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岳顿时满面通红,心知一元居士胡刚必是与他们说了些什么话,心内一着急,喃喃只说不出话来。
赵康九目光凝视在谢云岳脸上一会儿,微笑道:“一元居士胡刚有名的难缠,你究竟对胡姑娘感情如何,不妨直说!”
谢云岳面色更红,嗫嚅着道:“小婿与她并没有什么呀!”
周维城见状不忍,抚髯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事等我们慢慢解决吧。”我们二字,当然是指赵康九而言。
谢云岳有心想问究竟一元居胡刚对他们说了一些什么话,但苦于无法出口,有几次话溜在口边,又强行忍了回去。
话锋突转,问及谢云岳取鹤涎草经过。
谢云岳谈及详情,众人不胜慨叹!
赵康九笑道:“若不是一元居士胡刚父女等人的相助,苍须群邪只怕一时难以授首。”继又神色一庄,道:“我等已是老迈,恐怕从此以后,群邪均不会与我等为难,只是贤婿万宜小心,他们将你同怪手书生俞云认作同出一派,因手法大致无异,其实这也只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想法,总之你得谨防暗算的!”
谢云岳唯唯应命。
更鼓已敲了四下,兴尽各自就寝。
谢云岳一夜思绪如潮,辗转反侧,不得成寐。
他想到一年来,奔荡在江湖,虽然经验阅历倍增,但仍心灵上的空虚,无法填补,是天伦的缺憾,抑是爱情上的纷扰,自己也无法确定,不由涌上一片无名的怅惘,转念到江湖上劫杀,永无宁日,不胜慨叹。如今世俗沉沦,人欲横流,世上尽多贪诈抢掠淫戳奸杀,无非是一“欲”字作祟,真正做得“无欲”二字,是所难能,除非是大智慧,大圣贤不能作到……他胡思乱想,转眼鸡声喔喔,五鼓天明,披衣起床,盥洗已毕,赵康九周维城及镖局中人亦已起床了。
早膳既罢,四匹健骡,套上一具华贵骡车,车后随定八名赵康九得力助手,精神奕奕、一声阳关三叠,赵周二老登车如飞驰去。
谢云岳随即与源盛镖局总镖头高子龙等人作别,漫步款款,出得南关。
这日阴雾彤云,寒风怒吼,途中风沙漫天,一反昨日熙日和风的景象,路边枯树了无春气,未茁嫩牙;依旧鬼牙高张,摇瑟乱舞。
谢云岳振衣疾走,不到一盏茶时分,巳距南关五七里之遥,忽闻身后起了一种轻微衣袂飘风声,夹着一丝丝淡淡幽香袭来。
他何等机灵,便知身后蹑着有人,当下不动声色,疾走了数步,霍地旋身,一掌“弥勒神功”震字诀打出,登时一片无形劲风往掌心吐出。
哪知一转面睹及来人后,不由骇得大惊失色,慌不迭地将掌力撤回。
虽然如此,掌力还是惊人,只见那人随着掌力飘后两丈,倏又电射掠至谢云岳身前。
但见谢云岳面红耳赤,说道:“姑娘,你怎么来了!”令尊呢?”
原来那人正是一元居士胡刚的爱女,胡谷兰姑娘,她今日着了淡黄色衣裙,薄施脂粉,益发显得明眸皓齿,娇艳如花。
此刻她的神情,小嘴微撅,薄嗔含蕴,一双明澈秋水的眸子稍带怒意,一瞬不瞬,盯在谢云岳的脸上。
这种情境,尴尬异常,谢云岳见她不说话,面红得一块红布样,一揖到地道:“姑娘!在下实在不知道姑娘随在身后,不然,在下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自出手。”
胡谷冷笑道:“假如我是赵莲珠、周月娥两位姐姐,你也不会这么横。”
谢云岳脑中“轰”得一声,不知怎么答复是好,两眼只是发怔,不禁想到一元居士胡刚在镖局中,不知与两位岳丈说些什么话,不然,她怎么知道未婚妻的名字。
胡谷兰忽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抿嘴道:“看你成了这副嘴脸,姑娘是逗你玩的。”妩媚之极。
胡谷兰笑道:“昨晚三更时分,我就去了镖局,哼哼,假如不是姑娘,你们统统魂游地府了。”
谢云岳失惊道:“这是为何?”
胡姑娘道:“昨晚红旗帮去了二十余名匪徒,想用下流迷香迷倒你们,被我一一点死,丢在大明湖中喂鱼去了。”
谢云岳笑笑,道:“那么在下谢谢姑娘救命之恩了。”
姑娘格格娇笑道:“且慢谢我,雷大侠被囚之处被我爹探出来了,只是庄中好手特多,我爹击毙三人后,深恐打草惊蛇,恐辛蒙对雷大侠不利,才予退出,现在林中等你去哩。”
谢云岳忙道:“我们现在就赶去,怕令尊等得发急。”
姑娘道了一声“好”,当先驰去,身法极见轻捷,谢云岳知道女孩儿好胜,只用出七分功力,与姑娘一肩之差,紧紧跟着。
只见黄萎萎的山丘草坡,路旁一棵棵的枯树如飞地在跟前掠过。
蓦然间,遥见三条黑影由道旁山坡上,飞泻落在黄土官道中心,分成一列而立。
谢云岳走近了,才看出那是宫门双杰,及恶师爷沈上九三人。
只见铁臂金刚何申福微微冷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遇上阁下?”
谢云岳一声长笑道:“何大人,你何必自欺欺人,有心追踪,何言偶又逢面,请伺三位拦阻在下意欲何为?”
何申福一声大喝道:“做什么?缉你归案,何某早知道你就是太原血案凶犯,宫门双杰眼内可揉不进沙子,如今你想赖也赖不了。”
谢云岳一声冷笑,尚未答话,沈上九阴恻侧接口说道:“前次师爷被你骗了,你真的姓吴吗?”
谢云岳陡然面色一沉,道:“沈上九,你真恬不知耻,你不过是三贝子府中一名西席,敢在都城禁畿之地,无法无天,私设公堂,鱼肉百姓,罪该凌迟万死,你道姓谢的真不敢对你奈何吗?”说时,两臂已凝蓄真气,动了杀机。
这时,胡谷兰疾跃上前,两柄奇形金剑已执在手中笑道:“谢兄,今日的事,非三言两语可以善了的,待小妹替你解决这万恶滔天姓沈的。”陡地娇喝一声,身法绝快,只见两柄金剑化作十数条的金蛇,涌向沈上九全身大穴。
这一手奇诡异常,而且剑尖吐出玄奥武林之一元真气,嘶嘶作声,沈上九整个身形齐都被剑气所笼罩。
沈上九冷哼一声,双掌一挥,胡谷兰登时身形连晃,逼退几步,沈上九趁机已一鹤冲天而起,身形又倏然而落,只见他手中多出一精钢闪亮的折扇,口中哈哈大笑道:“女娃儿,你知道我沈上九是什么人?岂是你米粒之光所能抵敌,现在师爷仅用一柄折扇,十招之内,便要你金剑出手!”在姑娘出手之际,谢云岳不禁大为耽心,他知恶师爷沈上九出身北天山,师门有很深渊源,身蕴崇高武学,即是“弥勒神功”一项,就非胡谷兰可以匹敌的,心悬着姑娘安危,又恐宫门双杰突然向自己出手。甚是惴惴不安,他自己虽然不慎,但耽心姑娘受伤,在一元居士面前如何交待。
只见宫门双杰已分闪在两旁不远处,目光灼灼监视着他,当下谢云岳微微一笑,继见姑娘被沈上九掌力逼退,不由惊喜交加。
他看出沈上九展出的是“弥勒神功”震字诀,精湛非凡,原以为姑娘定被震飞,即是不死,也要带伤,哪知姑娘两柄金剑所吐出一元真气,能抵敌这凌厉无伦的“弥勒神功”,可见“一元真气”能与“弥勒神功”相抗,互无轩轾,只是姑娘火候稍差而已。
这时胡姑娘粉面凝霜,叱道:“姑奶奶管你是谁?瞧得谁不顺眼,姑奶奶就要谁性命!”
恶师爷哈哈狂笑道:“你这女娃儿太也狂妄了!”说着右手一抡,“啪”地一声,折扇亮了开来,足有两尺半圆,扇骨为海心寒铁所铸,熠熠生辉,最利害的,扇骨伸出扇端半寸,棱牙芒刺,可作戳穴之用。专破气功横练,扇面纯黄,金光闪烁,为天山千年毒蛛丝所编,坚刃蕴毒,一沾人身,立时奇痒红肿,糜烂蚀骨,极其厉害。
沈上九话未落音,折扇一收,倏地猛沉,从右往在望上作弧形挑出,一抵及姑娘右肋,扇面嗖地展开,扑出一片劲风,直指姑娘胸前。
这一手飞快如电,端的奇诡莫测,威力不凡。
胡谷兰见沈上九扇逼劲风,令人窒息,情知厉害,右手金剑一圈,虚迎扇招,人忽晃闪在沈上九的右侧,右腕一振亮出九点金星,向沈上九右肩刺去。
两人都是身法绝快,出手凌厉,虽只一招。看得几人眼花撩乱。
姑娘这一招过于刁恶,假如沈上九不弃扇撤招,那条右臂即被金剑短去,纵然沈上九身法绝快,能避开这招,便失去制敌先机,那时姑娘展出“一元剑法”,圈住沈上九可迫他处于挨打地位。
姑娘灵慧无比,她知仗本身真力对掌,万万不能与恶师爷相抗衡,只因沈上九先前口出大言,十招之内,使令金剑出手,只要走出十招之外,即可将言语扣住沈上九。
哪知沈上九身负绝艺,确有令人不可企及之处,姑娘剑光堪及左肩,身躯突然往左一侧,扇面倏地往上挑起,迅如电光石火。
说时迟,那时快,姑娘右手金剑已刺上扇面,只觉微微一软,折扇蓦然啪地一阖一震,姑娘感到有股奇猛力量一振,虎口酸麻,不由自主地松开,那柄金剑登时脱手飞出,似一溜飞蛇般径往黄土山冈上落去。
沈上九一招得手,捷如星火地折扇戳向姑娘左手腕脉,这一招两式逾如闪电,绝不容姑娘有缓手之机,不但姑娘大出意料之外,连谢云岳也惊骇异常。
谢云岳初见沈上九一出手,便觉他这一身非凡武学,更令他如虎添翼,助纣为虐,此人如不及时除掉,徒贻师门之羞,此时一见姑娘危机间不容发,身形电射而出。
沈上九眼看得手之际,忽觉眼前一花,劲风扑面,右手腕如中五指钢钩一般,寄痛激骨,折扇立时被夺出手中,尚未看清来人是谁,猛觉右腿膝盖骨受了一记万斤钢锤,只哎了半声,身形被踢飞起半空,那嗥叫声亦带起半空中,随风送出,凄厉惨不忍闻。
在怪手书生谢云岳身形电射之际,宫门二杰亦捷如鹰隼地扑来,若讲究身法之快,谢云岳可算是武林独步,宫门二杰一沾地,沈上九身形已被踢飞,一分之差,抢救不及,令宫门二杰登时震得一震。
谢云岳一掌当胸,面对着宫门二杰冷笑道:“在下一时失手竟将令友踢飞,有丧二位大人颜面,还望见谅!”
这时胡谷兰姑娘感激地望了谢云岳一眼,娇躯一侧,跃向金剑落下之处而去。
宫门二杰前在京城打磨场客栈前,已目睹谢云岳盖世奇学,更远在太原晋柯之内亲眼见到俞云剑劈清风帮五人凌厉剑术,益发证明了面前此人,必是化身俞云的人,他们先前指认谢云岳是太原血案的凶犯,原是试探之词。
这一证明不虚,惊骇更多于喜愉,他们自恃大援隐藏一侧,不到必要,那大援不会现身。
大援是谁?即是苗岭双妖,硕果权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否则宫门二杰焉敢贸然前来。
这时,宫门二杰闻言,面色通红,羞愤难禁,阴风煞掌展万雄比较性暴,大喝一声道:“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阁下杀死了朝廷命官,岂是你能诿赖得掉的,依展某奉劝,不如束手受擒,我两人必有一番人心。”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你们还有人心,背叛师门之徒有何廉耻仁义可言!”
宫门二杰四目火赤,嘿嘿冷笑不止。
胡谷兰这时已取回脱手金剑,对谢云岳微使了一眼色,道:“谢兄!我们还有正事待办、谁耐烦与他们多费唇舌,早点打发了好上路!”
谢云岳虽未知她眼色中是何用意,但心知她所说必有原故,毫不犹疑,笑答了声:“好”,右手夺自沈上九的寒铁折扇,蓦然向阴风煞掌展万雄“鸠尾穴”点击。
左手五指迅如流星地向铁臂金剑何申福左臂“经渠”穴扣住,这种分袭两个当今武林高手,令自己空门大露,无所畏忘,错非谢云岳,别人无法办到。
宫门二杰见谢云岳陡然发动,出手若电,不禁又惊又骇,身形倏然而退,脱出谢云岳奇袭之外,二杰心知武林中一些巧快手法不足与他抗衡,反不如以少林本门绝学“达摩十三式”对抗来得妥善。
是以二杰一闪出谢云岳两手之外,立即涌身猛攻,但见他们巨灵手掌逼起了凌厉劲风,掌影漫天而到,招数招招着实,配合相宜,宛如大河长江,源源不绝。
谢云岳有千丈渊前辙之凛,绝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去,身形一动,使他们招招扑空,此时见着宫门二杰用出“达摩十三式”,那劲力远波至十丈开外,沙飞石走,威势较之玉泉山琉璃塔下少林四僧,更为精进,自己则身形如飞,穿插在他们漫天掌影中游走,心中忖道:“这宫门二杰,如不趁现在除去,必引起一场武林事故。”心意一定,倏朝着何申福右掌撞去。
那何申福不明所以,不由掌势缓徐一缓,哪知谢云岳哈哈一笑,折扇霍地亮开,斜挥推进。
铁臂金剑何申福只觉扇逼劲风,直压面目。登时急涌入五官内,气血一带,哼得半声,便自颓然倒地。
就在此一刹那,展万雄双掌狂飙向谢云岳胸后打到,谢云岳突然身形一塌,折扇飞快地疾旋,裂帛一声大响,扇骨芒光在展万雄齐腹划过,只见展万雄腹血迸射如雨,大叫一声,噗咚坐在地上,双手捧腹,神色惨厉已极。
二杰这一负伤倒地,谢云岳忽瞥见胡谷兰面有惊容,心中一动,蓦觉有一股阴柔暗含刚猛的罡气,径由头顶压来,猛然一震,立时展出“玄天七星步法”,晃身脱出,右掌望上疾挥出一掌。
身形电射雄埘出两丈、开舛)只噼祷身后起了一声轻“哮”,其声甜髓无比。
掉面一视,只见即是黑衣玄女殷玄薇,剪水双眸一瞬不瞬盯在谢云岳脸上,胜雪娇颜微愠怒意。
谢云岳在燕京三员老客栈内闻得一元居士胡刚说后,昔年苗岭双妖纵横天下,幸得其师祁连异叟出山,施出盖古凌今的绝学,但依然被她逸去,可见这黑衣玄女殷玄薇武学实有惊人的造诣,自己寄缘天授,异禀过人,何不与她试招,若就此除去,岂不是为武林中除了一大害,心意一定,当即慢步走前。
黑衣玄女殷玄薇见他傲然不惧走来,面转笑容道:“你不要自恃功力过人,在我苗岭双仙眼中,可微不足称道”。
谢云岳在他面前不足五尺之处停住,朗声答道:“当年祁连异叟一念之仁,任你漏网逃生,你就该痛定思痛,自赎前愆,永不出山为是,怎么称又想出山荼毒生灵么?”
黑衣玄女一听,粉面一寒,双目中突射出无穷杀机,冷笑道:“你是祁连异叟何人?怎知道我的往事。”
谢云岳一声朗笑道:“百年往事,武林中传诵不绝,无不津津乐道祁连异叟此一德举,可见你淫凶残毒。不然,为何事隔百年众怨仍存,余生也晚。惜不亲眼目睹,但闭目可以想见你那当时狼狈状态,我虽不是祁连异叟什么人,不过大有渊源,愿你及早悔悟,返归苗岭,当可终养天年,要不然,祸不旋踵,噬脐莫及!”此番说词,声色俱厉,劝吓兼有。
黑衣玄女殷玄薇听得且惊且骇,目光闪烁,忖道:“此人必是栉连异叟徒系辈,否则,正如他说,与祁连异叟大有渊源,江湖上听见苗岭双仙名号,无不胆魂皆落,拔足飞逃,此人竟然傲然不惧,必在武学上有所恃,就拿连伤沈上九及宫门双杰而论,足可证明。”不禁首鼠两端,惶惑举措不安。这在苗岭双妖而言,可是史无前例,即就是昔年与祁连异叟动手相搏,心内也无一个“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