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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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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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个无力的声音道:“不必了。”
孙小红和叶开同望向门口。
见李寻欢已扶着门框缓缓倒下。
春水楼。
那女子已拉好衣领在床上坐正。她一只手撩起缕散乱的头发,看着阿飞,笑道:“果然是你。”
阿飞望着眼前容颜未变的这张脸,一时无语。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找错人了?”
阿飞摇摇头。
那女子又是一笑,伸出脚挑起倒在地上的绣鞋,用脚尖玩弄着那鞋子,道:“记得你原来没有这雅游的习惯,难不成又是李寻欢叫你来的?”
阿飞沉默。
那女子忽叹了口气,道:“不提那痨病鬼了。你总归应该先和我打个招呼吧?可以叫我‘云仙’,也可以……叫你随便喜欢的名字。”
阿飞仍是沉默。
那女子猛地一甩鞋子,道:“都到这里了,也不必充什么刚出家的小和尚。就算是当嫖客也多少得说两句奉承话吧!”
阿飞脱口而出道:“林仙儿!”
林仙儿疲惫地往床上一倒,微微一笑,道:“总算还会说话。”转而笑容又凝住,道:“是李寻欢叫你来的,对吗?”
阿飞转过身,道:“你父亲死了。”
过了许久,阿飞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他倒解脱了。”
甜腻腻的脂粉气伴着一阵衣裙声飘到阿飞身后,只听林仙儿道:“坐。那边有酒。”
林仙儿自己先坐了,倒杯酒一饮而尽,道:“他怎么死的?”
“飞刀。”
林仙儿笑了:“人不是李寻欢杀的,但有人怀疑是他杀的,是不是又是这种事?”
阿飞道:“不错。”
林仙儿看看阿飞,道:“行,我知道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多谢你跑来告诉我。至于凶手,我可没心思去追查,哪怕他是李寻欢。”
“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你。”
林仙儿笑得更欢了:“何以见得。”
阿飞将这两天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
林仙儿用酒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嘴唇,道:“想不到还真有人费心帮我和那痨病鬼拉近乎。”说完忽想到了什么,盯住阿飞,道:“为什么李寻欢自己不来?”
“他病了。”
“病了?”林仙儿不屑一笑,“他岂非总是在生病。我一直奇怪,他居然还没病死。”
林仙儿见阿飞脸色铁青,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不该说他的不是。尤其不该当着你的面说。他是大侠,是你的朋友,所以他永远不该死。我才是个早就该死的人。”
阿飞沉声道:“没有人应该死。”
林仙儿凄然一笑:“你是个好人,可你拦不住别人自己找死。李寻欢喜欢酒,我喜欢男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找死。”
阿飞道:“我不会让你死。”
林仙儿摇摇头,道:“你要保护我?这句戏词太老了。”
“至少这次我要保护你。”
林仙儿又倒了杯酒,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侠,我的名字还不配和那么雅致的诗句应在一起。有劳你们白费心了。”
阿飞沉默片刻,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可知道林诗音的消息?”
林仙儿一愣,接着一阵大笑,道:“又是李寻欢的事。你来找我,难道就没有一点你自己的事想说?”
阿飞望着窗外,道:“你先告诉我林诗音的消息。”
林仙儿拧过阿飞的身子,逼视道:“这么说你还是有事了?”既而放了手,又换上副笑容,道:“先说你自己的事,我再告诉你林诗音的消息。”
阿飞忽然想去拿桌上的酒壶,但又中途停了手,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林仙儿,道:“给你的。”
林仙儿若有所思地看了阿飞一阵,忽一把抓过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一颗鸽蛋大小滚圆的珍珠。
阿飞道:“这是我在海底摸到的。”
“为什么要送给我?”
阿飞终于还是倒了杯酒,一口灌下,道:“我生活中只有过两个女人。一个是我母亲,但她早已死了,所以……”
林仙儿轻轻一笑,道:“为什么不留给以后的新娘子。”
阿飞望眼林仙儿,道:“我身边不适合带这种女人的东西。”
林仙儿掩着脸笑了一阵,道:“不要告诉我这又是李寻欢教你的。”
“他不知道这件事。”
“难怪。否则他更要疑心那句‘沧海月明珠有泪’了。”
阿飞一惊。林仙儿却笑笑,道:“你又担心了?放心,我可没有鲛人那么痴情,白白地用自己的眼泪做成珍珠,让别人去赏心悦目。”
阿飞定一定神,道:“我的事已经说完。该告诉我林诗音的消息了。”
“哦,那件事……”林仙儿抚弄着珍珠,目光似有些迷茫。
阿飞追问道:“你知道她的消息吗?”
林仙儿仔细打量着阿飞,道:“当然。”
阿飞道:“你仍是不愿说出来?”
林仙儿站起身,款款走回内室,背对阿飞道:“这是李寻欢最想知道的事,还是让他自己来问吧。”
“但是……”
林仙儿猛地转过身,一字一句道:“我说得还不够多吗?”
阿飞也站起身,道:“什么时候?”
林仙儿微微一笑:“就让他在明日戌时过来喝酒吧。”
阿飞凝视林仙儿,道:“我知道了。”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
阿飞回过头。
林仙儿道:“你说的不错:没有人应该死。”
“走吧。”林仙儿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消失在帘帐后面。
十七
阿飞回到广贤客栈,上楼见李寻欢的房间房门大敞,且门框上有被强力撞开的痕迹,不由心下一紧。进屋巡视一圈,却不见有何异样。又转至孙小红房间,见李寻欢正睡在床上,孙小红与叶开也俱在房中,方安了心。再仔细看时,却见孙小红的手正被李寻欢紧紧握住,遂下意识想退出门去。倒是孙小红一见阿飞便急站起来,喊道:“你可是回来了!”
李寻欢的眼睛似乎微睁了一下,孙小红忙俯身轻声道:“阿飞回来了。”李寻欢这才又合上眼,手也松开了。
阿飞道:“发生了什么?”
孙小红从桌上拿起张纸,塞进阿飞手中,道:“其余事稍后再说,先帮我把这些药买来。他不让我自己出去,我也不放心他自己在这里。”
阿飞不便多问,到街上连跑几家药铺将药抓齐,复又返回客栈。孙小红点清了药,和叶开交代两句,便与阿飞一道下楼,借了客栈厨房煎药。
“现在可以说了。”阿飞道。
孙小红理了理头发,将刚才发生的事件讲述了一遍。
阿飞道:“叶开也会飞刀?”
“不错,李大哥早已将飞刀传授给他。今天叫他躲在我房中以防万一也是李大哥的主意。”
“他们两人有什么渊源吗?”
“这我也不太清楚。好象又是故人所托。”
“那逃走的刺客可是这客栈里的人?”
孙小红摇摇头:“后来我们问过老板和其他伙计,都说店里以前从没有这样一个人。”
阿飞看眼正在火上的药,道:“这些药又是怎么回事?”
孙小红叹口气,道:“我见李大哥情形不好,就托店里的伙计找了大夫。”看到阿飞神情有异,又故作轻松地一笑,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夫说他是连日劳累感染了风寒,加上旧病复发,故一时撑不住了。想根治他的沉疾已是不可能,现今只望用些药帮他退了烧,保住不再咯血,应该能再维持一阵子。”
阿飞不语,只拿起扇子煽火。
孙小红略一振作,道:“先不提这些。你可见到林仙儿?”
阿飞点点头,道:“她不相信会有人对她下手。至于林诗音的下落,她要李寻欢明日戌时自己过去问她。”
孙小红黯然道:“李大哥肯定会去的。”
阿飞仿佛没有听见,只沉思道:“为什么刺客会选中你?难道下一个目标真的不是林仙儿?”
孙小红道:“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听那个古里古怪的关止的主意。”
“你认为关止可疑?”
“林麻子的尸体是在冷香小筑被发现的。此前所有人都在门房,只有他独自留在房内,这还不够可疑吗?”
“那侍药说过,关止睡前用过鸦片町,一时是醒不过来的。”
“他可以雇佣其他人替他下手,就像这次的刺客一样。”
“送走荆非后我已仔细检查过冷香小筑周围地面,当天并无外人足迹。”
“或许他根本没有服下鸦片町。”
“有这种可能。但他如何知道我们何时会离开小楼?”
孙小红思度片刻,道:“若非确信他无法点自己的穴道,我真觉得那荆非也很可疑。”
“其实那天行动最古怪的是另一个人。”
“谁?”
“李寻欢。”
孙小红神色一紧,道:“为什么?”
“他为何知道林麻子要出事、又会将枯枝误看作林麻子的尸体?”
孙小红释然一笑,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得这种病的病人通常都有些过分敏感。平日李大哥不过是有意克制,病势转重的时候,自制能力也未免要打个折扣。这三年间,我可没少听他高烧时的胡话。”
客房内。
一阵剧烈的咳嗽使李寻欢醒转过来。喘息未定间,隐约只觉得有人递了块丝帕过来。
“很难受吗?”原来是叶开。
李寻欢接过丝帕,掩着嘴轻轻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叫出来?”
李寻欢虚弱地一笑:“我怕吵到别人。”
叶开不依不饶:“你咳嗽的声音已经够大了。”
李寻欢只能笑笑,试着转移话题:“刚才那一刀不错。”
“是吗。”叶开脸上一片漠然。
“救了孙小红,你不高兴吗?”
“我不过在做你让我做的事。”
叶开小心抽出李寻欢手中已被染红的丝帕,道:“还是烧掉吗?”
李寻欢又点点头。
叶开将丝帕扔进炭盆,丝帕刚被暗火吞噬,孙小红和阿飞带着煎好的药走进屋来。
“见到林仙儿了?”李寻欢问道。
“先吃药。”孙小红不由分说地挡在李寻欢与阿飞之间。
李寻欢苦笑着照办了,随后才听到阿飞讲述他在春水楼的经历。
阿飞自然没有提那颗珍珠。
“明日戌时……”李寻欢沉吟道。
阿飞道:“你认为林仙儿在打什么主意?”
李寻欢摇摇头,道:“不知道。无论是什么,我只希望她的心思不要想得太远,因为我已经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了。”
屋里忽然一片静寂。不知过了多久,阿飞终于开口道:“你确认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林仙儿?”
李寻欢目光一亮,道:“我只想确认一点:我不在的时候,你一步都不能离开小红。”
又是一片静寂。
孙小红忽道:“已经过子时了。如果大家再不去睡觉,只怕到后天戌时也没人醒得过来。”
阿飞看眼李寻欢,带着叶开先自离去。屋里只剩下孙小红和李寻欢。
李寻欢道:“对不起。”
孙小红一惊,道:“为什么?”
李寻欢笑笑:“没什么。”
孙小红一时无措,只喃喃道:“我到隔壁去,免得有人在你又要费力忍住咳嗽。”
李寻欢微叹一声,道:“也许我真该去找一个没人能听见咳嗽的地方。”
孙小红眼前一阵模糊,道:“你逃不过我的耳朵的。”
李寻欢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听。”
孙小红一咬牙,转身道:“时间不早了。旁的事明天再说吧。”
李寻欢一笑:“我几乎都忘了,还会有明天。”
孙小红猛然掩门而去。
隔壁的房间里还没有点灯。
孙小红独自坐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听着墙那边的咳嗽声,一动不动。
十八
次日。傍晚。春水楼。
林仙儿再次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今天她并没有化浓妆,只淡淡地点了几笔。她知道那位客人早已等在外屋,但她并不着急。她还有时间,不像外面那个人。
当林仙儿终于出来时,李寻欢手边的酒壶已经空了一半。李寻欢看看林仙儿,道:“有劳费心了。”
林仙儿看眼已在桌上摆好的酒菜,道:“不过是几样普通的小菜,谈不上什么费心。”
李寻欢道:“我指的不是酒菜。我是说:有劳你费心专门化了淡妆。”
林仙儿一笑,道:“女人化妆往往是兴之所至的事,并不一定特意要给什么人看。”
“原来如此。”
林仙儿打量一番李寻欢,道:“李探花近来身体还好?”
“还是老样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几年不见,李探花可是又消瘦了不少。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李探花得的是这种病呢?”
“知道我得的是这种病,你还放心让我进你的房间?”
“别人不知道,李探花还不清楚?我的房间什么人没来过,吐血吐痰的事我见多了。”
“这么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为什么?”
“我才知道,如今进妓院也时兴咳半口血。”
“李探花在家里有人端酒送水、自得其乐,当然是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地方了。”
李寻欢低咳一声,道:“闲话少提。你知道我来这里想问什么。”
林仙儿走到桌边,道:“不急。这几样小菜虽粗鄙一些,但也毕竟是我的一点心意。李探花不愿赏光品尝一下吗?”
李寻欢无奈起身到桌边就座,看到桌上的菜,刚拿起的筷子不由又放了下去。
“怎么?不合胃口?”
李寻欢笑着摇摇头,随便从盘中夹了些菜放到自己碗中。
林仙儿自己也夹了些菜,见李寻欢已吃了一些,方笑道:“你不怕菜里有毒?”
“你不会做这种笨事。”
“你认为这几年我已经学乖了?”
“你原本就很聪明。”
“但还是没有你调教下的阿飞聪明。”
“如今阿飞已不需要别人再教他什么。”
“所以你放心让他自己来找我?”
“阿飞随时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包括回到我身边?”
李寻欢略一扬眉,道:“他这么说了?”
林仙儿依然只是笑:“如果我肯告诉你林诗音的下落,作为交换,你可愿放阿飞回到我身边?”
李寻欢望着林仙儿,轻轻摇了摇头。
林仙儿长笑道:“果然是本性难移。我曾经很奇怪: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的人,怎么那么喜欢管别人的事。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过是个太寂寞的人,寂寞得总想拖些人留在身边欣赏自己那点咳嗽吐血的本事。”
李寻欢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仙儿站起身,慢慢绕到李寻欢身边,拨开他掩嘴的手,抹去他嘴角的一滴残血,将那抹血迹在手指间抚弄一阵,道:“我承认,我很怕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我从未征服过的男人;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怕我吗?因为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不喜欢欣赏你的女人。”
李寻欢抬起头:“我从来不强求什么。”
林仙儿转回自己的座位上,又是一笑:“我倒是忘了,其实你是从来什么都不缺的。不,何止是不缺,你身边的东西甚至已经多得可以随便送人了。”
李寻欢慢慢喝了口酒,道:“假如今天你只想谈往事,我已经陪你聊了很久了。如果你再无意告诉我林诗音的下落,我只有告辞。”
林仙儿目光一闪,道:“这么没有耐心?连几句说笑都听不得了?”
李寻欢道:“还有不是说笑的事吗?”
“当然有。”
“什么?”
“这个。”林仙儿递过一个布包。
李寻欢接过布包,打开见是一鸽蛋大小的珍珠,正诧异时,却发现对面的林仙儿神色有变,嘴角处竟渗出一丝黑血。
李寻欢忙丢下布包,出手封住林仙儿身上几处要穴。
林仙儿颓然倒下,脸上却仍带着微笑。
李寻欢正打开门想找人叫大夫,却见一队衙役匆匆冲上楼来。
为首的衙役打量一番李寻欢,道:“这是云仙的房间。”
李寻欢道:“不错。”
那衙役往屋内张望一眼,惊叫道:“果然出事了!快回去请老爷过来。”一名衙役闻声立时跑下楼去。
李寻欢道:“当务之急应是请名大夫。”
那衙役一眯眼,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说着和后面的人使个眼色,道:“先找个房间把这家伙看押起来。”
李寻欢在旁边的空房里独坐了约莫两刻工夫,只听外面走廊上又是一阵嘈杂,想是官府的人到了。又过了两刻,推门进来一个知县打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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