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还以为林安安这是在安慰她,心中很是感动,抚摸着她的头发,笑了起来:“我知道,盈儿最孝顺了。”
林安安抬起头,正视着吕雉,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阿娘,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父皇和戚姬在想些什么。从前我总当父皇和我不亲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可现在我明白了,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在父皇眼里,我都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阿娘,你是皇后,我是太子,一旦戚姬和刘如意计成,你我都不会有活路。阿娘,你不要再当我是小孩子了,这担子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来挑着,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吕雉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在她眼里,儿子刘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又没有心计。因此自己更加心疼他,唯恐他吃亏,唯恐他被人算计。然而能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这足以说明刘盈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无知软弱。
能让刘盈有此转变的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刘邦的无声漠视、戚姬和刘如意的肆意挑衅之类的皇宫的倾轧。
吕雉一时不知道是惊喜于儿子的忽然开窍还是伤心于儿子的被迫成长。
吕雉伸手握住林安安的手,眼泪顺着她日渐老去的面容淌了下来,半晌哽咽着说:“都是为娘无用,不得你父皇的欢心,这才叫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林安安摇了摇头,边帮吕雉擦拭眼泪边说:“不怪阿娘,阿娘在老家教养我和姐姐,奉养祖父祖母,无论远近皆知阿娘贤德。阿娘对父皇已是仁至义尽,奈何小人作祟,令父皇和阿娘夫妻生分。”
其实在林安安看来,最可恨的并非戚姬,而是刘邦。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喜爱年轻美貌的女子,这才惹出这么多事,可是这样的话她可不敢说出口,这可是大不孝啊。
吕雉欣慰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果然是我的儿子,不被戚姬和刘如意那两个装模作样的人给迷惑。盈儿,既然把话说开了,今后你打算如何做?”
林安安冲吕雉眨了眨眼,笑得十分开心:“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儿子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尊重师长、颇有贤名,并没有人能寻找到儿子的不是。父皇连年征战,十分辛劳,眼下天下也并不太平,依照父皇大权在握的脾性,想必不愿他人分薄权柄,少不得还要亲身坐阵指挥。儿子年少又无军功,恐无父皇的本事,反倒劳民伤财,只好安坐宫中,遥盼父皇得胜还朝了。”
吕雉一怔,竟然什么都不做?
随后也反应过来。依照刘邦的脾气,肯定不会让刘盈掌握实权的,如果刘盈上蹿下跳地想要掌权,那反倒要让刘邦心生芥蒂,说不定要对刘盈下手。
当年刘邦能够登基称帝,自然有不少功臣相助。但凡有才能的人,很少有一点脾气也没有的人。
当时刘邦能够容忍,如今天下大定,刘邦肯定不会再容忍有人挑战他的绝对权威。
而要诛灭昔日的功臣,少不得要动刀枪剑戟,刘邦早已不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了,未必力能从心。
况且后宫嫔妃众多,除了戚夫人最得刘邦宠爱,还有其他夫人在争抢刘邦的宠爱,自然少不了想方设法地引诱刘邦。
刘邦又是个纵欲的,只怕身子早已被掏得差不多了,只是御医一直在为他进补,才不大显现出来病症罢了。
等到上了战场,饮食等都不可能像在宫里这样方便,只怕刘邦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刘盈的太子之位不动摇,等到刘邦龙驭宾天,天下就将名正言顺地归刘盈所有。
想到这里,吕雉面露赞赏,不禁说道:“是为娘着相了,我儿此计倒是深得道家无为而治的精髓,你果然是长大了。”
林安安笑道:“所谓不争是争,都是阿娘教的好。”沉默片刻又说,“朝廷大臣我们不便笼络,但父皇从前的谋臣留侯如今已经归隐,不问朝廷世事,却深得父皇信任,想必父皇不会阻拦我们与他接触。”
吕雉点头称是:“你考虑的很周到,为娘自会安排。”想了想,说,“你如今年纪也不算想小了,可想过寻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这要是以前,吕雉根本也不会征求刘盈的意见,她自己就安排了。今天见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了主意,便决定问问他的意思。毕竟,刘盈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总是希望儿子能有一个合乎心意的妻子,能够过得幸福和乐的。
林安安先是一怔,不是正在讨论如何对付戚夫人和刘如意吗,怎么话题忽然就转到了婚配之事上头去了?这吕雉的思维也太发散了吧。
林安安可没忘记汉惠帝刘盈的皇后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嫡亲外甥女张嫣。
在这件事情上,吕雉还真是作孽,居然让儿子娶外孙女,辈分不合不说,最为关键的是两人还是血亲。
刘盈这个心软的老好人,连觊觎自己帝位的异母弟弟都能包容,哪里舍得对自己的外甥女辣手摧花?
因此,倒霉的张嫣一直都没和他有夫妻之实,成了一位著名的处女皇后,直到她死都还保持着处女之身。
想到这里,林安安不禁为张嫣和刘盈鞠一把同情的泪水。唉,这两个人实在是太悲催了。
林安安可不想让二人的悲剧再次发生,忙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来,拉长了声调:“阿娘。”
吕雉见她害羞,笑道:“害什么羞啊,成亲乃是大事,你是太子,当然要早日选好太子妃了,阿娘也好放心。”
林安安可不想吕雉随便选出一个女人来,往自己面前一送,说:“呶,这就是我给你选的太子妃。”
然而她也知道,这件事是躲不过去的,想了想,说:“阿娘说的有理。依我看,儿子的婚事要好好谋划谋划。为了巩固阿娘和我的地位,太子妃还是从随父皇起兵的功臣之家选取。那些老奸巨猾的功臣的女儿当了太子妃,不愁他们不和我们一条心。当然了,也不能光看家世,太子妃日后要母仪天下,脾气秉性、处事手段等都要考虑到。”
说着笑了笑,“我不便与功臣们来往,阿娘是皇后,尽管可以趁着与命妇们来往的机会考量她们的女儿。未免父皇猜忌,此事需慎重,不急于一时。”
吕雉听得频频点头:“你想得不错,放心,阿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必然会为你选择这天下最好的姑娘。”
话说林安安将话与吕雉说开之后,吕雉自然是觉得颇为欣慰。
毕竟么,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了。她也觉得林安安的话很有道理,便依计行事。
吕雉的行动力惊人,不多时就与留侯张良牵上了线。
张良碍于情面,不好驳了皇后的脸面。加上心里也觉得太子才是正统,又闻听吕雉暗示有意为刘盈选个出身名门、贤惠懂事的太子妃。想到自己的女儿张不悔,不免心中一动,便向吕雉推荐了商山四皓作为刘盈的老师。
商山四皓本来就是不喜秦朝末年的政局方才隐居的。
后来刘邦称帝,听闻商山四皓的名气之后,也曾经派人延请四人。奈何刘邦的无赖行径远近闻名,又是最为不喜别人开口仁义闭口道德的,不但动辄对儒生破口大骂,甚至还干过夺过儒生的帽子往里头小便这样的事情。
试问,商山四皓如何愿意侍奉这样的君主?结果自然就是他们坚决不肯出山。
听闻太子刘盈为嫡子正统,人又礼贤下士、素有贤名,又好读仁善之书,深有君子之风。
商山四皓也是有政治主张的,哪里会不心动?初时当然还是婉拒了,架不住吕雉的盛情,四人最终还是高高兴兴地给林安安当老师去了。
刘邦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商山四皓,虽然对商山四皓不愿侍奉自己,反倒愿意侍奉林安安而感到不悦,但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刘盈的做派他不喜欢,可如今刘盈已经得到读书人的拥戴了,废立之事只怕不易。
不废刘盈又无法和戚夫人交代。只要一想到戚夫人涕泪交加的可怜模样以及爱子刘如意要屈居刘盈之下的委屈模样,刘邦就觉得大为心疼,一时之间头疼不已。
果不其然,戚夫人一听刘邦说废掉刘盈改立刘如意的事情只怕不好办,立马搂着刘如意哭得梨花带雨,说:“皇后善妒,因为陛下宠爱臣妾和如意,早已惹得皇后不满。如今皇后不动臣妾,是因为有陛下护佑臣妾。太子毕竟是皇后的儿子,若是陛下不废掉太子改立如意,只怕有朝一日臣妾和如意都将遭受灭顶之灾。臣妾心里只有陛下,无论生死都愿意跟随陛下,倒是无所谓。可如意还这样小,难道陛下舍得让他受委屈?”
刘邦苦着脸道:“哪里到这样的地步了?太子仁善,并不与其母吕氏相似。朕观其为人处事,并不狠厉,必能善待如意。况且,储位更迭乃是大事,朕虽然是皇帝,你以为朝中大事朕一个人说了就算?”
戚夫人哭得更凶了:“陛下莫要骗臣妾,陛下乃是天子,受上天庇护,富有四海,难道连要哪个儿子承继家业都要受到别人掣肘?陛下若是决意如此,不如先杀了臣妾和如意吧,也省得他日受人作践。”
刘如意也哭着说:“父皇最疼如意了,难道忍心看着如意被撵到封地去,从此再也回不了长安吗?”
刘邦被这母子二人哭得头都大了:“爱妃,如意,莫要哭了,朕所爱者唯有你,所疼者唯有如意,如何舍得叫你们受委屈?好了好了,朕再想想办法。”
戚夫人一听有门,忙止住了哭泣,问道:“真的?”
刘邦连连点头:“谁叫朕舍不得你们呢?快别哭了,仔细脸都哭花了。”
戚夫人立马破涕为笑,偎到刘邦怀里,笑道:“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以服侍陛下。陛下且陪着如意玩耍,臣妾去换身衣服,为陛下跳翘袖折腰之舞。”
刘邦又哄了刘如意一阵,许了他许多礼物,那厢戚夫人也准备好了,翩然起舞、灵动娇美。
刘邦看着戚夫人的翩翩舞姿,心头发狠,吕雉、刘盈,不是我心狠,你们阻拦我和戚姬、如意过快活日子,我怎能容你们?
刘邦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读书人,终究抵不过长矛短剑,若是朝臣不服,只需拿出雷霆手段来,不怕震慑不住他们。
当务之急乃是加重自己的威望,只要能够平掉异姓王侯、再打败匈奴部落,就借机废掉吕雉和刘盈,让戚姬和如意上位。
戚姬说的对,自己打下的天下,难道自己还当不了这个家?自然是自己想将天下给谁就能够将天下给谁,没有人能够阻拦自己的决定。谁想阻拦自己,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30章 (美人心计)穿越刘盈(三)
… …
林安安去向吕雉请安的时候;正巧赶上薄姬和刘恒来向吕雉请安还未离开。
薄姬相貌并不出色,因此不受刘邦宠爱。
吕雉对不会威胁到自己和刘盈的后宫夫人们;一向都是优待和扶持的。
薄姬自然也没少得到吕雉的帮助,自然不像戚夫人那样侍宠生娇,见到太子来了;急忙行礼;刘恒虽然比刘如意还要年幼,却也行礼如仪。
林安安可没忘记,这位薄姬和她的儿子刘恒看似温驯无害,内在的野心并不比戚夫人母子少多少。
不过是因为刘邦对她们不假以辞色,这才如此安分罢了;其实未必没有打着让自己和戚夫人母子斗争;她们好坐收渔利的主意。
然而她对刘盈的定位就是心地和善、友爱兄弟的贤良太子,自然少不得对着刘恒来一番兄友弟恭的演出。
吕雉和薄姬都含笑看着;一副和睦姐妹的好模样。
林安安忙于课业,每天来向吕雉请安的时辰都是有数的。
吕雉见儿子来了,哪里还有闲心同薄姬母子闲聊?薄姬最擅长察言观色,见好就收,很快就带着刘恒告辞了。
林安安瞧着薄姬远去的身影,眼神一闪,状似无意地对吕雉说:“薄姬母子瞧着倒是知礼,不似戚夫人母子那般锋芒毕露。”
这位薄姬也是个来历古怪的女人,她先前曾是魏王魏豹的侍妾,后来魏豹事败,他的女人都被刘邦给接收了,薄姬就是其中之一。然而刘邦大概是有处女情结,对已非完璧之身的薄姬并不喜爱,因此,薄姬迟迟没有被宠幸。
薄姬也颇有心计,知道在后宫之中不能无人依仗,见刘邦不喜爱自己,便投靠了吕雉。
吕雉自从与刘邦团聚,就发现戚夫人格外得宠,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分薄戚夫人的宠爱。只是她已经青春不再,无法得到刘邦的喜爱,只好为其他女人牵线。
然而这牵线却也是要好好挑选对象的,若是一个不察,挑中了心有他念的人,那可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了。
吕雉看来看去,就发现薄姬此人虽然无宠,却一直都恪守本分,并不蓄意争宠,便看中了她。
恰好没多久戚夫人就身怀有孕,不宜再侍奉刘邦。
刘邦历来就是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吕雉趁机安排了他与薄姬的偶遇,刘邦便和薄姬一夜欢愉。
薄姬为了这一夜早已做了无数准备,也不知是她的运气格外好,还是她的准备格外充分,也许是二者兼有。就这么一个晚上,她居然当真有喜了,后来生下一子便是刘恒。
戚夫人对薄姬借着自己不便服侍刘邦的机会成功上位十分恼火,又见刘恒不过比刘如意小了没多少,生得也很出色,便处处打压她。
薄姬心计很深,又有吕雉庇护,自然是母子平安。后来戚夫人见薄姬并未因为生了儿子而得到刘邦的青睐,薄姬又终日躲着自己,自己又想着对付皇后吕雉,这才放过了薄姬。
薄姬见吕雉与戚夫人一个地位超然,一个深得帝王宠爱,倒是巴不得这二人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毕竟刘邦的儿子虽然不少,可齐王刘肥乃是寡妇所生,上不得台面。
若是太子和赵王刘如意都没了,就轮到自己的儿子刘恒了。自然愈发是低调,唯恐哪一日二人将枪口对准自己。
就连吕雉寻机让她再刘邦面前露面都借故不去,倒是让吕雉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也懒得再管她。
吕雉瞧不起薄姬,闻言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个不得宠又没地位的可怜人罢了。”
林安安意有所指地开口:“阿娘可曾听说过一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吕雉的注意力立即集中起来,眼神灼灼:“盈儿此话何意,莫非是薄氏有何不妥?”
林安安笑得温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听闻昔年薄氏跟随魏豹之时,曾有人为其相面,说是贵不可言,当为天子母。阿娘作何想?”
吕雉斥道:“一派胡言,这些都是术士骗人的话。昔日你父皇举事,人都说他是白帝转世,你知道是如何来的?”
林安安道:“这我倒是不知,听阿娘的话意,莫非内有玄机?”
吕雉笑道:“自来要成就大事,都要师出有名,若无玄机,如何举事?”
说着话音一转,“你说的也对,后宫的这些夫人们哪有一个是真正纯良无害的?都不过是端着罢了。便是从前没有这个心思的,见惯了天家的富贵,也难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何况是从前就跟随过魏豹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林安安说:“后宫的事少不得劳烦阿娘多辛苦些。我从前见父皇喜爱柔弱的女子,还觉得不解,如今可是明白了。像父皇这样争夺天下的人,自然是权力欲望极为强烈,哪里会喜爱能够和他并肩的女子?只有那些貌似柔弱可怜的女人,才能激发父皇的保护欲望,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说别的,阿娘,若是此刻有两个女子站在你面前,一个强势果敢,一个柔弱不堪,你会同情谁,相信谁说的话?”
吕雉一怔,半晌方道:“难为你开解我,我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喜欢作低伏小,加上为母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