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么说,孟轲已经是学问大成了?”李斯一脸的不可思议。
荀况摇摇头:“即使是天纵奇才,在这个年纪,就成就一方大家,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学问除了天资聪颖,更要靠人生历练。应当是孟轲他天生有些不凡。这也不是没有前例。”
李斯一听,就松了一口气。他偷偷地看了孟轲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就放下了心。
李斯的出身和报复,让他的性格变得敏感而有些善妒。他也不是看不得人好,但是如果出现这样一个和他同岁学问就登峰造极的人,谁又能真真正正地摆平自己的心态呢?
他偷偷看向韩非,这家伙也正看着孟轲,脸上一副倔强的表情。
这也是一个要强的人啊!李斯暗道。
孟轲心里也明白,自己挺多就是登堂,根本就还不到入室的阶段。应该只是自己先天有一点不一样吧,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祭酒大人,您交代的人正好今天到了,小人已经直接带进来了。”
几个人正陷入沉思之中,忽然那守门的小吏报门而入,打破了僵局。
“快请进来。”荀夫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正好,也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另外的两位青年才俊。”
孟轲三人退到一旁,向门口望去,只见两名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跟在小吏后面,昂首挺胸的走进来。
“魏国人张仪,洛阳人苏秦,拜见祭酒大人。”
这俩人衣着简朴,看起来也并非是出生高贵之人。
气质有的时候可以改变整个人的感官。这两个人尽管出身普通人家,但所学渊博气度不凡,走路抬头挺胸龙行虎步,应当是相当自信之人。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份才华和自信为这两个人平添了许多风采。
“好好好,苏秦张仪,你二人终于来了。你那老师的信可是早就来了数日了,我特意让小吏在门口候着。凭你这俩人的风采,只怕不必报出名号,也能认得出来啊。”荀况一高兴,也出言调侃了一下。
苏秦张仪二人被这么一夸,丝毫也不觉得受之有愧,反而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苏秦一抖小胡子,笑道:“老师曾说,天下最会识人之人,非荀夫子莫属。今日拜会,才知道荀夫子果然有周公遗风。”
孟轲等人在一旁听得脸色古怪,还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夸人连带着夸自己的,还夸的这么毫无顾忌。
如果荀况是周公,那你苏秦张仪是什么人,天底下一等一的贤才吗?
不过这人能说会道倒是真的,这三两句就把荀况说的心里舒服极了。
毕竟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
“你们啊,学的是你们老师的哪一门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休要在我这里卖弄。来来来介绍一下。”
荀况拉着两人到孟轲三人面前:“这位是空门儒生孟轲,师承孔夫子之孙孔伋。这俩人是李斯和韩非,也是我的弟子。”
复又介绍苏秦张仪:“这是苏秦与张仪,这两个小子什么样子你们可是看到了,以后千万别和他们两个客气,一客气就上天了。”
“他们两个的老师,正是那鬼谷子王诩先生。”
鬼谷子!
如果是孔丘门下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就让他名扬列国了,那这鬼谷子门下弟子更是数不胜数,单单成名的弟子据说就有五百!
更为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鬼谷子会的学问太驳杂了,道家、纵横、阴阳、谋略、兵家、法家、名家等等,他都精通。并且教出的弟子也都出类拔萃,在列国之中闯出赫赫威名!
孟轲等人心中一惊,心道这两人如此高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怕也是一身的本事。
张仪笑道:“见过三位贤兄,难得有缘相遇,日后还请多多照顾。”
张仪这话说的客气,孟轲也是恭恭敬敬地回上一礼。
苏秦张仪一愣,忽然想起这孟轲是儒家弟子最重礼仪。两人相视一笑,也端端正正地回了一礼。
孟轲略感意外,这俩人刚才的表现应该是不拘礼节,但现在马上能根据对象不同而调整,可见这俩人心思通透又面面俱到。
“好了好了,我还有杂事要忙,你们年轻人先出去交流吧!”
荀况下了逐客令,孟轲几人就要告辞离去,苏秦张仪两人却喊住孟轲三人:“三位贤兄,我们师兄弟初来乍到,能否带我们四处去走一圈如何?”
孟轲三人自无不可,几人一起告辞离去。
荀况轻捋海下长须,微微含笑,自言自语道:“希望今天晚上能做个好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叹世道王室衰微 梦迷离儒者刚强()
孟轲和李斯韩非也是初来乍到,哪里认得什么路?几个人一出大门口,就傻眼了。
苏秦张仪哈哈一笑,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连忙改口说道:“我师兄弟早就听说这齐国乃是列国之中最为强盛的一国,更是天下人才汇聚的地方。没料想刚刚到了这里就结识了几位,传言当真是不曾欺骗我等。相逢即是有缘,何不如一同见识一下这大国的风采?”
为了免去尴尬这台阶已经给足了,孟轲三人自然也是就坡下驴,在这城中转悠了大半天。
这临淄城历经数代齐王的建设,早就根基深厚,其防御和繁荣早就超出了他国的国都。
尤其是自齐桓公称霸以来,齐国国力日渐强盛,历经三世奋发图强,又有管仲、晏子等能臣名相辅佐,更是一日千里。
孟轲看着这早就超出诸侯规定的高大城墙,默默无语。
今日才见到孔夫子所说的礼崩乐坏,已经到了一个怎样严峻的程度。诸国国君纷纷越矩称王,早就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人人只称国君的贤明,再没有人记得周天子的仁德。长此以往,复兴周礼只怕是一句空谈。
列国之中,竟无一人思念周王室。儒生在这乱世之中,应该何去何从?
孟轲触景生情,驻足良久。
韩非李斯没有意识到孟轲的心思。苏秦张仪却是敏锐之极。这俩人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善通人意,岂会不知道这儒生在想什么?
张仪开口打破了寂静:“孟兄,我曾听说,孔夫子曾与弟子游于郊野,坐而论道。如今我等何不仿效一回?纵使不及先贤之通达,但也能促进相互之间的了解,你看如何?”
看这城墙心有芥蒂,那就别看了,换个风景岂不是更好?苏秦张仪看出来了,这三人之中李斯虽然健谈,但不够大气;韩非不知为何沉默寡言。但这两人都以孟轲马首是瞻,所以直接问孟轲的意见。
孟轲一听要仿效先贤,也来了兴致。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城外正是一片欣欣向荣,正是踏青的好时候。他们也已经把城内都转了个遍,去城外看看倒也不失是一个好主意。
众人在城外吟风和柳,席地而坐,谈论自己的生平所学。
苏秦张仪所学驳杂,与众人都能有话题探讨。纵横一术,讲究的是因时而变,不拘泥于一隅。反驳也好,赞同也罢,重要的不是谈话的形式,而是最终能否达成自己的目标。所以纵横家最会见机行事,且能言善辩。所以几人虽然份属不同学说流派,但也能说道一块去。
有意思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已经日暮西山,几人从城外一直谈到学宫内,直到回到院子里李斯还与他们依依不舍,只好相约来日再谈。
孟轲也确实是累了,也难怪,一群聪明人聚在一块谈论道理,自然费脑子。所以没过多久,孟轲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梦,只怕是此生难忘。
孟轲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大宅之中,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身穿的不再是母亲临行前为自己缝制的儒服,而是一身华美的衣服。身上环佩叮当,挂满了各种的宝石玉器。
在一转头,看见同样是一身富贵的李斯正举着酒杯向自己示意:“孟兄,如今你已经是这天下间最有权势,也最有钱的人了,国君任免,百姓税收全在你一念之间,今后可要多多照顾兄弟我啊!”
说完李斯一饮而尽,坐在高贵的马车上拥抱着美女,说不尽的穷奢极欲。
孟轲一拍脑门,发现自己没有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还是出离的愤怒,一把把身上的华服纠下,跳下九乘之车,揪住李斯的领子就往下拉。
“孟兄,你这是怎么的了,莫非是兄弟我得罪你了么?”李斯一脸惶恐,丝毫都不敢反抗孟轲的行为。
“君子当举止有度,岂能飘飘然而忘乎所以?九乘之车乃天子所有,国君任免是天子之权,岂可擅专?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以百姓为耳目选拔贤能而为诸侯。是以诸侯属百姓,而非以百姓属诸侯。岂可妄言执掌天下百姓的性命?何其不仁!”
李斯还嘟囔着:“这天下间,只要你想做的事,还有谁能阻拦的?又何必管那么多?”
孟轲正色道:“孔夫子曾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怎么能说无所畏惧?更何况,取之不以其道,吾不为也;驱之不以其道,吾不为也!”
孟轲眼前一晃,顿时天地变幻,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执掌天下权柄的大人物,而是独坐在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
“咕噜噜!”孟轲一摸肚子,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响了。明明下午刚刚吃过,怎么会这么饿,就好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再一看自己的装束,破衣烂衫,披头散发,两双手黑的跟碳一样。
这时有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孟轲一看,原来是苏秦。
苏秦见孟轲如此落魄,关切地问道:“孟兄,怎么许久未见既然落魄到如此的地步?如今我追随一位君王,正好有所富贵,孟兄不如一同与我辅佐于他,也好,一展胸中所学。”
孟轲问道:“这君王是圣人吗?”
苏秦面色难堪:“我王是性情中人,见周王室式微,欲兴兵征伐好取而代之,正是用人的时候,孟兄你就跟我走吧!”
孟轲不理他,继续问道:“纣王可有失德,招致天怒人怨?”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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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道心俱定磐石意 仁义齐出浩然气()
孟轲睁开双眼,才发觉又换了一副天地,什么将军天子,什么刀兵高堂,全都不见了踪影。刚才那一幕幕的场景,就好像梦幻泡影一般,转眼即逝。
这一晚上孟轲尽是在各种身份之间兜兜转转了,搞得他现在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楚。
而眼前又是另外一副画面。
孟轲抬眼望去,此时自己正身处齐国城外,一望无际的田野,道路两旁杨柳依依,小溪潺潺流淌在右手边。
自己身穿儒服,在水畔的青草地上一棵大树底下席地而坐,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不正是白天自己游览过的地方吗?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周围有山有水,也有偶尔经过的鸟鸣走兽,但偏偏就是一个人都没有。
不用说日间相会的李斯等人了,就连常见的过往农夫,此时也不见一个。
孟轲心道,今天晚上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扑朔迷离的事情,平生未逢。只是如今看来这一切还没有结束,自己恐怕还在这奇异的梦境之中。
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孟轲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凭空冒出一个小老头来。
这小老儿身材矮小干瘦,高不满七尺,看外面年约五旬上下。一双又浓又长的眉毛底下,藏着一双绿豆眼。鼻梁高突鼻翼宽大,一张长面配着长髯,黑的跟锅底一样,长相说不出的滑稽。
他正站在半空中对着孟轲微笑,原本就异于常人的长相这么一调动,就显得更加怪异了。
这恐怕也是一位奇人异士,但不知道他所为何来,不可鲁莽对待。
孟轲心里这样想着,向那小老儿躬身行礼道:“不知道老丈所为何来?”
那小老儿只是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孟轲见他不言不语,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不急不恼。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必平白失了分寸?还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等他想开口说话之时,自然会回答。
小老人是有意要晾着孟轲。
儒家门生都自诩为君子,总是吹嘘君子如何如何地在才华和道德上高人一等。
但事实上,沽名钓誉者多,身体力行者少。
君子不仅要观其动,更要观其静。
动则雷厉风行,虽山高九仞,也如履平地,水深千丈亦安之若素;静则波澜不惊,不疾不徐,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一静一动,一张一弛,方显君子本色。
孟轲能处变不惊,确实是心性上佳之人。
但这还不够,还没有达到荀况和这小老儿对孟轲期许的高度。
“何为仁?”
小老儿开口问道,声音响亮如洪钟大吕,与他的外表完全不成正比。
仁?
这可是儒家的根本命题,岂是一言半语就能说的清楚的?
孔夫子的许多弟子都问过孔子这个问题,而孔子针对每个弟子不同的个性,做出了不同的回答。
由此可见,仁无常态,针对不同的人,仁既是一种追求,是一种完满的状态。
所谓求仁得仁,仁在其中矣。
君子在不断追求仁的过程中,逐渐实现自我的完美化。
由己及人,从个人推及到集体,推及到国家,最后实现改变天下的终极使命。
仁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孟轲不敢当场做出答案。
孔子过去的答案是针对弟子而答,而孟轲现在却是要对自己秉持的人生信念做出一个回答。
一个是对人,一个是对己。
孟轲不急着作答,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过去一幕幕的回忆不断地涌现出来。
孟夫人含辛茹苦,为了孟轲成材,即使家境不佳也不惜三次搬家,只是为了能给孟轲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拜入孔伋门下之后,孟轲犹如游鱼入大海,一头扎入学问的汪洋,从此日日夜夜刻苦钻研学问。是既辛苦又快乐,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再到后来,辞别老母亲出门游历,孟轲见过无数低位平凡的贩夫走卒,也见过诸侯将相,越发感到礼乐之崩塌,世道之混乱。孔子说春秋无义战,果不其然。
那一晚,山洞中遇鬼,这人世间的善善恶恶,人情冷暖,又如何能说得清?
而现在的齐国,国力蒸蒸日上,但未必就能长盛不衰。君子治国不以其道,能一时称雄,恐怕不能长久。
过去种种,历历在目。君子不可安居于室而坐论天下,未曾见过,未曾亲历过,如何能谈得上智慧?
半晌过后,孟轲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灼灼。
那小老儿一挑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孟轲。
一股火焰从孟轲的身后轰然而起。孟轲浑然不觉,站起身来直视那小老儿。
“仁者,爱人。”
“仁者爱其亲,以及他人之亲。仁者爱人,由己及人,以及天下人。”
孟轲缓步前进,一句一顿,随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身后的火焰一寸一寸地增长。
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把干柴,一字一句撩起冲天火光,照亮了整个梦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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