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叔翰将李邺迎进一间花厅,只留两个心腹护卫,分主客坐毕后,金叔翰带着外交性的笑容说:“‘毒手檀郎’今天来敝处,蓬荜生辉啊!”
李邺神色温文有礼:“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毒手今天给殿下带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过,在我告诉殿下之后,殿下得承担消息泄露出去的后果。”
金叔翰扫了眼花厅里的两个护卫:“这两位是本王的心腹——本王老远就感觉到了族魂的灵气,才特意差人迎接公子,这可是用很高的礼节呀!”
玄火金魇族的王颈上悬着一枚灵玉,专门用来感知族魂安危,所以他如是说。他话音一落,他的属下都掩嘴笑了起来。
李邺神色一凛,冷冷地说:“如果殿下知晓,敝人今天带给殿下什么消息,会为刚才的话后悔。”
金叔翰悠闲地理了理金线绣花的袖口,漫不经心地说:“是吗?好啊,本王倒要听听公子有什么可说的。”
李邺的笑泛着冷光:“贵族族魂现在和我的灵珠拼合在一起了,我随时可以毁了它。”
金叔翰的脸色立马僵住了,两个下属已经向前两步,做出愤怒的样子,那个年纪较轻的怒气冲冲地说:“李邺!你敢动族魂一下,我就灭了你!”
李邺并不理睬他,年长的护卫说:“李公子,你伤了族魂,自己也好不了。”
李邺目视前方,眸子深处是万年冰山般的冷酷和决绝,哼了声说:“敝人今天既然能来,就做了死的打算,有贵族和族陪葬,值了!”
两个护卫一阵骚乱,年轻的几欲上前和李邺开打,金叔翰咳了一声,立刻安静了,都悲愤地看着李邺,金叔翰目光冰冷地说:“是敖淩让你来的?他又想怎么样了?”
李邺面色缓和下来,他说:“殿下,龙王陛下压根不知道这事,封族魂的夜明珠也是我费尽心思偷出来的,然后,我又放了一颗普通灵珠进去,偷梁换柱——我有个打算。”
金叔翰脸上肃杀之气也淡了,他浅浅一笑:“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李邺说:“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金叔翰说:“李公子法力无边,用得上我们帮忙?”
李邺不多解释,只是说:“如果这次事成了,我就把封族魂的夜明珠交给殿下你。”
金叔翰笑道:“虽然公子和龙王是至交,这样做恐怕他也会不高兴的。”
年轻护卫冷笑着说:“敖淩对付叛徒手段毒辣是出了名的,你虽然法力强一点,怎么敌得过龙王陛下?!我劝你还是把夜明珠还给他吧!”
“为了这夜明珠,我费了不少心思,怎么能再还回去?”李邺嘴角动动,微微欠身凑前,声音低沉故作神秘地说,“而且,龙王不可能为这事找我兴师问罪。”
金叔翰挑眉不解:“是吗?”
李邺说:“听说殿下王府花园里的海梅开得很清艳,是东海一绝,能请我赏玩一下吗?”
金叔翰站起来邀请:“当然可以,公子这边请!”
李邺和金叔翰漫步于胜放的海梅林中。
金叔翰关切地说:“公子有什么事,如果可以,小王或许能尽些微薄之力?”
李邺叹了口气:“这个忙殿下帮不了。”
“不知道能否相告?”
李邺在一棵艳红的海梅花树前停下,他抚上枝头:“这事说来丢人,两百年前,我和西海龙公主清慧,彼此心意相通。”
金叔翰脸上闪过错愕,只听李邺继续说:“我把这事给敖淩说了,希望他可以帮我,没想到他觊觎西海龙王的势力可以帮他在诸位之争上获胜,就做了个打算。他让我去红海帮他和水蛟族打仗,我一去就是三个月,其间和清慧私传的鱼雁都被他截住了,无耻篡改,我不知道他在信里写了什么,反正我从红海回来的时候,清慧已经成了东海二皇子敖淩的王妃,我去找她,她根本不见我……罢了罢了,不提了,这两百年来,敖凌一直对我有愧疚,他是为了王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了解,虽然我还顾着几分兄弟情面,可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金叔翰拍了拍李邺的肩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族里的姑娘哪个不比东海王后娘娘好看?回头送你几个。”
李邺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真想不到今天会给殿下说这些,让殿下见笑了。”
“哪有?”
“本来我不打算这么快出手,但最近有些事,很急,要请殿下帮忙,还有就是清慧……她最近情绪很不好,发生了些不让人愉快的事。龙王因为对我愧疚,虽然我拿走了贵族的族魂,他也不会太计较,说不定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了。”
“李公子,不是我说,龙王陛下也忒不厚道了,兄弟的女人都动。公子就是面情太软,如果是我早和他翻脸了!”
李邺摇了摇头,说:“翻脸容易,这仇就永远报不了了。”
金叔翰默然片刻,笑了,说:“公子是我们玄火金魇族的大恩人,我们会为公子建座庙,世世代代香火不断,永远记着公子的恩情。”
李邺一笑:“贵族上下都精通幻术,殿下和几位大人的幻术更是三界一绝,以后找殿下帮忙的事多着呢,指不定谁记谁的恩情。”
金叔翰也是一笑:“哦,对了,李公子,今天跟你来的那个女孩儿,是下属吗?”
“恩,她是下属。”
金叔翰抚上刚打了几个粉色花蕾的枝桠,笑道:“看起来很纯呀!开、苞了吗?”
李邺拍了下金叔翰肩膀,笑道:“那是小姑娘,积点口德吧!”
两人看起来亲近了许多,金叔翰说:“李公子晚上别走了,留下来,小王找几个姑娘,咱们好好乐乐!”
“改天吧!”李邺说,“殿下,等事情都办妥当了,咱们可以稍稍放纵一下。”
金叔翰点点头,然后探究地说:“都说李公子不沾女人,难道传言是真的?”
李邺笑而不答,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太清高,与众不同,当然,也不能为了附和别人就降低自己。
“你这样可不好,活着就是图个高兴,何苦做苦行僧?”
李邺淡淡一笑:“太忙了吧,等事情都了了,放松也是个好主意。”
金叔翰眉眼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拱了拱手说:“李公子不近女色,小王很佩服!”
李邺在东海滞留了很久。
第二十七章()
这天,林涓喜一个人在家待着。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
“喂?”
“是我……”
“李邺?……”
“嗯。”
“不容易啊不容易,您老日理万机,总算顾得上想起来还有我这个人。”
电话那边是无奈的轻笑:“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鱼雁传书。”
“你怎么不带着你的鱼雁去死?”
“已经快了。思念成疾,病入膏肓,救我。”
“我在家呢,没空!”
“我在你家门口。”
“啊?!”
她撂下手机去开门。
果然,李邺穿着衬衫和修身裤,笑吟吟站在门口的脚垫上。
她还没回过神,他就牵起她的手,毫不客气地拉她往进走,顺便关上门。
她瞪眼睛看着他,他两指一夹她鼻子,笑道:“瞧你那白痴样儿,呆头呆脑,呆鹅一样!”
“时间太久,都忘了你是谁了,所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你是谁呀,让我想想先!”
“刁钻妮子!”李邺捏捏林涓喜的脸,“涓喜,抱歉,我实在太忙了,今天才有空过来找你,想去哪玩儿?”
林涓喜想了想:“你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少抛头露面。公共场所就免了吧,不如去喜岚轩后面的迦南湖,那儿人少,安静,中午还可以吃娜娜做的饭。”
“好。”
李邺的车上。
“你怎么想起来搞一个手机。”
“和你联系那!”
“新手机让我看看。”
李邺掏出来递给她。
“你终于步入二十一世纪了。”她抿嘴笑道,按亮屏幕,是触屏解锁,打开来,桌面是极其普通的秋叶纷飞图。
她瞅了他一眼,说:“手机桌面好丑。”
他专心开车,目视前方,淡淡一笑说:“你现在拍一张,换成你的照片。”
林涓喜笑笑:“这个算了吧!”看看没什么好玩的,她便将手机往他裤兜里塞。
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扯过来狠亲了几下,手机咚一声掉在地上。
她脸颊立刻飞红,欲挣脱掉,可他不松手。
她轻声说:“你开车呢,别胡闹!”
他眼神柔和:“涓喜,我很想你。”
她便不挣扎了,由他握着,忽一眼瞥见地上手机,捡起握在掌心。
迦南公馆,宽敞的林荫道上车辆稀少,放眼望去只有无边的、茂盛的绿色植物,路边的森林深处小小鱼塘如一面银镜,闪闪发光。
车开了大约十五分钟,路过几座幽雅宅邸,终于到了喜岚轩的门口。
喜岚轩处于迦南公馆深处、迦南湖畔,一开后门便是湖光水色,湖对岸林子里,就是以费用高昂著称的迦南疗养院。
李邺拉着林涓喜,穿过牡丹圃的前庭——花期已过,草叶茂盛芊绵,翠色浓碧,生气勃勃——穿过客厅,打开后门。
林涓喜驻足,惊喜地轻呼一声。
门外正是青碧浩渺的迦南湖,金子般的阳光下,胜放着成片荷花,接天苍翠,映日娇红。
“迦南湖也有荷花了?”
“我把别处的移植过来,让湖水升温,荷花提前开了。”
林涓喜侧头,微笑凝看着李邺:“不怕被罚款吗?”
李邺嘴角笑意温柔:“我告诉他们,我女朋友想泛舟花间,他们给了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泛舟花间?林涓喜都几乎不记得了,当时也只是随口说说,难得他记挂着。
他拉起她的手,喜孜孜地说:“去划船吧?”
两人挽手来到迦南湖畔,岸边泊着一艘半旧小木船,随着清风微波轻晃着,李邺先一步跨上,林涓喜紧随其后。
李邺解开栓船的麻绳,对林涓喜说:“坐好了!”
然后,他撑蒿,船身晃动一下,离开岸边。
眼看着青草蔓蔓的湖岸越来越远,周围是阔辽无际的绿水,船身不停晃动,林涓喜抓紧船舷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昨天下午才学会的。”李邺双手持桨。
“什么?”林涓喜大惊失色。
李邺在她对面坐下,笑道:“你要是淹死了算因公殉职。”
林涓喜翻了李邺一眼,看向别处,才发觉已经划到了荷花中,几朵玉盘大小的花朵含娇吐艳,探头到船上,从林涓喜肩头蹭过,花瓣上的露水把衫子浥得微湿。
林涓喜叹道:“谁说荷花清高了,还不是对人招展自己。”
“那是因为荷花喜欢你,再骄傲,对自己心仪的人也骄傲不起来,这不是媚态邀宠,是善解风情。”李邺凝视着林涓喜。
林涓喜脸上一烫,避开目光,手拂过一朵朵芙蕖,浓翠、艳红、素白三色交映,明媚盎然;湖上濛濛水气在阳光下是极淡的缇色,水岸绵延处楼阁越发玲珑秀美,水墨画般的清远景致。
清风拂面,也拂去心头之尘,清风,花香,水气,阳光,中人欲醉——突然,林涓喜神色僵住了。
想到了一件事。
她期期艾艾地说:“你……你不是不能晒太阳吗?”
李邺回过头,笑言:“我已经不怕太阳了。”
“真的?太好了——怎么回事?”
李邺背阳,脸上笼罩阴影,瞳仁深处泛着几点细微的锐光,随后平复,摘下一朵花粉色荷花,别在林涓喜衣扣上:“名花倾国两相欢,真能解释春风无限恨了。”
“你做了什么,不怕阳光了?”
李邺笑而不语。
“不说算了。”林涓喜也没有过分追问。
李邺一身白衣,整个人欺霜赛雪,笑意吟吟,林涓喜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莹白霜雪下的全部秘密。他不再惧怕阳光,当然不是平白得来的。
又划了会船,李邺柔声说:“水上太凉,咱们上岸到茶室走,我给你煮点姜茶。”
林涓喜点点头。
两人上的岸来,来到茶室,李邺给林涓喜煮姜茶,两人下围棋。
李邺看着棋盘上分明的黑白子,思绪纷飞,他想起半个月以前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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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吃早饭的时候,残墨过来了,她说,刘逸宸下午要来喜岚轩。
刘逸宸穿过满院的如玉牡丹,走进李邺的喜岚轩。开门的是个俊俏姑娘,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蕴藏着礼貌和沉静。
“刘公子来了!主人在书房。”
轻车熟路,刘逸宸上了楼,进了李邺装饰清雅的书房。
乌木的书架旁,一片阴影中,李邺在侍弄兰花,见他来了,笑着让座,自己把兰花搬到洒满阳光的窗台上,也坐下来。
一时俊俏姑娘端着茶点进来了,放好后悄无声地退下。
清湛湛毛尖,配几道精致茶点:莲子糕,松子鲍鱼卷,蟹黄酥饺。
李邺问:“身体怎么样了?”
“有公子的药,已经好了,就是还得做做样子。”
“我给你治伤,五天就能康复,可我不能那样做,他们会怀疑,最后怀疑点肯定会落到我头上,一旦他们知道你和我有牵扯,咱们就前功尽废了。”
“我知道。”刘逸宸点点头,拣了块莲子糕,笑道,“这次得好好谢谢你,救了我们兄妹的命。”
“来谢我,带谢礼了吗?”李邺笑吟吟打趣,看起来温和而亲切。
“当然了。”刘逸宸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取出个红布包的东西,放在几案上。
李邺在看到那个红布包裹的时候,平静的神色倏然消失,眼中掠过一道尖利强光,不过,他很快平复,说:“怎么弄来的?”
第二十八章()
李邺在看到那个红布包裹的时候,平静的神色倏然消失,眼中掠过一道尖利强光,不过,他很快恢复平静,说:“怎么弄来的?”
“听说这个龙玺对公子很有用,我就去紫虚观顺走了,权当是谢礼。”
李邺拿过红布包,解开来,现出个青铜玺,底部刻一个“戒”字,只是四角的铜铃已经不见了,空余四个孔洞。以龙玺精华修入灵珠,对有些妖怪来说,可解决喜阴惧阳的问题。
“辛苦了,我该怎么谢你?”
“客气了!”
李邺将红布包裹好,放在书桌上,说:“逸宸,你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其实,我也不需要什么,以后,或许会请您帮忙,不过我想,将来要请您帮我的事,以公子的地位和能力,是肯定能做到。”
刘逸宸的眸子黑幽幽的,温润如夜色。
“好,我答应你!”李邺说,“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帮你。最近过得好吗?”
刘逸宸喝了口茶,淡淡一笑:“无臣不在了,外婆和舅舅难过得很,尤其是外婆,简直像丢了魂一样,我把她接到凤凰城,天天陪她打麻将,这几天情绪才好点了,昨儿个还给我妈说,让我妈回大马几天,劝劝舅舅舅妈,让他们再要个孩子——”
李邺听罢,手拿茶盖轻轻地、一下一下敲着茶盏,旋而看向阳光下那盆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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