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打得他长剑坠地,踉跄前冲了七八步,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金凤仪趁机移步,抢过席侧,猛听一声大喝:“丫头,哪里走!”声出人到,一股强烈劲风当头袭到。
金凤仪偏身侧避,一见那拦路的竟是粗壮高大的番僧阿沙密,芳心暗急,逼不得已,只好把九天云龙高翼交给了冉亦斌,急道:“老前辈,暂时不要突围,先采守势,待我料理了这番僧再说。”
冉亦斌点点头,仗剑护住高翼,金凤仪已展开长剑,跟阿沙密激斗在一起。
大火教下白骨叟罗天寒、大行五煞、鬼母婆媳和人妖姬天珠等都已经钗横鬓乱拿出兵器,围了上来,幸得阿媛率领百名剑女冲到,紧紧在九天云龙四周结成一道圆阵,秀儿、珠儿两柄长剑如闹海蛟龙,一左一右抢入,恰好替金凤仪挡住了两侧。
混战之中,高翔倒提铁筝,飞登一张桌面,气凝丹田,大声叫道:“各位英雄高人听清了,正邪不两立,天火教恶贯已满,眼看即将覆灭,各位平时深受毒刃迫害,何不趁此良机,一吐积忿,为武林公义,为自己报私仇,一举两得。”
众人听了,都抬起头,两眼发亮,但转瞬间又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竟无一人挺身而出。
高翔又叫道:“你们是担心内毒已深,难以化解吗?不要紧,等消灭了天火教,紫竹庵苦竹师大答应分赠琼液给各位服用,能够暂时压制毒瘤不发,然后再广植毒果,为各位解除内毒,天火教罂粟毒丸已有解药,各位大可不必顾忌。”
一连叫了几遍,群雄中仍然无人响应,四周天火教徒众,却已如潮水般涌进场中,金凤仪等人和百名剑女,以寡敌众,很快就被人潮遮断,情势十分危急。
惨叫之声,此起彼落,扼守退路的丐帮弟子和三派门下,已经抵挡不住人多势众的天火教徒的压迫,死伤累累,从广场边步步缓退,即将不支,而天火教徒仍然如蜂队蚁群般,由莲花峰两侧汹涌而来。
高翔眼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提起铁筝,正准备投入战圈,舍命一战,突听近处一名高大的灰袍老人沉声叫道:“高少侠,请等一等……”
高翔注目问道:“前辈是谁?有何指教?”
那灰袍老人激动地前行几步,拱手沉声道:“老朽是大名府鹰爪门一名不中用的废物,十年之前,不慎被天火教毒丸所害,忍辱听命于徐纶,我们不肯出手助少侠抗拒天火教,实有难言苦衷,高少侠能够见谅吗?”
高翔苦笑道:“人各有志,岂能勉强,但是在下却不明白,有此反抗的机会,诸位为什么竟情愿袖手放过呢?”
灰袍老人黯然道:“少侠既知我们被毒丸控制,非九药不能延续生命,想必也知道一旦药丸不继时,所遭受到的痛苦?”
高翔颔首道:“在下自能体会得到。”
灰袍老人垂首道:“不瞒少侠说,我们这次来到太白山,身边药丸已被天火教悉数收缴,声言须等今日大典之后,才能继续发给。在场同道,绝大多数,已经一日未曾服过药丸,咱们虽有同仇敌汽之心,无奈功力已失,形同废人,是以无力相助少侠……”
高翔仰天长叹道:“天火教真是好阴毒的手段,前辈请稍退,由在下等舍命一拼,咱们今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论如何,也要替武林同道出此一口恶气。”
说罢,拱拱手,长啸一声,挥筝投入战圈。
他此时已存偕亡之念,出手奋不顾身,铁筝挥处,天火教徒纷纷倒退,不多久,便被他杀开一条血路,跟独臂穷神刘铁辉会合在一起。
刘铁辉业已杀得遍身是血,急急道:“敌众我寡,少侠还是知会她们集结在一处,先夺路脱身要紧。”
高翔举袖拭去颊上热泪,苦笑道:“现在已陷重围,四下全是天火教徒,全体突围,已无希望,晚辈身边还有一粒霹雳震天球,请帮主下令贵帮弟子和三派门下准备,待晚辈掷出震天球时,同时发动,或者还能冲出险地。”
刘铁辉愤然道:“少侠这么说,是视丐帮中全是贪生怕死之徒了?少侠不走,丐帮弟子决不离开莲花峰!”
高翔道:“与其同死,不如为武林留下一线生机,晚辈只有一粒震天球,前辈万勿意气用事……”
刘铁辉佛然不悦,不再答活,却振臂大呼道:“丐帮弟子听着,生死事小,全节事大,帮中弟子谁要是活着离开莲花峰,便是祖师父座前罪人。”
丐帮弟子死伤逾半,剩下的二十余人,听了这话,同声呼应,土气顿盛,一阵狂砍猛杀,竟然又将摇动的阵脚稳住。
高翔无奈,运筝如飞,又冲到飞龙活佛面前,急叫道:“三派门下请准备夺路突围,看晚辈的霹雳震天球出手,大家便合力冲突……”
飞龙活佛未等他说完,即拦住话头,畅笑道:“高少侠,既有霹雳震天球,何不多杀几十名大火教徒,三派门下虽然不中用,但想来还不会不如穷家帮兄弟吧!”
众人临危均不愿偷生,情势虽然危殆,仍然奋战如前,又过了片刻,地上已躺满了尸体,环顾三派弟子,已不过仅余下五六人而已。
高翔一咬钢牙,正待取出怀中霹雳震天球,谁知目光掠过,忽见对面山腰上宛如两朵黑云般冲下两匹骏马,前面马上一个漆黑大汉,手中舞动一根熟铜大棍,一路打将进来,阻路的天火教徒,呐喊一声,纷纷退避,无人敢樱其锋。
高翔眼快,早认出前面那大汉竟是一身刀剑难伤的龙君,正感诧异,又见龙君马后,一骑斜冲而至,马上坐的,却是铁算子马无祥。
马无祥手中铁算珠疾如飞蝗般射出,一面扬目四顾,大声叫着:“高少侠!高少侠!”
高翔忙应道:“马大哥,小弟在这儿。”
马无样一眼瞥见,急急对龙君喝道:“老弟,瞧见没有,高翔在那边。快冲!”
龙君狂笑一声,铜棍飞舞,拨马直向高翔这边冲来,叫道:“高翔,你倒好,前次在酒楼撇下咱家溜了,这次有热闹好戏,也不知会咱家,这样不够朋友,等一会打完架咱们再算胀。”
马无祥一骑冲到近前,滚鞍落马,皱眉问道:“敌人势大,你怎么还不施展绝招?”
高翔一愣,反问道:“绝招?什么绝招?”
马无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团,塞结高翔,沉声催促道:“这是百音老前辈嘱命交给你的,赶快照书行事。”
高翔展开字团,只见上面仅仅潦草的写了八个字: “天籁之音,功能振奋。”
高翔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匆匆收好字团,嘱咐道: “马大哥,请替小弟护法。”
马无祥点点头,立即招呼龙君下马,两人并肩挡在高翔身前,高翔长吸一口真气,盘膝席地而坐,铁筝横置膝上,手拨筝弦,叮咯两声脆鸣,四周喧腾之声登时一静。
只见他垂目端坐,缓缓捻弹,一缕缕悦耳音响,随着他指尖缓缓流动泻出,其音柔而不急,仿佛春暖花开,小桥流水,意境安怡而憨静,筝音飘忽,调气解愤,一片祥和。
说来奇怪,筝韵送出不久,场中杀伐之气竟像突然消失了许多,无论天火教徒众或剑女们,都似深深被音律所感染,出手之际,已大非先前凶猛凌厉了。
受影响最大的是那近千名被罂粟毒丸压迫了多年的武林人物,一个个侧耳凝神倾听着,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也由恐惧而平静下来,那大名鹰爪门高手灰衣老人,目光连连闪动,似乎颇有领悟。
突然,高翔指掌起落,疾拍快拨,刹那间,筝音突变,满耳铿锵,宛如狂风暴雨,万马奔腾,铁骑驰骋,刀枪相交……
这一阵急迫音调弹奏不足盏茶之久,近千名武林群雄,忽然人人呼吸急促,脸上红光遍布,个个磨拳擦掌,咬牙切齿,形状激动,似要攘臂而起。
马无祥悄声向独臂穷神刘铁辉道:“帮主,请立即传话,告诉姑娘们留意,众怒之下,务必要镇静协助……”
刘铁辉刚将话传过去,高翔已开始随着韵,漫声吟道:“头可断兮,血可流;宁玉碎兮,勿蒙羞;君本奇男子兮,奈何马牛……”
吟声未已,那灰衣老人突然振臂大呼道:“朋友们,听见了吗?忍辱蒙羞许多年,这笔血债,该向天火教算一算了。”
一呼百诺,近千名武林豪雄,不知从哪里重新获得了力量,一声呐喊,千手齐挥,拔刀抽剑,疯狂般直向天火教徒扑了过去。
众志成城,这些武林英杰,都是被天火教罂粟毒丸所害,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刹那间爆发开来,其势如排山倒海,猛不可挡,人群一卷,任是喇嘛僧王、独眼鬼母武功再高,也难以阻遏这股愤怒的反抗洪流。
乱刀之下,天火教徒成批倒了下去,愤怒的人潮,一齐涌向徐纶。
徐纶心慌意乱,连忙催促喇嘛僧王阿难陀道:“大师,快带我逃走吧!峰下有密道,快!快……”
阿难陀见大势危急,哪里还顾徐纶,抖手反将向他涌来的人群掷了过去,袍袖一拂,荡开近身刀剑,沉声道:“阿沙密,跟为师走。”
两名番僧转身向峰下奔去,独眼鬼母瞥见,勃然大怒,厉吼一声,顿拐追了上去,鸠头拐搂头砸落,叱道:“好个临危脱逃的番狗,别走了,要死大家都等着挨刀吧!”
阿难陀迫得返身应战,只这一耽误,千百名武林群雄,业已一涌追上……
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过去了之后,莲花峰下,遗尸遍地。
其中绝大多数是天火教徒众,然而,也有许多为武林而捐弃了生命的无名英雄,他们尽泄了积愤,手刃仇人,然后含笑而死,但未死者的心中,却深深为他们的未能目睹未来武林的太平盛世而默默惋惜着。
高翔亲自在峰下为死难的同道莹葬,焚香祭奠,内心悲恸,不禁痛哭失声。
整整耗去一日一夜时间,善后才料理妥当,武林群雄,分批离开了太白山,前往紫竹庵领取琼液,待人群去尽,高翔才含泪对珠儿和秀儿说道:“庵中分药的事,就此重托二位小师父,家父和义仆高升,也请二位和丐帮兄弟们劳神一并护送到紫竹庵去。”
秀儿诧问道:“你自己要到哪儿去呢?”
高翔黯然道:“我与百音老前辈尚有约会,现在就陪凤仪世妹前往星宿海迎取金庄主遗骸。”
阿媛接口道:“翔哥哥,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金凤仪含泪拉拉她的手,轻声问:“那儿路远,峰上又荒凉,你不嫌冷清吗?”
阿媛赫然道:“我不怕冷清,只要你们呆得下去,哪怕就是住上一百年也不会嫌的。”
金凤仪粉脸一红,垂头低声对高翔道:“这样也好,原该咱们三个人一块儿……”
秀儿忙道:“我也跟你们去,好吗?”
高翔尚未答话,龙君已接口笑道:“你是尼姑子,只能住在尼庵里,怎好跟人家缠在一起。”
秀儿羞得一跺脚,嗔道:“谁认识你这个蠢物,谁在跟你说话!”
龙君哈哈笑道:“不跟咱说话最好,咱是实心人,才劝劝你,要是从前……”
马无祥怕他又犯了老毛病,急忙喝住道:“龙老弟,快住口,你要入我们太湖龙船帮,以后就千万别犯旧病,否则,咱们还是趁早分手!”
龙君连连摇手道:“放心,咱只是逗她玩玩的,岂不闻那些念书的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吗?咱是真正的改邪归正啦!”
高翔等被他一句话,引得哑然失笑起来,大家却没有留意秀儿眸中,竟满满蓄了两眶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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