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涓喜开了车门,坐在副驾位置上,系好安全带。
霜铖一边发动车,一边打量她,笑道:“包这么严实,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林涓喜笑道:“偷东西,又不是去敬老院做好人好事,那么显眼干什么?”
霜铖一笑,车子开动。
“我以为你会注意到,没想到你只看法拉利了——我的法拉利拉风吧?”
林涓喜笑吟吟地说:“意大利垃圾。”
霜铖呵呵笑道:“用金属垃圾换来纸垃圾,再换来意大利垃圾。”
林涓喜想起卡尔事件时,霜铖说“人类为了这些金属垃圾……”,便说:“你特别讨厌人类吗?”
“不是讨厌,是憎恨,人类是最不值得同情的动物,岂不闻:认识的人越多,我越喜欢狗。”
林涓喜忍俊不禁:“李公子也这么想吗?”
霜铖噤口了,林涓喜蓦然想起阿喜的事情,便不再说什么。
霜铖也转移了话题:“我看你精神不好,没睡好?”
“嗯,昨天晚上失眠了,白天也没睡着。”
霜铖呵呵笑了:“你是怎么当了杀手,去破道观偷个东西都失眠,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自从接手这个任务,林涓喜就感到一种不明原因的焦虑,她没有说,微笑道:“李公子日月凌空堪比武则天,我是诚惶诚恐!再说,以前只有我一个人,成了败了也是我一个人担着,这次不一样,这次有你,如果搞砸了,不是要连累你?”
霜铖大笑:“理解!理解!你真是辛苦啊!”
周边景色渐渐荒寂,开了有十分钟左右,霜铖停了车。
“怎么了?”
“我把你送到离紫虚观一里远的地方,你自己开车到跟前去。”
林涓喜露出不解的神色,霜铖说:“你要偷的那个龙玺,避邪能力特别强,方圆一里对我们来说是极限。”
然后他打开储物箱,掏出两把手、枪,递给林涓喜,说:“这把是抓野兽的麻、醉、枪,必要时候蛮管用的;这把是真手、枪,你拿着防身,实在不行了再用,切记,别闹出人命了。”
“这个我知道——我带枪了,小五封子,对付道士应该够了,带这么多也没用,这个麻、醉、枪我收了。”林涓喜接过麻、醉、枪,颠了颠,熟悉了一下,“消音的吗?”
“当然了。”
“好——还有要交代的吗?”
“没了。”
“okay。”林涓喜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我养会儿精神,你继续开吧!”
寒夜里的车,开得十分顺畅,半个小时后,就到了东郊,又开了一会儿,霜铖停下了。
林涓喜睁开眼睛:“到了?”
霜铖点头,开门下了车,林涓喜坐上司机位,突然说:“这车是偷的吧?”
霜铖笑道:“你怎么知道?”
“现在到处是摄像头,你们不可能用自己的车干这事儿。”
霜铖含笑点头:“你的聪明脑子一会儿再用吧!”
林涓喜关上门,扬尘而去。
路线她已经烂熟于心,拐个弯儿,就到了,她停下来。
脱掉冷帽,围巾,羽绒服,塞进荒草堆里,底下是贴身的加绒运动衣——黑色带帽卫衣,脚腕收紧的裤子,鞋子是特质的,弹性极好,巧妙地护住腕关节,又轻便如羽毛。
线香,枪、支,必需品都放进小包了,牢牢固定在腰上,最后检查一遍,确定一切无误,她下了车。
此刻距离子夜已过去两个小时,正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深冬的丑时,没有低低的虫鸣,没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人气,真得是太安静了。
月晦星稀,虚浮的灯光勾勒出树枝光秃秃的黑影,建筑物大多低矮陈旧,如同健硕的老人,侧卧着沉睡。
不远处是静默的紫虚观。
林涓喜潜入建筑物的浓黑阴影中,垂头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
走到紫虚观覆着黑瓦的白墙下,她溜墙根走着。看来这个道观的确穷,没有路灯,天空阴沉,很好地掩藏着梁上君子。
绕到了接近休息区的围墙,林涓喜站定,打量四周。
微弱的光线下,白墙异常显眼,足有两米高,手边是一棵不大的槐树。
林涓喜掏出蟹爪钩,抡几圈,稳稳勾上一根树枝,用力拉拉,确定保险稳当不会松动滑落,就抓紧绳子,准备往上爬。
“你在干什么?”
蓦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几乎同时,一道强光打在林涓喜脸上,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心惊胆战地回过头。
朦朦弱光下站着个男子,一手插口袋,一手拿着明晃晃的手机,目光警觉。
这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一头金发,耳钉闪着熠熠的光芒,穿件闪亮的红色皮衣,牛仔铅笔裤,水红色靴子。
现在的道士品味不会沦丧到这种地步,可能是上网到半夜的普通小青年——林涓喜寻思,当下做出普通女孩子的惶恐摸样,说不出话来。
小青年指一指蟹爪钩垂下的绳子和紫虚观的围墙,说:“别告诉我你要进紫虚观偷东西,那我可以明确地宣布,他们最值钱的就是做饭的煤气炉了。”
林涓喜嗤地笑了:“我和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来着,我输了,要爬到这树上来张自拍。”
她一副天真摸样,小青年也不打算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说:“美女,你是学生?有没有扣扣号,咱俩交个朋友吧?”
林涓喜不想纠缠下去,心里着急得很,就微微一笑,说:“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小青年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帮我试试这绳子结实不结实。”
“怎么试?”
“嗯——你能不能爬上去一点?”
“好!”小青年说着,就上前两步,把绳子握在手里。
在小青年背对她的时候,她迅速掏出麻、醉、枪,一枪打在他背上。
小青年“咕噜”了一声,软软倒下。
林涓喜不敢耽搁,将小青年拖到荒草丛深处,确定其他人看不见,回转身,迅速爬上槐树。
在一根树枝上站稳后,她收了蟹爪钩放背包里,深吸一口气,双手抓握住稍稍高点儿的树丫,脚下一蹬,悬空的同时松手,借力一荡,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将要坠下的前一秒,电光火石,她抓紧了另一根树丫。
吐出一口气,她整个人前后摆动着,努力固定住后,黑瓦围墙就在脚边。
她伸脚,触到了黑瓦,站稳后松手,平稳心神,慢慢蹲下,双手触到冰冷的黑瓦,再小心坐下。吐出一口气,这最险的过程还算顺利,她终于坐到了安全些的地方。喘了几口,打量下四周。
此刻,她目光极高,可以看清道观的一切——之所以能够看清,也是因为,这地方实在贫陋,房屋非常低矮。
不远处是一排红砖棕瓦的平房,脚下是一畦大白菜,黄土的颗粒甚是松软。
林涓喜双手把紧黑瓦旁的水泥突起,身子一溜,挂在了墙上,接着手一松,整个人向地面坠去,不算太高,鞋子又好,她轻轻松松落地了。
绕过道长们的菜园子,她像只猫一样溜到红砖平房的檐下,耳边是后窗,她小心翼翼凑近,瞅了瞅,黑严严拉着窗帘。
手摸索了一下,推不开,里面肯定是锁上了,也没有缝隙。
只好到前面去了,林涓喜心里叹气:这要是夏天就好了,现在屋子都严实地像供养着产妇,如果找不到缝隙,就不好办了。
正前方是一片更大的菜园子,红砖平房的门开在这里,正中间的屋檐下悬着一个昏黄的白炽灯。
光线好一些了。
林涓喜突然惊喜地发现,道士们太穷,这木门的底下有缝隙,虽然细微,也足够放进去线香了。
事不宜迟,她迅速掏出盒子,抽出一根迷、魂、线香,取出打火机,点上了。
然后从最东边的房间开始,小心地将线香放进门缝里。
一切做好,她靠着冰冷红砖,长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穿这么少,竟也不觉得冷,看来高度紧张的神经可以麻痹感官。
看看表,过去二十分钟了,她知道药劲儿开始起作用,她掏出一张铁片,走到最东边的平房门口。
这间房里,住着紫虚观的观主,清凉道长。
手握着铁片,□□门缝中锁子的位置,技巧地捣鼓一番,门开了。
室内一片漆黑,晦暗的白炽灯光,从一尺宽的门缝中透进来。
眼睛渐渐适应,突然,林涓喜全身都僵住了,双目圆睁,看着眼前,几乎克制不住惊呼出声!
第二十八章()
靠后窗的床上,坐着位须发如银的老者,一身藏青色道袍,仿佛融入夜色的博大与宽忍,正是清凉道长。
他湛湛有神的目光,和气地看着她,微微笑道:“你好!”
林涓喜心狂跳着,估计这次完蛋了,不过,她真得尽力了,李邺应该不会——不,打住,现在不能想这些,一定要镇定,考虑怎么应对。
这个清凉道长,看样子他早有准备,自己今天是逃不出去了,不过,据说他是个好人——呵,那就这么试试吧!
当下,林涓喜僵硬着脸,勉强笑笑,说:“老爷爷,快过年了,我想来摸点儿钱,回去好过年。”
清凉点点头,似乎并没打算立即制住她,她干涩的口腔挤出些口水,咽下去说:“老爷爷,我这就走,您别把我送公、安、局,我学校会开除我的。”
“你,是个学生?”清凉说,声音十分安详。
“嗯。”林涓喜点点头。
“为什么要来偷东西?”
“因为快过年了。”林涓喜镇定了好多,“我家里很穷,我妈妈一个人带我们,年夜饭只能吃粉条和烤地瓜,我妹妹都五年没穿过新衣服了,我想……”
清凉双目炯炯:“我不是问这个,你为什么要偷龙玺?”
林涓喜宛如被闪电劈中,她假装懵懂道:“什么啊?您说什么?”
清凉笑了下:“李邺让你来的吧?”
林涓喜的伪装越来越挂不住了,她思量着,这或许是试探,就佯作茫然、愕然地说:“老爷爷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林涓喜此刻觉得自己就是个傻x。
“别装了,你也累坏了吧,不如坐下来歇歇?”清凉说着手指了指墙角的一把木凳子,宽大袖口微晃。
林涓喜觑了眼木凳,又警惕地看向老道,搞不懂他在卖什么药。
清凉和悦地说:“我一闻这迷、、香的味儿,就知道是李邺,这是他独门的‘黑甜香’。”
林涓喜心脏突地猛跳几下,居然连名字也说对了——她默不作声。
“我是清凉,相信你也看过照片了。不过,你不用害怕,这个黑甜香只对我不起作用,我的弟子们肯定早昏睡过去了,只怕到天亮也难醒来。”
林涓喜还是不说话,脑子飞快转动着。
清凉依然带着温和的神色,徐徐地说:“如果你带不回去龙玺,李邺会要了你的命,我这把老骨头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况且你手上又有枪,一把手、枪,一把麻、醉、枪——我没猜错吧?”
林涓喜只不做声。
清凉继续说:“你想不想知道李邺用龙玺干什么?”
没有得到答复,清凉自顾自地说:“这个凤凰城里,李邺一直视我为眼中钉,但是苦于龙玺上的木铃,不能接近。你捣碎了龙玺四个角的木铃,什么牛蛇鬼神都能进紫虚观,然后呢?李邺的手下会杀了我,不光杀了我,还会杀了我的弟子们。”
清凉顿了顿,说:“就算李邺不杀我们,这些年,紫虚观结下来的仇家,那些妖魔鬼怪,法力厉害的,哪个都能要了我们的命。”
林涓喜身子一顿,眼睛睁了睁,咬着下唇。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毁了木铃,失去了避邪功能,紫虚观会有极大的危险——此刻,经由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如同瞬间清醒,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似被锐利的东西划了一道,宛如乌云骤裂,刺目白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而下,她努力克制着过激的反应,指尖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清凉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告诉你这些,未尝不是想让你放我们一马,这龙玺就是我们的命,没有它,我们活不长。但是我也知道,你要是放了我们,按李邺的性格,他肯定会杀了你。”
林涓喜不做声。
“我想让你自己选择。这是两条路,大部分人会选自己活命,我不怨你——都是没办法,受制于人。”
林涓喜眼睛有些酸疼,过了片刻,她开口了,声音暗哑:“没错,他会杀了我,所以,我不会心软的。”
清凉一扬手:“那就请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林涓喜掏出枪,小心翼翼,一步一顿地接近。
到了床边,微光下,清凉神色安详,须发微动,闭目如老仙悟道。
他的背后,就是那个木质的牡丹雕花枕头。
林涓喜用枪指着清凉,冰冷地说:“把枕头拿过来,打开。”
清凉睁开眼,微微笑了下:“果然是李邺的部下,心思缜密、警觉。那上面没毒,里面也没暗、器。”
林涓喜无动于衷,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留情地对着清凉的太阳穴。
清凉淡淡笑了下,拿过木枕,打开——那里果然藏着个四方形的物品。
清凉将它取出来,托在手上递给林涓喜。
这就是龙玺,四四方方,暗绿色,四角缀着木铃铛,比想象中的还小巧还精致。
林涓喜从包里掏出打火机,扣动□□扳机,说:“你把铃铛卸下来,拿这个烧了,等你的铃铛没了,马上会有人过来;如果他没过来,我就一枪崩了你。”
清凉从床上缓缓下来,林涓喜的□□死死抵着他的额头,双目紧盯他的一举一动,耳朵留神周边动静。
清凉年迈,动作迟缓,慢慢下地,蹲下,开始拆铃铛。
他的手指在触到铃铛时,抬起头,看着林涓喜。
林涓喜的心跳打了个磕绊。
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眼角皱纹深深,棕黑色眸子,岁月打磨出亚光,却显得慈爱,祥和,此刻,他这双让人安心的眸中,是深深的乞求和哀伤。
紫虚观满门,四口人,不久会全部死掉。
林涓喜的手克制不住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碎掉,在清凉又埋下头拆铃铛的时候,她终于一脚踢掉龙玺。
龙玺落地,发出轻微声响,清凉抬头,目光带着哀悯:“孩子,你想好了。”
林涓喜将枪□□枪套,感觉好似有人在她脑中用小刀割着,一下一下,锐利的痛苦,她捂住头,低低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都不知道怎样出了道观,一路狂奔,到了吉普车旁边,才扶着倒车镜,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似乎脚都冻结在了地面上,她开车门,坐进去。
发动汽车,一个疯狂的倒车——发动机和轮胎一齐发出刺耳的尖啸,她不顾限速,开到二百,往前冲去。
到了和霜铖约定的地方,她停了车。
一会儿,黑暗中走出来个人,一头雪白长发分外刺目,正是霜铖。他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彼此沉默着,良久后,霜铖说:“你真是疯了,你会死得。”
“我知道。”林涓喜目光宛如滴水的冰块,“这不干你的事,我自己领罚。”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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