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岚还在犹豫,葫芦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娘,要是姑姑和板栗他们不好了,爷爷奶奶怕是都活不了了。黄豆,你在家里照顾娘和妹妹。娘怀了小宝宝,不能让她操心烦神。你平常鬼主意多的很,今儿让哥哥瞧瞧你是不是真有本事,管好下人,安排他们在前后院仔细巡查,不要慌乱,干事不能偷懒。小叔,黄瓜,我们走。”
黄豆闻言一抹脸上泪水,大声道:“哥哥你去。我在家里看门,照顾娘和妹妹。”
葫芦却没有回答他,他已经带着青山和黄瓜跑到了院子里。
刘云岚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瞧着三个娃儿跟着搬棉被的马小六等人出了院门。
葫芦三个娃儿跟着马小六跑出去一看,外面人声鼎沸,人们挑着水桶奔走呼号,忙忙地涌向张家橡园。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焰,使得三个小娃儿强装的稳重立时崩溃,嘴里哭喊着“姑姑”“姐姐”,没命地往橡园赶去。
且说槐子,赶到橡园门口,面对那滔天的大火,只觉得头晕目眩,他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踉跄地走了几步,站立不稳,被一只胳膊扶住了:“槐子,你回来了!”
也不知是谁的声音,这时候,他哪里会管谁是谁。
不到近前。是无法看清这大火是怎样的狂猛和肆虐,整座山除了竹园那边,几乎快被大火淹没了。
低处便是张家居住的五十亩橡园,再往上是两百亩毛竹林,毛竹林上面一直到山顶则是四百亩橡树林。这近七百亩密林下半部燃起滔天大火,那里正是橡园张宅。
大火逐渐向四周扩散,风助火势,火随风窜。那什么隔离带,什么防火墙,完全形同虚设,这片火海里。火浪翻腾,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人通过。
最早赶到的几十个人,在这大火面前显得是那么单薄和弱小,他们团团乱转,徒劳地喊着、问着,完全的束手无策。
便是看门林大爷家,此刻也淹没在火海里。不过,因为离大门近,他们一家倒是跑了出来。正跟人哭着说如何发现起火的,等发现已经来不及喊山上的人了,可是他孙子还是往山上去了。
青木挥舞着手臂狂呼,喊这个去叫人,喊那个去拿家伙,又叫人拿锯子把身边的树给锯了,防止火漫延下来。乱糟糟的。也不能立时见效。
有人挣得脸红脖子粗,从山下水塘里挑来一担水,泼上去根本无济于事,“滋啦”一声,只不过让火焰闪了闪,腾起一阵青烟,马上又被旁边的大火扑过来吞没了。
郑长河和杨氏见此情景,绝望万分。对着大火哭喊道:“菊花,我的闺女呀――老天爷,你下场雨,救救我的闺女吧――”
杨氏疯魔一般扑向那上山的路口,全然不管前面是无情的火焰。
青木见了,冲上去抱住她。嘶声喊道:“娘,你这样不顶事。爹,你咋也跟着添乱?快去喊人救火,救菊花――”
杨氏稍微恢复了些理智,靠在青木身上哭道:“这么大的火,要咋救哩?青木啊,娘不要活了……”
青木喊道:“菊花还等着咱们救哩,娘咋能不活了哩!啊――槐子回来了!娘,槐子回来了。”
几人扑向槐子,可是他们发现这个更失常,站在大火面前呆了一瞬间,忽地如受伤的野狼,仰天惨嚎:“啊――”
他双手揪住胸前的衣裳,双目充血,只顾拖长了声音嚎叫,却没有叫任何人。
让他叫谁哩?
爹?娘?菊花?板栗,还是小葱?
他爹娘妻儿都在里面哩!
槐子痛悔万分,若是昨晚赶了回来,不说正好能发现火起,救出家人,至少也会跟爹娘菊花在一起,死也死在一块,哪会像现在这样,只留下他独自面对这大火,除了煎熬和哭泣,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来。
这比任何酷刑都折磨人,真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木快疯了,对着槐子肩头就是一拳,打得他原地转了个圈:“想办法啊,槐子!叫有个屁用啊!”
槐子站定,睁着血红的双眼,盯着那大火喘息,他也想想办法,可是,此刻他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哪里还能思想问题?他仿佛看见爹娘和菊花领着娃儿们在院子里四处奔逃、呼喊,看见板栗他们绝望地哭泣、哀嚎,他心痛得麻木了,对周围一切都视而不见。
村里人陆续赶过来了,赵三挑着一担水桶,对着青木和槐子大吼道:“挑水浇!甭跟个老娘们似的,哭也不能把火哭灭了。长河大哥,快呀!”
郑长河见来了不少人,稍稍燃起一丝希望和侥幸,抄起地上一担水桶就冲向水塘。
于是,人们蜂拥赶往水塘边去挑水,尽管那水泼到火上根本不顶事,但他们依旧来来回回地挑水,忙碌不停。
槐子忽然看向村路,只见马小六等人扛着被子飞奔过来。他如同发现了救星,冲过去抢了一床棉絮,然后拦住一个挑水的人,将两桶水都泼在棉絮上,连身上也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亏得面对大火,不然立马就要在寒风中冻僵――然后头顶着湿哒哒往下滴水的棉絮,向大火里面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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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第三代崛起
人们惊叫起来,青木见了一呆,急忙也如法炮制,然后也顶着一床湿棉被追了上去。
可是,他们还没走两丈远,就被逼退了回来。棉絮倒是没有烧着,却冒着腾腾的烟雾。两人一路呛咳出来后,丢掉棉絮,蹲在地上惊天动地地咳嗽喘息。
槐子是被青木拖出来的。
青木咳嗽了一通后,对着槐子骂道:“你要送死,也不能这么死哩。你也不想想,菊花能不想办法?她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要是她没死,你在外边倒把自个折腾死了,她出来怕是要对着你死尸踹两脚。”
槐子听了这话,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慢慢抬起头。
是啊,菊花肯定不会坐那哭着等死的,她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忽然间,他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站起身,环视一圈乱哄哄的现场、哭喊的亲人,以及那滔天的大火,渐渐地恢复了思绪。
“用土埋!”他对着仍然大骂的青木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青木满心悲恸,却还要应付失常发狂的亲人,只觉得忍无可忍,因此骂得凶狠无比。他听见槐子忽然冒出一句冷静的话来,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啥?”
葫芦带着青山和黄瓜就站在旁边哀哭,听了这话,心里忽然一动,急忙含泪对青木道:“爹,咱用土埋。这么大的火,用水浇不成,用土埋还好一些。”
青木大喜,想起往常提起的灭火措施,竟然把这条给忘了,只想着用水灭火。
说起来,今年他们一直在防火,天天商议咋防火,日日查看咋防火,经常讨论起火该咋办,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无情,所有的准备都是一场空,这场大火让他们干瞪眼。
他两眼闪烁寒光,等把人救出来。再仔细查,看究竟是什么人要灭了张家。
不是他们防火不到位,若是不经意间一个地方起火,断不会陷入如此境地,而是这大火从四面烧起来,根本没给人留一点活路。
槐子沉声道:“先不要管其他地方,只管把土往这挑。把这上山的路用土填出一条通道来,把旁边烧着的树木砍倒,一直通向山上。多叫些人来挑土,人多填起来也快。赶紧分头传下去,让他们回家拿家伙,用水桶装土也成。”
他冷静下来后,思路也清晰起来,匆匆跟青木交代了救火的措施。转身就去指挥安排,让黑皮和匆忙赶来的吴成将人分队,一部分人挖土。一部分人挑土,有人砍倒燃烧的树木,有人负责用铁锹铲土灭火。
青木见槐子已经恢复理智,心下松了口气,也急忙去吩咐家里下人,听从槐子安排。顿时,人们再次奔走相告,呼喊不绝。
葫芦几个娃儿赶到这儿,看见嚎哭的爷爷奶奶、发疯的姑父和发怒的爹,还有那些担着可怜的两桶水浇火的人们。只觉得世界崩塌了,幸福温馨的日子正被眼前的大火一点点地吞噬。
小娃儿总是最真实的,槐子提出的主意,并没有令他们心怀侥幸——这要挑多少土才能铺出一条路?等路铺上山,还能见到姑姑么?
三个娃儿泪流满面,紧紧靠在一起。手拉着手,彼此借助力量,平息心中的恐惧和伤心。可是,那滔天的火焰、紧张的呼喝,无一不在提醒他们,他们的姑姑(姐姐)和表弟妹(外甥们),有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葫芦浑身颤抖着,想起姑姑打小就喜欢抱着自己,说这教那的,就算后来有了板栗他们,也没让姑姑对他的宠爱减少一分,他也特别喜欢靠在姑姑身边,听她说故事、讲算术。可是,就要见不到她了!
还有板栗、小葱、红椒、山芋,还有张爷爷和张奶奶,小井儿……
他眼里泪花闪动,努力地回顾夫子的教导、姑姑姑父的教导、爹娘的教导,有什么可以帮到眼前的?
人多一些,这路就能铺得快些,可是怎样才能找到更多的人,要是他们不愿意来咋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忽地就跟槐子似的,脑子清明起来,思路一清,小娃儿本就灵活,想得更多了,转身对青山和黄瓜道:“待会听我喊,你们就跟着喊,也这样安排人。
青山和黄瓜虽然不知他要干啥,却听话地点头。
葫芦见姑爷骑来的马丢在一旁,想是怕火,躲得老远,他便跑过去,跨上马背,催动马儿来到近前,踩着马镫直立起身子,对着奔忙的人群,提气高声喊道——
“今儿凡是来救火的人,每人谢银五两;谁能救出张家一个人,赏银五千两;救出一个雇工,赏银一百两。”
这一声喊出,震动了在场所有的人,连槐子和青木也不例外,清脆的童音响彻天际,回荡在山野,盖过了呼啸的西北风和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与漫天的大火争辉!
人们被那高额的赏银惊呆了,这村里除了李家,谁敢不把五千两银子放在眼里?
只见那小娃儿方正的脸颊上尚带着泪痕,神色却坚定无比,声音隐含着无以伦比的气势。没有人会怀疑他说话不算数,也没有人会怀疑郑家和张家会不认账。
郑葫芦,那是郑家的长孙。
郑葫芦——郑昊,郑家第三代子孙,在这场大火中迎来了他人生的拐点,如朝阳般升起,领着小叔和弟妹,撑起了日后赫赫扬扬的郑氏家族。
葫芦连呼三遍,喊完又对着马小六大喝道:“马小六,你去村里,喊村里人,附近庄子的人。就这么跟他们说,来帮着挑土,每人赏银五两,救一个人,五千两。快去!”
马小六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黄瓜一听哥哥喊出这样的话,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紧跟着对人群喊道:“救出张家一个人,赏银五千两;雇工一百两。”
若是不救雇工,那不是让人心寒么,所以这是必须要喊的。
青山也跟着吩咐道:“黑皮哥哥。你快去榆树村叫人;大嘴哥,求求你帮着去清北村叫人,就说救了我们家人有重赏;马叔,你往下塘集去。沿路挨着庄子叫人。”
青木和槐子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高叫:“救出张家一个人,赏银五千两;雇工一百两;帮着挑土的,完事后每人谢银五两。绝不反悔。”
人们轰然炸开,再次忙碌,只是这回却带着一股激情。
青木看着儿子,含泪微笑起来;槐子却想起板栗。那心揪痛不已,忙去挑土,让自己忙得大汗淋漓,无暇思想。
葫芦骑着马,往来奔波,不住呼喝喊话。他站在马上,总览全局,见人都挤作一堆。便对青木和槐子大喊道:“爹,你带人填这边;姑父,你带人填那边;吴成叔。你带人把树推倒,要小心那火。”
树推倒了,才好用火埋,那火不在半空中,也不容易被风吹得到处飘舞。
经过葫芦安排,现场人虽多,却井然有序起来,人们生生从火海中填出一条道路,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山上延伸。
青木和槐子见葫芦安排很好,干脆有啥想法就让他来喊话。他俩腾出空来帮着挖土挑土,心里想着哪怕多挑一筐也是好的。
秦枫匆匆赶来,看着这片燃烧的火焰山,忧心不已,他极目四顾,找到槐子。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大声道:“你要安排人去山上,还有那边,那边——”他用手指在四方指点着,“千万不能让火蔓延开来。”
槐子愤怒地嚷道:“哪有人抽出去?我爹娘和菊花还在山上哩!”
秦枫神色严峻,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必须要这么做。这明显是有人纵火,你只顾眼前,可你家那么多山,要是人家趁着你们都在这边救火,又去烧其他的山,那会怎样?”
他不待槐子开口,便堵住他道:“别说你不在乎,只要能把家里人救出来就好了。你想,这山要是全烧起来了,大家都在山边住,那还不全回家收拾东西逃命去了,谁还来帮你,那时你要靠谁来救人?”
见槐子剧烈喘息,神色恐惧,他又安慰道:“槐子,这时候你越要冷静。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你瞧,人越来越多了,你只要将家里的雇工们抽出去,原来他们负责看守哪片山,还让他们看守哪片山,四处搜查,说不定还能抓住那纵火的人——他们必定是从山上来的,村里如今看守严密的很,不容易进来。再调集一部分人在园子四周砍出一条路来,我听说你家原本就修了隔离带的,如今趁着火没烧过院墙,赶紧先采取措施才对。”
葫芦早过来了,他听了秦枫的话,对槐子道:“姑父,秦伯父说的对。该让吴成叔带着他几个兄弟回山上去照看。”转头又对马叔的儿子马全道,“马全,你也赶紧带你的人回山上去。记住,把人分小队,四处查看。遇见翻墙进去的陌生鬼祟之人,若是能抓活的就捆起来,抓不到活的只管杀死,不要手软。”
马全是郑家掌管木耳场子的人,他听了小少爷的话,大声答应着,丢下竹筐就去找人,一阵呼喝后,带着十几个人旋风般地离开了。
槐子也迅速反应过来,在葫芦吩咐马全的时候,他也招来吴成,让他赶紧带人回山上,连同留守的六个军汉和张家下人,在各个橡园仔细巡查,务必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并注意搜寻可疑之人;又让王老头去竹园那边组织那帮媳妇和女娃子,全部拿刀砍竹子,将隔离带扩大。
竹园和橡园之间,有一条宽路隔开,竹园在路西边。这路一开始修的是两米宽,后来因为要防火,又加宽了两米,路西边还有一条山涧阻隔,而且,这风大方向上是西北风,所以竹园才没受到波及。
不过,因为山挡住的原因,这风偶尔也打着转儿的,所以,防备的工作还是要做。
待吴成走后,槐子也不挑土了,亲自指挥安排现场。
第五百三十六章 避入地底
村里人除了去修河的,剩下的劳力差不多都赶了来,好多媳妇婆子都上场了,更有李家、刘家、赵家的佃户和下人,两百多人涌来,立即填补了刚才被抽走的人,橡园山脚下一片沸腾。
山下沸腾一片,山上也不安静,透过呼啸的风火声,隐约可听见山上狗叫、人喊,可是却听不清楚。从山下到张家宅院门口,弯弯曲曲的有一里多路,垂直上去也差不多有一里,说远不远,此刻却是远如天涯。
当葫芦在山下提气高喝的时候,橡园张宅,板栗也在院子里往来奔波,高声喝叫,和张大栓刘黑子一起,指挥下人们搬运东西、砍树、在后院菜园地里沿着水井往下挖坑。
先前发现大火时,菊花发现四面封死,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后,迅速地安排人砍树,想清空院子,然后原地固守。
谁料好容易锯倒一棵树,砍竹子的人也才砍了几十根竹子,那大火却已经嚣张地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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