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七浑身僵住,连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直到两人离去,直到护士唤她,她才从刚才男人的那一抹眼神中清醒过来。
男人揽着美女的肩,两道身影消失在某个病房门口,她缓缓收回视线,心脏抽痛不止。
他是顾以南。
容七从他那一睐之中,看到了陌生与厌恶,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太过殷切,所以引起了他的反感。眼神像刀子一样捅进她心里,她忽然发现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许多。
“这位女士,您有什么事吗?”美丽的护士见她那半张完好的脸脸色不是很好,担心的问道。
容七从护士的眼里看到了同情。
她淡淡道:“没事。”转身时,她手足有些冰凉,停下来又回过头望着美女护士,说道:“我虽然长得丑,身体有残疾,但不需要同情怜悯。请不要露出刚才那样的表情,我会很感激。”
在两名护士惊愕的注视中,她拖着步子走进电梯里。
虽然已经入夜,但空气中白天里的燥热丝毫没有退却,偶有几丝清凉的风拂来,稍稍缓解一些。
手机来电铃声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直到路人对她投来不解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
“容七。”那头是沐清欢的声音。
她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容七靠在路边的树杆上,眯起眼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绚目的车灯不断在眼底晃过,她笑了下,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刚才在看到顾以南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看到了?你在哪里看到的?你跟他说话了吗?”沐清欢很激动,在电话这头的容七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她无所谓的笑了声:“小多被蛇咬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打算给小多买点吃的,在护士站刚好碰到看望病人的他,他不认识我了。”
“容七,你听我说……”
“没关系,我看得开。”容七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僵硬的腿,想起刚才护士看她时那怜悯的目光,眼神倒映着车灯仍然迅速黯淡下去,只是她脸上仍是那满不在意的笑:“不管什么原因,都是他的事情。欢欢,你告诉祁墨,也告诉所有人,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这个人。我觉得这样挺好,打从一开始,我就一直挺讨厌他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现在过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希望我的朋友,也能像以前一样看待我,而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处处需要人照顾的弱者。”容七叹了口气,感叹道:“各自安好,就足够了。”
沐清欢沉默了很久,她也没有说话,却谁都没有挂断电话。
良久,沐清欢怅然道:“我知道了。”
“嗯,谢谢。”
“好朋友之间,别说这两个字。”
“好。”容七笑着挂断电话,抬头挺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再之后,她脸上的迷茫与伤感已经消失。
拎着打包好的食物来到医院,刚走出电梯,顾以南和那个女人站在门外,有说有笑的。
容七拎着食物从两人身边走过,步伐有些缓慢,目光淡然。
就在她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个孩子疾跑过来往电梯里冲,她被撞的往旁边倒下去。顾以南身边的女人惊呼一声,顾以南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容七身形一闪,从他伸过来的手旁躲开,身形矫健的像猫儿一般轻盈。
惟一的不足,就是她那只显得笨拙的腿,令她在站稳时摇晃了一下。
他低头,她抬眸,四目相对。他眉头微皱,她已经淡淡的移开视线,提步离去。
她虽残了一条腿,但不是四肢不全,没有脆弱到被人撞一下就狼狈的倒在他面前的地步。
顾以南一直盯着那道身影一瘸一拐的消失,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怔忡。
刚才和那个丑女人对视的那瞬间心里产生的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以南,怎么了?”身边的女人扯了扯他的衣服,有些担忧。
顾以南笑道:“没事。”见她娥眉微蹙,他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亲昵的道:“我的小语皱眉就不好看啦,快笑一个。”
乔语脸红的打开他的手:“讨厌!”
顾以南长臂一伸便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满意的看到她羞红脸。
“咦?这是谁落下的钱包?”一名清洁工在顾以南和乔语正准备走进电梯时弯腰捡起地上的卡其色钱包,顾以南刚迈进电梯的腿收了回来。
乔语诧异的望着他:“以南?”
要关上,顾以南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停那一下,他伸手挡住即将合上的电梯,进去的时候随口对那清洁工说道:“钱包是一个丑女人掉的,你去护士站问问,最丑的那个就是了。”
清洁工一愣,电梯门已经合上。
她摇了摇头,一转身,出口处,站着一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毁了容了女人。
容七对她笑了笑:“钱包是我的。”
清洁工警惕的道:“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
容七扯了扯嘴角:“里面有两张卡,三千六百五十一块钱,还有,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你可以核对一下。对了,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容七。”
清洁工狐疑的打开钱包,数了零头,刚好是五十一块钱,她看到旁边有张身份证,便拿出来看了一下。
名字是容七没错,可是身份证的人……
“给我吧。”容七从她手里夺过钱包,漠然转身离去,留下清洁工呆呆的站在电梯门口,脑海里全是刚才照片上的那张脸。
别人身份证的照片都很丑,可是刚才那张身份证上的脸,却美的像精灵一样。
第699章 像以前一样()
灰蒙蒙的天,天上成团的乌云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一般。
顾以南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地方,四周的景物在不断的崩塌,他站在空阔的地方,天地广阔,却是一片凋零之色。
前方有一人,模糊的像是水墨画,长发灵蛇般在身后舞动,明明触手可及的一人,等他伸出手去,那人又到了十几米外,不急不缓的前行着。
“喂!”顾以南叫了一声,那人停下来。
他狐疑的上前去,那人的距离随着他靠近而远去,他一连叫了几声,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一双阴冷的眼,一张丑陋的脸,咧开的嘴里,一口尖牙带着血,刹那间朝他扑过来!
“嗬!”
顾以南被吓醒,整个人从床上弹跳起来,脑门上大颗大颗的冷汗往下淌,流进胸膛里,湿透了睡衣。
怎么会梦见白天的那个女人的脸?
他开了灯去倒了杯水喝下,心跳难平。
现在哪怕睁着眼,他的眼前也全是那张丑陋的脸,那獠牙与那双阴冷的眼,像长在他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五点,窗外的天空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窗子上映着他的身影,脸色微白。
他再无睡意,便索性拿了本书来看,翻着翻着,书页中夹着的一张照片落下来。
他一愣,弯腰将照片捡起。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逆光中,女人的短发微扬起,她在奔跑。明明是静止的一张照片,却给人一种她随即会逃之夭夭的感觉。顾以南心头一抽,有种想把女人的身体扳过来一看究竟的冲动。
他的手抚上照片表面,冰冷的触感令他回神。再抬起头来时一看,窗外曙光已至。
原本他对着一张照片发怔了大半个小时,这是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他摸了摸后脑,那里有一块早已经长合了的疤。他不记得这疤是怎么留下的,醒来时在顾家,他老爸得知他失忆后,似乎还有些高兴。
他对过去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记得自己跟祁墨那一群人做过一些疯狂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像一盘有了划的光碟,只剩下一点点内容。
他在床上躺了半年,出院后第一次遇见乔语,便被她深深吸引。那双眼睛,一刹那便勾住了他的魂,令他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次来南城,也是想从祁墨那里,问清楚一些过去的事情。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清楚,总觉得生命不再完整。
他洗浴换衣后便出了门,车子驶过医院,经过一家早餐店时,一道瘦消的身影映入他眼帘。那人手里拎着打包好的早餐,一瘸一拐的走在人行道上。
顾以南猛地刹车,后面的嘭的一声追上来,造成了不大不小的车祸。整条路上顿时乱了,等到他从车里下来,再看去时,那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顾以南自嘲的嗤了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梦么,怎么会如此失控?
容七听到响声却没有回头,她低头给小易发信息,听他说起北宫伯伯如何如何没有人性,总想把他们拉入伙干坏事什么什么的……不禁感到好笑。
其实北宫真的算得上一个好哥哥,十几岁跟着他开始,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她一直给他惹麻烦他也没嫌弃。
只是她不希望小易走上他们这群人的老路,那一群苦命的孩子,做着普通人就好了,那些黑暗的东西,让给别人就好。
回到医院,小多已经醒来。腿还有些肿,但已无大碍。
“小多,快吃早餐咯!”容七开心的走进去,小多一看到她顿时喜笑颜开:“院长!原来你去买早餐了呀,我以为你回去了呢!小易哥哥呢?他怎么没来?”
“小易啊,他……”
“我在这儿!”容七刚开口,身后就传来小易的声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易身后一串小不点,最后跟着北宫。
北宫朝容七挥手:“嗨,妹子,这么久没见,你又美了不少。”
容七翻了个白眼,嗤了声:“你就装吧,不打击我你活不下去是吧?”她转身小易:“你们吃早餐没有?”
小易及一众十三个孩子,一致点头。小易说:“北宫伯伯带我们吃了好多好吃的,小圆肚子都吃撑了你看!”他撩起身边一个小胖墩的衣服,把圆滚滚的肚子露出来给她看,以证明他所言不虚。
小胖墩咧着嘴傻笑,典型的受欺负的料。
容七把小易的手拍下去,没好气道:“别撩他衣服,感冒了怎么办?”见北宫对自己使眼色,她又说:“小易,你在这儿先照顾着小多,带好弟弟妹妹,我跟你北宫伯伯有话要说。”
“好的。”
公园里,容七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清凉的晨风吹的人心情愉悦,容七单手搭在椅背上,无视行人对她的注意,笑问北宫:“有什么事不能在病房里说?”
北宫在她身边坐下,担忧的望着她:“顾以南……”
“你知道当初我这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这副样子为什么要离开你们吗?”容七自顾自说:“就是怕你们用这种让我很苦恼的眼神看着我,搞得好像我很缺爱似的。我不是半身不遂,还能自食其力。再不济,我这辈子就算坐吃山空,我以往赚来的钱,也足够我吃到死为止。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面对我,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但其实,我除了比以前丑一点,一只腿没有别人灵活外,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怜之处。”
她笑笑:“北宫,你以前会担心我,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玻璃。”
北宫摇了摇头,说:“不是把你当成一碰就碎的玻璃,容七,以前我不担心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有自保的本事,不管是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心灵。你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一只纸老虎,看起来强大,其实一捅就破。你一再强调自己不可怜,不想被同情,但是你扪心自问,你如果内心够强大,像以前一样,我们会担心你吗?”
“有时候,你应该站在一个客观一点的角度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刀枪不入。你看不明白的,我们要比你明白。”
第700章 看你顺眼()
容七脸色微变,有些难堪。
北宫像是没看到似的,望着行人,慢慢说道:“换成以前,看到顾以南和别的人女人,你早就冲过去了。你看你现在,口口声声说自己跟以前一样,让我们也像以前一样对待你,呵,你做着一个欺骗自己的梦,还想让别人和你一起发疯。”
“我也不是来找你谈心的,你放心,你自己像受惊的鸵鸟一样不把脑袋伸出来,我们是不会把你从土里拔出来的。”
容七鼻子有些发酸,北宫看也没看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我家容七,以前可从来没有哭过。”
他眼眶微红,深吸了口气,道:“放心吧,顾以南不会知道你是谁。为了欢迎顾以南回来,祁墨让所有人明天一起去聚聚,你去么?”
容七推开他,抹了把脸,道:“我就不去了。小多明天出院,我得把孩子们安顿好。家里还得清扫一下,驱驱虫蛇什么的。”
“行吧。”北宫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容七,你记着,我们不是可怜你。等你什么时候真正的走出心里那道坎了,就会明白。”
就会明白,所有人都只是太过担心你。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容七的傲气不容许她像别人那样接受自己如今的无能,她强调自己没有变,其实大家都知道,变了就是变了。
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跑跑跳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朋友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她不承认自己是一个需要别人帮忙的弱者,也意味着,她的心里,从未真正的接受过自己这副模样。
她不曾接受,只是因为太过明白自己跟以前的不同。所以才会把所有人的担心,曲解为可怜与同情。
人的身体可以强大,表面可以装做无畏,只有一颗心,变得脆弱了就是脆弱了,再强大的外表,也只是伪装。
北宫离开后,容七一个人在公园里坐了很久。
**
离开医院后的北宫,来到祁墨家,刚走进去,就听到顾以南的笑声,似乎聊得正欢。
白珏这一年一直在外,很少回来。这次顾以南回来,他居然也出现了。北宫意外的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顾以南盯着他看了半晌,轻笑道:“北宫?”
北宫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坐下,似笑非笑:“不是失忆了么?”
顾以南道:“记得一些。刚才听祁墨提了下,才想起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北宫笑:“那真是荣幸。”
沐清欢端着切好的果盘出来,听到这话,打趣道:“你们以前关系很好的呢,北宫经常和你混在一起。”
顾以南扬眉,兴致勃勃:“难怪我觉得看他顺眼。”
北宫看着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想起容七那张茫然的脸,无端的感到烦燥,点了根烟,透过烟雾望着顾以南:“不过我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顺眼。”
顾以南失笑,有些怀疑沐清欢的话,他真的跟这个以前关系很好?为什么会感觉到强烈的敌意与排斥?
之后半个小时,北宫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吸烟,透过烟雾一瞬不瞬的盯着侃侃而谈的顾以南,越是看越是气,最后心里那团火像滚动的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来越烈!
他将第七根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嚯然起身,惊了几人。
祁墨睨了他一眼,没作声。
白珏喝着水装作没看到。
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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