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捷扯扯我的袖子:“依依姐,司马公子的书法可值钱了,听说一副能卖一二百两呢。很多人想求副墨宝而不得,秋闱他若真的中了状元……”
神马???
一幅字能卖一二百两?
那几笔字刷刷就写完了,能换来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那司马简直就是印钞机呀。
想我到了梅府后,因所有的事都有下人伺候,除了和几个姐妹聚聚便无事可做。清闲之余我干起了老本行——柳安刺绣。先送了翠叶一个手帕,她高兴的不得了,连赞柳安刺绣就是好。
翠叶母亲就是在街上摆摊做小生意的,我便托她问问这个能不能拿出去卖。起初她很吃惊,梅府的小姐都是挥金如土的,哪有做活去卖的道理。后来我婉转解释,我本不是大家千金,不过寄居梅家,弟弟将来还要娶媳妇,我想给他攒些彩礼钱。
翠叶善解人意,点头称她的弟弟也快到成亲年纪了,一家子挣得铜钱都攒着给他置办一处新宅子呢。于是这条挣钱的路子就走通了,五天左右我就能秀好一副作品,能卖一二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有五、六两的收入。
翠叶把第一次用枕套换来的二两银子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激动得一夜没睡着。京城里人果然富有,钱也好赚。这东西在柳安州顶多能卖三百钱,爹爹一个知府一年的俸禄才八十两。
国家繁荣,经商比做清官强啊。
想起自己曾为一副作品卖二两银子激动不已,这司马的一幅字简直是天价呀,人家要给我还不要,这不是傻子么?
彭得一把攥住梅捷:“你说的是真的,一幅字能卖上百两?”
许是我眸中精光太盛,吓得小梅捷倒退两步没有答话。
大表姐笑道:“可不是么,都说今年秋闱状元非司马公子莫属呢。”
二话不说,拉起她们雄赳赳、气昂昂往回走——找银子去。
“司马公子,刚才好像听你说要为我笔录诗句呢。”我尽量把笑容放温和些,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那家伙俨然是被我伤了自尊,坐在凉亭里,面无表情的扇着扇子。“姑娘不是不稀罕么?”
“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我的诗做的不好,才不敢劳您动笔。不过刚刚我想了想,诗虽不好,然司马公子书法超群,不好的诗写出来也变成好诗了。”我拿出百分百坚定的表情,今儿得不到这一百两银子我就不走。
大家都帮着我说情,他才不疾不徐的起身,早有小书童铺好宣纸,我在心里默默数着,十秒钟他就写好了。
靠。这钱挣得也忒容易了吧,我哼哼唧唧秀上好几天才挣一两银子。这世道……
低头看,纸上的字果然龙飞凤舞,写的却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飞入花丛都不见,惟留梨涡妙语笑嫣然。
落款处有他的印章和时间,这首不成体裁的打油诗却被人们津津乐道,我道了谢,欣欣然的拿回去裱了换钱。
女追男
梅捷快步走向东面:“二姐,你怎么了?”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梅姿、梅敏已到近前,梅姿的脸比刚刚分手时俨然长了半寸,鼻子也有些歪。
一向体贴人的蓉姐姐似乎惭愧自己没尽到长姐职责,竟比梅捷发现的还晚,也快步过去拉起梅姿轻声询问。
梅姿偏过头去,我却见她眼中有闪烁的泪光。
“这里也无甚好景致,我想回府。”
蓉姐姐回头向司马道别,带着我们几个往回走,谁也没再问什么。
隔了几行繁茂的桃树,能听到东面那条路上有人在说话。
“五哥,九弟一向都是你的小跟班,怎的如今你走东边,他走西边?”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有人朗声笑道:“老九哇,这是跟我赌气呢,嫌我把他的心上人弄丢了。”
“哦?”那人惊喜道:“老九有心上人了,我怎不知。九弟你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七哥帮你提亲去。”
“我若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还用你去提亲?”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答道。
那自称七哥的好像是个热心肠,“你记住容貌也行啊,我们把京畿营调来将这里团团围住,不怕找不出来。”
此人好大的口气,京畿营是皇家卫队,那么好调的么?
被称作五哥的洪亮声音答道:“你把这的人都抓了也没用,老九的心上人不是刚刚见到的,去年冬天就已经在他心里扎根发芽了。呵呵!”
一串甚是猥琐的笑声传来:“难怪刚刚那个梅家小姐吃了瘪,原来是有这么个前情。老九也忒狠心,好歹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把人家气的鼻子都歪了。哈哈哈……”
梅姿咬着唇狠狠一跺脚,不顾大家闺秀的风仪跑向门口,我们只得快步跟上。
后来我才听梅捷说了前因后果,别看这丫头小,啥事都知道。
原来梅姿早就把目标锁定在几位皇子身上。当今皇上的生育规律很有趣,先生了九位公主,在几乎绝望时,又连生九位皇子,喜得重病缠身的太上皇又多活了十几年。后来二、四、八这三位幼时夭折,剩下大皇子李冕也就是太子了,三皇子西川王李旭,五皇子临川王李晟。这三位都早早娶了正妃、侧妃,有封地的到自己封地上去了,每逢过年过节才进京。
六皇子李旷、七皇子李昊、九皇子李昶因没有成婚,没有封地,就留在京中,称作六王、七王、九王。却说因太上皇去世那年他们三还没到娶妻年龄,连守了三年孝,谁知孝期未满,皇后又去世了。这下可苦了几位王爷,去年冬天孝期满时都已经成了二十多岁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剩男”。
听说孝期一满,一向木讷的六王李旷迅速出击,和太傅的女儿司马云朵订了亲。七王和九王就成了竟相追逐的目标。
梅姿把自己的目标锁定为九王,提前精心绣了一方手帕,上面的梅花开得娇艳无比,雪花晶莹剔透,还绣了几个小字:梅花斗雪图。
那天在桃林中,梅姿装作不经意的从九王身边走过,把手帕掉落在地上。
这招虽说俗点吧,也还说得过去,九王若是怜香惜玉的就该捡起来给人家递上。这样梅姿就可以含羞答谢,九王再说声不客气,一来二去就成了。
谁料,九王眼高于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到那块手帕,总之大脚板子踩着就过去了。梅姿委屈的差点哭了,那是绣了一个月的心血啊。
要说梅姿还是有几分度量的,强忍着给了丫鬟个眼色,春华走过去捡起掸掸土,故作惊讶道:“小姐,你的手帕掉了。”
其他闺秀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来,九王却还在四下张望。
梅姿再次拿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捧起来凑到九王身边:“王爷安好,小女子的手帕有幸被王爷踏过,就是有缘。听闻王爷擅丹青,不知能否品评下这‘梅花斗雪图’如何?”
九王不屑的扫了一眼,看着远处裁出新叶的柳枝道:“梅花?比柳树难看多了。”
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声,七王那般不着调的更是狂笑不止。梅姿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转身来找我们回家。
听完这个故事,我没有幸灾乐祸,不是咱修养高,而是我虽来到古代十几年,还是改不了用现代人的眼光看问题。一个姑娘鼓起勇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本没有错,倒是那九王太过分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依依教弟
我静静的绣着一个画屏,外间帘子一挑,周妈妈的声音传来:“表小姐,奴才给您送月例来了。”
我忙把小画屏扔到一边,起身相迎:“多谢周妈妈。”
翠叶接过那二两银子,又掏出二十纹铜钱打赏,周妈妈推辞了一番,我又陪着笑脸让她收,才高高兴兴的拿着去了。
府里吃喝穿戴都是公费出,每位小姐每月二两的月例钱。这小唐朝的货币制度,经我多年观察总结,换算出如下公式:一两银子=1000枚铜钱。物价水平一枚铜钱大概相当于现代一元钱,二两银子就是两千块钱。
包吃住给两千的零花钱,也算白领的收入了。只是大户人家有一个坏处就是处处要打赏,在有些打点上下,买些私人用品的事,这二两银子也剩不下。所以我想攒钱,还得靠自己做活挣下。
翠叶和我性情相近,也是拼命挣钱攒钱型,所以无事时她就跟我学刺绣,柳州的技法比京城的土方子高明许多,我俩互相激励着倒也十分起劲。
然而账目大小我算的清,没日没夜的刺绣一年也挣不了一百两,司马青云那副字就值百两以上。
黄昏时,二表哥必定在家,我把字拿去春香院,让他拿出府帮我裱好。
白莹雪也在表哥那里坐着,见我喜滋滋的拿字去裱,很是风凉的说了句:“看来对你好也没用。”
我愣了愣,谁对我好呢,没用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看出我要拿去卖钱,惋惜司马青云把字送我?
梅莘见我愣着,才缓过劲来的他惊讶道:“司马青云竟然送字给你,我向他要了好几回都不给我呢。”梅莘一激动,竟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我对这授受不亲倒不是很在乎,白莹雪先看不惯了:“咳、咳。”
梅莘放了手,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总结了一句让我差点呛死的话:“司马那么高洁的人竟也被美色所惑。”
“噗!”白莹雪喷了茶。
“咚!”柳韧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表哥,你这不是说反话么,从小到大都没有男孩子向我示好,也没有人送过花,可见我容貌平平,到了京城,见这些表姐妹都是国色天香,我就愈发自惭形秽,你怎还取笑我?”
梅莘挠挠头:“依依,我没那个意思,你说啥……没人送你花是吧,明天我就去采一把来给你插瓶里,算作赔罪。”
二表哥就这个好处,喜欢赔礼道歉,总能把女孩子哄开心。
白莹雪不依了:“二表哥,你也没给我采过花呢。”
梅莘笑道:“好好,明天我采两把花,一人一把。”
“算了,我本是来求你办事的,你帮我把字裱好就成,多采些花给莹雪吧。”我自认为这话说得很真诚,不想白莹雪却道:“依依,你不是说你不稀罕吗?那就永远别要,可不要向司马给你字一样,先说不要后来又去抢?”
我抢了么?抢了么?
她比我小一个月,却不肯和我叫姐姐,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表哥留我吃饭,说他这院的小厨房做的可好了。我不想和白莹雪多生是非,就带着柳韧到我的依人居吃晚饭。
饭后,一边刺绣一边询问柳韧近来学了些什么。
“姐姐,太学里的学生多半是不好好读书的,你不也觉得那些之乎者也没什么用么。作诗要看灵性,没有灵性哪能做出好诗。昨天我和二表哥并其他几位公子去了江南画舫,那里的歌姬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人产生很多灵感……”
柳韧在我惊讶的目光中缩了脖子,默默垂下头去。
“你说什么?江南画舫?那是什么地方?”
柳韧闷头道:“是……歌姬坊。”
我勃然大怒,扔了画屏,转了半圈找到一个鸡毛掸子握在手里。“翠叶,你们都出去溜溜弯,从外面把门锁上。”
翠叶被我的气势吓住,愣愣的点点头,带着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出去了。
“柳韧,你面朝南方,给我跪下。”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柳韧早吓得抖了三抖,依言跪下却还在争辩:“你不是说人脉很重要么,让我不要死读书,还要结交些朋友,如今又来吼我。”
“我让你结交的是益友,比如司马青云那种博学多才的,大家都说他必中状元,人家一幅字都能卖一百两,比爹爹一年的俸禄还多。你却只交些损友,才十四岁就去歌姬坊,不是欠打是什么?”
狂怒!!!十四岁就去洗头房、KTV,长大还了得,就是十八岁也欠抽。恩,这事是原则问题,与年龄无关,八十岁也不能去。
“我本来也这么说来着,表哥说他十二岁就开始去了,大家都笑我。”
“你十四岁没去过歌姬坊很丢脸么,爹爹一个知府四十几岁都没去过,他是白活了这些年是不是?”提到爹爹,弟弟低下了头,不在争辩。
我接着斥责:“表哥?你跟他比,人家有个做皇妃的姑姑,你也有个做皇妃的姑姑不成?”
我气得纳不过气,紧喘了两口接着说道:“只恨我是个女儿身,不能出将入相。父母尚在洵南受苦,那里湿潮有水患,瘴气严重易生病你没听说么?姨父若有足够的本事早就把他们救回来了,你看不出梅家惟梁相马首是瞻么?将来靠谁救回父母,还不是要靠你。你十四岁了,不勤学文治武功,却留恋风月场所,将来还不是废物一个。”
柳韧把头深深埋在胸前,哑声道:“姐姐,你打我吧。”
我不再犹豫,挥起鸡毛掸子用力抽在他身上。柳韧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竹竿打在身上啪啪的声响。
我终是忍不住扔了掸子,扑到柳韧身上。姐俩抱头痛哭过后,柳韧扶我起来,看得出他确实后悔了。
郑重的对我说道:“韧儿知错了,姐姐放心,我今后必定发奋攻读,为父亲洗刷冤屈。”
从那日后,柳韧确实改了,不再去烟花之地,也少跟二表哥去吃吃喝喝。与几个好学的世家公子走得近些了,我也就放了心。
不是我不想来个木兰从军、女驸马什么的,只是我身量瘦小,办男装也很容易被拆穿。本朝民风虽开放,那也只是相对宋朝以后比,女子偶尔能出门上街,能和男子谈话就不错了。实际男尊女卑还是很严重的,在权力一事上男人们是不会放手的。
嫣然卖画
过了两天,梅莘把裱好的字拿来给我,我趁机询问在哪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惊得把嘴张成O型,下巴差点脱臼。
“你要……要卖?”
“是啊,不是说能卖一百两么?”
有钱赚干嘛不赚?
表哥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你卖给我吧。”
我郑重的摇摇头,心道你也不是那真正爱才的人,不过附庸风雅而已,再说你每月就那十两银子的月例,能给我多少钱。
“表哥,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只要告诉我在哪里能卖上好价钱。”
“都说了让你卖给我。”
“哎呀,表哥,他都送我一副了,说不定哪天也送你一副,送的不比买的好?”
表哥被我一忽悠,马上乐观的认为自己会得到一副专门馈赠的,就不在惦着我这个。
“若说卖高价,四月十五的醉八仙书画展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会,达官显贵云集,最能卖出高价来。”
于是我日日盼着四月十五到来,在我卖了六副刺绣,挣了七两银子之后,四月十五终于到了。
早早起来,女扮男装,其实女装出去亦可,不过还是男装方便些。
以前我也穿过弟弟的旧衣服办男子,跟今天穿上却有些不同。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终于得到一个结论,梅家伙食好,把我养肥了。原本有些长的衣服现在刚刚好,原本小巧玲珑的前胸如今竟有些雄壮的样子。
穿上男装怎么不男不女的?
算了,不管它,早早赶到醉八仙酒楼才是正事。我溜到春香院找表哥,他见我这幅打扮也吃了一惊,半晌道:“也有几分英气。”
我俩到醉八仙时,老板正在骂小二:“你们怎么办事的,今年一副司马公子的作品都没有,以后谁还来咱们这看书画展?”
嗬,想不到他的字这么抢手。
我高高扬起手中卷轴:“掌柜的,我来解你燃眉之急了。”
掌柜的不明所以,等拿过去看清是司马青云真迹之后,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位……呃,公子想卖什么价?”
“你给个参考价?”我眨眨眼。
他捻捻几根山羊胡:“司马公子的作品一般在一百两到二百两之间,你这副是他的近作,又是今年唯一的一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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