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尧过来坐在床榻上,摸摸我的脸道:“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病了?”
“没,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我熟练的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喃喃着开口,可说到一半,后面的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子尧摸着我的发心,浅浅笑着,“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伤了神。”
“我……”才出口一字,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
白若凝身穿一袭浅粉色芙蓉花纹广陵月华长裙,肩头披水红色烟霞细纱,三千青丝绾成惊鸿髻,左右两侧各戴一支海水纹白玉仙珠宝簪,一脸端庄的进门,见到我,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弦歌姐姐你怎么样?昨天咱们好好的在长青神殿,不想我一转头,就发现你不见了,当时可吓死我了。”
说着她拍拍心口松了口气,又道:“幸好昨晚尧表哥把你找到了,不然我可就罪过了。”
我看着白若凝一脸担心又紧张的模样,不仅狐疑起来。
难道不是她把我推进往生门穿越的?
与她那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可对我来说却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时间隔得太久了,我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做得手脚。
“弦歌姐姐,你身子没什么大碍吧?我昨晚半夜见尧表哥把你抱回来时,见你脸色红红的,像是得了什么病症,当时尧表哥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我问他话,他也不答。”说到最后,白若凝看着子尧语气有些委屈。
“你昨晚碰见过我?”子尧听着皱起眉头来。
白若凝狐疑的瞅着他,肯定道:“是啊!就在昨晚表哥你抱弦歌姐姐回来的路上呀,而且表哥你还不理我!”
子尧神色一凛,“有么,我怎么记得好像没见过你。”
白若凝一时蹙眉,皱着脸急道:“尧表哥是不信我吗?昨晚北冥天巡夜的弟子也都有看到,表哥你要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们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子尧温和着脸色,与她道,“好了,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大概是我昨晚太担心弦歌,没有注意到你。弦歌身子有些不大好,还要休息,你先下去吧。”
“那表哥,弦歌姐姐,我先走了。”
见子尧颔首,白若凝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直到白若凝将门带上,我才见子尧的脸色陡然间有了异样,蹙眉问他,“你怎么了?”
子尧沉声道:“昨晚的事,我好像脑中一点印象也无。”
我讶然,“怎么会这样?”
忽然抬眼瞥见他右手臂有个很深的牙印,我顿时又急又怒又担心道:“你手怎么了,被什么东西咬的?”16478465
我一手拽过他的右臂,一手抚上他那被咬过的地方,猩红的疤痕,牙印尖锐,深可见骨,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我心疼道:“疼不疼。”
子尧安慰我道:“没事。”
我猛然回想起来,昨天他是处理流渊尊者跟兮凰的子嗣去了。
我蹙眉,“那小东西咬的?”
子尧嗯了一声道:“我将他封印了。”
我大有所感道:“是不是你昨天封印的时候,灵力损耗过多,伤了经脉,所以忘了些事情?毕竟那曾是上古第一神族。”
子尧的脸色有些低沉,“那点灵力,想来还不至于。”
说着他又皱起眉来,我揉揉他的眉心道:“好了,别想了,记不清了就记不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我心烦的蹙眉,他将我抱在怀里,浅浅笑道:“好,不想了。”
我窝在他怀里,低声道:“我想回九重天了。”
然后我听得子尧应承道:“好。”
若是跟人春风一度也就罢了,可若是还怀了身孕,那事情可就变得糟糕多了。
回到九重天后不久,我很悲剧的发现,自己竟然怀了身孕。
那天正用早膳,我突然呕吐不止,子尧担忧的要去请仙医,被我拽着硬是不让,最后才没有请成。
若是一天也就罢了,可是一连三天,天天如此,我就不得不怀疑了。
子尧来时,我正在降云殿看着素檀、青桑两丫头收拾行李。
见他进门,两个丫头恭敬的告退。
等她们退下去后,子尧瞅着我半响,才摸着我有些失了血色的脸,担心的问我,“你这几天脸色怎么越来越差?有心事?”
我垂下眼,转过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才开口说道,“没有,我只是想家了,想回帝君府住几日。”
我假装整理放在桌上的几个包裹,心中却怕极了子尧会从我的言行神色看出些什么东西来,蓦地,他从身后环抱住我,半响之后,我听得耳边有他温润的嗓音,“弦歌,我们成亲吧?”
虽说我跟他自小就定了亲,可是成亲这档子事,我却从未想过,那天从三万年前的魔界回来后,我才开始细想,可不想自己突然有了身孕。
我如何能带着尢凉的子嗣,嫁给子尧。
现在听得他这般说,心中不免一阵悸动。
子尧突然扳转过我的身子,皱眉道:“你怎么一手的虚汗?”
我将包裹里素檀整理好的几件长裙弄乱,洋装心烦道:“才不是,我是整衣服累的。”
子尧盯着我的脸,左看看右瞧瞧,直到没在我脸上看到病态的神色,这才放了心,拿过被我弄得不成样子的包裹,哄着我道:“你先去休息会,衣服我给你整,一会儿就好了。”
我躺在软榻上看去,子尧前前后后好不忙碌,又是给我整衣服,又是给我整首饰,连我常吃的几道糕点都给我装了盒。
我房间里什么地方放着什么东西,他永远比我这个主人还要清楚。
“随便整几件衣服就成了,没几天就回来了。”我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下却一片冰凉。
怕是这一走,再无回他重华宫之日了。
每回我回帝君府,子尧都会亲自送我上鸾车,然后加一句,早点回来。这次也不例外,他送我上鸾车,依旧照着惯例,和煦的笑着与我说“早点回来”,我点点头,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说好,而是猛然间又跃下来将他一把抱住。
这个温暖的怀抱,属于了我五万年,可下一个五万年,又将属于谁?
我深深的拥着他,最后一次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
子尧,终究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还不够缠绵一生。
有几滴眼泪从眼眶滑落,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我抬手抹了抹,这才将子尧放开。
子尧擦着我脸上斑驳的泪痕,一时笑道,“傻丫头,好好的哭什么?”
我一把推开他,没好气的道:“你才哭了,我是被风迷了眼。”
登上鸾车,出重华宫。
看着那些熟悉的宫殿远去,一时我心头万般不是滋味。
子尧,对不起,是我负你。
回到帝君府不过一两日,二妹轻晚就瞅着我,不解道:“阿姐,你怎么看起来像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道我佯装的本事不好,竟被她察觉了,我换上好奇的表情问她,“有吗?”
轻晚一口笃定道:“有啊,阿姐的眉头这两天老是皱着,不是有心事,那是什么?”
既然她都看出来了,我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说没有,反倒更让她起疑了,于是我承认道:“最近确实有一遭烦心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去人间散散心,二妹你陪我走一趟人间怎样?”
轻晚高兴道:“成啊,我在府上左右也无事,就陪阿姐下界去玩一回。”
我与她当下就下了凡世。
我在城中找了一家门面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医馆,让坐诊大夫切脉,果然,是滑脉,怀孕了。
虽然早已料到,可当那大夫明确说出那是滑脉时,我心底还是猛然一击。
真的有了尢凉的子嗣,回去的路上,我心底更凝重了几分。
轻晚听大夫说我怀了身孕,震惊了好半天才回神过来。
“阿姐,你怀了姐夫的孩子了?”她口中的姐夫,指的自然是子尧。
我没承认也没默认,只叮嘱她道:“你回去别乱说,知道吗?”
在轻晚心中,我没否认,那边是承认了,她一时眉飞色舞的道:“知道知道,阿姐这是要给姐夫一个惊喜吗?”
我没回答她,而是驾起祥云往九重天直去。
轻晚追上来,瞅着我狐疑道:“阿姐,我方才在人间,好像感觉到你身上有魔气?不过,现在没有了。”
方才在人间时,我将身上的仙气都收敛了,那魔气,想来该是肚子里的孩子散发出来的,现在我仙气缠身,自然就将肚子里孩子的魔气掩盖住了。
可不能让她知道,我肚子里的是只魔,那可麻烦大了,我哄骗她道:“我也感受到魔气了,不过不是从我身上散发出去的,而是当时附近有魔出没。”
轻晚一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人间有魔出没啊,那阿姐,我们回去把那魔捉了吧?免得他祸害人间!”
我挑眉言语淡淡道:“那魔没害人,随他去吧。”
轻晚接话道:“既然他没害人,那便算了,再说阿姐现在怀了身孕,也不宜动武。今日算是他命大!”
回到帝君府,我彻夜难安,不知该怎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父君,再让他去向天帝退亲。
这事还得快着办,要是到时候我肚子大了,这亲还没退掉,子尧可就成了四海八荒的大笑柄了。
九重天上风华无双的四殿下,未来的天帝,我怎可让他因我受此大辱。
翌日我揪心着醒来,食不知味。
父君问我可是病了,不想轻晚一脱口,就是我怀孕之事。
我心中虽大惊,却也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既然说了,那就这样罢,反正早晚要面对的,也省了我再烦心找法子跟他们说。
“什么!阿姐,你有孩子了?”三弟炎火顿时惊讶的大着嗓门道。
“弦歌,你有身孕了?”母妃先是一惊,而后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弦歌。”父君唤了我一声,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若是照着正常情况说来,我怀了子尧的子嗣,此刻该是子尧来帝君府商量娶我过门之事,可现在却是,不仅子尧没来,我这几日也神色难安,父君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来。
屏退了一众仙娥,我屈膝跪在父君母妃跟前。
“弦歌,你这是作甚?”母妃心疼的要将我扶起来,被我谢绝,我端端正正的跪在他们前面道:“父君,母妃,先让女儿给你们磕三个响头。”
女儿不孝,怀了魔帝尢凉的子嗣,这事一旦抖出来,父君那十几万年的名声,可算是毁在我手里了,这三个响头,权当是提前请罪了。
“啪啪啪”连磕了三个响头,我才抬眼对着父君道:“我想父君大概也猜到了,这个孩子不是子尧的,确实,这个孩子的确不是他的子嗣,弦歌求父君走一趟凌霄宝殿,将女儿与四殿下的亲事退了。”
等我说出这番话,众人脸色皆变。
二妹轻晚一脸的震惊,不知所措;母妃含泪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三弟炎火一时大怒,囔囔着要去教训那个负心汉;父君震怒了半响,终是没有发作,默默将抬起要扇我巴掌的手收了。
仙界与魔界素来不合,我怎能把尢凉交代出来,若是让他们知道那人是魔帝,父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子尧也定然会出兵讨伐魔界,到时候生灵涂炭,这样大的罪孽,叫我如何承担的起。
所以任凭父君母妃怎么逼问,我纵使咬碎一口银牙也绝不开口。
父君去了凌霄殿,可是亲没退成,因为子尧一口坚决的说不退。
子尧来帝君府找我时,我去了北冥天,当然不是北冥天主事的主山,而且在那成千上万座空山中随便挑了一座小山暂居,是的,我这是在躲他。
所以,等我得知尢凉上九重天之事,已在一个月之后。
那天二妹轻晚来看我,与我说了此事,我才知晓。
想我当初离开魔界时,少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想一转眼他竟然干起了逼宫的事,当真,岁月催人老。
尢凉一定伤心坏了,他是那么宠爱他这唯一的胞弟,不想少螓却干那种杀他夺位之事,当真跟他三哥六哥一样,都是狼子野心。
我回了九重天,轻晚说,一个月前尢凉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样子好不狼狈。
我去了尢凉暂居的麟趾宫,仙娥说魔帝不喜人服侍,所以她们也不知尢凉此刻在何处。
尢凉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打发了一众仙娥,我漫无目的在麟趾宫找着,我先去了他住的寝宫凝霜殿,轻纱帷幔飘荡,整座殿空荡荡一片,没人。
接下来,凉亭,水榭,花园我一个个找着,可是找了半日也不见他半点踪影,最后我停步在华清殿前,抬头望了望天边刚浮现的晚霞,这个时候他不会是在里面沐浴吧?
吱呀一声,我匆忙的推门而入,长河落星云母屏风后,人烟不见,光洁的玉石地面,三五滴水滴犹未干透,手入华清池,水是温的,尢凉他刚才真的在这里沐浴,怪不得我找遍了整座宫殿都不见他人影。
“尢凉”我油走在华清殿中,掀起层层重重遮掩的烟罗青纱帷幔,每掀一次,都希望他人就在后面,可直到我将华清殿整个都转了遍,依旧没见着他半点衣角。
我又想他大概在我来前就洗完出去了,我又匆忙折回凝霜殿,深吸一口气,我推门而入,不想还是我之前来时的模样,坐席冰凉,空荡荡一片。
天快要入夜了,就算他此刻不在,想必也要马上回来了,我便索性不找了,直接在这里等他。
自从怀了孩子,我变得有些嗜睡,刚坐下不想就支肘坐在桌边睡着了,后来我是被进来的掌灯仙娥唤醒的。
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问她,“几时了?”
那婢子欠了欠身回道:“回公主,都入夜了,奴婢是来掌灯的。”
我透过打开的窗柩朝外望了望,天色已然墨黑一片,繁星闪闪着亮起来,不解道:“魔帝呢,怎么还未回来?”
那仙娥道:“这个婢子不知。”
“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再过来。”在仙娥的恭送下,我懒散的起身朝外走去。
入夜了,天有些凉,细风吹来,鬓角一撮长发随风肆意飞舞起来,我抬手往头上一摸,果然少了一支金簪,想来是方才我支肘睡觉的时候,扯落在尢凉宫里了。
转身回凝霜殿,来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料着尢凉还未回来,随手推开门匆匆走了进去。
里面的男子,正脱了一身玄色长袍要挂到屏风上,他身上纯白的衬衣带子凌乱散着没有系紧,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来。
尢凉他,回来了。
我瞅着他,眼里顿时浮起一层水雾。
“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走过去抱住他靠在他胸口,又哽咽着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那些六神无主担心害怕的日子,终于可以过去了。
又一把推开他,怒道:“你白天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若非他故意躲着不见,区区一座麟趾宫,我何以找他半日都不见?
尢凉嗯了一声,瞳仁中一片墨色,幽深似海。
三万年的光阴,将昔日清冷孤傲的少年,磨砺的越发深沉内敛,尢凉长得越发像个男人了。
凝望着他,朱唇起启,“尢凉,你娶我吧!我怀了你的孩子。”
仙界出兵帮尢凉重新夺回魔帝之位,尢凉答应从此与仙界修好,到时候必定会有仙界公主下嫁魔界,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去吧,一来可以如了尢凉的愿,二来也不必有仙界公主含泪和亲魔界,如此大家都得偿所愿。
子尧,我们终究是缘薄。
我伏在尢凉肩头红了眼眶,半响之后,他伸手将我抱住,我听得他沉声应道:“好!”
此后我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