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杀你做什么?”李邺似乎感到可笑。
林涓喜叹了口气:“你就非得当我的老板?”
“你不觉得这次你干得很漂亮?”
林涓喜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一种彻底的无力感,原来人生在世,真是诸事不由人,以后的路怎么走,继续杀人吗,还是抗令被杀?不过,只要许嫣然能好起来……
她睁开了眼睛,双眼皮的褶皱清俊地无以复加,年轻,娇嫩,妙丽,眸光却似凝霜的枯藤:
“好,只要你在两年后能治好嫣然,让她好好活着,我可以替你做事,但是,我也有要求。”
“林小姐请讲!”李邺做了个文质彬彬的手势。
“你知道,我在卡尔那里,是签了协议的,这个协议有几条原则。一。不杀无辜良善之人;二。□□可以,但不能来真的:三。不能做给我的家人带来危险的事。我对于这三条有最终解释权。”
“不算过分,我答应你。”
“嗯。”林涓喜顿了顿,说,“我不是顽固迂腐的人,对于在刀尖上营生的人来说,贞洁有时一文不值,但我作为一名女性,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其实有时候,嘴上说着强硬的话,心里还是很在乎的,李邺心如明镜,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好,我尊重你,”
“好,李公子,我林涓喜从此刻起——”
“慢着!”李邺打了个手势,“在你答应我之前,有件事得明白。”
“什么事?”
“我的下属,是主人的家奴,和你们现代社会的雇佣情况不一样。在我没主动和你解除关系之前,你得有替我死的觉悟,宁愿自己死了,也要保护我毫发无损,无时无刻不为我着想,我的命令下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执行,而且——”李邺美好的唇型一字一句地说,“——必须忠心,背叛无可饶恕——请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林涓喜思索着,片刻后,她长吸一口气,绷着脸说:“好,我答应你,在你还觉得我有用的时候,我绝对不走;如果你需要我死,我就去死;如果我背叛了你,你可以杀了我。”
李邺点点头,林涓喜以为自己下一刻就可以走了,不料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橘色的瓷瓶。
林涓喜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邺神姿风雅地说:“这瓶子里装的东西,叫噬心丹,只要吃下去,每个月二十二号之前必须服到解药,不然就会从心脏开始,慢慢地全身腐烂掉。”
林涓喜早变了脸色,李邺接着说:“作为我忠心耿耿的属下,吃不吃噬心丹又有什么区别呢?林小姐,你说是不是?”
林涓喜声音微颤:“你要我吃这个?”
李邺点点头,说:“你也可以走,我会派人送你出去的,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人,我也不会来找你。”
他一双妙目看着她,眸光深沉幽黑。
她无望地和他对视,声音尖利起来:“我都说过要给你效忠了,你还不相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哦,我当然懂,不过,我可不想像可怜的卡尔那样,因为几块金子搭上命。”
林涓喜知道,她对卡尔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戴上了不可相信的标签,她有些歇斯底里:“你和他不一样,你可以救我的朋友,我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
李邺恍若未闻,晃了晃瓷瓶:“你吃不吃?”
林涓喜盯着那只橘色瓷瓶,握它的手很美,修长,劲健,玉洁冰清,她却像看着鬼的手,只觉一盆冰块倾泻而下,血液都冻结了,她握紧藤椅扶手,艰难开口说:“如果我不吃,嫣然就会死。”
“对。”李邺说。
林涓喜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平复良久,伸出细白纤巧的手,说:“给我,我吃。”
李邺把玩着瓶子,说:“你想好,这东西,吃了就再回不去了。”
回去不了——多么绝望悲凉的一句话!林涓喜面色苍白,却没有一丝收回来的意思,直直举过去,突兀、偏执而执着:“给我。”
李邺将瓶子丢给她,她接住了,从里面倒出一颗橘色小药丸,她闭了闭目,然后含嘴里咽了下去,这颗光滑的丸药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好像一颗定时□□,林涓喜几乎听到了胃液融化它的滋滋声,她嘴里都是酸水,本能地想要呕出来,却是死命用舌头抵着上颚,她不能吐!决不能吐!
李邺看着她,满意地抿嘴而笑,双目明辉动人,他说:“很好——解药是用我的灵珠炼出来的,你要是不想活了,就祈祷我早点儿死。以后每个月十五号晚上,我都会派人给你送解药,两年以后,我会给你的朋友治病。”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噬心丹这玩意,在三界人人不齿,所以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神色没有一丝羞惭,仍然优雅从容。
林涓喜只觉迷迷糊糊,李邺拉了铃,声音分外尖锐,划过林涓喜耳膜,好像在因血液流通不畅的麻木之处划了一刀,皮开肉绽历历在目,却没有知觉。
一个清秀的小鬟进来了,李邺吩咐她:“木莲,送林姑娘出府。”
林涓喜跟随这个叫木莲的小鬟出了书房,走进清冷的石廊,身后门关上了,轻轻的响动如当头一棒,林涓喜清醒了,她其实一直清醒着,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过出于自我保护,脑神经混淆视听,此刻,置身于冷冷落落的石廊中,绷紧的表情终于松弛,伪装的不堪一击的坚强瞬间垮掉,她扶着石墙,恐惧,悲凉,颓丧,仇恨,指甲抠着砖缝,深深地、用力地掐着,指甲破裂,指尖流出了血——命运从不由人,向来如此。
任林涓喜在后面难受地要死掉了,木莲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履行着带路的任务。
终于走到了那所金碧辉煌的大厅,绕过素幔低垂的玉台,一撮火红跳进林涓喜灰暗的视线,她下意识抬起了头。
眼前站着位极美的男子,身材高大,红衣如霞,肤色微黑,一头乌黑的秀发倾泻而下,没有冠带,只是一圈红色抹额,愈发衬得五官浓秀俊美,可是这个美貌男子却让林涓喜不舒服,因为他神色特别冰冷阴沉,一双好看得不得了的眼睛里,眼神既不邪魅也不温润,而是一种憎恨,好像憎恨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
此刻,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林涓喜,木莲对男子行了一礼,男子眼珠子都没转。
林涓喜知道李邺府中稀奇事儿多,她不敢也不想好奇,就低下头从红衣男子身边走过。
“林涓喜。”在两人擦身而过时,男子突然叫住了她。对于男子知道她的名字,她并不奇怪,就驻足,转过头说:“你有事吗?”
男子没有回答,对木莲说:“你回去,让我送林小姐出去。”
木莲面露为难之色:“大人,不行的,主人让我送,我回去了不好交代。”
男子道:“你就说是我强迫你回去,执意要送林小姐出府,主人怪罪,我一个人承担,和你没关系。”
木莲还要说什么,男子冷冷横了她一眼,她就唬得垂下头,躬身后退,然后转身离开了。
男子还是阴冷的神情,开口说:“初次见面,我叫倾泓,你叫林涓喜,主人的新下属,我知道——我送你出去!”
林涓喜心知有异,便也没有多问,跟在倾泓身后向大殿门口走,倾泓两条腿修长有力,火红披风微扬,黑靴子一尘不染,上面用金线绣了条盘旋的蛇。
第十一章()
到了大殿门口,倾泓住了足,也不转头,递给林涓喜一条红色丝帕,林涓喜接过,打了个冷战,丝帕居然异常冰冷,她蒙在了眼睛上。
此后的一段路,倾泓一直捏着她的袖口,不知走了多久,忽觉有风吹来,耳听倾泓说:“出来了,卸下来吧!”
林涓喜取下手帕,发觉已经置身于荒原了,周围一派寒翠,她对倾泓说:“谢谢,留步吧!”
倾泓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你现在是主人的属下了,如果对李府有一些了解,不是更好?”
林涓喜挑眉说:“我刚成李公子的下属,你知道得也够快啊?”
倾泓很直接地说:“昨天晚上主人说了,他要你成他的下属,如果今天我看到的不是一具尸体,说明他达到目的了。”
林涓喜倒吸一口凉气,说:“既来之,则安之,那你给我讲讲李府的情况吧!”
倾泓说:“主人手下有六位大人,我,残墨,绿野,霜铖,你都见过了,还有两位,地黄和天青,地黄大人是主人比较得力的下属,最近在外面,天青是司刑的。还有个薛先生,也是司刑的。如果犯了错,主人说,‘去薛先生那儿领罚’,就是只用挨顿板子;如果说“到天青那儿去”就糟了,你也不会送命,但是会很受罪。天青会用各种刑具——她奇思妙想发明出来的——给你用,你会生不如死,时间长短取决于主人什么时候消气。其实主人对属下特别好,但是李府是有规矩的,谁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除了我们六位大人和薛先生,就是三百来口侍卫和婢女了。另外,主人在世界各地驻派了下属,头儿也被称为‘大人’。我们这些‘大人’其实都是家臣,被称为大人,是主人的恩典。主人还有私人军队,驻扎在红菱峡……”
林涓喜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么说,传说中红菱峡的阴兵,就是李公子的了?”
倾泓点点头:“主人的下属都是妖精,但你是人,这就是你的优势,你不用害怕任何避邪的法宝,做许多我们做不了的事,而且往往可以因为普通人这个身份让人放松警惕。主人这几位下属,各有各的特点,慢慢就熟悉了——你只要记住一点,不论什么时候,保护自己是第一位。”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定定看着她,眸子像饱蘸了浓烈墨汁,带着希冀和隐忍,她心中突然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便迟疑地说:“难道是李公子让你来给我说这些的?”
“不,是我自己。”
林涓喜隐约觉得自己猜中了,默然片刻,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倾泓眉梢微微动了动,带着几分艰涩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原谅我现在不能说,你只要知道,千万保重!”
倾泓的神色十分郑重,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林涓喜心中不安,更是万分好奇,克制着,不再追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真心说:“谢谢你!不介意我再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噬心丹,真那么害怕?”
倾泓脸色一变:“主人给你吃噬心丹了?”
林涓喜唬了一跳,睁圆眼睛:“我吃了,他给我吃的,他非要让我吃——真是他说得那样吗,全身腐烂?”
倾泓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噬心丹虽然害怕,不过,那只是对不忠诚之人,你不会有事的。”
林涓喜内心一片冰冷,万念俱灰,最后她凄然开口说:“李公子的下属都吃了噬心丹吗?还是只有我吃了?”
倾泓摇摇头:“不清楚——不过,绝对不是你一个人吃这玩意。”
林涓喜仰起脸,难过地说:“为什么要给我吃?他杀我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吗?”
“林小姐,以后请收起你的好奇心,因为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你应该知道的。还有,背叛是被人类不齿的,我相信这个你也明白。以后每个月,都有人给你送解药,这个人……”倾泓顿了顿,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辞,“……这个人长得有点奇怪,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涓喜垂下头。
“林小姐。”
“嗯?”
倾泓的神色,突然变得特别郑重:“人为鼎镬,我为麋鹿,天罗地网,人心难测,你,千万小心!”
“什么意思?”
倾泓没有回答,扭身走了,留下茫然无措的林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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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泓回到李府,径直去了李邺书房。
站在石廊上,毫不犹豫地敲敲格子门。
“进来。”李邺声音平静。
倾泓走了进去,掩上门立马跪下,却是眉梢微扬,一脸冷傲:“主人,属下知道错了,马上去薛先生那儿领一百军棍。”
话音刚落,一个镇纸飞了过来,他也不躲,正砸中额头,直直坠下,一声响,碧玉镇纸在青玉般的地板上四分五裂,碎屑飞溅,而倾泓的额头破了好大一块,鲜血顺着脸庞优美的弧度不断流下,浸湿红袍,最后在地上聚成一小滩,而肇事者和伤者都是一脸淡定。
李邺拿起另外一个碧玉镇纸压住字帖,看着跪在地上的倾泓。
倾泓还是满脸傲气地说:“属下知道错了,不该自作主张,还让林涓喜知道了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所以属下回府了马上来请罪!”
“就算你不来,我难道就不召你来?”李邺说。
倾泓张开手掌,暗运灵力,掌心发出红光,显出一个漠然的人脸,像浮雕般凹凸有棱角,他看着掌中人脸,悲凉地说:“你单单给我下了这个窃听蛊,我在你面前就是透明人,连床(河呀蟹)第之事,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邺双目如春山秋水,微微一笑说:“师叔,当着侄儿的面,说这样的话太失仪了。”
倾泓凄凉而疏离地扯了扯嘴角。
李邺目光一寒,说:“人为鼎镬,我为麋鹿,天罗地网,人心难测,哼——关于林涓喜的一些事情,你今天是准备告诉她的吧?”
“是——但是,如果林涓喜懵懂一点,将来有一天,你可能会放过她,她知道得越多,越容易被你杀。不过,让我震惊的是,你居然给她吃噬心丹,难道你的自信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连一个凡人,都得靠噬心丹控制才放心?”
李邺神色渐渐冷下去:“我竟然不知道,师叔这么在乎她,为了她,什么都敢做,不惜忤逆我,甚至泄密,泄密,等于背叛,你不懂吗?”
李邺是真的生气了,他起身离位,走到倾泓面前,猛地一把抓住他后脑乌发,用力往后拉,使倾泓的脸被迫抬起,对着他的脸,李邺俯瞰着他,嘴角已全是冰冷:“我容忍你的无礼,因为你是我的师叔,但是这次,师叔,你逾越了。”
李邺平时总像艳丽毒蛇吐着信子,只有在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露出森然的面目,倾泓听到这里,早变了脸色:“你杀了我吧!”
“我都杀了师父,再杀你,不是罪孽更深重了?”李邺冷冷地说,然后手上加力,倾泓只觉得后脑勺生疼,头皮都能被扯下来,他不得不抬高下巴,然后挤出句话:“李邺,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子!”
李邺神色冷峻:“除了这句话,师叔能不能想点儿有新意的?”
说着另一只手在倾泓肩头一拍,他四肢身体立刻一动不能动了,然后按上了倾泓的额头。
倾泓只觉一股气流从对方掌中涌入自己脑子里,他在极度恐惧下心灰意懒到了极点,但时间不容他细思落入谷底的情绪,下一秒,灭顶的疼痛从额头迅速传遍全身,好似在遭受凌迟之苦,他忍不住痛苦地吼了声,涣散的目光瞥见李邺阴冷的脸,就死命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肉里,鲜血沿着下巴淌下。
李邺俯看着倾泓痛苦的脸,微微笑了:“噬骨之痛,这门法术可是师叔你教我的,我尊敬的师父知道了,还找你理论,你,记不记得?”
倾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