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承受不起得而再失的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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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枫先生还在里面,如果启动爆炸装置的话,枫先生也会死。”
远处,有两道身影在黑暗中伫立。
有风吹起他们的黑色斗篷,咧咧作响。他们的脸隐在斗篷之下,看不清切。
这道年轻的声音是位置靠后那人说的,说完之后,站在他前面的那人低笑了两声。
“一个傀儡而已。”他说:“难得这么一群青年才俊齐聚一堂,这些都是我七重门最大的敌人,错过这次机会,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就难了。”
“可是……”
“你是在,”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说出了剩下的话,“质疑我吗?”
那人连忙低头:“我马上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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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突然一道枪响,祁墨闷哼一声,打破了刚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望向开枪的司落,她神情冷漠,握枪的手却止不住的发颤。她的这一枪本是要打沐清欢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的意图,除了祁墨。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子弹,司落清晰的看到枫荛兀变的脸色,她想,她也许弄清楚了一件事。
这道枪响如同掷破平静湖的石子,在沐清欢的悲呼声中,陆明明冲向司落,白珏冲向祁墨。
而枫荛只是僵硬的伫立着,望着那颗从背后打入祁墨身体里的子弹,仿佛一个孩子,突然变得手足无措。
他……要死了么?
沐清欢在哭什么?他居然听不清了。
红罂他们在做什么?他也看不清了。
他想,他大概是太高兴了吧。
是呢,这个人终于要死了。
这样的话,他就解脱是么?
可为什么,他身体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笑,这是一件多么令他高兴的事情啊,他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他想尽办法只想让其痛苦的人……就要死了。
祁墨张口,鲜血喷出来,红艳艳的血不断的从他口中咳了来,就像那天的祁家墓地里,他听到他是小尧的时候一样,咳的声嘶力竭。
枫荛想,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他应该像一座山一样,立在所有人面前,即便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即便刀削斧砍也不会倒下的男人,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他低笑起来,在沐清欢的哭声里,在红罂与陆明明的打斗声里,在外面那陡然响起的爆炸声里……格外的突兀。
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鲜血从嘴角溢出来,笑得苍白的额头上青筋贲起……白珏一拳打过去,他身体重重落地,白珏问他:“小尧,他死了你就开心了是么?”
……是啊。
枫荛看着头顶上因为剧烈的爆炸而摇晃的水晶灯,那颗大水晶里倒映着祁墨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冷漠的仿佛没有感情。
沐清欢想要扶起祁墨,地面因为那突如其来的爆炸而摇晃,她还没有站稳便朝地上倒下去,祁墨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将她抱住,两人同时滚落在地,白珏和陆明明立即奔过来,红罂还要出手,枫荛缓缓起身:“红罂。”
陆明明将沐清欢扶住,却见她死死地咬住唇,脸上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格外可怖!
她双手捂住肚子,声音细若蚊虫:“祁墨……我……我肚子疼……”多想他会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拥住她,抚着她的肚子轻轻说着话……
她闭上眼,死死地忍着那剧烈的痛楚,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她意识渐渐模糊,伸了手死死抓住祁墨的手,嘶声道:“祁墨你这个骗子!”
“你说过要等孩子出生的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我……”
“沐……”原本如同死了的祁墨忽然出声。
第603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白珏既惊且喜,连忙过去将沐清欢抱起,对陆明明喝道:“扶着祁墨!快走!”
却在这时,一行人冲进来,看也没看便是一阵无差别扫射!
明明陷入昏迷了的祁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白珏与沐清欢推倒,他距离白珏很近很近,近到他足以听清他说的什么。
“帮我护好她……”
从惊变中反应过来的红罂等人,没有给对方过多的时间,枫荛更是所过之处,留下一地血腥!
房子却在这时,剧烈的摇晃起来,下一刻,一道火焰伴着巨响冲破了墙,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产生的巨大冲力将祁墨三人掀了出去!
眼看着沐清欢将要着地,忽然一道身影冲过来,一把将她接住,却仍然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而祁墨则被另一人接住,白珏半空里吐出血来,被埋进了一堆土石里。
等他爬出来在一片石灰土屑熊熊火焰之中看到接住祁墨的枫荛的时候,忽然间热泪盈眶。
祁墨微微睁开眸,望见的便是枫荛冰冷的侧脸,他似是笑了下,轻浅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你还是……很像小时候的,可惜我……没有认出来……”
枫荛动容,寒声低喝:“住口!”
“小尧……”祁墨无意识的低喃一声,枫荛浑身僵硬,下颌猛地绷紧!
原来这两个字这么容易说出口么?可是他却无法像他一样轻易的应那一声。
因为他……早已经回不去当初的小尧了。
他推开祁墨,白珏迅速扑过来将人接住,刚才的激动只是一瞬,便听枫荛道:“我的敌人,怎么能死在别人手里。”
司落没有去看沐清欢,她溢出一口血,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枫荛伤心,仅此而已。如果今天我们还能活下来,我们依然是敌人。”
这话断断续续飘入沐清欢的耳里,她想说话,一张口全是痛苦的申吟。
陆明明将沐清欢抱起,白珏扛着祁墨,枫荛与司落……如同血人一般,在一片爆炸声里热焰之中,犹如死神过境,所过之处,那些不属于他也不属于祁墨的人全数倒在血泊里。
红罂站在一旁望着冷冽而肃杀的司落,忽然觉得……两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房子轰然倒塌,当他们狼狈跌落出来的时候,外面,除了满是尸血,还有着一群端着枪的黑衣人。
同样的斗篷风衣,同样的端枪姿势,同样的对准所有人。
“枫先生,”有一人走出来,声音带着恭敬:“恭喜您还活着。”
红罂迅速挡在枫荛身前,警惕的望着这人。
枫荛拨开她,他的脸色异常的白,明明刚才也受了伤,可他迎上去的背脊却挺直如松,甚至他的嘴角勾着一丝惯常的笑意。让红罂无法相信,他还是刚才那个行走在血腥之中的枫荛。
“是我该感谢诸位的不杀之恩。”枫荛像是一点儿都不计较对方对自己的无情,道,“既然你们来了,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是死是活,全凭你们处置。”
他指向白珏等人,离得近的红罂却看到他转眸间那幽暗的光。
然而下一刻,枪声逼近,这些围着他们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众人朝着子弹飞来处望去,只见当先一人,站在跃野车里,肩扛狙击枪,俊颜冷漠,神情如冰!
每一次扣下扳机,白珏等人身边便有人应声倒下。
他的身后,是整齐的车队,以及如同他一般黑衣黑发,端枪逼近的人。
子弹如密集的雨,枫荛带着司落躲开,红罂与先前说话那人,带着几人匆匆撤退。
远处,有一人看着突如其来的墨帆,叹息了声:“还真是一群顽强的小鬼啊,当年如同蝼蚁般的你们长成了如今的参天大树,变得不好对付了呢。”
看着被逼的逃离的枫荛,他笑出声来:“傀儡也还活着,虽说没占到便宜,可我也没有输掉什么。”
夜色将尽,天微明。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金色的光芒一旦渗出了一缕,很快便会如同潮水般溢出来,直到铺满所有被黑暗笼罩了一夜的地方。
一切声响都归于平静。
枫荛倒在了回去的路上。
司落扶起他时,才发现他背上有一处弹伤,与祁墨那处一般无二,距离心脏很近很近的地方……
那是,墨帆给的一枪。
而另一边,纤尘不染的实验室。
走廊很静,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血迹将地面染的斑驳,擦得发亮的地面映出几道狼狈的身影。
可是此时,哪怕全身的伤,也没有人说过哪怕半个不字。怕一说出来,会吓得里面正在急救的两人不敢醒来。
这里有最顶尖的仪器,有最顶尖的医生,有最好的药物……可纵使如此,生命消逝的可能仍然如同灾难一样浮在众人心头,随时都会落下来。
嘭!
一个人突然从电梯里冲出来,像是站不稳一样,整个人姿势难看的摔倒在地。
仔细看去,不禁会发现,这人一条腿上有几道枪伤,满身的衣服上尽是伤口,原本飘逸有型的头发,也凝固着殷红色的血,泛着黑中带红的暗光。
正是顾以南。
这一夜,没有人轻松过。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外如是。
顾以南问:“人呢?”他声音颤抖,视线移到墨帆脸上,扬起拳头想打下去,却终是落下。他叹道:“为什么沐清欢会去?”
墨帆没有说话。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护住,因为她太爱祁墨。
爱到不顾一切,也要去到他的身边。
一群人里,当数白珏最冷静。他看着顾以南身上的伤,两人素来不对盘,此时却是他最先去叫来人为他处理伤口。
顾以南说:“我在码头遇到伏击,是祁东来救的我。他竟是龙牙的人,呵,不知道祁墨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七重门这次损失惨重,恐怕伤到了根基。背后的势力已经浮出水面,历代门主只是他们口中的傀儡,枫荛也是其中之一。暗中操控七重门这个地方,被称之为长老院,那才是七重门真正的核心。长老院的人听命于祭司,祭司是侍候神的最高等级,除了他们所谓的神,所有人都只听命于祭司一人。”顾以南讽笑:“真是可笑,这个世上居然有人相信有神的存在。”
第604章 做的是对的()
他不停的说着话,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人忘却某些东西,才能不那么在意时间的流逝。
“造神计划因为沐江右的叛变而中止,他们将沐江右视为最大的叛徒,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被他们抹杀的对象。这次沐清欢手中的人马一出现,对方便出动大量人马,想逐一抹去。一切都在祁墨的算计之内,对方的势力也许比我们损失惨重,但我们还是输了。”
因为对方祭司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而他们的祁墨,却躺在了生死边缘。
“祁墨和沐清欢躺在这里,如果今天他从这里走不出来,以后的事情,仍然会按照他铺好的道路进行下去,就像十几年前沐江右将我们带到这条路上一样。”
顾以南说着说着停下了,如鲠在喉,良久无声。
子弹一颗一颗取出来,他竟也忘记了疼痛,身体如同麻痹了一般。他淡淡道:“如果……他们俩出不来,七重门的事情我就再不管了。”
他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祁墨,如果将来我们还没有整垮七重门,先把我们自己弄死了呢?”
“如果你死了,我给你报仇。如果我死了,你就回家娶妻生子。”
“喂喂我是那种没有义气人吗?”
“你是。”
“……说真的啊,为什么你死了叫我回家娶妻生子,而我死了你却还要报仇?”
“没有人会要我。”
“万一有人要呢?”
“不会有。”
“我是说万一呢?”
“同生共死。”
……言犹在耳。
那是祁墨多大的时候说过的话?嗯,十七岁?还是十九岁?他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他还嘲笑他,把爱情太过当真。如今当真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他了,他才明白,原来有些话不能乱说,乱说会灵验的。
不知道祁墨现在是不是和沐清欢牵着手一家三口已经走过了那传说中开遍彼岸花的黄泉路,到了那三途河畔了,会不会站在望乡台上的时候想起他们这群人……
顾以南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他抹了把脸,也不知道从眼睛抹出了什么东西,浸入脸上的伤口,火一般刺痛。
白珏让人给顾以南打了针镇定剂,他才昏睡过去。
他实在听不得他在自己耳边啰嗦。
因为世界上有顾以南那么啰嗦不讨喜的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不开去死。白珏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突然,一道婴儿的啼哭如同冲破黑夜的那一道曙光,点亮了众人麻木黯淡的双眼!
墨帆朝门口冲去,险些摔了一跤。那啼哭声响了几声便又微弱下去,下一刻,手术室的门便被打开,一个年轻女人用棉毯裹着婴儿疾走出来。她怀里的婴儿皮肤异常的薄,透着青紫色,呼吸快而浅,那么小的一个,却像太阳光一样照亮了众人阴郁黑暗的心田。
“这是……我大哥的孩子?”祁东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脸部线条比以往硬朗了许多,却仍然精致。他怔怔的望着孩子,想触摸又有些局促。
是个男孩。
孩子才八个月,属于早产,身体各方面发育未全,众人来不及摸一下,孩子便被放进了保温箱里。而那么小一个,却在仅仅半天的时间里,便出现几次呼吸暂停的情况。
他小小的生命,同他的父母一样,悬在那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压在众人心头。
祁恒,北宫,容七,先后到来,站在那一扇紧闭的门外,如同站在生与死的边界,等待着那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人。
七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祁先生求生意志非常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尽管只是暂时,也令众人欣喜若狂。
容七刚漾开的笑容僵住,便听墨帆问出了她的疑问:“夫人呢?”
一句话,仿佛将众人从天堂又拉回了原本的地方。
“我没事。”沐清欢的声音在门后响起,随着祁墨被推出来,众人也看到了惨白着脸的沐清欢。
徐天抹着头上的汗,看着随同祁墨一起去往重病监护室的沐清欢,一边跟上一面道:“夫人身体没有受伤,只是过于猛烈的运动和撞击导致孩子早产。她几个小时前就醒了,一直在少他旁边。”
容七抹着眼泪,哽咽道:“你怎么不让她休息!”
“少爷一直握着她的手,你让我怎么办?”徐天叹了口气,“孩子生下来后,她一眼都没看。整个抢救过程她一个字都没说,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如果少爷就在那里走了,也许她也……”
剩下的话他没说下去,然而谁都明白。
容七望着被挡在门口的沐清欢,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为了防止感染,所有人只能被隔离在外,而沐清欢也不能。
她身上的血迹还残留着,眼睫毛上甚至都带着血。容七想给她擦,她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不能碰。”
那是小六的血,祁墨因为被灼伤,感染了病毒,身上被剜了很多口子。
容七扬眉浅笑,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的祁墨,语气故作轻快:“你有没有看看孩子啊,很像祁墨的样子,非常小的一个,很安静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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