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意偏偏又都是跟村里的所有出产相关的,因此,他对村里的事是尽心尽力,经常跟青木、张槐、李长明等年轻人商量事,对他们提出的合适意见也都竭力支持。
可是,经济发展了,清南村在蜕变,甚至下塘集的十里八乡都在蜕变,人也不可避免地跟着蜕变。
这几乎是经济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事情,趋利是人的本能。
首先,对于新生人口的股份安排
李耕田召集人商讨了一番,最后定下了新生的人口未成年之前算半份股份,每年底调整一次总股数;成年之后算一份。毕竟这作坊是离不开清南村的,要以村里的人为主。
其次,对于谁有资格去作坊上工的问题,很多人也是有意见的。那些技术活没人敢争,可是有的活计明明谁都可以干,为啥他能去我不能去哩?
经商定,除了那些有特长的人被作坊请进去之外,余下的人员安排遵循一家一个谁也不许争。
这时候就能看出人们的一些小心思了。
像菊花家,除了青木,就没有旁人去作坊干活——她家的事情多着哩,自己都忙不过来,哪里会去争那个名额再说,如今郑家也不缺那个钱。
可是李耕田的三叔——李明堂,为了不浪费那一个名额,硬是让自己的孙女金铃去香肠作坊灌香肠,因为他儿媳妇会腌菜,被酱菜作坊请去,这个名额就空了下来。他跟儿子也要忙田地里的事情,不可能去作坊上工;两个孙子娶亲后也分开单过这就另算一户了。
人家都是媳妇上工李耕田对于三叔这一做法很不赞成却也说不出啥来,只得随他去了。
话说周小年的媳妇被公爹罚跪后,在家停了一年没去作坊,今年冬天撺掇周小年跟他爹说好话,同意她再去作坊做工,“冬天里也没啥事,我去上工好歹能挣些工钱,不比在家闲着强?就是做针线,等下了工晚上也是能做的一点也不耽误事,多好!放着这个名额白浪费了,人家想去还去不了哩。”
周小年听了她的话,心下也有些活动,便去跟周宝柱商量,说媳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还让她去作坊上工算了,也能挣些零花钱,还不耽误事。
周宝柱其实也是心疼那个名额的只是怕儿媳妇惹事罢了。儿子这么一说,他想了想,把小年媳妇叫过去,板脸训了一顿,于是,小年媳妇又去作坊上工了。
这婆娘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上次的事吓坏了她,可是,过了一年,那心里就只剩下恨了——恨郑家,恨张家!但再多的恨也只得忍着,不说郑家她惹不起,就是公爹也很严厉,她不敢搅事,不然周宝柱真能休了她。
有心人总是能找到机会的,不管是坏人还是好人。
这天灌完一批香肠,外面已经天黑了,金铃随着大伙交货过称——为的是怕有人夹带香肠和肉出去——然后一块出了这间工坊去茅厕。
每次收工的时候,去茅厕都是要排队的,虽然有些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很想把这泡屎尿带回自家再放,那也要忍得住才成。
众媳妇嘻嘻哈哈地完事后就赶紧家去了——今儿可是比平常晚了哩。
女人照例是容易丢三落四的,金铃本就落在后边,刚要出作坊大院,忽地想起小手袋忘了拿——这玩意也是菊花捣腾出来的,后来小女娃们都人手一个——转头看看茅厕门口还有几个媳妇,便飞快地跑向工坊,准备拿了东西好跟她们一块回村。
谁知这一去可就倒大霉了。
那小年媳妇看见青木才进了工坊没一会,金铃不知为何也进去了,她心中一动,四下一扫,燃着几只火把的作坊大院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茅厕里还有几个媳妇,她便迅速地跑过去,把那工坊的大门从外边给扣上了,然后赶紧就出了大院,出门的时候还没事人似的跟守门的林大爷打了招呼。
过一会儿,另外四个媳妇也都从茅厕出来回去了,工坊里居然只剩下金铃,当然,还有来四处查看的青木,此时正在隔壁监管室里翻看今日的生产记录哩。
金铃拿了东西发现出不去了,心中纳闷,对着门使劲地扯、推,却觳|声大喊,想叫来门房林大爷,或者仓库那边的人——那边是日夜都不离人的。
结果,没叫来林大爷和仓库那边的人,倒是从旁边的监管室里出来了青木,他诧异地问道:“金铃,你咋还没回去哩?你这是······”
他也发现金铃拉不开门了,待问明了情况后,也是满腹疑惑,仔细查看后,确定这门是从外边扣上了,不禁奇怪之极,一时也顾不上想那么多,遂放开嗓门·高声唤林大爷。
叫了几声没响应,他怕林大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或是隔得远听不真因为男娃们值夜也通常会大呼小叫地笑闹,便又使劲地叫在仓库值夜的李长亮和黄小墩。
他声音不可谓不高,只是这人倒起霉来·喝凉水也塞牙缝,这黄小墩和李长亮晚上喝了些酒,晕晕的,又弄了些瓜子,躲在仓库的值夜房里,美美地嗑着,一边嬉笑着扯些闲话,任青木喊破了嗓子·两人却根本没在意。
不过·到底是静夜之中·加上青木一生气,那声音几乎不曾冲破云霄,再听不见就是死人了。
等林大爷和李长亮他们赶来,打开这间工坊的大门,青木两眼喷火地冲出来,对着他们大声质问道:“你们就是这么值夜的?喊这么大声都没听见,要是人家来偷东西,或是走了水,怕是等人家走了或是东西都烧光了·你们才能发现。这门是谁扣上的?”
李长亮被他一顿呵斥,十分难堪,摇头道:“我们在仓库那边看着,没注意这边。”
林大爷也说道:“我瞧见你进来了,没事我扣门干啥哩?”
这时金铃也出来了,问林大爷道:“林大爷,强嫂子她们都走了么?”
李长亮等几人见了金铃,面色十分古怪,林大爷道:“走了·走了好一会了哩。你咋还没回哩?”
金铃道:“我进来拿东西,再转头就发现这门不晓得为啥被关上了,青木大哥过来就使劲地喊你们,喊了好久你们才过来。”
几人这才明白是咋回事,可又不明白是咋回事——谁把这大门给扣上的?这大晚上的,把一男娃和一女娃关在工坊里,这不是明摆着害
青木正要让林大爷送金铃回家,就见李明堂、李耕牛父子匆匆找了过来,见金铃不回家,却在跟这些人闲扯,不由得大怒,训斥道:“金铃,你在这干啥?到现在还不家去,害得你娘在家担心,旁人早就到家了。
原来李家就在山边住。金铃娘问第一拨放工的媳妇,她家金铃咋没回来哩?桂枝便说在后边哩;随后的小年媳妇也说金铃在后边;可是最后出来的四个媳妇却说金铃已经先回来了,这下金铃娘着急了,所以李明堂和李耕牛才找了过来。
金铃委屈极了,只得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李明堂听说孙女跟青木被关在工坊里好一会,那脸上就精彩了,说不出是怒还是笑,他阴阴地对青木道:“青木,这作坊你管得好哩,都把自个跟小女娃关一块了。往后是不是还会跟哪个媳妇关一屋?”
青木闻言气得胸膛直鼓,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那股怒火,冷声道:“三爷爷请慎言,金铃可是你孙女。坊子里出了这样事情,我自会处理,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转身对李长亮和黄小墩道:“晚上警醒些,再要这样耳背,怕是人家把东西偷光了都不知道。明天……”
李明堂打断青木的话道:“你给大家一个交代?我瞧你应该给我们老李家一个交代吧!”
金铃听了爷爷的话,羞愤不已。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哪里会想那么多?以为出来就没事了哩。本来也就是嘛,关在里面也没多长时候,况且青木过来后,一直在叫人,他们又没干啥,为何爷爷要人家给交代?
小女娃难堪地叫道:“爷爷,你说啥哩?我跟青木哥也没干啥!”
李明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你懂啥?还嫌丢人不够是不?人家会听你说?”
青木面无表情地说道:“事情虽然蹊跷,但究竟咋回事金铃最是清楚,这几人也都可作证,若是三爷爷一定要闹出事来,那明儿就让村长来评这个理吧。”
李明堂见他态度强硬,气得转身就走,嘴里还嚷道:“我当然是要叫耕田来主持公道,不然人家都不将咱老李家放在眼里哩。”走了几步,回头见儿子李耕牛和孙女还愣在那,沉声喝道:“还不走?没出息的东西,屁都不晓得放一个。”
李耕牛慌忙和金铃跟了上去。
这里林大爷和李长亮、黄小墩见青木板着脸,心里十分愧疚——要是他们早些听见,过来开了门,怕是就没有这些事了;况且青木说的对,这么喊都听不见,那要是人家来偷东西哩?来放火搞破坏哩?想想那真是脊背发凉。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对质
等李家的人走了,青木便仔细地寻问林大爷,最后走的都有哪些
当听说小年媳妇是单独走的,然后便是强嫂子等四个媳妇,两人一拨出去了,他顿时就明白,准是这个小年媳妇记恨郑家,想让他难堪。
要说这报复的手段实在拙劣,并不高明,但偏偏就让她得逞了,因为金铃是李明堂的孙女。
李明堂可是个难缠的人,跟郑家也不大对付,否则换谁被关在里面,出来后不过是气得骂一场罢了,还能扯到名节上去?那不是没事找事么!
青木交代了几人一番,便回家去了。他也没惊动爹娘和菊花,坐在房里思索良久,又起身去了李耕田家。
话说李耕田看着自己治理的清南村一派欣欣向荣,周围哪个村子不羡慕、眼气?连带着村里的闺女和男娃们也身价上升,嫁娶都容易好多,因此,他每天心情都好的不得了,可是这好心情今儿晚上被他三叔给破坏了。
听他三叔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今晚香肠作坊发生的事,李耕田沉声道:“作坊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要查明原因好好处置。可是三叔,你要青木咋交代?他跟金铃又没干啥——那么会儿的工夫也不能干啥哩!再说,这么闹对金铃侄女也不大好。”
李明堂气道:“不闹名声就好了?那些闲人啥话不敢说,啥话掰扯不出来?一会儿的工夫说不定就能被她们传成两人被关了一晚上,这让金铃往后如何嫁人?”
李耕田听了他的话·着实不高兴——明明没有的事,偏要闹出来,要不是尊明堂是他的三叔,他都要破口大骂了。这会儿他的脸色也很不好,忍着气说道:“我早就跟三叔说过·金铃一个小女娃,不方便到坊子里做事,三叔就是不听。你瞧谁家闺女去坊子了?那刘小妹和菊花,作坊里的媳妇都是她们教出来的,平日里有事也要请过去指点,就这样也没见她们去上工哩。
李明堂被揭穿私心,恼羞成怒地说道:“她们不去是她们的事,我家金铃老老实实地干活·一不偷二不抢·有啥丢人的?如今出了这事·难不成就算了?你还是她大伯么?”
李耕田不悦地问道:“那三叔想要郑家咋交代?青木可是定过亲了,马上就要成亲,连日子都定好了哩,难不成你还能让他退了刘家闺女娶金铃?”
李明堂瞪眼道:“为啥不能?你当年不也是退了亲才娶了长雨他娘么!那刘家要是晓得金铃和青木被关在一个屋子里,没准他们还不想把闺女嫁过来哩!”
李耕田听了三叔的话勃然大怒,他退亲再娶,本是为了一腔挚爱,可是旁人提起来却不这么说——那是背信弃义的举动。
他怒极反笑,说道:“我虽然是村长·也管不到人家娶媳妇。这事你自己瞧着办吧。不过我要提醒三叔,我当年为了娃他娘退亲,那是因为我喜欢她,娶家来自然对她好;如今你要是逼青木退亲娶金铃,先不说他乐意不乐意,刘家乐意不乐意,就算最后这事儿弄成了,你能指望他待金铃好?”
他实在是很不耻三叔的做法,对他那点粗鄙的心思看得十分清楚·心道,这事能跟我和娃他娘的事相比么?
李明堂听了一滞,他也晓得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是也不知是咋回事,他就是不想这么算了,白便宜了郑青木这小子。到最后,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青木做孙女婿哩,还是想给郑家一个难堪,这里面可是牵扯到他孙女哩。
但李耕田在这件事上摆明不想为他出头,他只好气闷地回去了。
这边,李耕田收拾起一肚子不快,刚要上床歇息,青木又上门了,将今晚的事和他推测的结果跟李耕田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强调道:“李叔,这坊子越来越大了,事也越来越多,如今出了这样事情,要是不处理,怕是不妥,我自己就要第一个担责任。”
李耕田本就被他三叔闹得一头火,又无处发,听说这事都是小年媳妇惹出来的,那满腔的怒火就找到了发泄的地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大骂周宝柱,娶了这么个不省事的儿媳妇,真是瞎了眼,连花婆子都比她强。
这人就怕比。花婆子跟小年媳妇一比,立即被所有人原谅——她是爱说嘴,可她不会故意去害人,总归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不计后果;小年媳妇却专门故意生事,这能一样么?
李耕田并不觉得自己偏听偏信,这事儿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虽然找不到证据,可明眼人心里都有数。
他沉声问青木:“你打算咋办?”
他是村长,管村里的事,作坊的事都交给这些娃们自己管,他也相信他们,再说,也有磨练这些娃们的意思。
青木肃穆地说道:“明儿叫那.个最后走的媳妇当面对话,找出捣乱的人,辞退出作坊,这是一;第二就是这值夜的人太松散了,要加强管理。亏得这么闹一回,才发现这问题,不然真出大事那可就麻烦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自己先扣两月的工钱——算是管理不善;李长亮和黄小墩、林大爷各扣一个月的工钱——罚他们值夜不尽心尽力,叫那么大声居然都听不见,这还值啥夜?再有这样的事就该踢回家了。”
李耕田听了很意外,说道:“这事并不与你相干,为啥你要扣钱?就扣的话,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够了,干啥要扣两月的?”
青木认真地对他说道:“李叔,要是出了事不惩罚管事的,这管事未免当得太轻松了。甭管是张三不好还是李四不好,既然让我来管,就该管好。不适合的人要清理出去,能干的人该提携上来,否则的话,每回出了事,找到犯错的往外一推就完事,那还要管事干啥?”
这是菊花跟他说的,下属犯错,领导不能免除监管不力的责任。当领导的就是要根据下属的不同表现,将他们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怎样把那些偷奸耍滑、心思不正的人管好,那是你自己的事,人家只看结果,不会听你解释理由的。
李耕田听了赞赏地点头道:“嗳!你这话很对,就这么处理吧,也省得人说嘴。只是那小年媳妇怕是不好打发——她肯定要狡辩哩?又没有人瞧见是她关的门。”
青木冷声道:“那也由不得她,这事我自有主意。”
他浑身冒煞气,当了一年的管事,如今他也不是那个沉默木讷的男娃了,很有些气势。
李耕田见了很是欣慰,这些娃儿能担起事来,他也轻省了好多,于是对他道:“就这么办。明儿我也过去。还有,青木,你怕是有些麻烦哩,我那个三叔要你给金铃一个交代,我说了他一顿也不管用,准备明儿让我爹再好好地说他,不过你也要心里有个数才好。”
青木点点头道:“我晓得。随他闹吧,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样闹只会害了金铃,我是不可能答应他啥事的——我就要成亲了哩。”
李耕田点点头,青木遂告辞出门,没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