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白莹雪也不是很讨厌,至少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比那暗箭伤人的强多了。
“我……那字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吧,只寥寥几笔就写完了。”虽说我做的不太够意思,可也不至于大家拿来当罪犯审吧。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我一眼:“我看你孤苦无依,一直不愿说你,那天若不是大表姐,司马公子会送你字么,你就该把那幅字送给她才是。”
大姐呀,您老说我说的还少吗?
“蓉姐姐好像很喜欢他的字?”我试探着问。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我挠头沉思,自己究竟把明白揣在哪里又把糊涂装到哪了呢?
几声环佩相撞的脆响,不用问也知道是梅姿来了。
“听说是九王买了你的字?”她开门见山。
“据说是的。”原来她不是为司马而来,难道是嫌九王败家,可是她不是没当成九王妃么。
“什么叫据说?你不是在场么?”
连这都打听好了,果然厉害。
“我不认识九王,那天也没见到正脸,不过别人都叫他九王。”这是实话啊。
“听说他还问了几句别的话。”
我心想你既然都听梅莘说了,还来问我干吗,转念一想,二表哥那少心没肺的大概只记得九王问过话,至于问得什么可能已经忘了。
“二表哥没告诉你么?”
“他记不清了。”梅姿保持一贯的高傲姿势看着我。
“哦,让我想想啊。”我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求人嘛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梅姿咬咬唇,垂下长长的睫毛又睁开,咬牙看地道:“我也不瞒你,那天我受了气,绝不能就这样算了。纵使嫁不成,我也不能善罢干休。”
恩,这是梅姿的性格。
我好心道:“其实我觉得有一个法子可行,若是梅贵妃向皇上请旨赐婚,九王又怎能不从。”
梅姿转过头,凌厉的眼神看向我,确定我并无嘲讽之意后,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青年才俊也不止他一个。”
“那天九王问司马青云是不是遇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才作诗留念。司马说,因他一直欣赏刺中有花的笑春风,那天有人和他不谋而合,所以他自愿笔录诗句。”
“没别的了。”
九王说那姑娘名字中是否有个“嫣”字,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不告诉她这句。
“哦,我当时很紧张,又躲在雅间里,听的也不是很清楚,好像他说‘惟留梨涡妙语笑嫣然’这句最妙。然后他说:这幅字我买了。”
梅姿点点头,沉思着去了。
梅姿的心思我想大概是和很多漂亮姑娘一样,争得是一口气。
你对我不屑一顾是吧,我就偏要吸引你,让你爱上我,然后我痛快的一挥手:你让我滚,我滚了。现在让我回来,对不起,滚远了。然后找个更加优秀的比翼双飞,你就找棵歪脖树后悔去吧。
所以她不会去自讨没趣让皇上赐婚,后来我听说了,她也不是完全没那想法。只是九王是皇上最小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并不听话,过年时他的母妃郑德妃就说要给他选妃,他耍起混来说:你再逼我,我就去五台山当和尚。
况梅妃宠冠后宫,与郑德妃不睦,郑怎会同意让儿子娶梅家小姐。
下一个来的会是梅敏吗?
各自心事
我等到了晚上,才见梅捷跳进来。
“我还以为会是梅敏来呢,想不到你捷足先登呵。”我拿出些小糕点给她吃。
梅捷边吃边说:“大姐、二姐都来了吧。”
我赞赏的挑了挑大拇指,这孩子是个鬼灵精。
“三姐不会来的,她对文人不感兴趣,对于她来说还不如看护院们练武呢。”
我倒也听说过憨直的梅敏尚武,甚至偷偷找护院们学得一招半式。
“看来我们小梅捷对文人感兴趣了。”我笑道。
“我喜欢文武全才的。”太直接了,这孩子长大了极有可能走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说:我喜欢你,你看着办吧。
她忽然弃了美食,神秘兮兮的把小脑袋凑过来:“依依姐,你有心上人么?”
“没有。”我摇头。
“可我觉得你有。”
我愣了,不知她这感觉从何而来:“你怎么觉出来的?”
“大姐有时看着书发呆,二姐有时看着首饰发呆,莹雪姐姐看着景色发呆,你呢,会捂着胸口发呆。”
晕!貌似我发呆的样子最暧昧。
有时我会思考些前途命运啥的,或许凑巧被小梅捷看到,就是她说的发呆吧。我拼命攒钱也不全是为了给柳韧娶媳妇,更多的是想在必要时上下打点之用。
纵使他文武全才,没有银子铺路在官场也很难混的,除非得到皇上的特殊赏识或立下军功。
多备些银子总不会错,然而得到这五百两之前,我心里十分没底,每月挣几两银子实在不多。让我踏实下来的就是脖子上带着的这一只玉貔貅,成色极好,关键时候必能顶大用。
平时我小心藏着,用红绳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靠近胸口的位置。有一次洗澡凑巧被翠叶看到,她说比宫里梅妃娘娘赏的那些还要好。
每当心里没底时,我总会隔着衣服摸一摸它,似乎就有了信心。
“你看你看,可是又捂着呢。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藏着情郎给的信物。”梅捷扑了上来,我起身跑开:“哪有什么信物,你别胡闹。”
追逐间,柳韧大步进来。我忙跑到他身后,柳韧见梅捷像只小鹰飞过来,张开双臂挡住:“不许欺负我姐姐。”
梅捷瞪他一眼,不乐意了:“我和依依姐闹着玩呢,关你什么事?”
我见柳韧黑着脸认了真,忙一手一个拉了他俩到桌边坐下。
“姐姐,今天师傅教我们骑射,还请了郭老将军的小儿子郭翼来演练,让我们以他为目标。郭小将军真的好厉害,百步穿杨啊。他还夸赞我身法灵活,臂力好。”柳韧难掩兴奋神色。
我笑道:“百步穿杨你又不是没见过,夸你几句就美成这样了?”
博远哥哥文武全才,十三岁就能百步穿杨了,柳韧那点武功根底也都是他教的。“不一样,郭翼是骑在马上疾驰,仰倒身子回射,正中做过标记的那枚树叶。”柳韧的星星眼透着无比的崇拜。
柳州没有太大的练武场,我想若换成博远哥哥也能做到。可我不予和他较真:“韧儿既羡慕人家,就该好好练骑射,等你十八岁从太学毕业以后,说不定也会被师傅请回去当榜样呢。”
柳韧高兴的点点头,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郭小将军说我是个好苗子,邀我参加他们的马球队呢,姐姐,我可以……打马球么?”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咬着唇希冀而又害怕的望着我。
我猛然发现对男孩子管的太严厉了不好,他就胆小怕事,没有主见了。
在本朝,马球是少年们都憧憬的游戏,只是还没有放开,只有京中的官员子弟才可以玩。听说最厉害的一只球队就是由九王做球头的,郭翼不知是不是那一队里的。男孩子们本就该打打篮球、踢踢足球的,况且结交郭翼这样的人应该对韧儿有好处。
“好,既是人家看得起你,你就高高兴兴的去吧,姐姐给你置办队服。”
柳韧惊喜的抓住我的胳膊:“真的吗?姐姐,你答应啦?”
“答应啦,这是好事,多运动能锻炼身体,你跟着郭小将军多学些弓马骑射,比去那等风月场所强一百倍。”
柳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梅捷冒出一句:“二哥呢?他怎样?”
“二表哥不喜骑射,偷偷跑去江南画……”
梅捷咯咯笑了,我抬眼才发现她一直盯着我,想必刚刚我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被她捕捉了。
“我就知道你看不惯我二哥,他们却还都想……呵呵!”
她没有说完,我知道姨母和大表姐都有撮合我和梅莘的意思,可我实在不待见他。十七岁,不勤学上进,已经有一个通房丫头了,还时常流连风月场所,将来必定是像大老爷一样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家里小妾一箩筐。
“在柳安州,有一位邻家哥哥,从小文武全才,除暴安良,有他在,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吧,至少街上很太平,没有寻衅滋事的小地痞。他年纪虽小,柳州人却都很崇敬他,韧儿,你也该以他为榜样才是。”
柳韧点头,他自小最服的就是高博远。
梅捷笑道:“我说呢,依依姐怎会看不上我二哥,原是有这样一位文武全才的邻家哥哥。”
我知她在笑我,就不接话茬。转头问柳韧要什么样的队服去练马球,还需置办什么东西?
五月端午,宫里的太监、宫女齐刷刷来了两队,人们跪倒了一大片。有太监高声唱喏:“皇上赏赐:黄金百两,贡缎一百匹。贵妃娘娘赏赐:珍珠三十六串,玉佩一十二枚,玉如意一柄……”
元宵节时才赏过一回,也是一大堆的东西,才过了几个月又是这大批的赏赐。
天下最大的boss就是皇帝,所有税收、贡品都进了国库,也就是他的腰包。如今太平盛世,据说粮仓的粮食都存不下,直往外流。国库也堆满了金银,皇上一高兴就会赏下官员们几年的俸禄。所以,同品阶京官的实际收入比我爹那样的地方官要高好几倍,这也是我才明白过来的。
而梅家挥霍无度,据说大老爷为保持年轻,常吃些冬虫夏草,那东西贵的要命。一斤要三百到五百两银子,只靠俸禄根本就不够。如今看来,梅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竟是靠宫里赏赐。然花无百日红,妃子受宠也只是一时的事情,我不禁隐隐担忧起来。
众人叩谢已毕,按照太监手里的清单在进行细分。
令人奇怪的是这次竟有了我和柳韧的名字,得到的东西和蓉姐姐他们是一样的。姨母开心的很,这样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清单最后,是梅莘和白莹雪,管家把数目报出来,姨母的脸色就白了。
赏赐物品,独他俩的与我们不同。多出些红枣金瓜之类,虽不是很值钱,然而意思很明显:指婚。
梅莘已十七岁,该是定亲的年龄了。说是二十弱冠,然贵族子弟一般十七八岁就成亲了。也有例外,比如司马青云就硬是要先立业后成家,十四岁那年应考就得了个探花,很不服气,一直想中状元。偏巧三年前秋天皇后去世,取消了秋闱考试,于是举子们只得再等三年——也就是今年秋天了。
四位高层互望一眼,大夫人道:“莘儿也不小了,这事还是你们两夫妻决定吧。”
大老爷没心没肺的来了一句:“男人嘛,总要三妻四妾的,先娶一个放屋里,回头再说。”
姨母看了姨父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姨父对这事应该是赞同的,亲上加亲,这样他大妹妹、小妹妹都高兴。
姐妹们都暗暗看我,我暗道:早知道这样我也称病不出来了,白莹雪今天就没来,躲过了尴尬场面。
大夫人招呼大家都包个粽子,吉利。
于是,大厅里又热闹起来。
我和大表嫂挨着,却见她不时抻抻袖子,时至初夏,我们都穿上单薄的夏装。而她略显厚重,她往盆里放粽子时,我吃惊得看到她手腕上一道青紫的於痕。
这时却见大表姐朝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会意,悄无声息的移到蓉姐姐那边去。
对这位深居简出的大表嫂,我不甚了解。只听闻大表哥荒淫无度,对他妻子并不在意。丫头们很多都与大表哥有非常关系,也不太把她当回事。
晚上,姨母和大表姐来到我房中。
“依依,我和你娘的意思你也清楚,然而这几个月我也看出你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你娘那时也说过不可勉强你,如今你就说个话吧。”
“我……我还小,不着急。”我低头。
“女孩家十六七岁出嫁正合适,你哪里还小呢,不要学你大表姐拖到这么大了。”姨母责备的看了一眼蓉姐姐。
我想来梅府提亲的必定也不少,只是大表姐看不上吧,姨父和姨母也算比较开明的了,没有完全包办。
蓉姐姐不好意思的看了母亲一眼,对我道:“我看你似乎是瞧不上梅莘吧。”
不等我说话,姨母抢答:“莘儿顽劣,不学无术,我知道配不上你。然而京城的贵族公子有几个不好玩的,从七王、九王那就没开好头,周添小郡王、郭翼小将军也都是整日迷恋马球,不喜仕途的。司马青云那样的人才太少了,况你又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哪里好找个称心的。”
姨母说的都对,我连连点头。
“这么说你愿意了。”姨母惊喜道。
啊?我赶忙摇头:“那个……我……”
大表姐叹了口气:“依依,梅莘纵万般不好,还有一样是好的,就是脾气秉性。你看大嫂,也是公侯千金,还不是被大哥作践成那样。女子出嫁之后,娘家总不好插手管的。你若嫁了梅莘,他敢待你不好,母亲也不依的。”
我垂着头不说话,姨母无奈道:“你们这些孩子总有自己的小九九,哪里明白大人的苦心。你好好想清楚,你姨夫那里我在拖上一拖。”
我想说不用拖了,我宁愿嫁给贫寒小户的上进青年也不嫁梅莘。可是这样贬低人家的儿子,我还真开不了口。
送走了他们,我坐在床边,摸着胸口的玉貔貅。
上辈子奔三了还没男朋友,可见我是天生晚恋晚婚型。这辈子才十六,我还是幼女啊幼女。
算了,别想这些烦心事,过一天算一天吧,早点睡了,明天还要陪柳韧去做队服呢。
早晨起来,我先到大表姐处,婉转表达了我不想嫁给梅莘,让姨母不必为了我耽误时间。
大表姐点头:“我们也都看出你这个意思了,梅莘倒是无妨,反正娶莹雪和娶你也差不多。只是你将来又该如何呢?”
“我还小,将来缘分到了,自是挡也挡不住的。”我笑着离开。
追风社
马球队的队服都是由锦绣坊统一做的,我们进门后看到了三种样品。最贵的十两银子,最便宜的二两,还有一种五两的。
照我平时能省则省的性格自然是买二两的,可是又怕没有人穿这种,咬咬牙便要买五两的。
裁缝是行家,见我们新奇的眼神就知道第一次来做:“这位小哥要进的是哪家球社?”
“九王的追风社。”柳韧颇为自豪的回答。
许是九王名号太响,那裁缝马上换了一副脸孔,笑道:“追风社是最好,最难进的,京城的世家公子小人也认得差不多,独这位小哥眼生的很。不知哪位大人府上的?”
“我们还有别的事呢,你快量尺寸吧。”我打断他。
做惯买卖的都很有眼色,忙闭了嘴开始量尺寸。
“只是我不明白这三种队服有什么讲究吗?”
“最好的那种是球头穿的,比如小哥要入的追风社就只有九王才能穿,中间那种是资历老的领队穿的。追风社三位领队郭翼小将军、周添小郡王、褚公子都是穿这种,呃,当然还有小领队杨可枫。其他人都是穿最普通的那种。
得,这下省钱了。
量好尺寸,交了定金,说好明天可以来取。
回去的路上我嘱咐柳韧:“若有人问起身世,你就含糊过去。平时也少提我们是柳州人,反正口音差不多,他们听不出来的。”
柳韧点头:“姐姐,你平日那么节俭,如今为了我花这么多钱都不犹豫。我……”
“傻瓜,攒钱就是为了有用的时候花的,节俭不等于守财奴。”我轻拍他的手安慰他。
第二天,翠叶早早把衣服拿了回来,衣料做工都不错。我左看右看,决定在袖口给他绣一棵柳树。
我们柳州人最喜千里长堤上的垂柳,又因为姓柳,所以都喜欢在手帕,衣角等处绣上柳树。
我没用传统的撒金碎叶绣法,而是用母亲所创的明暗双叠,双色立体绣法。柳枝风中飘逸,柔韧有力,栩栩如生。
初九,柳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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