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哭呢?……我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可是你……的眼泪……总是让我……心疼,为什么不试着……笑笑呢,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
想起那个人温柔的劝慰,海茉一愣,不禁点点头。
我会学着坚强的,像你希望的那样,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也面带微笑。
这样想着,忽然就生出了无尽的勇气,暖暖地充溢在心里。
海茉轻轻拭去泪水,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然后拿过一旁的竹篮,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摆在他的坟前。
“这是你最喜欢的牛肉面,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吃……”说着又端出一碗,“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拿起竹筷,夹起面条,慢慢塞到自己的嘴里,海茉有些机械地咀嚼着,眼前又浮现出过去他们一起吃面的场景。回忆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心头涌上的酸涩窒息,让她几乎咽不下去。微温的面条顺过咽喉滑进胃里,却堵得她心里难受。
她就那么慢慢地吃着,嘴角始终弯弯扬起。
易风凌心疼地看着海茉,走到坟前蹲下,点燃一堆纸钱。火光哀艳,羽化成一只只灰色的蝴蝶,在四周随风翩飞。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争风吃醋的模样,易风凌苦笑着摇摇头。和君少卿比起来,他实在太过幼稚,失去之后,只会像小孩子被抢走糖果般的大声嚷嚷,不断惹姐姐伤心流泪。以后,他也应该成熟一点了。看着逞强微笑的海茉,易风凌在心里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姐,温柔地呵护她,给她安慰和鼓励,决不再强求她了。
“灵儿,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和……和眉妩说。”海茉忽然轻声说道,但没回头。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直直地树立在那里,易风凌苦笑着嗯了一声,慢慢地转身离去,他们姐妹刚刚相认,想必有许多话要说。
“我们何时启程去敦煌?”海茉忽然问道。
“你也要去?……”眉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过了,既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半月之门,就让我们去了结这一切吧。”海茉转回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眉妩也望着她,嘴唇动了动,细长的眼眸闪烁着讶异。
“虽然不知道娘亲为何要丢弃我们,可一定和那句咒语有关。冉夫人他们费尽心机要得到全部咒语,也是为了开启半月之门。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想知道。”移回眸光,海茉看着坟碑,压低声音,“我也想帮他找回他的父亲。”
“他们还会再来的,你不怕吗?”眉妩淡淡地说道,神色却充满欣喜。
“那又如何?他们最多也只能要了我这条命去!”海茉看着墓碑上鲜红的字体,琥珀色的眸子渐渐眯起,“我不想再和从前一样,永远躲在他人的荫蔽下,怯弱不堪,我想赶快结束这一切,我想找到娘亲。”
眉妩笑着点点头,将眸光移向坟丘:“大人,你听见了吗?这就是我的妹妹,重新蜕变的海茉。相信我们,此去敦煌虽然路途艰险,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说着,朝坟碑轻轻地叩首。
妹妹?
海茉一怔,恍惚间记起曾经有一个女孩对她笑嘻嘻地说过:“我比你大,所以你要叫我姐姐!”
“呜呜呜……我们明明一起出生的,为什么要叫你姐姐?!”
“我先钻出娘亲的肚子,所以我才是姐姐。茉儿乖,叫姐姐!”
“不要,我要当姐姐……”
“傻瓜,这有什么好争的?来,叫姐姐,以后我会好好保护茉儿,有好吃的先分给茉儿,有好玩的让茉儿先玩,你说好不好?”
“我……好像是不错……”
“这就对了,乖,叫姐姐!”
“姐姐——”
“哈哈哈,妹妹终于叫我了,我是姐姐,是海茉的姐姐,哈哈哈哈……”
收回思绪,海茉望着一脸苍白的眉妩,怔怔地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们是双生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可是现在……她怔怔地望着眉妩乌黑的嘴唇、惨白的面容,和自己虽然相似,却不完全一样,要不然,她们也不会到现在才相认。
“我们分开后,这十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你和娘亲,十岁的时候感染上风寒,吃了庸医胡乱开的药,中了毒,虽然现在毒已被解掉,可容貌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君大人给我看过,说是毒素造成的后遗症。”看着海茉皱起的眉头,眉妩微微一笑,“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你,这对我来说比一切都重要,容貌算什么?我们是姐妹,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海茉心里忽然一阵感动。原来她不是孤单一人,她有灵儿,有娘亲,还有……姐姐!不是睡梦中的缥缈,也不是回忆中的虚无,她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朝自己温柔地笑着,那种感觉一直暖到了心里,融融的,软软的,温暖得几乎将她胸口填满。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抱住眉妩,喉咙一阵酸涩:“姐姐——”
眉妩一震,双手慢慢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打,乌黑的嘴唇渐渐弯起:“终于肯叫我‘姐姐’了吗?”
海茉点点头,喃喃重复:“姐姐,姐姐……”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就在某个角落等着我们,你活得不开心,我……能感应到;你忍饥挨饿的时候,我会难受;你哭泣的时候,我也会难过。姐妹连心,海茉,你一定吃了很多苦。现在不怕了,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就像小时候那样,有好吃的先分给茉儿,有好玩的让茉儿先玩,你说好不好?……”说着,一滴一滴的泪水从眉妩脸上滑落,她微微地叹口气,望向灰蓝色的天空。
海茉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紧紧地抱住眉妩,合落羽睫,幸福的泪水悄悄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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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易弦茗对易曲烟说了些什么,总之这个任性的小丫头不再闹腾,乖乖收拾了包袱,低着头跟在易弦茗的身后,出了镇影镖局。
“凌儿,你们此去敦煌,路途艰险,要多加小心啊!一切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易弦茗重重地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小瓶,“这里的天甘丸够你吃两个月了,你先拿着,待我找到唐卷云,定帮你拿回解药。即使没有,我就不信这‘追魂散’真的无药可解,你就放心好了!”
“师傅,待徒儿处理完这一切,一定带着姐姐回玉泉山看您,您要多多保重!”易风凌抿紧薄唇,眼眸闪过不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已经长大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就要坚持下去……去吧,去吧!”易弦茗猛一转身,对身边的女儿轻轻声说道,“曲烟,我们回去吧。”
闻言,一直低着头的易曲烟身子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易风凌,眼睛红红的。她慢慢跟去,一步三回首,骑上一匹骏马。
易风凌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
“驾——”耳边传来马蹄声,只见易曲烟忽然沿途返回,一下来到他跟前。
“凌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易曲烟拉紧缰绳,语带哭音,“你答应过曲烟,要回玉泉山看我们的,绝对不能食言,知道吗?”
易风凌扬眸一笑,宠溺无限地望着她。
易曲烟又望向海茉,冷冷一哼:“若不是你娘救过我的性命,我才不会把凌哥哥让给你!你给我记住,若是再丢下他,我定不会饶你!”说完,扬起马鞭,一声娇喝,骑着骏马绝尘而去。
看着易曲烟翠衣银鞭的背影,还有那依旧高昂的头,海茉轻轻地笑了,眉目弯弯。曲烟……这算是接受她了吧……
“姐姐,我们也走吧!”说着,易风凌小心地扶着她上了一辆马车,眉妩在车上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要赶在七月十五之前到达敦煌的鸣沙山,鬼节大门开启的时候,也是半月之门重现的时刻。
“驾——”马夫一记响鞭,车轮滚滚驶动,朝着敦煌隆隆而去。
或许,这一切应该有个了结。
【水落石出…………敦煌卷】
神秘的老妇
马车行了十日,他们已到西安。离开气候温润的江南,越往北上,空气越发干燥起来。海茉自小在江南长大,又在扬州呆了不少时日,不习惯此处的气候,因而有些水土不服,加上沿途劳顿,不幸感染了风寒,一路上连呕带吐,身体渐渐虚弱下来,面色显得十分苍白。
“先找家客栈住下,休息几日再说吧,不然姐姐……”易风凌担忧地望着海茉,轻轻给她拭去额头的汗水。
眉妩点点头,掀开门帘和马夫说了下。
“你们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虚弱!”说着,海茉避开他的手掌,神色有些不自然。
易风凌眸色黯然,轻轻移开手。烟花之夜,他把肺腑之言都对姐姐说了,姐姐似乎也接受了他,本来一切都能像他期待的那样发展下去,可惜被那些突然出现的脸谱杀手给搞砸了!还有君少卿……想起那个白衣飘飘、眉目俊朗的男子,易风凌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死,似乎对姐姐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姐姐现在对自己的疏远、客气,多半也是因为他吧……虽然知道不应该,易风凌却不能抑制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快,难道那晚他说得还不够明白,现在的他还不足以让姐姐全心倚靠吗?
“客栈到了,我先进去打理一下,你们在马车里等一会儿!”掀开门帘,眉妩嘱咐道。
易风凌点点头,转头看向海茉。窄小的马车里少了一个人,却并未因此而显得宽敞。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里面有点闷,我想下去透透气。”大概受不了这种氛围,海茉突然开口道。
“哦?好!”易风凌缓过神,随即跳下马车,伸出双手,想搀着海茉下车。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淡淡一笑,海茉避开他的双手,转而扶着车门。
“……够了!”易风凌一声轻喝,漂亮的桃花眼里现出几分懊恼。他一个箭步上前,一下打横抱起海茉,不顾她的挣扎,转眼将她抱下车来。
“灵儿……”看着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海茉红着脸颊,轻轻出声。身体被抱得紧紧的,任她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如果你非要跟我这么客气,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让大家都清楚你和我的关系!”易风凌炯炯地望着她,幽黑的眼眸里满是醉人的深情,“这样,你就再也逃不了了,对不对?”
“灵儿,你先放我下来!”海茉着急地催促道,神色有几分复杂,赧然、感动、愧疚、茫然……交相出现在脸上,“对不起,灵儿,我……”
易风凌微微一怔,依言放下她:“是我不对,我太急了……”心下不禁一阵懊悔,不是决定了再也不逼她吗?怎么又犯浑了?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心里乱得很……”
“我知道了,姐姐!”易风凌打断她的自责,绽开笑容,“我明白的!不要紧,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我可以慢慢等……啊,眉妩姐那边应该好了,我们进去吧!”言罢,牵起她的柔荑,准备向客栈走去。
这时,一个苍老而又涩滞的女声传来:“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海茉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手持白布幡子的青衣老妪站在那里,她长袍系帽,脖间的灰色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双眼睛,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眼角虽然堆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却湛湛有神,透出温柔、慈祥的光。
怎么看着这么熟悉?海茉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走向老妪,怔怔地问道:“婆婆,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老妪点点头,柔声道:“姑娘可是西去,寻人、解惑?”
话语刚落,两人皆是一惊,易风凌更是握紧了手中的雪柳剑。
目光状似无意地瞟了瞟易风凌握剑的手,老妪笑呵呵道:“不用紧张,老身对你们绝无恶意。”
她转而定定地看向海茉,话语玄而又玄,“此行西去,风波骤起,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不过是空空一场,过去的已经过去,姑娘就不要再惦记了,明白吗?”
这个老妇人的声音虽然嘶哑却轻柔如羽,轻轻地拂去了海茉心里的那抹不安。
奇怪,我从未见过这个婆婆,为什么会无端端对她生出无比亲切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一样,既遥远又熟悉。
边想着,海茉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明白。婆婆,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妇深深一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世间万物或有重生之日,可是时间却如流水一般,一旦消逝,就再也不会回头。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无法预料;只有当前才是你能把握的。”
“您的意思是……我们此行会一无所获?”海茉心一跳,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老妇人似乎知道什么。
“并不是一无所获,就像我刚才说的,时光已逝,一切虚无,重要的是眼前。话已至此,我不便多说,你们去吧。”老妇笑着摇摇头,慢慢悠悠地转身而去。
“你到底是谁?”海茉忽然脱口而出。这声音、这神态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这就够了……”声音还飘荡在耳际,没等她反应过来,老妇已转眼不见。
“我已经找到我要找的那个人?”海茉喃喃低语,心里隐约有点明白,又有些迷惑。
“咦,你们下来了?正好,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上去吧!海茉和我一个房间,风凌,你住我们隔壁。”眉妩从客栈里走出来,见两人呆愣愣地傻站在门口,不禁开口道。
“姐姐,我们走吧!”敛回眸中的讶异,易风凌牵起她的柔荑上了楼。
进了客房,刚刚放下包裹,海茉顿觉脸部奇痒无比,有些难受。
眉妩看了她一眼,体贴地说道:“累了吧?我去打盆水,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你好好洗洗。”
海茉颔首,顺手拿起桌上的铜镜,低头一看,忍不住一惊,紧紧地抓紧了镜沿。怎么……怎么会这样?镜子中反射出来的是一张苍白微青的脸孔,右脸如常,只是左脸……左脸像被抽干了水分,微微凹陷,紧紧地贴着脸颊,似乎没有了血肉。
海茉一下想起她透过湖水看到的自己,她亲手揭下了左边的脸皮……那是……那是没有血肉的森森白骨。
是啊,她是半脸人,难道她又要变成那副恐怖的模样了吗?
“啊——”的一声,海茉忽然推开铜镜,捂住自己的双颊大声粗喘。如果真的变成那副模样,她该怎么办?去撕别人的脸皮给自己遮掩?不!她不能那么做!这双手已经沾染血腥,害死了几条人命,她不能再那么做,不能!……她会得到报应的,一定会的!
“怎么了?”眉妩刚进门就听到声响,连忙放下水盆,急匆匆地来到她跟前。
“我该怎么办?姐姐,我该怎么办?我的脸……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海茉回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哀伤。
眉妩一看,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把海茉扶起,让她倚着床坐好,安抚地说:“别担心,交给姐姐,没事的!”语毕,转身走到水盆前,将毛巾放进里面浸湿,然后微微拧了拧,又走回海茉身边。“看好我怎么做,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要慌张了。”边说,便将湿毛巾贴上海茉的左脸。额头,眉眼,鼻梁,脸颊,最后是嘴唇,眉妩细细地一点一点地擦着,动作轻柔,神色肃穆。
水珠一沾上海茉的脸,马上就钻进了她的皮肤里,似乎有了灵性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脸颊渐渐吸饱了水分,变得丰满起来,泛出柔润的光泽。
看着皮肉起了变化,眉妩轻轻舒了一口气,乌黑的唇瓣缓缓扬起。她又沾了一些水,加大力度擦拭了好一会儿,平静无波的眸子这才闪现出安心的神色。
“好了,你看看!”眉妩将翻倒的铜镜递给她,脸上笑意盈盈。
海茉微愣,颤巍巍地接过铜镜,深吸一口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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