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涓喜诧异地说:“你上次不是说了,什么时候轮到我替你上刀山,你就不用活了吗?”
李邺长眉微耸:“我这么说过?”
林涓喜牙齿暗咬:“看来以后和你说话,得提个录音机!”
李邺嘴角显出细微的笑意:“空穴来风、信口雌黄最可憎了!”
林涓喜抬眼看了看代替天空的黑洞洞树洞顶儿:天哪,收了他吧!
李邺又说:“我刚才还救了你。”
林涓喜无奈:“这儿没野人。”
“你一直朝东走有个村子,随便找个人把心挖了——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我要给你挡太阳。”
“我有办法。”
“你自己不能去吗?”
“我受伤了——你就是这样结草衔环的?”
“你——”林涓喜几乎要捶胸顿足,“公子,你饶了我吧!”
李邺闭上眼睛不理她。
林涓喜赌气地一甩手:“你干脆把我的心吃了算了!”
李邺睁开眼,颔首微笑:“好——你自己动手吗?”
林涓喜恼道:“想得美!反正我是不会去挖人心的!”
“这是命令。”李邺平静地说。
“我抗令!”
李邺笑了声,艳若云霞,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邪恶:“你不去挖心,我还是能吃到,总会有人死,除非我不在了——你不觉得你的善良是自欺欺人吗?”
林涓喜一愣,惨然笑笑:“是啊,我自欺欺人,我是个杀手,为了钱杀人,早都没资格说这些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的手里,因为你的命令。但是你要清楚一点——”
她悲凉而矜傲地说:“——我一直都对生命抱有尊重,大概像一个——吸血鬼哲学家那样吧!”
李邺扬头看着林涓喜,神色一顿,她这是什么表情?脸色灰白,如凝霜的枯藤,眸中糅合着心灰意冷和一种奇异的强光,十分惊人——她随后做了个更惊人的动作,她迅速抽出腰间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
第十章()
李邺手疾眼快,打掉了匕首,可林涓喜动作太迅捷了,匕首尖已经扎进了胸口一厘米左右,鲜血迅速浸出。
李邺沉下脸:“你发什么疯?”
林涓喜疼得脸色惨白,她一手扶洞壁,一手捂着胸口,仍然一步不挪地堵在洞口挡阳光。
她虚弱地说:“我不想再杀人了,你吃不到心就会死……我欠你太多人情,你吃了我的心吧!”
李邺还是眼神沉沉地盯着她,冷不防,揪起她的领口,她身子被猛拉过来,膝盖不由自主跪在地上,伤口因为这一拉扯,裂开了,鲜血汹涌而出,她疼得眼前发黑,几乎晕过去,不由□□一声。
李邺冷冷地说:“你不是不怕疼吗?”
林涓喜牙关紧咬,疼得几尽涣散的目光努力定睛于李邺。
李邺松了手,一推,林涓喜背和后脑勺撞在洞壁上,一阵钝疼,身子完全瘫软了,烂泥般倚着洞壁,伤口裂得更厉害,鲜血将胸襟全染红了,她在几乎崩断神经的剧痛中怒从心起,苍白着脸,目光凶狠,说出的话却几乎听不到,只有气流的声音,她骂了句:“变态!”
李邺没理她,扶着洞壁站起来,走了。
这下林涓喜真得害怕了,她急急地说:“你要去哪儿?”
他并不理她,渐行渐远。
她靠着洞壁,所剩无几的安全感一丝不留,恐惧像恶浪般将她吞没。
她闭了闭眼睛,给自己定神。
过了几分钟,感觉好些了,忍着剧痛,挣扎着欲包扎伤口,踌躇身上毛衣不好撕,牛仔裤撕不动,她感到阵阵绝望:难道这个丑陋的树洞,就是自己的坟墓。
从洞口看出去,松枝茂盛地压下来,初日阳光在翠生生针尖上凝成一点耀眼的光点,比钻石还炫目;天空明净,纤尘不染,东方一片娇红,到了中天,接近于浅紫色,美如幻境;地上是绵密的棕色松叶,间或一个圆溜溜松球,偶尔一只灰色松鼠迅速跑过,大尾巴拂过松球,滚动几下。
林涓喜闭了闭目,深吸一口气,好清新的气息,松树的清香和远离尘嚣的洁净。
她的心突然平静多了,如果能死在这里,未尝不是上苍的一种眷顾?
蓦然,她看到一个人从浓荫处走了过来,渐渐近了,是李邺,他颀长的身影,独行于空寂的冬日荒林,显出些孤清。
她毕竟还是心一宽,他没有丢下她。
他走近了,长垂的衣摆和袖口拂过枯草落叶,一双白色鞋子,绸缎面料,白线绣着不甚明显的大片芍药,鞋头一点明珠莹然生辉,踏过厚厚松针,脚步声宁静而柔和。
他走到树洞口,手里拿着几根枯草,垂目俯瞰着她,目光中有微微尖利的怒意,然后将枯草扔给她:“疯子,嚼烂了敷伤口上。”
然后蹭蹭两下,利索地在衣摆上扯下一大片绸子,再撕成条状,丢给她,接着走到树荫最浓密的地方,背对着她。
简单处理伤口林涓喜是会的,李邺寻得草叶很神奇,敷上去血很快就止住了,用布条包扎好,再穿上衣服,痛楚减轻了许多,她扶着洞壁站起来,说:“李公子,我好了。”
李邺转过身,一脸冷怒:“真是蠢材!如果现在再来十个涂婆,咱俩就等死吧!”
林涓喜淡淡一笑:“我本来就不聪明,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聪明人太多了,心地纯良反而难得。”李邺说着,将披散到胸前的头发用手一拢,拢到后面——动作十足优雅好看,但不知怎么,透出股妖媚气息,如同东方小酒瓶,密封再严实,浓烈的酒香,仍然可以溢出,一缕细微却不可忽视的沉醉。
林涓喜有些发怔,没有留心李邺刚的话,便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他如同星夜的幽深眸子看着她片刻,然后清清冷冷地说,“人世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怕死,可是令尊令堂呢?”
林涓喜涩然一笑:“他们早离婚了,又都有了新家庭,有了孩子,平时给个钱都推三阻四的,要不是舅家人照顾,我早都死了。”
“你不是能赚很多钱吗?”
“呵,你以为我会用那些带血的钱改善生活?钱我都给嫣然用了,如果有剩下的,就都捐出去。”林涓喜自嘲地笑笑,“可能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吧,总觉得取之不义,不义之财,用了会遭报应,救人治病是没有办法了。”
虽然这里浓荫密布,但还是有无数的阳光分子肆恣,李邺感到不舒服。
林涓喜看他一眼:“你还是进树洞吧!”
李邺摇了摇头,并指了指远方,林涓喜看过去,居然是霜铖,他正朝这里走过来。
林涓喜目露惊喜:“霜铖找到我们了?”
李邺平静地说:“我这次出来,霜铖跟着,我嫌他烦,半路上让他别跟了,原地等着,我办完事就回来,他等的时间长了,肯定要找我,林子虽大,以他的法力,找到我不难。”
“所以你一点儿都不担心没心吃?”
“嗯。”
林涓喜咬牙握紧了拳头,李邺却又补充了几句。
“我根本不用吃人心,骗你的,你还当真了。”他云淡风轻地说。
林涓喜闻言,气得一怔,简直怒不可遏,她忍无可忍,却必须再忍,拳头握紧又松开,咬牙切齿地说:“这样很好玩儿吗?我刚才心里多煎熬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真的挺好玩的,我——”李邺略略凑近了些,笑容邪气而艳丽,“——都上瘾了。”
林涓喜受伤劲儿不大,一把推在李邺身上,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我杀了你!”
这时霜铖走近了,看到两人的样子,慌忙跪下来行礼:“主人,属下来迟了,罪该万死!你……你受伤了?怎么林小姐也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霜铖注意到主人身上有打斗的痕迹,衣服一大片都不见了,林涓喜满襟的血,十分恐怖。
李邺立刻沉下脸来,霜铖惴惴不安跪着,不敢起来。
李邺敛着眉,袍带一甩,大步走了。
霜铖忙站起来跟上去。
林涓喜也跟了过来,霜铖低声说:“林小姐,你还是请回吧!”一面给她使眼色。
虽然林涓喜心里害怕涂婆再次冒出来,但也无法,而且看李邺也不像不管属下生死的人,涂婆应该不会再来了,况且好歹天也亮了,就靠太阳辨出方向,走了。
回到李府。
李邺坐于书房的檀木椅上,面罩寒霜,手里捧着青花茶盏。
一个侍卫来报:“倾泓大人到了。”
“让他滚进来!”李邺一脸冷怒。
侍卫出去,接着倾泓走了进来。
倾泓还没来得及跪下,李邺一扬手,茶盏飞过去,咚一声砸中他面门,滚烫的茶水全飞到了他脸上,倾泓不顾满脸满襟的水,跪下说:“主人,属下来了。”
茶水沿着他俊美的下巴不断滴下来,滴在美丽光洁的地板上,他脸上一向的冷傲却淡了,他,也是知道李邺今天真的动怒了。
李邺冷冷地说:“我让你查申羽商,你查了什么?”
倾泓顿了下,莫名其妙地说:“属下不是都汇报过结果了吗?申羽商死了。”
李邺声音又冷又硬:“可是今天,我碰见了涂婆。”
“啊?”倾泓仰脸,满是震惊,“这……这怎么可能?”
“那就是我看错了。”李邺的眼神一沉。
倾泓也着慌了:“不不不,主人,属下,很震惊!”
李邺离开座位,踱步到倾泓跟前,弯下腰,凑他脸很近,森冷的目光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都透着让人战栗的寒意:“如果让我知道你和申羽商勾结,我会让你后悔到这个世界上来。”
倾泓不亢不卑地说:“主人明鉴,申羽商确实死了,不是主人也见到他的灵珠了吗?”
“灵珠?那上面又没写名字!”
倾泓有些急了:“属下没有骗主人!”
李邺淡淡笑了下,目光依旧没有温度:“或者,那个灵珠是申羽商伪造的,你却当真了。”
倾泓默认,或许真的是这样。
李邺直起身,俯瞰着倾泓,脸藏在一片阴影中,嘴角却是勾起的,语速缓慢地说:“或者,你是在消极怠工,师叔?”
倾泓俯下身子,一言不发。
李邺坐回檀木椅,靠着椅背,双臂搭上扶手,宽大的袖子垂落于地,他说:“我之所以留着你,只是因为你的才干,如果你不珍惜,我会像扔破抹布一样,把你扔掉。”
倾泓额头抵着地板,乌发滑落,像晕染的一团墨色。
李邺一张脸仍然冷冰冰的:“自己去薛先生那儿领三百军棍。”
倾泓起身,抱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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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放寒假了。
由于许嫣然还没有完全复原,林涓喜就还陪她住在残墨租来的房子里,娜娜照顾着。
寒假的第一天,林涓喜睡了一早上,中午吃了饭,下午去网吧看电影,晚上和许嫣然下跳棋,不到十点就睡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给许嫣然和娜娜弹吉他,出乎意料,她俩也喜欢西蒙、加芬克尔的《寂静之声》。
十一点多,林涓喜和娜娜在厨房做饭,有人敲门。
林涓喜正在择菜,娜娜就去开门了。她手里握着青菜,耳朵留神听着,娜娜带笑的声音响起:“欸,木莲,你怎么来了?主人有命令了吗?”
一个女孩子清亮的声音说:“嗯,林涓喜小姐在吗?”
“在——涓喜,有人找!”
林涓喜怀着不祥的感觉,洗了手,走出厨房。
来者正是李邺的贴身侍女木莲,林涓喜见过几次,清秀而谨慎的女子。
此刻,她穿着水红的羽绒服,黑亮貂皮领子衬着一张雪白的脸,倒减了五官的清淡味道,显出艳色来。
她笑盈盈地说:“林小姐还记得我吗?”
林涓喜点点头,那次噬心丹的事情,想起来就窝火。
“主人说了——”
听到“主人”两个字,林涓喜一下子头大了,只听木莲继续说:“——让林涓喜小姐到府里来一下。”
第十一章()
林涓喜静默片刻,只得答道:“好。”
告别了许嫣然和娜娜,林涓喜随木莲下了楼。
楼下停着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木莲开了车门坐上去,示意林涓喜上车。
林涓喜开了副驾的门,坐上后心想:真他娘有钱!
车内很暖和,木莲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的豹纹单衣,修长的腿蹬着黑色平底军旅风长靴,十分帅气,一踩油门,车子开动了。
尽管很好奇,但想到不久前因自己被杀的阿喜,林涓喜忍着没旁敲侧击探问究竟。
到了郊外没人烟的地方,两人下了车,林涓喜被蒙上眼睛,跟木莲往李府走。
林涓喜老远就闻到了大殿中圣洁渺远的檀香,木莲驻了足,给林涓喜摘下蒙眼的手绢。
眼前一切依旧金光璀璨。
“林小姐请跟我来!”
由木莲领着,穿过大殿,绕过帷幔低垂的玉台,走进一条石廊,拐几个弯儿,眼前出现一个长长的更阔的大石廊,壁灯燃着熊熊之火,几个青衣小厮,都是恭谨肃立,一排古雅的乌木格子门。
木莲在第三个门前停下来,轻轻敲了敲。
门应声开了,开门的是个抓髻小鬟,低眉顺眼的摸样,一种古中国庭院深深大户人家的感觉扑面而来。
“清葵,这位是林小姐。”木莲说。
清葵点点头,朝林涓喜礼貌地说:“你好,林小姐,我是清葵。”
木莲道:“清葵,林小姐已经送到,我的任务完成了。”
“嗯,好。”
木莲冲林涓喜点了点头,就走了。
林涓喜满腹狐疑。
“林小姐,进来吧!”
这是间小厅,绛色金丝绣祥云图案的帷幔,金钩束着;青玉一般的地板,如同未磨的镜面;正中一套紫檀木桌椅,雕龙镌凤,十分绮丽;中堂,一幅水墨的月下山景,两边瘦金体对联书曰:“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很冠冕堂皇的样子;边角两个青瓷大瓶,插着鲜花,形状或大或小,颜色或深或浅,层层密密,错落有致,馨香盈溢,满室□□;博古架陈列着简雅的玉石器具和金属制品,泛着华贵的光彩。
小厅左右两面墙各有扇门,一扇紧闭着,一扇虚掩着,清葵直接带林涓喜到了那扇虚掩的门前,轻声说:“主人,林小姐来了。”
门里一个男人声音,正是李邺,他说:“让她进来。”
林涓喜推门而入。
这里居然是李邺的书房,他坐在桌前藤椅上,正凝神读书。
林涓喜立在当地,想着会不会站一个小时,然后李邺才抬头告诉她:哦,你还活着呀,太好了,我就放心了,瞧我多关爱你们,好了没事了都散了——李邺却开口了,垂眸看着书,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放寒假了?”
“嗯。”
“有安排吗?”
“没……没有。”林涓喜说,她其实计划了很多事情:她想去打工,赚了钱买东西;打算向沈熙好好学吉他;还要照顾许嫣然——但她不愿意给他说太多。
“也没什么事儿?”
“嗯。”林涓喜嘴角绷着。
李邺动作闲散地把书合上丢一旁,靠着椅背,说:“有件事想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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