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黑暗中有无数鬼手向她伸过来,她抱着头,好半天才想起来身在何处,而且庆幸的是,屋子里并非她一个人。
披衣起身,她迈着微微发颤的步子,扶着屏风,看向李邺的床铺,罗帐低垂,看不到人,低沉的呼吸声细微而沉静,这让她安心不少,慢慢完全放下了心,这时,她看到他的被子有一部分垂在了地上,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脑子里浑浑沌沌,什么禁忌条理都想不起来,恍恍惚惚地走了过去,也许只是因为惊悚的噩梦让她希冀安全感,也许只是想给他盖好被子,总之她就这么走了过去。
撩开帐子,黑暗中李邺的睡颜发出温暖的微光,她看到眼里,甚至淡淡笑了下,拾起被角,替他盖好。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几乎同时翻身而起,扼住她的咽喉,按在地上。
他的手劲大得吓人,林涓喜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气管贴在一起,怎么都吸不上气,她本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好似被压在巨石下,四肢拼命扑腾,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了,只能看到李邺一双眼睛,天哪,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像两柄锋利的飞刀,又像冷峻的冰山,令人绝望地直直倒下来,压下来。
慌乱中,她抽出腰间匕首,冲一个方向胡乱而凶猛地刺了过去。
李邺一躲,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他清醒了,手还扼着她的脖子,却是慢慢松动,终于,他放开了她,拉她起来,另一只手燃起火焰,点亮了灯。
林涓喜脸色发青,微微颤抖,李邺一只手拉着她胳膊,另一只手贴上她穿着薄薄睡衣的背,将灵力输送了过去。
她恢复了一些,脸色还是苍白地厉害,黑暗中瞧来,状如宣纸。她慢慢缓过来,转头看向李邺,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你差点掐死我!”
然后,她下了床,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快速闪过屏风,再也不出声了。
抱膝坐在床上,脖子疼得厉害,林涓喜捂着头,感觉头都要炸了。
李邺披衣缓缓走过来,脚步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死寂的宅邸,让人心惊胆战。
他绕过屏风,林涓喜抬眼,她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却只见他倚着光华淡淡的屏风,乌发披散,几缕垂在脸庞边,摇曳的火光中,脸上阴影面与反光面分外明晰,像是漂亮的素描画,目光森然:“刚才怎么回事?”
“我……”她开口了,喉咙肿痛,声音嘶哑,“我刚才做了个噩梦,特别害怕的梦,梦见一个女的死死盯着我看……然后我就醒了……我想看看你……你被子快掉地上了,我给你盖被子……”
李邺表情冷然:“真的?”
林涓喜一怔,居然这么不相信人,她怒了:“我是来杀你的,你一掌拍死我吧!”
李邺洞若观火的眸子注视了她几秒,说不出的疏离,却一丝歉疚都没有,他说:“我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又不是没提醒你。”
林涓喜怒极反笑:“请你一掌拍死我!”
李邺冷淡地说:“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然后他回身,转过屏风,走回了床铺。
李邺熄了灯,四周一片漆黑,林涓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也不知道睁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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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不到七点,林涓喜蓦然惊醒,霍得坐起。
喉咙肿痛,头晕目眩,她坐着发了会儿呆,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下了床。
李邺没在。
林涓喜拿起桌上凉茶,喝了口,感觉好受些,照了照铜镜——*!她骂道,脖子上有几道青紫的淤痕,看起来非常恐怖,好像受了绞刑。
这时,有人闪了进来,林涓喜警觉地一瞥。
居然是那个清秀的小鬟木莲,她眉目喜然,却在见到林涓喜颈上的青痕时笑容一窒,眼中流露出同情,木莲递给林涓喜一个小瓷瓶,说:“主人给你的,可以活血消肿,你现在就涂上吧!”
林涓喜依言,药膏是红色的,一股辛辣味道,触手灼热。
在伤处敷好药,半个小时左右,青痕全部消失了,完好如初。
木莲细看着她的脖颈,带着几分叹息说:“果然好得快!林小姐,主人说你可以走了,让我送你出去。你留个账号,回头把工钱打到上面。还有工伤费和精神损失费,都要打到上面的。”
林涓喜呆滞而疏冷地点点头。
被蒙上丝巾,送到旷野中,林涓喜一直一言不发,木莲也不说话。
送她到路口,木莲告辞了,林涓喜独自回去。
搭上小巴士,再倒车,终于到了残墨租来公寓的小区门口。
站在楼下,林涓喜仰头看着三楼东户的玻璃窗子,紫色提花窗帘,是她和许嫣然的卧室,她心里叹气。
上了楼,敲了敲防盗门,触感冰冷刺骨,门上镌刻的吃竹子熊猫,只怕早都冻死了吧?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木门开了,透过纱窗,林涓喜看到一张巴掌大的苍白的脸,对方定睛细瞧,喜呼一声,立刻开了铁门。
“我快好了,今天最后一顿药,明天就不用吃了!”许嫣然兴高采烈地说,然后把林涓喜拉进来。
娜娜围着小花围裙,含笑立在旁边。
林涓喜微微一笑:“几点吃药?”
“马上。”许嫣然说。
林涓喜说:“好,现在收拾东西,药一吃,咱们就走!”
两个女孩都是一脸诧异,娜娜说:“这怎么……不吃饭吗?”
林涓喜说:“不用了。”
她继而对娜娜展颜一笑:“这段时间真是多谢你了,小姐以后如果需要我林涓喜帮忙了,只管说。”
娜娜笑着说:“你客气了。”
林涓喜去卧室收拾东西,许嫣然跟了进去:“涓喜涓喜,为什么急着走?明天不行吗?娜娜给我教编吉祥结,我还没学会呢!”
林涓喜摸着下巴打量四周,然后低声说:“这儿闹鬼。”
“啊?”许嫣然眨眨眼睛,“真的假的?”
林涓喜拍拍她的肩膀:“骗你的,你就别多问了,快收拾东西!”
许嫣然明白了,她一定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就没多问,帮忙收拾了起来。
这时娜娜走了进来,彬彬有礼地说:“林小姐,只怕你还暂时离不开这儿,许小姐虽然停了药,但是还得观察半个月。”
林涓喜手里正叠着围巾,闻言动作一顿,说:“那就要再麻烦你一段时间了。”
娜娜也是聪明人,知道林涓喜在怄主人的气,也不多问,依旧融洽相处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一个多礼拜,有一天晚餐时,许嫣然建议:“我也好多了,明天清虚观有会,咱们去逛逛吧!”
林涓喜说:“好啊!”
许嫣然说:“娜娜,你去吗?”
“我就算了,我不喜欢热闹,还是看家吧!”
林涓喜心想娜娜要敢去道观,那真真是稀奇了!
第二天,林涓喜和许嫣然早早就起了床。
和清丽宛如九秋之菊的林涓喜比起来,瘦小的许嫣然姿色十分平庸,但她一对不大的眼睛十分灵动活泼,充满活力,这也是林涓喜不能及的。
许嫣然穿上长长的大红色蕾丝边羽绒服,雪白冷帽和围巾,足蹬驼色雪地靴,翻出米色毛边,显得神采奕奕;林涓喜戴了冷帽,围了围巾,羽绒服,牛仔裤,皮靴,头发披散下来。
许嫣然瞅着林涓喜笑道:“美女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林美女去道观,不怕那些道爷们看见了思凡?”
“思你个头,赶快走吧!”
一路上,许嫣然和林涓喜说说笑笑,只是绝口不问林涓喜出门近半个月是干什么去了,林涓喜觉得难以回答的,许嫣然通通不提。
庙会上很热闹,许嫣然东看西看,见什么都稀罕,高兴得不得了,也难怪,她受病痛折磨这么多年,现在才算是舒坦些了——林涓喜自是高兴!
许嫣然扫视着四周,说:“还以为能见上飘逸如仙的帅哥道长呢,谁想呀,一个个歪瓜裂枣,早知道就不来了。”
“居心叵测。”
许嫣然浅笑鄙视林涓喜:“少装了,你就不想看帅哥?”
林涓喜摇了摇头。她觉得逛庙会是世界上顶顶无聊的事情,但是许嫣然喜欢,自己陪着也罢。
这时,有人冲林涓喜说:“这位小姐,算一卦吧!”
林涓喜一瞥,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道士,盘膝坐于地上,头上挽着乌油油的发髻儿,别一根荆钗,青色道袍新簇簇的,纤尘不染,脚边的伏羲八卦图也是崭新的,应该是刚用打印机打出来的,他一双乌亮的眼中满是期待。
林涓喜扭头正要走,许嫣然扯住她:“看起来好好玩儿,咱们试试吧!”
第十六章()
林涓喜便蹲在小摊前,道士冲她一笑:“贫道道号宁虚。”
林涓喜点点头,淡淡一笑,宁虚说:“请把手伸出来。”
林涓喜伸出手,宁虚抽出一根竹签,在她掌心点着,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然后说:“换另一只。”
许嫣然晶莹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八卦图,一会儿看看宁虚,一会儿看看林涓喜的手,很是兴奋。
林涓喜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看着这宁虚装模作样点划半天,冷不防,眼睛翻上盯向她,眸子居然精光四射,倒吓了她一跳。
道士一脸凝重地说:“我看你额头有黑气,是不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许嫣然听到这话,不安起来,林涓喜有点儿生气,便沉下脸说:“你说话前最好先想想!”
许嫣然见林涓喜生气了,忙打圆场:“喂,宁虚道长,认识冲虚吗?”
“什么?”宁虚微微笑道。
“看来你是真道士了,我还以为你看了《笑傲江湖》灵机一动自己取得名字骗钱呢!”许嫣然施施然而笑。(注1:金庸先生《笑傲江湖》中武当派掌门道号冲虚。)
宁虚一怔,继而笑道:“这位小姐有意思——我给你算一卦,免费的。”
许嫣然笑嘻嘻伸过手去,一边说:“本来也没打算给你钱。”
宁虚细细看着许嫣然手心,片刻后,抬起头,乌亮的眼睛看着他俩,说:“这姑娘十一岁那年得了重病,最近痊愈了,恭喜!”
许嫣然瞪圆了眼睛:“涓喜,这个大叔肯定是中心医院的医生,来体验生活了。”
林涓喜对朋友低声说:“中心医院的医生没这么高智商。”
许嫣然笑得撑不住:“道长,你家里面肯定很可怜吧,有八十老母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才出此下策摆摊算命。”
宁虚摇摇头:“听小姐这么说,是不信贫道了。”
林涓喜给了道士二十块钱,拉起许嫣然:“走吧,咱们去主殿看看!”
起身欲走,道士递给林涓喜一个灵符,说:“把这个贴门上,能挡一挡,这个不收钱的——”
林涓喜说:“不用了,谢谢!”转身走了。
两人逛到下午两三点才回家,公交车上,许嫣然提起那个算命的,笑个不住。
到家门口,林涓喜懒得掏钥匙,就敲了敲门,没人开,娜娜可能出去了,她只得掏出钥匙开门。
门刚开,突然,一只玉色斑斓的大蝴蝶呼啦一下飞了出去,两人惊异极了,抬头看时,它已经飞出了楼道的窗户,很快像片六角雪花般消失了。
“奇怪,家里怎么飞进去这么大一只蝴蝶?”许嫣然说。
两人进了屋子。
娜娜没在家,鞋子和外套却都好好放着,锅里还炖着小米粥。
许嫣然没在意,她跑了半天,累了,上床躺去了,林涓喜却觉得蹊跷。
林涓喜捏了捏朋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驼色绒大衣口袋,有异样的触觉,她手伸进去掏出来看,果然,是那宁虚给的灵符,林涓喜没要,许嫣然接了,还把它放在了口袋里。
林涓喜心里一惊:难道今天真撞上了传说中的高人?
接着她就进厨房把灵符烧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娜娜就回来了,容色如常,林涓喜也没说什么。
吃晚餐时,许嫣然把今天在庙会上的事当新闻一样讲了,最后说到那只奇怪的蝴蝶,她眉飞色舞:“那么大的蝴蝶,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当时应该逮住做标本!”
林涓喜看到娜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几欲失笑。
许嫣然身体恢复到了健康状态,林涓喜就把她接到了自己家中。
家具都是父母结婚时买得,早破旧不堪了,柜门都关不住;席梦思早坏了,木质床头凑合能用,林涓喜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一个简陋的单人床放在卧室,让许嫣然睡,把老家的半旧钢丝床拿来,自己睡客厅。职业的戒备使她对侵入私人空间甚感不适,即使亲近之人,也不喜欢一个房子睡觉。
这套公寓,自从父母搬走,一直是冰冷而凌乱的,它对林涓喜来说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可以安寝的地方没有区别,可自从许嫣然来了之后,这里就洗心革面了。
许嫣然是个爱收拾的女孩,得到这么一个独门独户的家,她欢天喜地,屋子从此虽然仍旧简陋,但是整洁而温馨,简直焕然一新。
门上挂着笑脸娃娃;墙上贴着许嫣然喜欢的明星海报、她剪得五彩纸花、她用毛线做的人偶、她的各种创意手工;水泥地板一尘不染;客厅有她购买的廉价的俗艳地毯,是的,俗艳,但这正是人间烟火气;沙发上有个刘花程送的一米长的哈士奇公仔,许嫣然总念叨什么时候能养个活的;卧室的墙上挂着她用旧蚊帐做得拉花;床上放满了许嫣然的各种公仔,不得不在睡觉时将它们移到椅上;窗台放着个小巧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一条小红帽,一条龙井;就连光光的书桌上也摆了一小盆仙人球。
许嫣然忙坏了,以前在病床上构想的奢望的梦——有一个自己的家,突然间都可以实现了,她脑神经每天都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
许嫣然先是张罗着开网店卖自己的手工制品,家里满地都是纸屑和碎布,然后,她精神头十足,还要在忙事业的同时学做饭,买齐了炊具,空闲时捧着《中国南北名菜》钻研,林涓喜不得不常常吃缺盐少醋的中国料理。
这天,林涓喜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焦酥酥的香气。
她开门进去,许嫣然果然在厨房忙碌着。
“做什么呢?真香!哦,在炸茄子呀!”
“嗯,我今天给你做红烧茄子。”许嫣然忙得头都顾不上抬。
林涓喜拿起一片炸得酥黄的茄子咬了口:“真好吃!”
许嫣然说:“一会儿烧完了菜,给你看我新买的假发——唉,你说我这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长?”
“一年左右吧!你又不学习费脑子,能快点儿。”
“谁说我不学习?做菜也要死脑细胞好不好——等长长了我想烫个大卷儿,再蹬个高跟鞋,出门迷倒一大片,然后钓个金龟婿。”
“你不适合大卷,你比较娇小,大卷适合那种高挑美艳的御姐。”
“哦,那你说我烫什么发型啊?”
“为什么要烫发。”林涓喜端详着朋友的脸庞,然后伸出手,将她刘海抚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我不是巴掌脸,才梳刘海的,你脸这么小,刘海盖一半,都没脸了。”
许嫣然咯咯笑了:“没脸了——”
林涓喜放下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