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殿中环视了一圈,玉案玉几,一尘不染,两边九层金枝叶落地灯,火光崇明,紫金仙鹤大鼎散着袅袅檀香,整个殿内的布局与北冥天其他宫殿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白若凝指着殿内一方明镜与我道:“弦歌姐姐你瞧,那面镜子照不出人影,好生奇怪!”
我走近一看,那镜子平滑光整,倒映着大殿内的景致,却惟独不见我与白若凝两人,惹得白若凝一时好奇连连,左看看右看看,我手指摸上镜面,一时一阵如水波动,俨然不像是镜子的样子。
这大抵是北冥天法宝往生门,我刚想开口,背后被人猛一推,我顿时被吸入了往生门之中。
北冥天法宝往生门,能够穿越时空。
是的,我穿越了,不仅穿越到了三万年前,而且落脚的地点还是魔界无忧城中的魔宫。
那时的魔帝还不是尢凉,是他的父帝玄光。
我一仙竟然穿越到了魔界,真是想来就胆寒,我立马收了仙气,又偷来一套侍从装换上,将自己乔装成男人。
这里遍地都是魔,为了不被他们追杀,我真是半点仙气仙术都不敢露,只得凡事靠自己的双手双脚,亲力亲为。
我与尢凉相遇,便就在我穿越过来的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那时我刚换完侍从装,正想着法子打算逃离魔宫。
魔宫很大,我迷了路,毕竟我这是第一次到魔界,不懂这里的规矩,怕一口就露出破绽,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没有轻易问人。
我在慢慢摸索出宫的路中,忽听闻附近一阵箫声高高低低响起,那箫声很是奇怪,按照那曲调吹,明明该吹出悠扬婉转的曲子,可那吹箫之人却偏偏把整首曲子吹得冷冷清清,带着多愁善感的韵味。
那样多愁善感,甚至带着几分苍凉的箫声,即使我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又随时有生命危险,我想我也不一定能吹出来。我不觉对那吹箫之人多出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境遇,竟让那人如此清愁。
循声找去,脚步最后停在一个有些破败的宫殿之外,我推开那掉落大片红漆的大门进去,里面白衣如雪的男子手握碧玉箫,正站在一池开满红莲的水池前吹奏那多愁之曲。
门轴吱嘎作响,我听得那男子背对着我,清冷的开口,“十弟睡着了,你轻声点,别吵着他。”
那话语虽清冷不辨感情,可细细辩解那说出来的话,却又好像是在对熟络之人说话,他大概是把我当做其他人了,惹得我一时疑惑道:“啊?”
男子听得声音不对,回头看我,那眸色清冷淡漠,带着明显的疏离之感。
“你是谁?”他淡漠的看着我上下打量。
我支支吾吾道:“我是路过的,我是宫里新来的,还没熟透路,一时走差了,请问这里是哪里?”
他冷冷吐出三个字,“未央宫。”
我想了想又问道:“未央宫是哪里?”
他又冷冷吐出两个字,“冷宫!”
我一时心里默默流泪,我要的是具体的方位,东南西北的方位,不是要你告诉我这里是冷宫!
“谁不知道这里是冷宫啊,这么破!”一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说完我才猛然反应过来,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冷宫?原来这里是冷宫,怪不得他能将一首原本悠扬婉转的曲子,吹得这般清愁。
男子并没有因为我抱怨的话而对我恨视,也没有将我赶出去,又自顾站在原地吹起萧来。
冷宫不是一般都住犯了罪的嫔妃?怎么魔界的冷宫,住的却是这么一位如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而且看样子年纪也不是很大,顶多也才两万岁的样子,着实让人想入非非,莫不是魔帝玄光有断袖之癖不成?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头看去,是一名穿着绿衣裳的宫女,只见她歉意的对着那白衣男子道:“我家殿下又打扰九殿下吹箫了,奴婢这就把殿下抱走。”
白衣男子点头,那宫女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从他脚边捞起一团红毛抱在怀里,又歉意的对着那白衣男子笑了笑,这才出门。
莫非这白衣男子刚才将我当做这宫女了不成?
我道是谁家少儿郎俊俏如斯,却不想原来竟是魔界的九殿下!
那宫女抱着那红毛殿下走后,那九殿下又吹了一遍那曲子,天色渐黑,我在魔宫不识路,又没有一个朋友,思虑再三之下,打算在这里对这个九殿下蹭吃蹭喝再蹭睡,究其原因呢,一来这里是冷宫,我不会被人发现,二来,瞧这九殿下一副悲春伤秋的样,是个清冷的性子,我着实不认为他是什么宵小之徒。
我等着那九殿下用晚膳,可不想那九殿下一直吹着箫,竟然完全没有消停的意识,而且更可恶的是天已经黑的黑不溜秋了,居然没有人来送晚膳!
不是说这是他魔界的九殿下吗?就算是冷宫,人家好歹也是一殿下,多少总该送些吃的过来吧!
我很郁闷,极端的郁闷,听他又要吹,十分的郁闷的道,“哎哎哎,我说九殿下你别吹了行不行啊?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如今虎落平阳,也没有到你这种悲观的程度,你好歹是一男人,给我精神点行不?九殿下,你要想开点,想开了,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他闻言,顿时收了碧玉箫就走,我跟在他身后嘿嘿嘿笑道,“九殿下,今天我在你这里借住一宿成不?反正你这里房子这么多!”
冷宫就一好处,人少房子多,瞧着一片房子空的,都要发霉了。
他一时停步回头瞅着我,清冷的开口,“别吵着我就行!”
我点点头,又道:“那啥,这里有没有吃的,我想吃点东西。”辟谷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样就要用仙术,虽说这里是冷宫,但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他上前走了几步这才道:“厨房里有,自己烧就成!在东边!”
“九殿下晚安,愿你今晚有个好梦!”我对着他的背影挥挥手,一溜烟的朝着东边厨房跑去。
我点了烛台放在灶台前,厨房虽小,倒也干净,小桌上放着一些青菜白菜茄子,看上去有些蔫了,不过倒也还能凑合,我又找了找,翻了翻,这才从一堆蔬菜下扒出些肉末来。
谁能想一个殿下的生活竟是这样的,这也太凄惨了!
我蹲在灶边生了火,拿扇子啪啦啪啦扇了两下,一时柴火燃着烧起来,我起了油锅,将切好的青菜和一点肉末倒进去,烧菜。
烧菜这事,说来我还真在行。
我烧菜的手艺传之于子尧。
我是十万年才能出一只的九天火凤,出生那日,东华帝君府上霞光万丈,南边凤栖山上凤凰一族的八十一只五彩鸾鸟齐飞来贺,整整绕着帝君府飞了三天三夜。
这是九天火凤诞生,天地同庆的标志。
我出生那回,距上一次凤凰一族诞生九天火凤已相隔二十万年,凤凰一族族长之位空缺多年。
我那外祖父,也就是凤凰一族的代理族长,顿时喜极而泣,领了凤凰一族几大长老前来帝君府,向父君讨要我回去做那凤凰族长,我父君当下就冷了脸,说我将来要继承他的衣钵,掌管八荒界,怎能去做凤凰一族的族长!
两天后,父君向天帝上表文书,说要立我为八荒女君,将来好继承八荒界,天帝准奏,至此以后,我开始被按照八荒女君的标准来教导。
父君不仅从元始天尊门下请来昆仑山十二仙中首座玉鼎真人教我课业,而且还请了四海八荒最端庄贤淑、大气娴静的瑶姬仙子来教我琴棋书画养性。
那时我年纪小,不过才百岁的样子,又生得性子懒散,琴棋书画也就罢了,那佛法道法不仅枯燥乏味,而且还深奥难释,难学的很,学得我简直想撞墙。
母妃劝过父君几回,可每回都被父君反驳,父君说我将来要做八荒女帝,没个样怎么成!岂不让仙界众人笑话,又说我是十万年才出一只的火凤,我学的不好,不仅损了八荒界的面子,而且也打了她凤凰一族的脸面,至此后母妃便没再对父君说过那样的话。
因为期望太高,所以父君待我时常严厉,那些年我几乎连跟小仙女小仙童玩耍的时间也没有。
后来还是子尧想了个办法,那时我跟子尧已经定了亲事,有一回,子尧来东华府拜见他泰山大人,谈话时随口提了提,说“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气贤淑的女子的楷模。
父君听后若有所思,便问子尧,这四海八荒有哪位仙君烧的一手好菜。
子尧又说,这烧菜其实重要的不是烧不烧得好吃,而是烧不烧得合将来夫君的口味,好吃的未必就是合心意的。又说他对烧菜有两下子,可以教我。
于是父君就这样落入了子尧的圈套中,之后的日子,我便时常借着向子尧学烧菜的理由出去玩。
而且子尧还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有一回子尧又来帝君府,父君说想看看我学菜的成果,便让我张罗一桌子菜。
我压根就没怎么学,所以随便烧了几个菜,往桌子上一摆,父君吃了一筷就吃不下去了,可子尧却吃得津津有味,最后父君也只能强压下要教训我的冲动,将此事作罢,谁叫子尧说合他心意呢。
我做的菜,好不好吃是其次,重要的是合不合他心意。终自段八也。
那时我烧的菜,确实难吃,虽说后来父君没再要求我做菜,可我又怕哪天子尧来的时候,父君一个兴起,又让我烧菜,为了不虐待子尧让他吃那么难吃的菜,之后我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虽说现在我烧菜的手艺不是四海八荒最出众的,但也起码偶尔能让父君赞上一两口。
由于材料有限,我只炒了一碟青菜肉末,一碟茄子肉末,外加一个白菜汤。
米饭也蒸好了,还带着点米香,我正要吃,那九殿下来了。
第一章 若初见(2)
更新时间:2013…7…19 8:57:27 本章字数:6651
他看着一桌子菜,淡淡的开口,“我本想来告诉你厨房可能已经没有什么食材了,不想竟然还剩着几把菜,我记得上次那侍从送东西过来,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三百年?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颤,一根青菜直接从筷子之间掉了下去,我看着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目瞪口呆的问道:“你是说,这些菜已经三百年了?”
他夹了一筷子茄子入口,煞有其事的说道,“不然呢?难道你以为这菜是十天前刚送来的不成?”又低低叹道:“不想这烧出来的味道还不错!”
天呐,这菜竟然是三百年前的!我震撼了!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好像自己嚼着的不是青菜,而是三百年前的古董,反观那九殿下,倒是吃得一脸爽快。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会是三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了吧?”
那九殿下一时喃喃道:“我也记不清有多少年了!”
既然三百年前送来的菜,他还能记得清楚,那这记不清的,定然已是三百年之前不知道年岁的事了,这九殿下怪可怜见的,我一时对他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的事?”那九殿下好奇的瞅着我道:“你这侍从也太不灵活机警了,这般不了解魔宫的形势,怎么还能在魔宫待下去,搞不好下一刻就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杖毙了!”
我虚心求教的问道,“那我该……知道些什么?”15e6d。
那九殿下清淡着语气,随意道:“比如,帝座有几个儿子,各是什么性格背景;又比如最近哪几位夫人比较得宠,枕边风吹的比较盛;又比如最近哪几位殿下跟帝座的宠臣走得比较近……”
我不是才来一天不到,哪有功夫了解这些事,便趁机随着他的话问道:“那魔帝有几个儿子,各是什么性格背景?”
我等着他回答,好了解魔界的形势,不想那九殿下把筷子一搁,朝着门外走去,“天色不早了,该就寝了!”
次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忙碌一早上给那九殿下做早膳,目的在于,套话!
那九殿下吃了一碗饺子,才缓缓说道:“帝座膝下有十子,大殿下无邪,为人狂妄嚣张,掌管宝库,副手为青龙使,掌青甲卫,不过我大哥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后来青甲卫便统一改成了金丝甲卫;三殿下静渊,为人温文尔雅,掌管刑罚;副手为玄武使,掌玄甲卫;四殿下夜离,为人心狠手辣,掌管宫殿禁卫;副手为朱雀使,掌朱甲卫;六殿下溟墨,为人魅惑邪魅;掌管宫门禁卫,手下为白虎使,掌白甲卫。嗯,你只要知道这几个就可以了。”
想必这几位殿下是如今魔宫中,风头最盛的几位,可能一不小心得罪了,就小命不保。
可是我现在对面坐的是九殿下,我这厢把他伺候好了,才能知道的更多,为自己出魔宫做打算,“那……九殿下呢?”
那九殿下呷了一口茶,瞅着我很随意的说道:“九殿下尢凉,为人清冷淡漠。”
原来他叫尢凉。
我在嘴上反复念了两遍,觉得这名字取得实在贴切,刚想夸两句,忽听得他开口,“既然你都有时间包饺子,那替我把衣服也洗了吧!”
“可是我不会洗衣服……”我堂堂一八荒界公主,能烧个菜,包个饺子,实在是已经难能可贵,这洗衣服么,真不会。
尢凉诧异的瞅了我一眼道,“你不是入宫来做侍从的?怎么连自己的生活起居都照顾不了?”
我一想苗头不对,难道他起疑心了?赶忙道:“不是不是,我自己的衣服会洗,这不九殿下您身份尊贵,我怕把您的衣服给洗破了!”
尢凉一时轻笑出声,“原来我还身份尊贵!”顿了顿,他清淡的道:“洗破了补上就成。”
我顿时只觉心头有苦难言,我不会洗衣服,可我更不会做针线活啊!
我拿了木盆把他要洗的几件衣服放进去,打了井水浸湿,然后……我印象中记得以前帝君府的洗漱仙女洗衣服时,有用一根棒子使劲捶打衣物,那棒子好像还有个名来着,叫做捣衣砧,我在屋里一找,果然有这个物件。
尢凉坐在院子里独自一人对弈,我坐在井边,刚拿起捣衣砧敲打了一回,尢凉那厢凉凉的瞥了我一眼道:“你忘了放皂角了。”
我还在狐疑皂角是个什么东西,又听得他说道:“墙角那个白色的粉末。”
我回想刚才拿木盆时,墙角确实有个盒子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我把盒子拿出来,倒了些皂角进木盆,然后拿着捣衣砧继续使劲敲啊捶啊打啊,然后,衣服破了……
看着手中的长衫一个大洞,我顿时欲哭无泪,“九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定是你这衣服放太久发霉了。”
尢凉瞥了我一眼,凉凉的说,“胡说,这衣服不过才百年光景,怎会发霉!”
我无奈只好等衣服干了,给他补回来。
傍晚夕阳西下,尢凉站在红莲池边吹箫之时,昨天那一团毛茸茸的红毛球殿下又来了,他用爪子推开门,拖着自己肥肥的身子一摇一摆进门,又一摇一摆走到尢凉的脚下趴着,听箫。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狐狸也可以肥成这样,而且那肥球进门的样子实在是太逗了,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样,顿时惹得我一阵好笑,我拼命捂着嘴,可笑声还是禁不住从我指缝间溢出。
那肥球转头过来,对我凶狠的露出一排利齿。
“这是我十弟,少螓。”尢凉蹲下身拍拍他的头,那肥球转头对着尢凉,讨好的笑着,“九哥,抱……”
尢凉一把将肥球捞起,抱在怀里,那肥球一时趾高气扬的看着我,露出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
肥球扯着自己的肥腿想窜上尢凉的肩头,可奈何他实在是太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