饺?
“好。”林涓喜接过滚烫的碗,小心地朝楼上走。
她心里犯嘀咕。
上了楼,就是长长的走廊,一边是铁栏杆,一边是房子,月晦星稀,灯光昏暗,一切都显出暗青色,氛围,有些阴冷。
吴师傅的房门虚掩,透出昏黄的灯光。
敲门,没人,碗很烫,林涓喜有些受不了,就自行推开门。
房里没有人,林涓喜把水饺放桌上,正欲审视一下屋子,突然,好像晴天一个霹雳,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子。
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银质挂坠,做成怀表的样子,雕刻着拙朴的花纹,打开可以放照片——这挂坠正是外公刘河生的贴身之物。
林涓喜抖着手拿起了挂坠,按了下侧面的按钮,咔嚓一声,挂坠打开了,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里面还是那张照片,外公失踪不久前他们才照得。外公、外婆端坐着,林涓喜在他们二老中间。
那时她真小呀,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谁知道几个月后,人生轨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亲人离奇失踪,自己也走上了一条不得善终的不归之路。
她的眼泪滴了下来,继而怒火中烧,无法控制,挂坠怎么会在这里?是他!吴师傅!外公失踪肯定和他有关,或者干脆就是他们绑架了外公!
冷不防,背后响起脚步声,林涓喜悚然回头,是吴师傅,他回来了,站在门口,脸色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无疑此刻心情很不好。
林涓喜正想质问他银挂坠的事,突然,一滴血滴到了羊肉饺子碗里,接着又是一滴,是从她头上滴下来的,她慌忙摸头,没什么伤口,这血——她抬头看去——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瞥到吴师傅脸上似乎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她抬起头来——天哪!身边世界飞速上升,她陷入了恐惧的炼狱。
两具血淋淋的人脸几乎贴上了她的脸,没有瞳孔的黑洞洞眼睛幽怨地看着她——啊!林涓喜清晰地看到,他们被割去了耳朵,身上满是血迹,但仍能辨出是吴师傅和王老汉——她饶是心理素质好些,也不禁失声尖叫,撒腿就往楼下跑,接着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她镇定了些,把事件大概陈述了一遍,大家将信将疑,但都是害怕的。
有胆大的跑上去看,然后趴铁栏杆上冲下面喊:“里面没什么尸体!”
同一层的房客也有闻声到吴师傅屋里看得,出来后对下面骂道:“大半夜的,抽他娘的哪门子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涓喜身上,她诧异地说不出话。
“要不我们都上去看看?”徐志强提议。
众人都同意了。
徐志强道:“涓喜,你和你婶子待屋里,别上去了。”
林涓喜摇了摇头:“我也上去看看。”
她十分震惊,怎么可能没有尸体,她不会看错的!
徐志强也就同意了,林涓喜跟着他们朝楼上走,才下过雨,楼梯上都是半干不干的黄泥,瞧来心烦。
走廊还是那样暗青的颜色,因为人多,驱散了冷意。
吴师傅的房门大开着,几个闲人或倚着门框,或站在屋子当中。
真的没有尸体,别说是尸体,一滴血都没有,桌上一碗羊肉饺子还在冒着热气,好像刚才她真的看错了一样。
这间房子,没有一丝血污,干净地让人不安。
“涓喜可能学习太累,眼花了。”面对众人质疑的神色,徐志强帮林涓喜解释。
林涓喜木然地点点头:“可能是我眼花了。”
只有她知道,这绝不是眼花,因为,银挂坠还在,自己一直紧握在手心,藏在卫衣的口袋里。
大家看没什么,也就散了。
徐志强和林涓喜走在后面,他对林涓喜说:“你要是怕,今晚和你婶子睡去。”
“不用了,我不怕。”林涓喜勉强笑笑。
“那你小心点。”徐志强说。
林涓喜点点头,徐志强拍拍她的肩,也下楼了。
林涓喜回到自己房子。
她想看会儿书,却抱着肘,倚着衣柜,陷入思索。
估计这事没完,而且那两个人有可能出事了,那么,警察肯定会调查盘问自己,如果因为这事,和警察接触,不幸被怀疑她的身份,就大大不妙了。
她越想越后悔,烦躁地踢着木质书架的腿:刚才应该悄无声息退出去才好,干什么大惊小怪?!这下可好,自己成了第一目击者,过不了几天,就得进局子了。
果然不出林涓喜所料。
再没见过吴师傅和王老汉,过了几天,家属就找来了,吴师傅和王老汉失踪了,东西却一件都没带走。和家属同来的还有警察,他们带走了林涓喜,说是问话,徐志强夫妇也无法。
坐上警车,林涓喜反而镇定了些,反正自己只是个苦逼的高三党,又是女孩子,警察同志们应该不会怀疑到头上。
警察都蛮和蔼的,给她倒了水,她把那天的情况详细说了,保留了银挂坠一事。
讲述完毕后,她发觉警察们看她的眼神有一丝怜悯,又问了些事情,就送她回去了。
她想阿sir们八成把她当精神病了。
林涓喜也打探到了,吴师傅和王老汉是姑表兄弟,西郊大禹村的人,父辈都是农民,他兄弟两个在城里做一些小本生意。出乎意料,吴师傅是个文化人,高中毕业,因为英语太差,没考上学,回家种田。
这两人是彻底失踪了,林涓喜高中毕业都没找到,家属成天来闹,弄得徐志强很烦恼。
两个家庭失去了亲人和顶梁柱,犹如坍塌了,连续好几个月,日日听到他们的悲痛哭声在窗下响起,林涓喜暗暗恻然。
其实她早就预感到这两个人根本找不到,因为这起失踪案介入了超自然势力,就宣布了是个悬案,但派出所的人都不信她的话——也不是他们不信,总不能让警察同志给人民群众说这俩人是叫鬼拖走了吧?
柏树丛中的那间倒霉平房又被警察好好光顾了一下,重新空了起来。徐志强想把这邪门的房子拆了,种些桃树,志强媳妇却舍不得。
这些都是后话了。
发生失踪案的当晚,林涓喜就请了晚自习的假,回舅家向刘花程汇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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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河生三个孩子,老大刘轩程从小刻苦,成绩拔尖,考上了他父亲的母校清华大学,还被保送去新加坡国立大学读硕士,回国后进了跨国公司,现在做到高级管理层;大儿媳纪小满是马来西亚华裔,豪门千金,和刘家老大相识于泰国——一段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男版灰姑娘故事;林涓喜母亲是老二,高中毕业进了国营工厂,效益也不错;就是小儿子刘花程,从小不爱干正事,玩起来比谁都聪明,好歹混到初中毕业,偏偏体质不好,种不了地,刘河生便在自己学校给他找了个事。
刘花程比林涓喜大六岁,人又有趣,林涓喜自小就和二舅最亲,也从不认为他没出息,所以他有事情和谁不说,都要跟这个外甥女儿说。
况且,对于刘河生失踪一事,全家也只有他俩认为这是超自然力量所致。
林涓喜下了公交,一路小跑,进了村子后,快步走到舅家门口,来开门的是刘花程,看到扶墙喘息的外甥女儿,他一脸错愕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林涓喜低声道:“外婆呢?”
“到隔壁串门子去了。”
“哦,舅舅,我有重要事和你说。”
林涓喜说着,和二舅穿过厅堂,进了留给自己的房间。
刘花程一脸诧色,依言坐下。
林,从最里层掏出了银挂坠,递给他。
刘花程别提多惊奇了,看外甥女儿的眼神跟白痴一样。
“这……这……这打哪儿来的?”他磕磕绊绊地说。
林涓喜将那场血案讲了遍。
刘花程消化了一会儿,握着银坠子沉思。
“我说——”刘花程掂了掂手中银坠子,“你今天说得所有事,不要让外人知道一个字儿,我怕别人说咱家人不正常,而且我觉得这事不简单,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林涓喜点了点头。
刘花程长得很好看,却是不属于男人的俊朗。中等个头,十分清瘦,身子纤细灵活,黑棕色的蓬松秀发垂下来,半遮住长长的眉毛,瓜子型的脸,全凤凰城最精巧美丽的尖下巴,肤白如雪,杏子眼又大又圆,眸子黑莹莹的,长睫毛像人工装上去的,是个真正的yboy。许多人都说林涓喜像她二舅,而在她看来,二舅比她美多了。
此刻,刘花程一手托腮,认真思索着,白炽灯光打在他秀丽的脸上,越发白得透明,漂亮眸子显出剔透的色泽,却是少有的严肃神色。
林涓喜微微愧疚,她并没有把全部细节都告诉二舅,其实,给二舅说关于梦境和吴师傅奇怪话语的事也无妨,但如果这和她的杀手身份有牵扯,就是自掘坟墓了——也许她隐藏的就是关键线索,但也是没办法了。
蓦然,刘花程说:“其实我看见你外公留下的那手帕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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