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天刀门和青云观弟子,俱按分派位置,退守两翼。
金阳钟目光一瞬,见广场上共仅十八名弟子,极显寥落,当下冷冷—笑,低声道: “贤侄,不出绝学,不能令他们心服,事已如此,只要不使杀孽过深,不妨略展本领,叫他们知难而退,咱们也好早些上路了。”
盖以他审度形势,假如只凭三派中人,别无援手,高翔已经力足应付,所以要他展露神功,力败强敌,趁此扬名立身。
高翔躬身应了一声,摘下铁筝,步入场中。
天刀廖成思举臂拦住飞龙活佛和赤精子,沉声道: “征此小辈,何须二位出手,廖某人愿领头阵。”
飞龙活佛无奈点头道:“冤仇宜解,廖施主最好能使他挫败服输,不要伤他性命。”
廖成思应道:“放心!廖某人理会得。”
说着,拔刀出鞘,直迎上前。
高翔抱筝一礼,道:“了断嫌隙,各凭功夫,但在下不欲血腥过重,只求点到为止吧!”
廖成思哼道:“哪来许多废话,动手吧!”
高翔道:“在下年轻,理应敬让廖掌门人先。”
廖成思脸上一红,叱道:“既然如此,就不用客气了,接招!”
招字甫落,扬手一刀,虚空劈出。
他虽然挟怒而出,终是堂堂一派掌门之尊,焉肯落一个先行出手的臭名,这一刀虚劈而出,刀锋一抖便收,纯是保持身伤之意。
高翔左掌一竖,倒提铁筝,微笑道:“谢过掌门人,在下要放肆了。”
刹时间,左掌一翻,横臂伸出,敞开门户,右手铁筝却一抖而出平点了过去。
天刀廖成思冷哼一声,刀锋疾转,呼地一刀迎了上去。
双方甫一出手,真气微凝,脸上不期然同时变色。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神色微异之际,刀筝相触际,嗤!一声脆响,两条人影顿时蹬蹬蹬各自倒退了三四步,险些摔倒地上。
这情形颇出众人意外,皆因廖成思和高翔这第一招出手,何曾有一丝武林高手的真力凝注征象,挥刀抡筝,简直就和莽汉相扑一般,一接手,彼此都拿桩不稳,差一点跌了个八脚朝天。
金阳钟面色立变,但尚自忍住没有出声,飞龙活佛和青云观主却双双欺身而出,异口同声问道:“廖施主,怎么样了?”
天刀廖成思苦笑着摇摇头,道:“廖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内腑如吞铁丸,真气阻滞,难以凝聚。”
青云观主骇然道:“有这等事?廖施主,快请退后调息,让贫道来会会他。”
他探手拔剑,越身而出,稽首道: “高少侠功力果然超凡脱俗,贫道不敏,也欲拜领几招。”
高翔迷茫地摇摇头,勉强应道:“道长请赐招吧!”
两人各抱兵刃,对面一拱,脚下错步游走半匝,青云观主左手剑诀一领,刚将长剑举起来,突然脸上一阵苍白,手臂又落了下去。
高翔的情形,跟他差不了多少,本来那铁筝拿在手中十分轻便,这时竟觉得重逾千斤,一口真气,说什么也提不起来。
四目相对,彼此愕然,只瞧得一边的飞龙活佛和金阳钟如坠五里雾中。
这时候,突然有人放声大笑道:“打呀!为什么不打呢?反正大家都活不了了,等着别人来收尸吧!”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那灰衣蒙面老人,不知何时又踞坐在神案之前,二郎腿一晃一荡,斜睨殿外,状颇悠闲。
金阳钟骇然一惊,飞快地探手人怀,紧握着自己仗以成名的那只玉笔。
那灰衣老人耸耸肩头,道:“金阳钟,趁早别把那些玩意儿亮出来,一只玉笔,唬不了我老头子。”
金阳钟自负成名多年,突见这怪老人俏没声息出现在近处,自己竟毫无警兆,不用说,必非等闲人物,沉声喝问道:“阁下是谁?”
灰衣老人举手整一整蒙面锦布,吃吃笑道: “你先别管我是谁,试试看督脉经络中,有什么异样没有?”
金阳钟暗提一口真气,脸上刹时变了颜色,翻身疾退数步,一把抓住高翔腕时,低声问道: “贤侄,你觉得体内督脉经络中,是否——”
高翔点点头,道:“是的,翔儿正感血脉阻塞,真气已无法凝聚……”
金阳钟一震,道:“咱们中了毒了……”
那灰衣老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呢!不但中毒,而且是中的苗疆最厉害的无形之毒呢!”
金阳钟闪动一双血红眼珠,望望那灰衣老人,又望望三派掌门人,切齿作声,恨道:“好呀!三大门派,竟会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你们准备将金某人怎么样?说吧!”
三派掌门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接口。
那灰衣老人却哈哈大笑道:“金阳钟,你问他们,他们还不是跟你一样,不单他们,这庙里所有的人,一个也没有例外,全着了人家的道儿啦!”
飞龙活佛大吃一惊,连忙运气试验,广场中十八名弟子也都暗提真气,一试之下,人人都傻了眼。
老头子说得一点也不错,凡是在场之人全都中了毒。
金阳钟察言观色,已知那灰衣老人所说不假,登时勃然大怒道:“你究竟是谁?行此诡谋,目的何在?”
灰衣老人眯着眼,摇头道:“只说你年纪比他们都大些,一定懂世故,听你这句话,敢情使我老人家失望得很,下毒的主儿早走了,要不然,还能让你站在这儿顶撞前辈?”
飞龙活佛闻言心中一动,脱口道:“老前辈说,那放毒的竟会是独眼鬼母骆天香?”
灰衣老人扬眉道: “骆天香倒不会放毒,她那媳妇却是个大行家。”
高翔也惊问道:“鬼母到过此地?”
灰衣老人冷冷道:“废话,她要是没来过,你们会着了道儿?”
天刀廖成国突然大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婆娘曾在广场中解开婴儿,给孩子撒尿,难道……”
灰衣老人吃吃笑道: “可惜知道已经太迟啦!那婆娘怀中婴儿,从出娘胎,便用毒物喂大的,一泡尿撒在地上,随风而散,你们哪里会料想得到。”
飞龙活佛骇然道:“老前辈既已发现,当时怎么没有提醒我等?”
灰衣老者道: “你们那时一心一意只想着寻仇打架,其他的话,哪里还听得进去。”
飞龙活佛不禁泛生一阵愧怍之心,长叹道:“嗔念一生,百魔随侵,天意如此,咎由自取。”
回身合十向金阳钟和高翔说道: “寻仇一念,竟落得两败俱伤,庄主明达,当知并非我等陷害,降龙寺与高翔之间,嫌隙至此而止,贫僧无能,愧对祖师,即日遗返滇境,从此面壁赎罪,不再履足江湖了。”
说罢,举杖一挥,六名降龙寺僧人,口宣佛号,一齐转身向寺外退去。
青云观主低念一声无量寿佛,还剑人鞘道:“青云观弟子,愿与大师同进退。”
天刀廖成思也不禁仰天长叹,一言不发,挥挥手,带着六名天刀门下,黯然转身。
三派门下,刚退出一箭之遥,玉笔神君金阳钟忽然沉声叫道:“诸位且慢!”
三位掌门人霍地停止,转头道:“金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金阳钟摆摆手,道:“现在在场之人,俱中剧毒,诸位即使返回本派,又有什么办法解除体内之毒?”
飞龙活佛叹道:“毒已人体,真气难聚,我等都成了废人,除了一走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
金阳钟却转身向那灰衣蒙面老人道:“阁下既知剧毒来源,现身示警,想系世外高人,倘能将解毒之法一并赐告,金阳钟愿意……”
那灰衣老人连连摇手道:“抱歉!我老人家不是郎中,毒不是我下的,你别拿大帽子给我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有本事,为什么不去找那弄手脚的婆娘?”
天刀廖成思接口道:“我等功力已失,纵使找到她,又能如何!”
灰衣老人吃吃而笑,用手一指坤坊下马车,道:“车上有现成的药引子,你们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众人闻言不期旋身望去,只见金家庄那两辆马车静静停在石坤坊边,其中一辆车上,正探出一个头来,向殿前张望。
高翔眼快,一见那人正是骆希平,登时心中一动,脱口道: “对啊!我们怎么忘了骆大哥呢!”
金阳钟也喜道:“说得是,希平是骆家独生子,久居苗疆,说不定懂得解毒的方法。”
大家听了这话,希望油然而生,纷纷向马车奔去。
高翔大略将中毒情形对骆希平说了一遍,飞龙活佛接着也述说鬼母婆媳来去经过,以及陆群仙使婴儿撒尿布毒的始末。
骆希平听完,也是深深吃惊,恨恨道: “那贱人竟是这般可恶!不用说,定是人妖姬天珠的毒计,但我虽跟她是夫妻,却没有习过解毒之法,这却怎么办好呢?”
金凤仪坐另一辆车中,听得经过,忙推门下车,愤愤地道: “她们现在什么地方?待我擒了她来,不怕她不解毒。”
飞龙活佛合十道:“鬼母来时,并未提起居处,此事只有再问问那位老前辈。”
天刀廖成思应了一声,飞步转回大殿,哪知一脚踏进殿门,那灰衣老人已不见人影,神案之上,留着一幅锦布,布上现出几行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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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锦布上的诗行
廖成思一把取了锦布,略一审视,匆匆又飞奔而出。
飞龙活佛听说老人已走,大惊道:“这位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临到关头,却又走了,他在锦布上写了些什么?”
天刀廖成思将锦布递了过去,飞龙活佛却不过目,双手又递给了金阳钟,道:“贫僧不便越沮,还是请庄主酌情安排吧!”
金阳钟自然体会得出,如此做法,纯系表示自己身中剧毒,命运全在骆希平手中,藉此化敌为友,任凭金阳钟处置安排之意。
于是,也不推辞,展开锦布,细读之下,脸色顿变,喃喃道:“难道会是他……”
高翔忍不住轻声问道:“他是谁?”
金阳钟没有回答,地顺手将那幅锦布,递给了他。
高翔凝目展视,只见布上画着一个眉开眼笑的人头,旁边有四句诗,写的是:
“昔为流浪儿,
今成富家翁;
磋跎数十载,
师命竟成空。”
诗句之下,又有十六字谒语,是:“种瓜得瓜,以毒攻毒,母子成仇,夫妻反目。”
高翔看罢茫然不解,又间道:“这人面图形,是什么意思呢?”
金阳钟黯然道:“这是一位前辈异人的独门标志,那人姓朱,单名一个昆字,数十年前,以一身诡异武功,游戏风尘,人称千面笑侠。”
高翔脱口道:“就是那蒙着脸的灰衣老人吗?”
金阳钟点头道:“那位前辈最精易容化妆之术,当年与宇内双奇交称莫逆,也是唯一知道泰山玉皇顶变故的人,他这一首诗,对我颇有责怪的意味,唉!岁月磋跎,我的确愧对先师,但是,那位朱老前辈早已隐世达三十年之久,算起来,至少也有九十余岁了,难道他还在人间……”
高翔感叹道:“朱老前辈既与字内双奇论交,应该是正道中高人,但他见鬼母下毒,为什么不出面阻止,现在又一走了之,不肯赐告解毒的方法!”
金阳钟苦笑道:“谁说他没有指示解毒之法?那四句偈语中,不是已写得明明白白了吗?”
飞龙活佛等齐都惊喜莫名,不约而同都以充满希冀的目光,怔怔注视着玉笔神君,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金阳钟收了锦布,转面问骆希平道:“你生长在苗疆,可曾听说过罂粟之毒,能克制无形之毒吗?”
骆希平摇摇头道:“这却从未听说过。”
金阳钟默然半晌,喃喃道: “这就奇怪了,如果罂粟不能解毒,他老人家为什么说以毒攻毒呢……”
语声未毕,高翔突然脱口叫道:“金伯父,也许朱老前辈是指的毒果。”
金阳钟猛然一动,恍悟道:“不错,种瓜得瓜,正是此意,希平,快取来!”
骆希平扫了三派门下一眼,低声道:“庄主,毒果栽培不易,将来还需要……”
金阳钟挥手道:“不必吝惜,眼下解毒要紧。”
骆希平垂首无语,推工车厢门,高翔忙上前帮助,取刀割下十枚毒果,车厢一开,满场异香,三派门人,个个充满钦羡之色。
金阳钟先取了九枚,捧给飞龙活佛,道:“大师等三位,可各食半枚,其余的分给诸弟子,解除内毒,应该足够了。”
飞龙活佛双手接过,惶然道:“我等造孽无礼,庄主竟愿将这般珍贵之物相赠,直令贫僧愧煞——”
金阳钟摇手道:“武林同脉,大师不必再客气了。”
当下,将所剩下的一枚毒果,与高翔各服其半。
过了半盏热茶光景,中毒之人,个个呕吐出一滩腥臭绿水,调息片刻,真气已霍然贯通了。
天刀廖成思最是血性汉子,向金阳钟遥遥一拱手,颤声道:“再造之恩,廖某心领,不再言谢了。”
反身拔出佩刀,高举过顶,厉声又道:“天刀门与高少侠之间误会,从此冰释,倘若言而无信,有如此刀。”
说完,铮地一声,将刀折成两段。
飞龙活佛和青云观主同称“善哉”,也一致表示愿从此放弃寻仇之举。
高翔含着满满两眶热泪,激动地道:“诸位慨赐谅解,令人感戴无已,当时身在魔宫,迫于困境,误伤同道,高翔亦不能说全无罪愆,但愿耿耿于心,他日当图报偿三大门派。”
金阳钟笑道:“不须另图报偿,只要你能以人溺已溺之心,发奋图强,摧毁天火教,拯救千千万万更多被囚被辱的武林同道,岂不就等于报答了三大门派么?”
飞龙活佛合十躬身道:“善哉斯言,庄主一片佛心,以武林命脉为期许,三大门派又岂能袖手。”
天刀廖成思朗声笑道:“正是,敌汽同仇,今后咱们愿与高少侠携手并肩,共谋武林大事!”
一场误会,至此瓦解冰消,彼此都如释重负,抱臂欢谈。
金阳钟道: “此地曾遭毒物,不宜久留,三位掌门人如果不急于返派,不妨率领弟子,行道江湖,多多留意大火教及魔教动向,时机一届,尚祈能振臂一呼,彼此协力同心,扫荡妖氛。”
三派掌门人同声应诺道:“那是自然,我等自当追随庄主,聊供驱策。”
于是,欣然告辞,带领门下弟子,拔旗而去。
金阳钟长长嘘了一口气,回顾骆希平,问道:“毒果尚余多少?”
骆希平道:“仅余四枚了。”
金阳钟点点头,道:“但愿这四枚毒果,能顺利带到青城。咱们也该上路子!”
挥挥手,二辆马车掉转辕头,辘辘驶离了普陀寺。
渡汝河,越汉水,车行七日,抵达鄂西重镇南津关。
由南津关向西,便是人川第一道门户西陵峡,车辆已无法使用,必须另雇江船。
高翔为了隐蔽母亲行踪,曾经跟铁算子马无祥约定,如果途中顺利,就以南津关为见面之处,因为南津关虽在宜昌城北,相距极近,却远较宜昌偏僻,不易为敌骑侦出。
二辆马车驶人南津,选了一家宽敞的无升客栈落店,打发车辆,安顿毒花,高翔直忙了一整天,待诸事妥当,第二日亲往城中客栈寻找,谁知道问遍了大小旅店,得到的回答,却是异口同声一句话:“没有见到这样三位客人。”
高翔惊疑不已,匆匆赶回客栈,将情详细告诉了金阳钟等,金阳钟亦感骇异,沉吟道: “以时日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