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里的少年,论长相品性,属张槐和青木最出色,但柳儿因为从小时就牵挂青木,一颗芳心早已暗许。
只是青木从来就是不言不语的,也很少关注她,这使得柳儿暗中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何况她娘那么贪财,到处托人想将她嫁入大户人家。
眼见这心底多年的梦就要成空,她怎么也不甘心!
刚才看见那梦了多少回的身影在门前走过,她简直喜出望外。其实她冲出来也不知该咋办,只觉得要是青木也喜欢她,那她就不是一个人面对她娘了。
可是青木会像呵护他妹妹菊花一样呵护她吗?他知道娘要将自己嫁入大户人家,会不会来帮她?
想着青木一句话未说就走了,她感到绝望——青木,他似乎从未注意过自己哩!张槐还不时地会多瞅自己几眼,可是青木……
“柳儿,你站在那干啥?”柳儿娘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柳儿呆呆地站在院外,大声喝问道。
柳儿急忙擦干眼泪,应道:“没干啥!刚跟梅子说话哩!”她回身进院,看到花婆子和娘拉扯完闲话,正站在廊檐下。
花婆子瞧着柳儿,忍不住再次地赞叹道:“柳儿她娘,你这闺女可真是没得挑了。真真是生了一副享福的好相貌,一定能嫁到大户人家的。”
柳儿娘得意地说道:“可不是,下塘集有个唐老爷,想纳妾,王媒婆找了我,我还没回话哩!我总想找个家境好、人又年轻俊俏的,配了柳儿才体面。这死丫头还不领情,整天绷着张脸!”
花婆子忙好心地咋呼道:“嗳哟!这是多大的福分。别人是求也求不到的。嫁到集上,往后就是吃香喝辣、穿红戴绿的,还有丫头伺候哩!”
柳儿娘对柳儿训斥道:“听到没?你花婶子都说好。就你想嫁给庄稼汉,几个大太阳一晒,看你还能这样水灵不?还不去绣花哩。你爹和你哥哥就快回来了,到时又要做晚饭了。”
柳儿满心含酸地进房绣花去了。她手持绣花绷子,边绣花边琢磨,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到青木家去一趟,让他明白自个的心意,到时他就会维护自己了吧!
第十章 石头谢恩
青木回到家,远远就看见赵三和他婆娘带着小石头坐在自家院里,正和爹娘说着话。
赵三看见青木,热情地招呼道:“青木啊,干啥去了?”
青木笑了一下,答道:“去村里了。”随即用疑惑的眼神扫视赵三两口子——这一家子都到自己家,莫不是有啥事情?
赵三见他迷惑,咧嘴笑道:“我和石头娘带这小子特地感谢菊花来了。那天要不是菊花,咱石头可就没了。过了这些天才来,都是家里事多,石头回去又病了一场。”
青木这才明白。见爹在搓麻绳,便也端了根小板凳,坐过去帮忙,边听几人拉家常。
杨氏一边纳鞋底,一边和石头娘说着闲话。
小石头则略有些畏惧地凑到捡花生的菊花跟前,犹豫了一下,问道:“菊花姐姐,你挑这花生做啥?”
嗯!有长进,没叫“癞皮女”了。看来在家的时候,石头爹娘很是叮嘱了他一番的。
菊花瞥了他一眼,说道:“将这颗大饱满的挑出来卖和做种,又小又瘪的炒来吃了。”
“哦!”小石头听她这么说,也帮着挑起来。
他又想起在家的时候,爹娘对自己的嘱咐,抬头看了菊花一眼,说道:“菊花姐姐,难为你那天救了我。那些鱼干可是我自个晒的哩!放在筛子里晒的,没沾过灰,全部都弄得很干净。”
赵三一家这次来果真带了十斤鱼干,还有一些蜂蜜和糕点什么的。
菊花见他虎头虎脑的,两眼骨碌直转,很是灵泛,不由心生喜爱。想了一想,起身去厨房,抱着两个粗陶罐子走出来。又拿了个篾编的盘子,从一只罐子里掏出自己炕的香锅巴,另一只罐子里掏出些卤花生米,放到盘子里,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早在她抱着罐子出来时,就眼不眨地盯着了。等菊花打开罐子,那锅巴和卤花生米的香味飘出来后,不由得腮边两颊直冒口水。
此时见菊花将盘子递给自己,破天荒的,小脸儿红了,忸怩了一下,还是抵不过那两样东西的香味,一边伸手接过来,一边对菊花腼腆地傻笑,“多谢菊花姐姐!”
当小石头迫不及待地“嘎嘣,嘎嘣”嚼着锅巴,不时地还捻一颗花生米放嘴里,吃得倍儿欢的时候,那浓郁的香味也吸引了几个大人。
“嗳哟!这是啥东西,咋这么香哩?”石头娘好奇地抽抽鼻子,见儿子不停地大嚼着,忍不住也伸手拣了一块锅巴放进嘴里。
小石头一见,急忙转身,弓腰将那盘子护在怀里,不让他娘再拿。
锅巴自家也有,可是菊花姐姐的这个锅巴显然不一样,不知放了啥东西,咸津津,香脆香脆的;还有那花生米也是,实在是香的不得了,可不能再让别人吃了,盘里都不多了哩!
他的动作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小娃子总是爱护食!
赵三故意大声叫道:“石头,吃啥哩?也不给爹尝尝,养你有啥用!”
小石头嘴里不停,两眼转了转,很不情愿地拿了一小块锅巴跑过去递给他爹,还说道:“这个是菊花姐姐给我的,小娃子吃的东西,大人吃了不好!”
“哈哈哈……”大家全都笑了起来,连菊花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你少吃些!这个吃多了,要喝好多的水,说不定肚子还疼。待会我给你装些带回家,你慢慢吃,一次不能吃多!”菊花告诫小石头道,怕他吃坏了肚子,那就好事变坏事了。
石头听说让他带些回家,立即两眼亮晶晶的,乖乖地答应着,放慢了嚼锅巴的速度。
石头娘啧啧称奇,问杨氏:“这锅巴咋弄的,咋这么香?”
杨氏慈爱地看了菊花一眼,说道:“还不是菊花,她把干虾子磨碎了,熬了酱,炕锅巴的时候刷上一层,能不香嘛!那个花生米,也是放了八角、干辣椒、干虾子、干菊花,拿吃剩的骨头汤熬出来的。可怜我菊花自个却不能吃这些东西。忙一场,全让我们吃了。她爹可喜欢了!菊花菜做得好吃,他都要多喝些酒,真是浪费钱!”
杨氏先是自豪地看菊花,心里遗憾要不是那张脸,自家的闺女可得有多少人求啊;接着又幽怨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闺女菜做的好吃,她爹喝酒的次数也增多了,这不是浪费钱么!
郑长河高兴地咧嘴笑。要说菊花做饭的手艺,那是越来越长进,他每餐饭也吃的多,馋酒的次数也多了,难怪娃他娘不高兴!
石头娘见了杨氏的神情,明白她的感受,遂安慰道:“菊花这么能干,定能得个好结果。”又问道:“咋这好吃的东西,菊花不能吃哩?”
杨氏叹口气,转头说起这酱:“那虾子菊花吃了脸上就疼,又咸又辣的东西也不能多吃。待会舀些酱你带回去,照我说的这样儿炕锅巴给石头吃,用来烧鱼也好!”
石头娘还没吱声呢,赵三大嗓门响了起来:“舀些带上,舀些带上!跟长河大嫂客气啥!这味儿好,我还想吃哩,儿子又不让。弄些回家自己做,也能多做些。那时石头就不跟爹抢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小石头吃下去的锅巴,这会子也开始在肚子里发胀——俗话说,一碗锅巴三碗饭,那是说锅巴泡开后是饭的三倍,这东西特抵饱,所以石头感觉到肚子胀了。
他“蹬蹬”地跑到赵三跟前,将竹盘子往他怀里一送,说道:“给你吃吧!”
目光很是不屑——大人还这样馋!
赵三一边递给郑长河一块锅巴,一边自己也吃着,再将盘子递给青木,笑问道:“现在咋舍得了?”
石头娘笑道:“他肚子胀了。要不然能给你吃?”
小石头重又蹲到菊花跟前,对她说道:“菊花姐姐,过两天我就要去上学了。村里连夫子都找好了哩!”现在他感觉跟菊花亲近不少,也没那么怕她那张脸了。
郑长河听见了,记起青木去村长家的事情,忙问青木道:“你问过村长没有,是真的?那束脩要多少?”
青木便将村长说的话跟爹娘和菊花转述了一遍,又说自己明天一早要去帮着修祠堂。
赵三听了,估摸着青木也是要去上学的,便道:“唉,这可是村里的娃子赶上了。咱们小时候可没这好机会。青木啊,好好读,没准还能挣个秀才回来哩!”
石头一听,忙对青木说道:“青木哥,到时候我跟你坐一块。”
青木本就不好意思,听了小石头的话,脸又红了,想着自己到时候坐在一群“小石头”中间,很是郁闷!
郑长河连声道:“明儿你去吧,家里有我哩!嗯,过几天去集上买些纸笔回来。念书没有笔墨怎么成。”
杨氏则在心里算着束脩要交多少钱,买笔墨纸张要多少钱,家里还有多少钱可以开支,还要请媒婆去刘家塘探探那刘富贵的口气,唉,到处都要用钱!
石头娘也说要上集买笔墨,她和杨氏约好了时间,就起身告辞。
杨氏果然舀了一小罐子酱给她带着,菊花又将那剩下的锅巴和花生米装到一个干净的布口袋里,交给小石头!
这小子得了吃的东西,十分欢喜,临走的时候还大声对菊花说道:“菊花姐姐,等有空我再来跟你玩!”
菊花直想笑,跟自己玩?两人年龄相差这么大,怎么玩?恐怕是想来看看还有啥好吃的是真!
回头看看青木身边的盘子,直觉得倒霉——自己花心思弄出来的小食品,却不能吃。家里又穷,材料有限,可以让她施展的地方也不多。
唉!瞧着那黄灿灿的锅巴,她直吞口水,恨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个饱。想想那脸,还是算了——已经够恐怖的了,要是再弄得淌血流脓的,怕是连家里人都不敢瞧自己了。
石头娘拉着杨氏的手,走了好一截路,才悄声对她说道:“嫂子,你别心焦。菊花还小哩!我悄悄地打听着,看有那心眼实诚、不注重长相的人家,就托人说媒。菊花这么能干,肯定能找到好人家的。”
她因为菊花救了自己儿子,现在看菊花也是看哪哪好,很是为菊花的命运不平!
杨氏感激地对她说道:“那我谢谢妹子了。要是有那实诚的人家当然嫁了好;要是人家嫌弃我家菊花,我还不想嫁哩!我和她爹都不舍得让菊花受气,觉得要是找不到好人家,就不嫁了,咱带着闺女一样过日子。”
石头娘听了心里发酸——她也是儿女心重的人,连声说道:“不会,不会!”又细细地安慰了杨氏一番才追着前面爷俩去了。
第十一章 去祠堂送饭
菊花见哥哥明天就要去村里帮忙修祠堂,修完了就要上学念书,那这满山的橡子果靠谁来捡?要是靠她一个人还不得累死!嗯,她娘到时候也可以帮忙;爹可能不行,光地里的活计就够他忙的了。
“哥,那我们再去捡一些橡子果吧。我想着这次先用水泡个十来天,也能去掉些涩味。省的用水煮,还费柴火!”她将自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青木见妹妹对这橡子果这么有信心,不好泼她冷水,心想,过两天就知道猪到底吃不吃这东西了,先捡一些也没啥,就当陪妹妹玩好了。
于是,他点头道:“好,反正这后山满山都是,捡起来也便宜。”
菊花知道他并不十分热心,也不解释,心想等猪吃了这橡子果配成的猪食,你们就要起早贪黑地捡这玩意了。
半下午的时间,两兄妹又捡了四大袋橡子果。跟上午剥剩下的橡子果混在一起,在院里靠近篱笆墙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挑了几担水倒进去,将橡子果连壳泡在里面。
第二天,吃过早饭,青木去村里修祠堂,杨氏去清北村请王媒婆办大事,只菊花和她爹在家忙活。
菊花喂完猪以后,将衣服也洗了,便跑到那堆土粪堆跟前,拿两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看到里面蠕动的蛐蟮,很是浑身难受。
那东西已经长得很大了。菊花喊她爹过来看。
郑长河“咚咚”地跑过来,看见闺女捣腾的这玩意果然长得很好,不禁咧嘴笑了。
“快弄些给鸡吃!鸡吃了这东西肯定爱下蛋!”他急不可耐地对菊花说道。
菊花忙道:“不行的,爹。这么喂鸡说不定鸡要生病。我想,将这东西用水洗干净了,再拿开水烫一遍,等烫死了,放在太阳下晒干后捣碎。喂鸡的时候掺上菜叶和玉米渣,也比光喂蛐蟮省一些。不过这东西我看了难受,还得爹来弄!”
郑长河忙道:“我来弄,我来弄!你小女娃看到这东西是犯恶心。爹一定按你说的弄。”
菊花又道:“爹,将大的先捡出来,小的移到那一堆土粪里面。将这堆土粪弄到地里去,肯定肥的很。你看那有蛐蟮钻的地方土都肥一些。”
郑长河赞同地说道:“是这么回事!那柴堆旮旯里,越是蛐蟮多的地方,越是肥,泥土又黑又松!这一堆土粪挑到那荒地里,菜肯定长得好!”
他挽起袖子就忙活起来。菊花早跑了。
中午的时候,杨氏还没回来,菊花做好了饭,对郑长河道:“爹,你先吃,我去给哥哥送饭去了。”本来杨氏去送的,可她到现在也没回来,总不能让哥哥挨饿吧!
郑长河慌忙扔下手中的锄头奔过来——他正在挑那堆土粪——对菊花说道:“还是我去吧!你吃饭!”
菊花知道他是怕村里人耻笑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年也难得到村里去一次,就是怕人笑话——可是自己才不怕呢!就算讨厌别人闲话,那也要直面困难,躲有什么用?还能躲一辈子?
菊花轻声而坚决地对郑长河说道:“爹,我不要紧的。管别人咋笑我,往后我都不怕别人笑了。”
郑长河张大嘴巴看着闺女,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花呀,你有这志气是好!还是让爹去吧——咱不跟人置气!”
菊花抿嘴笑道:“没事的,爹,让我去吧!你先吃饭,还有好多的事要忙哩!”说完,提着篮子就出了院门。
郑长河看着菊花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她这一去会不会受气回来。
菊花提着竹篮,漫步行在通往村里的土路上。
有多久没来过村里了?她仔细回忆,好像真的有好久了。她一年也不到村里一次,这么近在咫尺的村庄,感觉却无比陌生!
秋意更浓了,树梢枝头红黄绿一片色彩绚烂,不时有树叶飘然飞落,路边野草也渐黄渐枯;再远一些的水田里,水稻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排列整齐的稻茬桩子,天地间,似乎只有那些野菊还顽强地开放着。
望着小路尽头,那房屋和树木竹林交错的村落,袅袅的炊烟升起,鸟鸣树梢,犬吠柴门,要是不这么贫穷的话,身后这山、眼前这村、村旁这水,都是诗中画中才有的美景呢!
她一路想着,按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努力寻找去旧祠堂的路——没办法,全忘了。村子中间有条主干道,但菊花记得祠堂可不是在这条线上,而是靠近村子北边。
七弯八拐地,她边走边东张西望,打量着村里那些错落有致的房屋和院落,或土屋或砖瓦房,房前屋后间杂着树木和竹林。邻里之间的日常走动,踩出了一条条的小径,如蛛网般遍布整个村庄,使得家家相通,户户相连的。
正找着,迎面走来一人,是秦枫!他今天一身黑色短装打扮,背个药箱,甚是利落。
看见菊花,有些诧异地招呼道:“菊花,你这是……”
见他两眼审视地看自己,菊花暗自撇嘴,心道我出来一趟就显得那么奇怪吗?
“去祠堂给我哥送饭哩!”菊花说完就微微侧身给他让路。
秦枫微笑道:“哦,去祠堂啊!在那边呢!”他伸手向左边指了指。
菊花轻声向他道了谢,提着篮子就过去了。
秦枫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这菊花与以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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