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时,昏死的贼人渐渐苏醒过来了,爬起正待怒骂,谢云岳一晃落在面前,用手一扶贼人肩胛,笑道:“朋友,请免开尊口,乘着我心意未变时,赶紧滚。”
贼人怒目一睁,把话强咽了下去,嘿嘿一声冷笑,回面道:“二弟,咱们走”同时一掠足形,托开窗隔飞出。
姑娘坐在床沿嘤嘤哭泣,似是不胜委曲。谢云岳抚着姑娘笑慰道:“文妹,你怪愚兄放走两贼么,其实他们走出百丈,便是鬼门关,你愁什么。”
姑娘听了,泪眼一收,“噗”’的笑了,说:“你这人呀,真是杀人不见血。”
谢云岳道:“我这叫做除恶务尽”。说着,俯身将刺在床板上双剑拔下,两贼想是使出全力,刺穿深度竟有足余。
姑娘见谢云岳闭嘴不间两贼之事,便自动要说出,谢云岳笑笑道:“文妹,这事不用说愚兄也可猜出八九,说出徒乱人意而已,这些淫邪之徒还做得出什么好事,就凭夜闯人家居室之罪,已足可论死,何况其他。”
姑娘见他阻止自己说出详情,心知他是不愿挑起自己伤痛回忆,先是嫣然一笑,柳腰一侧便倒头睡下。
谢云岳和衣睡在床沿,担忧宫门二杰之事,竟一夜未曾合眼。
夜来响动,店伙亦未起身讯问,想是熟睡方酣。
第二天一早。店伙觅好一辆油壁毯布骡车,敲门而入,一见长窗震塌,倒在地上,惊得目瞪口呆,姑娘娇笑道:“店家,昨夜闹贼,被我们驱退,你不知道吧,这损失姑娘负责赔偿就是。”
店小二暧喃道:“那里,岂有姑娘赔偿之理,姑娘,骡车已经租来了,这就动身吗?”心中可惊疑不止,怎么也瞧不出他们文弱之躯,意能赶跑贼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姑娘点首道好,随身携带之物,已收拾定妥,命店伙拿去车上,谢云岳手提“太阿、灵龟”二剑藤匣,两人双双走出客栈。
这时,店门外停了一辆黑幕绿漆骡车,四匹颀壮的健骡,业已上套,车辕垫板上坐定了两个北方大汉,手执长鞭,不时微扬着。
谢云岳额外赏了店伙十面白银,搀着姑娘登车,赶车骡夫吆喝一声,长鞭猛挥,四匹健骡立时放开脚程飞奔,车后尚隐隐听见店伙送别嚷道:“两位好走,一路顺风。”
车行而后泥道上,仆仆声响,荡起一片泥浆。出了祁县,迳奔洛阳取道长治而去。
晴空碧关,丽日详和,但北风仍阵阵吼啸,寒气袭人,两人坐在车厢内,帘幕密垂,当然较外面温暖得多。
谢云岳与姑娘,在车幕隙缝内窥视外面的情景,官道上不时来往着一拔拔快马,马上人都是身怀兵刃。劲装黑衣的武林人物,个个几乎都是双眉紧皱,默不作声,似负有极重要任务似的。
姑娘见了不禁暗暗称奇,低声问谢云岳这是何故,谢云岳摇头表示不知,说:“若不是为了俞云,就是前途将有事故发生,决不是冲着我们”。他竟将俞云当着另外一人似的,姑娘听了哑然失笑。
车行如飞,只见道旁哀草枯树在眼底如飞而过,赶车骡夫高扬着长鞭吆喝连声,辘辘长途,两个时辰过去,姑娘不禁有点神疲,竟倚着靠垫阖目假寐起来,谢云岳知她昨晚闹贼后,也是一夜未寐,便不再惊扰她,一意留心道上武林人物,竟是为了何事来去匆忙。
车行过去约莫甘余里,果然发现了些端倪,他略为扯开布幕,遥遥瞧见前路数十辆镖车,护镖武师多达十数人,均亮出兵刃将镖车前后左右护着,缓缓搅辔动,想是对当前情势已有所觉。可疑这些绿林健骑仅只不时夹得镖车,来回驰骤呼啸。谢云岳心中一动,仰面叫道:“赶车的大哥,前面有无打尖处?”
其中一人俯面答道:“大爷。此去十余里就是高家沟子,是个打尖的好去处,不过……”
谢云岳见他吞吐其词,心知他们为途中形势担忧。他们赶车这一行,长年奔波在外,见多识广,像这江湖劫杀一类的事件,司空见惯,经验使他们一眼就知,逐笑道:“你们不必为此担忧,大爷早就看出,既然前面不远就是镇集,贼人决不会在镖车未出高家沟以前动手,何况我们是过境旅客又不干他们什么事,只管放骑马超越他们去罢。”
骡夫见谢云岳这么说,大为宽心,客人能那么从容,已猜到一点,这乘车客官定非常人。
姑娘本是假寐,听他们说话,已是睡眼睁开了,窥望外面的情景,笑道:“云哥,我猜你又要多事,是不?”谢云岳坦笑不言。
骡驴如飞,已自赶在镖车身后。
姑娘紧窥着车外,忽然“噫”了一声道:“云哥,你看那镖旗上仅绣了四只马,别无标帜,与别人分外不同,这不是透着怪事嘛”
谢云岳也瞧出每架镖车上插着一面白锦缎旗儿,迎风飘扬,旗上红丝线织着四匹骏马,形像姿势互有不同,心知是在韩翔所绘的八骏图摹印下来,刺绣而成的,他思索片刻,猛然记起乾坤手雷啸天在振泰镖局,谈起武林人物,雷啸天说起河南开封相国寺侧,有一家天马镖局,暗寓“天马行空,无往不竟”之想,总镖头司马仲明,江湖尊称奔雷剑客,武功精深,尤以机智深稳著称,年岁已逾七千,与其父谢文为多年老友,如果是他,那非要伸手相助不可,遂暗暗与姑娘说了。
前面镖车竟让开道来,骡车从中疾驰而过,谢云岳见内中果然有一须发银白老者勒住马注视着,满面红光,双目精光奕奕,腰子挺直。一点都不显老迈,只见他一人空着双手,背上长剑竟未亮出,愈显得从容若定。
不到一盏茶时分,已自赶到高家沟子,镇口就有一家高升客栈。
骡车一勒而停,谢云岳与姑娘相率下车,店伙抢步出迎,领着两人入内,店内川堂中有五个面目狰狞劲装大汉,坐在长台上低语,一见两人,好似为姑娘艳光吸引,不由停住了语声,竟木然出神呆视着姑娘。
店伙引着两人来在一所跨院,东西各有两间,都是一明一暗,谢云岳与姑娘便要了东首两间,吩咐送酒饭上来,又叮咛另送酒饭与两骡夫食用。
谢云岳独自走出房外,立在客栈前观望,暗暗留意五个大汉的神情举止,是否是向天马镖局踩线之人。
天马镖局早派有趟子手去高升客栈,五个大汉见着天马镖局趟子手,嘴角均泛出一丝冷笑,谢云岳已看出端倪。这时天马镖局大队赶到。人喊马嘶,喧成一片。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当先进入,身后随着一大群,面色显得十分沉重,猛然瞥见谢云岳立在门内,不由注意了两眼,大概为谢云岳俊秀不群之气度倾心,竟向谢云岳含笑点首为礼。
谢云岳见老镖头气慨非凡,也报之微笑,大声说:“老镖头,长途跋涉,一路幸苦了吧。”
司马仲明停了脚步,呵呵大笑道:“老朽这一行,长年累月在刀尖上讨生活,那敢说辛苦,老弟,你尊姓。”眼光望了店后外停着骡车。“不敢,贱姓严,严子陵的严。”谢云岳笑答,又道:“在下夫妇两人,昨日由太原动身,去洛阳姻戚家,适才路途曾睹及老镖头风采,甚是心仪。”
司马仲明手捋颔下银须,微笑道:“哦,是严老弟,幸会,幸会…”。他见谢云岳不问起他的姓名。于是自动说出,道:“老朽贱名司马仲明,这到巧得很,老朽也是去洛阳,若不是路上有事,还须稍作逗留,到可与老弟一路亲近呢。”说话时,眼角不时在打量五劲装大汉。
谢云岳朗声笑道:“老镖头,在下虽是书生,但老镖头的名望,在河洛关中一带,几可说是妇孺皆知,无人不晓,在下何幸,得亲芝颜欣喜何之!老镖头,你有事请便吧,稍时,在下还要讨教咧!”
老镖头笑说:“好说,老朽暂时失陪了。”拱拱手转身入内。
五个大汉望着老镖头背影互相冷笑了一声,迈步跨出店门,望前途走去,谢云岳亦回至跨院。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几乎将整个高升客栈包下了一半,谢云岳与顾姑娘正在用膳,不时闻到司马仲明豪笑声,声音就在跨院隔邻房内传出,清晰可辨。
姑娘忽笑说。“云哥,你猜猜天马镖局对头是谁,匪党是否等摸准了虚实才动手,依小妹看,镖局此行凶多吉少。不定就在傍晚便将出事。”
谢云岳惊诧道:“这个你从何处着出?”
姑娘格格一笑,道:“亏你还是名驰八表的大侠,这点还瞧不出,这些绿林巨魁上线开扒,一定要预先约好动手地点,出得高家沟四十里;便是崎岖山径,有一处蜈蚣谷道,正是下手的好地方,贼得手后,便可由小道劫往西南王屋山,我知王屋山有一九子母金环蚁元凯。此人是独霸一方大盗,除了他没有谁敢在此处做案。”
谢云岳笑道:“看不出你能知道这些绿林人物,这样说来,准是在蜈蚣峡行劫吗?”姑娘点点头,谢云岳沉吟不语,垂着头风快地扒了两碗饭。
就在此时,店小二引着司马老镖头迈步走来,身后尚跟着一位四十上下,面像清奇的武师。
两人惊“哦”了一声,纷纷起立迎接。
司马仲明豪笑道:“严老弟,我们虽都是天涯作客,却一见如故,有一句话本不该讲,可又非说不可,但不知贤梁孟今天起程,还是明天起程?依老朽说,在这儿歇上一天再走比较妥当。”
谢云岳假作惊诧道:“老镖头这话必有缘故,可请明白告知。”
司马仲明庄容道:“这话非一言可尽,老朽与老弟引见一位朋友。”说着,用手指着在身后中年武师,道:“这位是老朽得力膀臂,日月仙人掌卢堏’。
谢云岳连说幸会,为姑娘引见过了,笑道:“两位请坐,老镖头所说要在下延迟一日上道,莫非途中有什么不清净么?”
司马仲明拔髯长吁了一口气,笑道:“老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与老弟一见投缘,大概是老弟与当年老朽知友长得十分相似,风闻这位老友枯骨再生,老朽也曾多方打探,只是未明所以,大概是空穴来风……”
谢云岳知道他所说的老友。就是其父追魂判谢文,心中好生感动,只听他接着说下去:“……这些事都非一言可了,且说此次经过吧!本来我们保镖这一行,就是在刀口上混饭,老朽创设这天马镖局,数十年来虽说下上没有受过打击,但承蒙武林朋友抬爱,诸事关护,每次出事,使承蒙这班道义朋友奔走,都落得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敝局业务蒸蒸日上,照说老朽这把年纪,本可在家纳福,何必担那奔波凶险之忧,十年前经老友及子媳等劝说,即已将业务交与犬子,不出走动了。只为这次犬子染疾床褥,不得已才护镖至京,回程之时。因有一家富商,急需送金珠到洛阳,时近年关。京中各大镖局都不愿承保此次镖货,经友人之荐,情面难却。才予接下,因赶近途,入得井阱关后,不意接二连三发现可疑匪踪,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判明究竟他们是否为着这批来,据老朽的猜测,前途必有事故,是以,老朽才劝贤梁孟歇息一天再走。”
谢云岳佯惊道:“既是路上这么不平靖,在下夫妇二人益发单独不敢放心前去,是否……”
话未说完,日月仙人掌卢堏大笑道“老镖头,你走眼了,严老弟梁孟二人都是内家高手,只看那严弟妹双目神光内蕴便知。”
谢云岳方想说伴同天马镖局一行前往洛阳,却被卢堏接口阻住,一听他看出姑娘身蕴武学,不禁钦佩他的眼力,于是笑道:“卢老实说的不错,拙荆粗知拳技,岂能说是内家高手,只是在下却一窍不通。”
司马仲明豪迈地大笑,说道:“老朽两目如盲,竟未看出来弟妇是个内家高手,莫非老弟自己你也是……”继续又摇头道:“我看老弟是违心之语气吧。”
谢云岳正待作答。忽闻前面人声喧扰,像是有人争吵,老镖头心才一动,蓦见一名镖伙急急忙忙奔来,道:“老镖头不好了,门外来了一个化子,一个面貌凶恶的汉子,在我们镖车上东摸西摸,黄镖师上前拦阻,竟动上手来,那个化子手上执着一只怪蛇,被他连伤三四个,黄镖师也负伤倒地。”
老镖头“哦”了声。面容一变。匆匆与卢堏两人当先走出,谢云岳闻得来人中竟有丐帮人物在内,也急急与姑娘两人走出。
一来在门外,只见镖行中人围成一个大圈圈,均都露出惊怯之色,当中立定两人,一个长像狞恶大汉,叉着腰口不停地冷笑,离他五尺远处,立着一个翻红肉眼,塌鼻削脸的化子,一身皮肤作紫酱色,右手握着一条怪蛇,不停地扭曲,昂首吐信,圈内泥地上倒着四五个镖行中人。
但听那化子哇哇怪叫道:“你们镖行不要狗构眼看人低,要饭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你们这点镖货还不在要饭的眼内,前面有好朋友要见司马老儿,特来报个口信,你们横什么,哼!要饭的要走了。”
他明明瞧见司马仲明走了出来,才放意说给司马仲明听说着便要启步,司马仲明刷地越过人群,跃落在那化子身前,喝道:“是那位托尊驾带口信与老朽,不然休想安然离去。”
化子一翻红烂眼帘,冷笑道:“我道是那个敢向化子发横,原来是奔雷剑客到了,好朋友是谁,等会见了就知道。用不着要饭的饶舌。”
司马仲明等他落到最后一个字音时,突然上身一冲,双手齐出,淬然分向那化子左右”“腹结穴”点去。
司马仲明出手奇快,部位又选得极其恰当,饶是那化子闪避得快,左边穴道已被扫中了一点,痛得他双眼凸出,厉吼了一声,右手中那条长达四尺,花纹斑斓的怪蛇,竟脱手飞出,往司马仲明眼前窜来。
老镖头见化子已被扫上穴道,竟未倒下,不禁征得一怔,暗惊化子功力深厚,要知司马仲明奔雷剑客所由来,除开那一身绝顶内外双修功夫不算,无论是拳、掌、剑、暗器,出手奇快又准,赛似奔雷追电。
他这一怔间,怪蛇已飞在眼前不足二寸之处,出手已不及,猛然仰面一翻,倒窜出去,但那条怪蛇竟如影随形地跟钟而到,蛇信伸出,锐牙森白,堪差半尺就要咬在老镖头的头上,镖行中人齐都惊叫出声。
突然情势急变,那条怪蛇儿啼了一声,全身平坠,“达”的声响,落在泥泞中,略一蠕动,立即死去。
那化子与面貌狞恶大汉在怪蛇飞出之时,见有机可乘、亦同时窜前,回手猛出欲偷袭司马老镖头。
司马仲明眼见那条怪蛇死得奇怪,不自心头纳闷,蓦见化子与大汉双双扑到,足下忙移星换位。双掌一圈,又疾地一分,“野马分鬃”呼地打去,只听得叭叭两声,接着两声怪叫就见对方两人身形似断线鹞,凌空震翻出去五六丈。方一落地,便即爬起窜走。
老镖头更是一怔,只有他心里明白,在自己已出掌时,那化子与大汉的掌劲已扫至胸前,只觉胸前狂震,待到自己掌出,劲力尚未递出,两人已然震飞,其间相差不过眨眼功夫,任谁也看不出,只有老镖头有自知之明,即是掌力接实,最多撞一个平手,以一对二,不可能撞飞出去,暗猜是谢云岳两人所为,不由心动,转面一看却不见谢云岳顾姑娘两人形影,暗暗的皱眉,于是命镖伙抬起负伤之人入内救治。
老镖头一面走进,一面暗询日月仙人掌卢堏,卢堏被询呆了眼,道:“怎么,不是老镖头伤的吗?这样看来,连怪蛇也不是老镖头打死……”遂又摇摇头道:“我站在严老弟夫妇身侧,却没有见到他们暗中出手,必定不是他们,只怕另有高人