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然担心地瞅着林涓喜:“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涓喜“啪”一声放下手机,阴郁着脸说:“我怕我哥昨天在纪家,电话也打不通。”
“什么?!那怎么办?”许嫣然也变了脸色。
林涓喜站起来:“嫣然,我今天得出去一趟,可能晚上不回来了。”
许嫣然也站了起来:“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你照顾好自己。”
许嫣然满目担忧:“那你去吧,路上小心——有消息了给我打电话。”
林涓喜刚下楼,手机就响了,竟然是刘逸宸,她欣喜若狂,接通了电话。
“喂,涓喜!”
林涓喜一言不发,眼泪却缓缓流了下来。
“喂!信号不好吗?”
林涓喜长吸一口气,声音哽咽了:“你怎么样了?”
“我好着,在家呢,没去洄蓝谷。”
“真是太好了!……”林涓喜捂着嘴哭起来,不过没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平复了些,“李邺怎么样了?”
刘逸宸顿了顿说:“他跑了。”
“真的?!”林涓喜吸了吸鼻子。
“灵符早冲得没影了,他又找见了龙骨和凤珠,什么能困得住他?”刘逸宸说。
林涓喜听他说完,一言不发,啪地挂了电话。
虽然你是我的骨肉至亲,可是我现在还不想、也不能原谅你。
第十五章()
纪无臣清醒了。
耳畔听到流水的声音,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四周都是黑魆魆鬼魅般的山影,雨停了,一轮圆月悬于当空,银色寒光从稀疏的枝桠树叶缝隙中倾泻下来,照亮了狭小一片空间,纪无臣挣扎着、用胳膊肘撑地慢慢半坐起来,四周是浓密黑暗的森林,只这里还空旷些,月光下清晰可见满地的碎石、枯木、枝叶、积水,自己在一处较高的地方,全身湿透了。
大概被那可怕的洪水冲到了这里吧,幸运吗?或许吧,因为起码现在,自己还活着。
“你醒了。”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纪无臣却像被蝎子蛰了,眼中闪过一道扭曲的强光,他几乎一骨碌爬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只是弓了弓身子。
然后他惊恐地张大了嘴,眼睛睁得滚圆,暗光下放大的瞳孔倏然紧缩。
眼前清寂月光下,站着个男人,全身*的,雪白衣衫贴在身上,乌发凝成一缕一缕,披垂至膝盖,发梢滴着水。
说不出的好看,宛如大雨中湿透的睡莲,美艳与风情中,透出一丝怯意。
纪无臣却丝毫没有美感的体验,他的脸色早已苍白,眼睛显得更黑,像宣纸上两点墨滴,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流露出害怕,他咬着牙,努力控制住情绪,用还算平稳的声音说:“你怎么在这儿?”
李邺走过来,蹲在纪无臣面前,纪无臣本能地撑直了胳膊,欲往后退,但他克制住了,他仰起白的吓人的脸,勇敢地和李邺对视。
李邺说:“去问那些符吧!”
纪无臣明白了,一瞬间,绝望几乎压垮他的自尊,但也只是一瞬间,大马纪家的荣耀,不能断送在他的手里,于是,他冷冷一笑:“算你走运,怎么,要杀我?”
“我会让你死得舒坦点。”
纪无臣哼了声说:“少假仁假义了,我今天落你手里头,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过,你要明白件事,本少爷就算死,也绝不会认输!”
李邺看着纪无臣冷锐傲岸的眉目,肃然了脸色,赞道:“不愧是纪芳林的孙子,没给你家丢脸,以前看轻你了,我道歉!”
纪无臣冰冷的心中迅速漫过一股酸涩感,眼眶有些湿了,被对手衷心佩服,这件事,对纪无臣来说,本来就超越了生死,他顿了片刻,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话音乍落,神色倏然凌厉起来,瞪着一双黑森森的燃着怒火的眼睛,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李邺!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李邺神色平静,他说:“你这么恨我,知道吗,你一直是错的。”
纪无臣几乎要笑了,冷森森地说:“错了?难道你毒手檀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被所有人谅解?”
李邺淡淡一笑:“你恨我,完全是因为纪白露,你恨她爱我,为了我终身不嫁,而我却在利用她,最后还抛弃了她。”
纪无臣低吼一声,瞪视李邺的眼睛里仿佛能喷出地狱之火来,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快动手!”
李邺并没给歇斯底里的纪无臣影响到,他平静地坐在一片稍干的地方:“纪大公子,如果我告诉你,纪白露一点儿也不爱我,她爱的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纪无臣一时没转过来,然后,他眸光一暗,低沉地说,“那个人是谁?”
“是你。”
纪无臣一愣,冷硬的眸子刹那间柔和了下去,好像黑暗地令人窒息的天幕,突然闪现出千万个小星星,不过稍纵即逝,他眼中又凶光毕现:“你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说的是实话,自始自终,纪白露爱的人都是你。”
纪无臣眉毛一扬:“撒谎!你为了我家的残石接近白露姑姑,骗了她,毁了她一辈子,现在还信口雌黄!”
“她之所以和我在一块,是为了转移感情,不过没有成功,她总是忍不住提起你,我们在一起的话题也多半是你,她很痛苦,只有给我说起你的时候才好一些。”
纪无臣眼神呆呆,过了半晌,他的眸子才慢慢清明起来,然后,满是痛苦和悲伤,他艰难地开口:“我愿意相信你——李邺,如果真是你说得那样——”
“不是‘如果’,现在已经没有扯谎的必要了,我就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点,算是对你致歉吧!”
纪无臣沉默半晌,黯然失神,声音是那样地有气无力:“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李邺突然说:“如果我今天不杀你,你敢不敢和她在一起?”
纪无臣神色一顿,昂头说:“敢,只要我知道她爱我,我就敢,我们能在一起,哪怕全世界口诛笔伐,我也不怕!”
接着,纪无臣瞥了李邺一眼:“你觉得恶心对不对?”
李邺摇了摇头:“没有。”
纪无臣一脸桀骜:“人类阻止luanlun,是为了种族健康延续,可这和我有半分关系?再说,在我家那片子,本少爷说一,谁敢说二?等有天我掌家了,就算和白露结婚,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可是,纪无臣眼中的火光渐渐熄了,零星几点,闪烁几下,泯灭于黑暗,他眉目如打了霜的枯叶:“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我早知道白露的心意,又怎么会找你报仇?”
“你准备好了吗?”
纪无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杀他了。
纪无臣脸色变得更白,斜目李邺,没有一丝乞怜,他说:“你真要杀我?”
李邺不语,算是默认了。
纪无臣闭上眼睛,低沉着声音说:“那就快点!”
李邺一掌过去,直往纪无臣天灵盖上击。
纪无臣感到了掌风,却没有听到颅骨碎裂的声音,他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李邺端然坐于对面,在满地碎石断枝的清寂月光下,一身白衣的他显得很安详,而他的手掌,停在距离自己头顶三寸的地方。
“我不杀你。”李邺收回手说。
纪无臣眼睛睁了睁,月光下的眸子清明如水,满是诧异、疑惑和迷茫,他问道:“为什么?”
“突然决定的,现在杀你也没意义了。你去找纪白露吧,她肯定在替你担心。”
纪无臣瞪着眼睛,半晌才接受了李邺的信息,他一掌狠狠拍在泥地上,五个手指深深陷进泥里,喘息片刻,才沙哑地、快速地说:“真的?”
李邺点头:“当然。”
纪无臣克制着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仰头看着缀满繁星的天鹅绒般的夜幕,眸子亮得仿佛落入了整个宇宙的光彩,绷着嘴角,握紧拳头,在地上狠狠砸了下,地上现出个坑,接着,他又砸了三五下。
李邺待他平静些了,说:“不过——”
纪无臣听到“不过”这两个字,眸子立刻如探照灯一般看了过来:“不过什么?”
“和纪白露在一起,你可以无所顾忌,她不行,以她的性格,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中会活不下去,所以,你最好能带她离开,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俩的地方。”
纪无臣笑了声,说:“当然了,我想好了,我要带她去冰岛,她最喜欢温泉了。”
“可是你必须死,就是说,必须让这个世界以为你死了,包括你奶奶和你爸妈,明白吗?”
纪无臣一愣,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假死。”
“是的,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必须假死。”
纪无臣喜悦的表情凝固了,他颇是沉重地开口说:“我奶奶会难过的。”
“纪大公子。”李邺平和地说,“你考虑一下!”
纪无臣缓缓转过头,看着狼藉而清隽的山中景致,鼻端是清新的空气,他身上一阵发冷,面色也是冷的:“有得必有失,再说,男人做事要干脆利落,我决定了,带白露离开。”
“如果你的行踪暴露了,别怪我不讲情面,到时候,知道你活着的人都得死,包括纪白露。”
纪无臣沉默片刻后,说:“知道了。”
李邺丢给纪无臣一把枪:“会用吗?”
“当然。”
“那就委屈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过三个小时,会有人来接你,他会把一切都办妥。”
李邺话说完了,却不走。
纪无臣奇怪地看向他:“李公子,你怎么了?”
“护、照,物质保证,甚至是安全保证我都可以替你办好,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纪无臣顿了顿:“你说。”
第十六章()
“我想要你家的残石,从今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别干预。”
纪无臣却是倏然变了脸色,目光中的友善荡然无存,他横眉立目,眸中射出一道强烈刺目的光,他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坚决地挤出两个字:“休想!”
李邺闻言,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却没有笑意:“是吗?”
纪无臣十分虚弱,但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刚刚站直,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后退几步,站稳了,腿肚子打战,却瞪视着李邺,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我家最重要的东西,我爷爷临死前一再叮咛,如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拿了去,爷爷虽然没说为什么,傻子都能想来,这东西关系重大,所以,我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你也休想拿走它!”
李邺依旧端然坐着,冷冷一笑:“很好。”
纪无臣脸色越发惨白,衬着黑黑的眉毛和眼睛,恍如死人化着寿妆,他紧盯李邺,倏然举起手枪,扣动了扳机。
子弹如一只银色的索命鬼,向李邺眉心直直射去。
李邺一动不动,在子弹几乎擦着皮肤时,略略侧头,平静地躲过了。
纪无臣疯了一样,三两下将所有子弹打完,犹自扣动扳机,枪膛发出空洞的响声,他终于将手枪一把丢了出去,然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两人面对面,距离两米左右。
李邺眉宇间是平淡和冷然,他说:“我尊重你,给你还手的机会,可是你输了,现在,轮到我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递给纪无臣。
纪无臣并不接,李邺便将匕首丢在对方脚边,说:“作为一个让我佩服的对手,我希望你可以走的不太难看,自己选吧!”
纪无臣盯着对面的李邺,后者的眼眸平静地出奇,如同从来都没有起过波澜,又黑得出奇,仿佛全世界的光都逃离了开去。
纪无臣突然笑了。
李邺微微挑眉,不解他为何发笑。
“你喜欢林涓喜是不是?”
李邺面无表情:“纪公子在开玩笑?”
“死到临头老子哪有那个兴致?!”纪无臣说,“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不出来?我煎熬了十几年,一眼就能瞧出来,那种见不得光的感情,压抑得很难受吧?我拿鞭子抽她的时候,我看你都要心疼死了!我告诉你李邺,你不会好过的,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心别连累别人!”
纪无臣眼中浮起恶意的光彩,说完之后,他晃晃悠悠站起来,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停脚,抬头。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银辉熠熠,如冰盘,似玉轮,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祥和的容光之下,真是幸福。
然后,纪无臣又回过头,瞅着李邺,缓缓地、满是奸恶地说:“不过,你恐怕不知道,她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她自己都不晓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
纪无臣不再说了,他脚下使劲,拼尽所有力气,向前面的树干撞去。
通的一声,树枝哗啦啦摇动,树叶如纸钱般纷纷落下,随风飘扬,纪无臣倒了下去,狠狠摔在一滩积水中,打破了圆月的影子,一路血迹,从树干蜿蜒至树根,渗入积水,如烟红丝慢慢弥散开来。
血水溅在了李邺的身上、脸上、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很快凉了下去。
李邺看着纪无臣的尸体,沉默片刻,捡起地上匕首,插回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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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邺回府,地黄张罗着摆三天酒宴,其实就是家宴,都是李府属下,没有外人,李邺就同意了。当然,林涓喜也参加了。
宴会上,李邺一副礼贤下士的和蔼模样,林涓喜只是埋头吃饭,偶尔和倾泓相视一眼。倾泓还是阴沉着神色,撞上林涓喜目光时,眼波才会微微流转,掩藏着淡笑。
依旧滴酒未设,茶却是极好的、醇厚幽香的铁观音。
霜铖举杯说:“主人真是吉人有天相,碰上了千年不遇的大暴雨。”
地黄笑道:“主人通天,什么都锁不住,区区纪府的几个牛鼻子算什么?”
残墨笑道:“林小姐冒死偷拍——”
林涓喜垂头不语。
李邺目光扫过来,说:“林涓喜,一会儿到我书房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宴会结束了,林涓喜跟在李邺身后往书房走,他感觉她并不开心,眼神泛着雾气蒙蒙的微光,恍若一池秋雨。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书房,李邺往椅子上一坐,林涓喜立在当地,心里惴惴的。
李邺看着她,她穿件白衬衫,胸前一个蝴蝶结飘带,米色滚蓝边的鸡心领连身裙,衬得胸部圆润饱满,腰肢细细的,纤长的腿上绷着紧紧的长袜子——像一朵刚刚绽放的鲜花,只是郁郁寡欢的神态,辜负了美好韶华。
“你怎么了?”李邺问她。
“没什么。”林涓喜无精打采,“李公子要说什么,请讲!”
李邺抬了抬眼睛,他开口了。
“这次我脱险,真该感谢你哥。”
“我哥?”林涓喜很奇怪。
“是你哥出的主意,让洄蓝河水库决堤,冲了那些灵符。”
林涓喜觉得匪夷所思,她期期艾艾地说:“他……他……”
接下来,李邺用平缓的语气,将真相告诉了林涓喜。
那是三个月前。
一只巨大的白鹰在林子上空盘旋了一圈,落在地上,显出人形,站在男子身后不怀好意地笑着。
男子觉察来了,警觉地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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