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天佑虎吼一声,双拐猛提,早已旋风般向墙头掠去。
阿媛惶然道:“我爷爷呢?翔哥哥呢?他们怎么样了?”
黄承师道:“谷老爷子和高少侠还在里面,老夫拼命挡住洞口,未让贼匪冲进洞去。”
阿媛急道:“我要进去看看。”
黄承师连忙拦住,道:“谷老爷子吩咐,三个时辰未满,任何人都不能人洞惊扰,姑娘最好等候一会儿。”
阿媛道:“不行,我只进去看看,决不惊扰他们就是……”
正说着,欧阳天佑又如疯狂般越墙奔了回来,一把抓住黄承师的手臂,泪水滚滚,凄厉地叫道:“黄老当家,快告诉我,那两人长什么模样?”
黄承师叹道:“仓促之间,他们又面罩黑纱,不能看得很真确,但是……”
阿媛接口道:“面目看不见,总可以分辨他们身上衣着,所用兵刃?或者武功路数?”
黄承师点点头道:“那两人年纪都在五旬以上,身材一般高大,都穿着青色衣袍,若论武功,不在黄某之下……”
阿媛脱口道:“他们是不是都用长剑?一个剑挂在左肩,另一个却背在右肩上?”
黄承师道:“正是。”
阿媛目光一亮,回头对欧阳天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阴阳双剑。”
欧阳天佑切齿作声:“好!阴阳双剑,我不把你们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手足情深,他双拐向地上一插,扑跪在欧阳大佐尸体边,泪水滚滚直落,喃喃道:“大哥,大哥,你慢慢地走,等兄弟替你报了仇,从此江湖中再没有金沙双残这份名号了,大哥——”
阿媛听得鼻酸,不期然也陪着流了许多泪。
黄承师却劝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还须节哀应变才好,觅凶复仇之事,黄某人责无旁贷,总要相助一臂之力。”
三人唏嘘半晌,莫姥姥和乾坤手冉亦斌领着李菁,也匆匆循声而至。
李菁负伤甚重,虽经敷药调息,脸色仍然苍白得可怕,闪着一双大眼睛,惊愕地望着欧阳天佐的尸体,显得不胜虚怯。
莫姥姥问了经过,却不禁勃然大怒,切齿骂道:“阴阳双剑人面兽心,竟敢在李家荒园出手伤人,我老婆子倒要估量估量他们有多大能力!”
黄承师喟叹道:“这正是知面不知心,济南阴阳双剑,平时仗义疏财,侠名远播,居然做出这般狂悖狠毒之事,黄某人实在料想不到。”
李菁依在师父身边,忽然怯生生问道:“他们乘隙下手,偏偏又选中假山石洞,难道仅为了伤害欧阳伯怕么?”
莫姥姥猛然一震,吼道:“对呀!快进去看看,高少侠和谷老头子怎么样了?”
阿媛不待她说完,娇躯一闪,当先钻进了石洞……”
莫姥姥等人正待跟人,却听得远处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黄承师神色一动,沉声道:“姥姥,午时已过,一定是丐帮穷化了来要人了,咱们这儿正乱,该怎么办呢?”
莫姥姥怒目道:“怎么办?水来土淹,兵来将挡,怕什么?”
一句未了,石洞中猛然响起阿媛的尖叫惊呼之声。
“爷爷……爷爷……”
欧阳天佑心弦颤动,一挺身跃起,鬼魅般冲进洞去。
片刻之后,洞中又传来欧阳天佑惨厉地笑声,接着,阿媛披头散发,满面泪水从洞中冲了出来,戟指着莫姥姥,嘶声骂道:“诡计!卑鄙的诡计!什么化敌为友?什么觅处疗伤?这全是骗人的鬼话,你害死了欧阳大伯,又害死了我爷爷,老贼婆,你好毒辣的手段……”
莫姥姥直被她骂得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何故?黄承师脸色一沉,叱道:“姥姥一片真诚,你怎敢如此胡说?”
阿媛凄声大哭,回手一指,道:“好一个一片真诚,你看!”
洞口幽幽走出一人,满面迷茫,竟是高翔。
只见他手上横抱着一具尸体,一头白发披散下垂,肌肤枯干苍白,却是谷元亮。
莫姥姥骇然一震,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了一大步。那李菁却风目一亮,闪现出一抹既惊又喜的异样光辉。
欧阳天佑柱拐走在最后,一脸怨毒愤愤之色,俯身扶起欧阳天佐的尸体,冷冷道:“血仇血了,常闻人夸誉白道人物如何坦荡胸怀,如何义薄云天,今日一见,嘿嘿!也不过是如此。”
头一扬,又道:“阿媛姑娘,不必难过,一命抵一命,等见到令尊令堂之后,少不得三刀六眼,替老爷子报仇雪恨,咱们走吧!”
说罢,柱拐如飞,腾身上了后园围墙。
高翔目如冷电,缓缓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凝注李菁怅然叹道:“前次懋功之事,在下出于无心,姑娘和令师既然已至青城寻仇,掌下泄喷,应该已经满足,再说,纵然对在下不谅,敢不该遣怒于谷老前辈和欧阳大侠,唉!姑娘如此做法,委实也太过份了。”
李菁粉脸登时泛起一阵娇红,讶道:“我……我……”
莫姥姥喝道:“姓高的,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咱们要杀你,也不屑使用那些手段。”
阿媛柳眉倒竖,接道:“好!话出如风,咱们走着瞧。”伸手一拉高.翔,双双纵身而起,一转眼,便和欧阳天佑一齐消失在围墙外边。
三人去了一会,李菁才哇地哭出声来,抱住莫姥姥哭问道:“师父,真的是您老人家杀了他们吗?”
莫姥姥叱道:“胡说!别人冤枉师父,连你也冤枉师父了?”
李菁嘤嘤位道:“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为什么……”
莫姥姥天性不善辩解,听了这话,顿时火高数丈,怒目道:“我怎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胡说?你问我,我去问谁?”
正说着,忽听一声朗笑,一个苍劲的口音接道:“我说姥姥怎会失约?原来竟在这儿,刘铁辉这厢有礼了。”
莫姥姥住口扬目,见一行六七人,并肩挺立在十丈以外。
为首一人百绽破衣,手持竹杖,胸前七个法结,正是丐帮帮主独臂穷神刘铁辉。
在他身侧,紧随着穷家二圣和几个帮中高手,此外,还一个锦衣华眼,腰佩长剑的英俊少年,莫姥姥师徒虽然不识,黄承师和冉亦斌都认得是金家庄少庄主史雄飞。
史雄飞望见黄冉二人,面含微笑,摇摇一拱手,道:“幸会!想不到会在这荒园中又见到二位老前辈。”
黄承师和冉亦斌尴尬地笑着还了一礼,尚未开口,莫姥姥已经寒着脸问道:“姓刘的,你率众闯园,震毁李家园门,是什么意思?”
刘铁辉不禁一怔,道:“姥姥难道忘了?敝帮二位护法,曾与姥姥有十日之约,刘某是为了高少侠来的呀?”
奠姥姥正值火气旺盛,脸上毫无一丝笑容;一顿钢拐,冷冷道:“什么十日之约,姓高的刚走,老婆子没有工夫跟你们噜嗦,你们请吧!”
穷家二圣遽闻此言,顿时大怒……
穷家二圣见莫姥姥面色不善,居然一口否认三日前亲口约定,顿时怒从心起。
苦行丐吕无垢提杖而出,厉声道:“姥姥怎么说?”
莫姥姥仍然冷冷地道:“我说高翔死不了,刚才已经离开此地,你们要找他只管去找,别跟老婆子噜嗦。”
吕无垢怒眉连扬,嘿嘿笑道:“姥姥说得好轻松,江湖中人一诺千金,姥姥这般身份,说的话难道是放屁不成?”
莫姥姥喝道:“你敢辱骂老婆子?”
吕无垢叱道:“骂你又怎样?你若伤了高少侠一根毫发,穷化子今天要剥你的皮。”
两人俱都性如烈火,一言不合,便要翻脸动手,却分别被刘铁辉和李菁劝住。
莫姥姥气得浑身颤抖,反骂李菁道:“都是你这丫头多事,早依师父脾气,一顿拐杖在青城后山就劈死了那小子,谁敢找老婆子要人,你喜欢他什么?傻丫头,天下男人有的是,姓高的算什么东西……”
她一气之下,唠唠叨叨竟将徒儿的心事都抖露出来,只羞得李菁玉面娇红,连耳根都变了颜色,莲足一跺,嗔道:“师父,您疯啦?”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莫姥姥叫道:“不错,我疯了,疯就疯,你们通统给我滚出院子去,谁要再提高翔,请他先吃老婆子一顿拐杖,滚!滚!快滚……”
她抡起钢拐,跨步上前,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首先一拐扫向刘铁辉,刘铁辉急忙闪身避开,仍然紧紧挡住吕无垢,不使他乘怒出手。
莫姥姥钢拐扫空,暴喝一声,又向吏雄飞头顶砸落。
史雄飞一探腰际,呛地龙吟,寒光陡起,昂然架住了钢拐,含笑道:“兵刃无情,有话何不好好说?”
莫姥姥不认得史雄飞,沉声叱道:“小杂种,你是谁?”
史雄飞傲然一笑,尚未开口,擎天神剑黄承师接口叫道:“姥姥,这位就是开封金家庄史少庄主。”
“开封金家庄?”
莫姥姥被这五个字一激,眼中顿进闪射出一种满布杀机的光芒,在史雄飞脸上身上滚来滚去,好一会儿才切齿出声,桀桀怪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也有送上门来的时候?”
回头叫道:“青儿!青儿!”却不闻回应。
乾坤手冉亦斌轻声道:“李姑娘哭着走了。”
莫姥姥扬眉四顾果然不见了李菁的人影,骇然问道:“她往哪里去了?”
冉亦斌遥遥一指,道:“刚才越墙而去,也许是去追高少侠了吧?”
莫姥姥顿足道:“这丫头,仇人见面,偏偏又走了,唉——”
一声叹息,收拐欲追,忽又停步,回头道:“金阳钟那老匹夫是你什么人?”
史雄飞连番被辱,已有些发怒,冷冷道:“请你不要言语粗脏,辱及家师……”
莫姥姥仰天厉笑道:“小杂种,留你活口给他捎个信,老婆子与他势不两立,总有一天,亲往开封掀了他的贼窝,叫他仔细留神些!”
话一说完,返身欲走。
史雄飞剑眉一轩,突然闪身挡住去路,沉声喝道:“姓莫的,你把高少侠怎么样了?人未交出,就想走么?”
莫姥姥叱道:“就算老婆子已经把他杀了,你又待如何!”
史雄飞做然道:“杀人偿命,何须多说。”
莫姥姥脸色一寒,道:“杀人偿命!说得对,懋功城中两条性命,就该你这小杂种一命相抵,接招!”
招字才落,钢拐一式“笔抹寒天”,疾飞而出。
史雄飞昂然不惧,一声大喝,竟然挥剑硬架,拐剑相交,平空爆起一溜火花,两人各自倒跨一步,史雄飞以剑迎拐,以弱敌强,居然势均力敌,并未落甚下风。
在场众人目睹这情形,都不禁对史雄飞刮目相视,以他的年纪修为、身份,能在出手一招上,跟威名远播的莫姥姥平分秋色,足见身手不弱。
莫姥姥虽也暗惊,一则势成骑虎,无法罢休,二则正在气头上,明知面前这年轻人武功造化不在自己之下,也只好力拼一阵再说了。
一声虎吼,运拐如风,一连又攻出三拐。
史雄飞试出对方内力,不愿再行硬拼,倏忽剑招一变,尽量避免兵刃接架,剑走轻灵,虚实交幻,化开三拐,立即振剑还手,霍霍剑气,弥漫四周。
两人一交上手,各展快招,眨眼已对拆将近二十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是,这情形却使莫姥姥颜面难堪,怒火更炽。
她钢拐本是重兵刃,论身份地位,样样都在史雄飞之上,别说失手落败,即使跟史雄飞打个平手,当着丐帮高人,也算她输了。
急怒之下,内力突地又加注三成,一支钢拐,急如狂风暴雨,攻势凌厉,着着抢制了先机。
一连十余拐,竟将史雄悄逼退了一丈多。
莫姥姥豪气如虹,呼喝连声,拐上内力,顿时又加了三成,那支钢拐;直被她舞得漫天盖地,密如罗网,周围五丈之内,全被一片劲风所罩,使得丐帮诸人和黄承师、冉亦斌等,都不禁连连向后倒退。
独臂穷神刘铁辉眉峰微皱,低声道:“人言大巴山莫家神拐威猛无;双,今日看来,果然并非虚誉。”
冷丐梅真却淡淡笑道:“匹夫之勇,何能久持,依老夫看,再而衰,三而竭,不出百招,老婆于就要力不从心了。”
刘铁辉点点头道:“师叔卓见,自是不差,但这也要看对手是什么人,如果今天不是史少庄主,换一个沉稳不足的人,只怕难熬过百招……”
话未说完,忽听场中响起一声长啸——
原来莫姥姥一鼓作气,招招抢攻,果然犯了兵家大忌,拐势虽猛,二十招一过,仍未得手,力道便渐渐有了枯竭之感。
史雄飞目光何等犀利,冷眼瞥见一个破绽,长啸声起,疾然一剑刺出,竟被他挑开层层拐幕,直透核心。
莫姥姥骇然一震,猛然拐式一撤,双睛暴突,两臂奋力一拗,那纯钢打造的拐杖,直被她弯成弓状,嘿地吐气开声,绷弹而起,砸在剑身之上。
史雄飞虎口一热,手中长剑脱手坠地,脚下倒跨了一大脚。
莫姥姥举起手来,左袖袖口上,竟也被剑锋破了三寸长一道裂口。
她一把扯下破袖,神色连变,突然仰天笑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那笑声凄厉刺耳,恍如鬼啸狼曝,史雄飞被她笑得呆在当场,既不便探手拾剑,也不便抽身退去,头皮一阵麻,只得也跟着嘿嘿干笑了两声。
苦行丐吕无垢冷嗤道:“以长凌幼,中剑失手,羞也羞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莫姥姥笑声一敛,目中凶光激射,道:“不错,若论常情,老婆子何颜再留,但对开封金家,却是例外,金阳钟伪善心恶,满手血腥,他对天下英雄,阳示褒奖,阴施诡诈,何时又想过道义良心?”
史雄飞抗声道:“金家庄侠誉卓著,仗义疏财,受天下同道敬仰,你说这话,有何证据?”
莫姥姥哼道:“花几个臭钱,沽名钓誉,你以为便能掩尽天下耳目么?若要证据,俯拾万千,撇开私仇不论,单只金阳钟暗创天火教,茶毒武林,便罪不容生!”
“什么?暗创天火教?茶毒武林,竟是金家庄主金阳钟?”
这句话有如平静的池水中,投下一块巨石,丐帮众人个个震骇不已,情不自禁都张目注视着史雄飞,看他如何作答?
史雄飞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才怒声喝道:“姓莫的,你……你凭什么血口喷人……”他显然已经气极了,话声断断续续,停了一会,又道:“你简直在胡说八道!”
莫姥姥桀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秘密早落在别人眼中,难道真要老婆子拿出证据来?”
史雄飞颤声吼道:“什么证据?你说出来!说出来!”
莫姥姥嗤笑道:“老婆子本想把这些话留待将来,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揭露金阳钟伪善面目,你现在一定要听,不会后悔?”
史雄飞毫未迟疑,接口道:“你说!你说!”
莫姥姥怒眉连轩,道:“好!小杂种既然嘴硬,咱们就当面揭穿,公诸于世,好在穷家帮消息快,耳目多,倒不愁传不出去。”
接着,脸色一沉,回头道:“黄老当家的,你就把话抖露给他听听吧!”
丐帮家人尽都一惊,十余道目光,齐又移向擎天神剑黄承师,独臂穷神刘铁辉暗暗向二圣递个眼色,悄然退开了一步。
穷家帮人最重信义,二圣和刘铁辉曾经面允协助高翔查询天火教虚实,假如嫌疑真落在金家庄头上,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史雄飞。
擎天神剑黄承师初时颇显得为难,片刻之后,毅然举步而出,向史雄飞拱手笑道:“少庄主,事无不可对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