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曾把她从唐家那样的地方带出来,他又何尝不是把她推进更加冰冷漆黑的深渊?他曾有那样的过去,所以每每夜晚到来之时,他总是深陷在噩梦之中。只有经历过无数噩梦极度缺乏安全感,才会连睡觉都不安稳。
祁墨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喉头似堵了个东西一般。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哪怕无法遇见她,他宁愿从未见过她,也不想将她牵扯进来。只是……这世界,又哪来的‘如果’?有的不过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她说,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却只有一句‘对不起’。除了这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到这一步,他没有回头的余地。哪怕前方布满荆棘,他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下来,披荆斩棘,不能回头,不敢回头,也回不了头。
沐清欢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有温热的指腹落在她脸庞,昏昏沉沉里,她如同风里的一片落叶,飘飘荡荡,无处归根。抓不住身边的温暖,唤不出这人的名字,只知道这人很温柔。
她以为是墨帆,墨帆总是会在她睡着了之后,出现在她身边。在岛上的每个夜晚,她都知道他站在自己门外,像一个守护神一样守护着安睡的她。
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墨帆,才会这样毫无目的对她好了吧?
他从不求回报,甚至连保护她,都小心翼翼的掩藏着,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无人发现的角落,只会在她有需要的时候,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挡在她的面前,挡下一切灾厄危险。
没有人,有这样温暖的怀抱了……
她迷迷糊糊抱过去:“墨帆,你没事……真好!”她叹息着,轻笑了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你离开……”
那在她脸上游弋的手指顿了顿,沐清欢没有发现,整个人沉浸在墨帆醒来的喜悦中,也根本没有思索墨帆此时就算醒来也不可以来到她的身边。
**
疾风呼呼的吹着,夹着雨雪扑打在人的脸上,宛如刀刮一般。
祁墨在风里站了许久,面色冷漠近乎漠然。
直到陆明明从车里跑下来,一口气冲到他面前,抹了把头上落下的雪花,急切道:“老大,夫人在哪儿?没事吧?我听说你让人把她带到实验室了?你想做什么啊?”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祁墨就说了一句:“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陆明明顿时不吭声了。
休息几天,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
也许几天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夫人再醒来,直接面对一个不管她接不按受都必须接受的结果。
陆明明叹道:“祁家地下城的地下图已经绘出来了,我们的人已经进入外部,但是在通向内部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他还想说的仔细点,发现祁墨根本没有在听。
从知道夫人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祁墨便一直待在医院,哪儿都没去。现在为了保险起见,墨帆和沐清欢已经转移到实验室,并且加派了人手保护,祁墨才走出医院的大门。
在此这前,打死陆明明都想不到,他们龙牙素以冷面无情著称的男人,居然如此痴情于一个女人。
连带着他的爱情观都快要被颠覆了,要知道他一直都喜欢顾以南那样的作风呢……
收回思绪,尽管老大在发呆,做为一个下属,他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的,毕竟眼下事态复杂,容不得半丝差错。
“我们在通往地下城中心地带时,发现有一个巨大的宫,相比外面的那个,内部的这个迷宫更为复杂,而且在那地下,所有的探测仪器都不顶用。”陆明明汇报工作就像个书呆子:“一个小时前我们撞上了七重门的人,与他们交手后部分人员受伤,现在已经加强警戒,阻止七重门的人靠近地下城。”、
卟!
一滴雨水落到头顶叶子上,与叶子上的水积汇在一起,化为一道浅浅溪流落在祁墨颈间。那一丝冰冷顿时惊醒了他,拉回了他飞出去的思绪。
他望向眼巴巴盯着他的陆明明,说了句让陆明明非常想揍他的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陆明明愤愤道:“我都在这里很久了!老大你怎么了?你的英明神武呢?被狗吃了吗?”
祁墨一个眼刀子飞来,陆明明立即举手投降:“好好好大少爷您做什么都是对的,您依然是我们心中聪明绝伦的老大……”怕祁墨发怒似的,他赶紧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覆了一遍。
第660章 他的大哥()
“七重门……”祁墨眸底暗光闪过,陆明明仿佛听到了他的冷笑声:“看来卫鞅也迫不及待了。”
他不确定祁墨笑了没有,反正跟着他这么多年,除了看到他在沐清欢面前人格分裂一般的样子,其它时候他就没在那张脸上看到过笑容。
总是淡淡地,像深渊下黑暗中的一汪死水,惊不起半丝涟漪。
“老大……”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面前。脸色仍然带着病态的苍白小止从车上下来,抱住祁墨的手臂,软糯糯的问道:“祁墨哥哥,大哥哥和沐姐姐回来了吗?”
祁墨面色不改:“没有。”
“你骗人!”小止仰着脸,有些怒意:“你骗人!我都听爷爷说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祁墨揉了揉她的脑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放轻了语气:“他们受伤了,现在谁都不能见,等他们恢复了,我再带你去看望他们。”
小止摇头,泪水在乌黑的大眼睛里荡漾,却始终不肯落下来:“祁墨哥哥,你老是骗我,你是个大骗子!”她嘴上说着大骗子,却不撒手,始终握着他的胳膊,小嘴嘟着,满脸委屈。
大骗子……
是啊,他就是一个大骗子。
骗了很多很多人,连自己都骗。
明明一想到沐清欢跟别人在一起,他嫉妒如狂,却偏偏还要亲手把她送出去。明明想着就算死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却只要一想到她会死,便像一个胆小鬼一样去逃避这一切。
沐清欢想与他同生共死,可是他……承担不起共死的结果。
他骗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小止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祁墨弯腰将她抱起,轻拭去她的泪珠,捏着她的小脸道:“哭了就不好看了,小孩子不能哭的。”
“谁说的!”小止伸出短小的手臂圈住他,怕扯痛身上的伤口,不敢太过用力,她亲昵的凑过去亲了亲祁墨满是短短胡碴的下巴,带着哭腕道:“祁墨哥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算你赢了那些坏蛋也活不长了对不对?”
祁墨想捂住她的小嘴还是晚了,身旁陆明明瞪大眼:“老大……”
“闭嘴!”
“老大你……”
“闭嘴!”
陆明明也怒了:“这是怎么回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扭曲道:“不对,这件事情不光只有小丫头知道,徐天那个混蛋一定也知道。否则最近他怎么可能整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的研究着什么……”
“我在地下城的废弃实验室里找到了青华的残缺配方,让徐天去研究。”祁墨暗叹了口气,“我的事情你知道就知道了,别大嘴巴乱说。”
陆明明显然气得不轻,书生气的脸都扭曲了,露出了狞色,被祁墨在后脑拍了一巴掌,他红着眼瞪过去,没有半点杀伤力,倒像是被逼了的兔子般,谁能想到这么个人,居然是龙牙小队长?
祁墨道:“我分配给你的工作都做完了吗?”
陆明明冷哼一声,大步离去,钻进车里很快消失不见。
雪越下越大,坐在祁墨手臂上小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祁墨回过神来,将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好:“我带你去看墨帆。”
“我去看大哥哥,祁墨哥哥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祁墨抱着她钻入车里,淡淡吩咐道:“去东区实验室。”
望了眼怀里的孩子,她想墨帆快想疯了,他没有权利去干涉一个孩子的感情,以及这份来自孩子的关怀与思念。
只是一大一小都没有想到,当他们推开门,却只看到凌乱的被褥,哪里有墨帆的身影?
小止还一脸茫然,祁墨却已脸色大变:“来人!!”
一连唤了几声,他安排的人没一个出现。祁墨将小止放下,赶紧跑去沐清欢的房间,咣当推开门,结果如他所料般,也是一室空荡。
“爷爷!?”
小丫头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祁墨回转过身,就见到站在走廊里身上还穿着病服的沐四叔。
整个龙牙,除了眼前这位,没有人会忤逆他的命令。
他毫无愧疚的道:“舍不得,又放不下,对你来说是大忌。所以我帮你一把,把那两个孩子转移出去了,以后他们也能如你所愿的过上平静平淡没有危险的生活。”瞧着祁墨那狰狞扭曲的神色,他挑了挑眉,冷哼道:“我做的不对吗?”
祁墨深吸了口气,半晌,他已经恢复如常:“你做的对。”淡漠的口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你不是要带着小止离开么,现在正是好时机,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小止哭着抱住他的腿:“不要!爷爷我不走!我走了就没有人可以救祁墨哥哥了!”
祁墨吃惊的望着这个孩子,他从来不曾像墨帆那样待她,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可这孩子,却为什么这么固执?
沐四叔一把拎住小丫头,像拎小鸡似的,由不得她挣扎,他冷着脸道:“他没救了,你省了心吧!跟我走,还是去救你的大哥哥,该死的就是十个你也救不活,你拼尽全力也只能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沐四叔带着小止,脚步声渐渐消失。
整长走廊,就只剩下祁墨一个了。
早就打算要送走沐清欢和墨帆的,可为什么,他的心口会痛……
祁东来时,看到的就是祁墨捂着胸口扶着墙缓缓蹲下的一幕。他忘记了走过去,默然无声的望着这个男人,忽然感觉到无比陌生。
他的大哥,不可能这么脆弱。
他的大哥……怎么可能弯下那挺直背脊?他那并不魁梧的身躯,总是像高山像巨人一样挡在他的面前,挡风遮雨,坚不可摧。
他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呢……像个迷失在人群里的孩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哥。”祁东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唤出声,缓步朝他走过去,不敢去看他的脸。
良久,他听见祁墨像是叹息般开口:“小东啊,什么事?”
“有一件事情,我想你一定要知道。”祁东有些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能打开地下城内城的,只有沐清欢。”
祁墨怔忡的望着他,似乎不认识他一般,那视线令祁东骇然,浑身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你说……什么?”
第661章 来之不易()
沐清欢半醒半梦之间辗转反侧,总是难以陷入沉睡,反反复复的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如同水波里沉沦的一片落叶,身体轻飘飘的,却仿佛压坠着千斤。
令人窒息。
眼皮上像是压了什么似的,费尽全力也无法睁开。被噩梦缠绕的她不安的轻颤着,额头上冷汗密密麻麻,汗流夹背的湿重感令她宛如被缚了四肢般难以动弹。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像是一道清流流经四肢百骸,好似原本烈火灼身,却又瞬间被扔进一个冰天雪地里一般,令她浑身禁不住一阵颤粟。沉重的感觉消失,连眼皮子都轻了许多,霎那间睁开,那一瞬间,她就像忽然被人从深海里用一股不可抗的巨大力量拉出来一般,整个人一轻,随即回归现实。
面前,是枫荛温若暖阳笑容,以及与那笑容不符的覆在她额头上的冰冷的手掌。
沐清欢有片刻的漠然,一时之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惑。
见她醒来,枫荛不急不徐的收回手,等到沐清欢彻底清醒了,才缓缓开口:“睡了十来天了,你终于醒了。”
十来天?难怪身体这么乏力。不,这不是重点!
沐清欢惊道:“这是哪里?”
“你觉得这会是哪里?”
也许是错觉,也许不是,沐清欢从枫荛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嘲讽。
她呐呐地将他望着,从这漫长的沉睡所带来的迷惘中回过神,心底里剩下的,除了失落,还有着无力。渗透身体每个角落的无力,让她连抬起手臂都难。
心里在期待着什么,可她却不敢深思。
她没有回答枫荛的问题,尽可能平静的道:“总不可能是在七重门吧?难道我还有什么可和之处,让你跟祁墨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把我囚禁在这里?”她冷笑一声,笑容散去,徒留满心悲凉:“枫荛,你们可真不愧是兄弟。”
“你此时所在的地方,与南城相隔了几座城市,这里有青山绿水,有墨帆和小止,有你想要的平静平凡与世无争的生活……我跟祁墨之间的惟一协议,就是把你想要的给你。”枫荛笑说:“这应该算是我们师生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咱们就不相干了。哦对了,你儿子很可爱。”
沐清欢不得不心生警惕,面前这个人,总是笑里藏刀,以温和的表象,在人毫无知觉的时候,把刀刺进别人心里。
“你想干什么?”她皮肉绷紧,充满了敌意。
枫荛微怔,随即失笑:“我现在没心思对一个孩子下手,你不用这么警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图腾玉,如果红罂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手里的图腾玉,和当初他让她交给沐清欢的那块一模一样!
而被对方抢走的,只是一个假的而已。
真正的图腾玉,一直都在枫荛手里。他此时将这图腾玉交给沐清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沐清欢没有马上接过来,他说:“这是从你那儿拿的,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现在物归原主。”
不管她接不接,枫荛将东西放在桌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理会她僵硬的身体,笑说:“墨帆是个好人。”
沐清欢被子里的手猛地握成拳,许久,她缓缓松开来,整个人也失去了力气般,长长的吁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胸口的浊气全都趋散。
“枫荛,你今天来这里,只是给我还东西吗?”
“哦,还有,”他回头冲她笑笑,“顺便看看你,我们也很久没见了,难道你就不想我么?”
沐清欢内心震荡,枫荛……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随即她又笑了声,温声道:“我也是想老师的。”
“那就好好过日子吧,毕竟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枫荛说完这话,但离开了房间。
沐清欢怔忡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什么东西撞在玻璃穿上咚咚咚的响,才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望去,竟是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不知道那是玻璃窗,不停的展翅往里钻,傻气,也勇敢。
窗外,是绵延群山,远近重叠,清晨的薄雾宛如洗练一般缠绕在山间,若隐若现犹若淡水墨画一般蔚为壮观。天空的麻雀成群的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又从这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像一只只精灵似的呼啦啦相互追逐着。
沐清欢这才知道,枫荛所说的话,并不假。
这样的深山,南城是没有,南城周边的几个城市也没有这样的深山。
远处,山体刀削斧劈一般,宛如神来之笔,每一处都是令人惊叹的美,处处显露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何等的绝妙有趣。一缕白色爆布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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